如若沒有堂耀許可,鬼城城主絕對不可擅自離城,故而雖然思天對夏初雪懷著宵小之心,叵測之意,夏初雪也能安然至今的緣由所在。
也正是因為不可隨意進出,並且除了鬼城內部的諸多事情,堂耀又對她刻意封鎖一切外部消息,因此堂耀因救夏初雪受了天刑一事,她便自然不可知道,也即並不知曉,夏初雪體內有堂耀的元神存在。
堂耀不僅是上古天神後裔,並且還是其中的翹楚,他的元神,絕對堪比他那修為深湛的父親,故而夏初雪雖然毫無修為,危機當前,身體之中,卻能突然產生一種加護之術,足以對付普通鬼眾,這也足見得堂耀的厲害之處。
思天本就一直想要拿到夏初雪整治,可惜夏初雪一直身在殿域之內,她在其中又難以安插親信,即使想要下手,也不可得,千難萬險,也只是得了夏初雪的一副畫像。
想要拿到夏初雪施加謀害,必須是思天一直以來的最大心願,這一年來她天天日日時時刻刻想得不思茶飯,將無數手段在心中掂量,即使一計不成,她也可遂成二計,如果十計不行,她竟然已經想好了百計,總之不能跑了夏初雪便是。
這個世上,有些事情就是如此之巧,沒誰暗通思天夏初雪行蹤,思天也沒曾料到夏初雪今日會到鬼市之中,她掀起車架簾帷時候,恰巧看到夏初雪身影,那是她日日夜夜想要食肉寢皮的夏初雪,雖然只是一個側臉,她也看得十分清楚。
臨時起意安排,雖然以前心中謀劃萬千,事有突然,也自然有諸多疏漏,好在她歷經無數風浪,要事關頭,自然能夠從容不迫,想起陰毒的計謀,也是綢繆高深,不得不服。
「玉兒,驅寒散陰丹,你可帶在身邊?」正就著玉兒的手穿著衣衫,將手穿過袖籠之時,思天注意到自己指尖留著一點指環的粉末。
听到思天問詢,玉兒忙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巧的雕花瓷瓶,將瓷瓶的瓶塞扭開,從中倒出一粒白色藥丸,遞到思天面前,有些緊張的問道︰「城主,難道是有誰給您下了寒毒?」
盯著地上沒有散盡的一些指環粉末,思天並沒有出聲回答,玉兒見思天眼神所望方向,唬了一跳,趕緊再度從懷中掏出瓷瓶,取了一粒藥丸在手,放入口中稍微仰頭,將藥丸吞了下去。
「你吃驅寒散陰丹做什麼?」思天見玉兒吃下丹藥,不解的看向玉兒,待得見到玉兒吞下藥丸之後,臉上舒緩的神色,這才想明白了緣由,不由得笑了出來︰「玉兒,你不會以為,這指環上涂著極陰至寒的毒藥吧。」
「難道不是麼?屬下方才在外面見到,那個司書夏初雪,手中托著指環相看,城主方才又盯著那粉末在看,而後就向屬下要那驅寒散陰丹,所以屬下斗膽以為,那指環上有極其陰性的寒毒。」
思天听了玉兒的話,淺笑蹲下,從地上抓起一撮未散的粉末,捧在手心上面,一聲獰笑︰「玉兒,你覺得本城主會有那麼白痴?如果一個疏忽,他者也踫到這個指環,本城主的謀劃,豈不是要泡湯。」
冥戒上只有一味寒毒引子,如若沒有觸踫寒毒,便是絕然無害。
玉兒臉上出現疑慮之色,但剛剛才被思天訓斥,也不敢再問,倒是思天不吝賜教︰「你是奇怪,為什麼本城主也要服下驅寒散陰丹吧,那是因為,雖然我並未食用,但也踫過那盒中的糕餅,還是小心為好。」
玉兒听到思天解釋,微斂雙目,不再言語,只是听從思天吩咐,將食盒和其中的糕餅盡數銷毀,不許留下一點痕跡,待得思天離開,又將屋內仔細打掃一遍,這才離開屋舍,徑往鬼城主城而回。
再度于鬼市中尋得洛涯,夏初雪只是覺得腦仁有些犯疼,洛涯大包小包提了滿手,抱了一懷,也不知他究竟買了多少東西,果然是不虛此行。
和夏初雪客氣,那豈會是洛涯風格,東西太多,提的有些手腕發酸,洛涯見了夏初雪,兩眼閃著精光,連忙急吼吼的沖到夏初雪身旁,將東西勻出了一些,交給夏初雪,幫他拿著。
一路往司書殿回轉,夏初雪覺得有些困倦,但也只當是走得太累,並沒在意,路上毫不煩悶,洛涯說了一路的話,將在鬼市中買的東西一一絮叨一遍,直說得夏初雪七竅生煙,差點被煩死。
說起洛涯剛剛綁在夏初雪手上的彩繩,洛涯便又來了精神,典故詩文隨口胡謅,口中感慨萬端,夏初雪左耳進右耳出,洛涯每十句話中,她就摘著幾字听听,好不至于答不出來,突然听到洛涯提到粽子二字,便如夢游的時候遇到悶棍,立時被打得清醒。
洛涯沒注意到夏初雪面上的作難之色,只管鋪天蓋地的大談掌故,夏初雪手中拿著洛涯準備的各類食材,望了望不亮的天色,考慮是不是要跌上一跤,好摔些東西出去,讓洛涯做不成粽子。
不知是不是洛涯有先見之明,夏初雪腦中籌劃時候,洛涯卻突然出聲叮嚀,讓夏初雪一定小心走路,要是她摔倒是小,只是東西損了壞了,端陽近在眼前,便是不好再等下個大集,湊得了這些東西。
夏初雪訕笑兩聲,郁悶心中起,只想將洛涯生吞活剝,以完此劫。
洛涯此時一拍腦門,像是想起什麼事情,對著夏初雪說道︰「你是不想吃粽子吧,挑食不好,這個你要改改。」
在人世時候,洛涯被夏初雪當做鸚鵡養著,恰逢端陽時節,夏初雪家中包了各種粽子,夏初雪的那份,全部都被洛涯吃了,當時他假裝是一只鸚鵡,自然不好說話勸夏初雪吃粽,今日見夏初雪的反應,方才想起前事。
夏初雪想起那只堅決不肯食用豬肉的鸚鵡,瑣眉回道︰「洛涯,你要是敢吃豬肉,我便吃粽,你吃一塊豬肉,我便吃只粽子,立信在此,絕不食言!」
抬頭望天,洛涯開始抒懷︰「今天的天氣,真的好晴朗啊,好晴朗啊。」
太陽早已沒影,月亮還未上得柳梢枝頭,夏初雪搖了搖頭,接著前行,不理無恥的洛涯,任由他胡語亂言,對著天空嘔酸。
他們回到司書殿時,白秋意和秦子沐都還沒有回來,門旁只有兩名鬼差守著,整個大殿地界,便顯得有些空空。
鬼差見到夏初雪回來,忙去搬來兩盆水仙,幾顆水仙,被養在扁圓的碎黃花乳白色環邊瓷盤當中,正是含苞待放。
沒待夏初雪詢問,鬼差便爭先恐後的開始稟告,說是雪蘭殿中的落棋,下午來過本殿,給司書送來了兩盆水仙,還有一封書函,沒有見到司書,便留下了水仙書函。
鬼差一左一右,捧著兩盆水仙,夏初雪先是接過書函,想了一想,並未拆開,命鬼差將水仙分別放到正殿和文書庫中,借著天色已晚的緣由,辭了洛涯,又從文書庫中拿了幾本文書,這才回了房中。
憑著月色,夏初雪尋出蠟燭,用紙媒點燃十支紅燭,房中登時亮如白晝,這是她在人世時候便已養成的習慣,沒誰知道她其實深懼黑暗,只當她是為了不累眼楮,便于深夜中挑燈苦讀。
來到幽冥司後,夏初雪反而不太怕黑,只是已經成了習慣,便是夜夜紅燭高燃。
拿過一只燭台,輕輕放到桌案之上,夏初雪坐到案前扶手椅上,將信函在手中翻了幾轉,這才拿出小刀,沿著邊緣劃開,伸手取出函內的書信。
信上字跡遒勁蒼茫,濃淡有致,很有些妙意,堂耀于書畫沒有半分研究,但字顯性情,仍是筆勢挺拔。
信上內容平白如水,不過是堂耀向夏初雪報告,自己被邀去某位上仙仙府之中一敘,走得匆忙,不能和她辭行,這兩天不能過來看她,要她好好保重身體,五月初五,定當回來陪她過節。
想起粽子,夏初雪又覺得有些頭疼,那東西粘粘糊糊,她實在吃不太慣,每逢端陽,也不過是應景的吃上一個兩個,也就可以。
北方不比南方,尤其是夏初雪生前居住的甚北之地,年節佳日,其實甚少喜慶活動,只是吃過東西,便就算是過了佳節,特別是在夏府,夏初雪的父親位極人臣,權柄高重,每到年節,父親便入宮陪王伴駕,以取君臣同樂之意,故而夏府之中,雖然不差銀錢,卻少了一些節日味道,只是令廚子整治一些酒水宴席,吃些應節的食物罷了。
念起往事,夏初雪竟然覺得恍如隔世,想想她今年按著年歲推算,尚且未過二十,卻是連遭變故。
將書信按原來痕跡折好,夏初雪把書信放回到信函之中,抬起手指,想將書信連著信函一起燒掉,信函臨要被火舌舌忝到,夏初雪忽然縮回拿著信函的手指,將信函放到桌案之上壓平,走到緊靠著牆壁的書架前面,從書架上隨手挑出本書,將信函夾在書籍之中,又將書放回了書架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