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的算盤打得挺好,只是她算錯了堂耀對夏初雪的用心至深,沒有能夠料到堂耀會在端陽當日回到冥界,她也太過高估了自己的本事,套用墨訓的話來概括,這叫情生智障。
雖然堂耀才是墨訓血親的佷兒,可綺羅從小乖覺,長輩對她也都十分疼愛,綺羅的那點心事,哪個長輩都是心中有數,可是冥王無意,落花流水。
關涉小輩親事,本來長輩可以說上一句半句,也算是個父母之命,可惜堂耀生性剛硬,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除了墨訓,哪個長輩都是怕被厥得灰頭土臉,也就都沒開口,天後畢竟關心綺羅,也就一直偏袒著將她硬加留在幽冥司內,想著終有一天,她能和堂耀日久生情。
綺羅對堂耀的念想,絕對不是普通的長久,堂耀不笨,自然早就知道,既然從來都沒表示,那就已經是表明態度,只是綺羅一條路跑到黑,可著自己的心心所念,非要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長久以來,堂耀身邊有過無數女子,軟玉溫香,環肥燕瘦,端的都是亭亭玉立,仙姿玉貌,可是真正佔據過堂耀心尖的女子,不過只有一個而已,最終卻是不得善終,在時光的洪流當中,淺淡而去。
堂耀活著的漫長歲月當中,有著不可勝數的零散片段,綺羅費盡心機,仍舊只是失之交臂,被隔離在堂耀的生命之外,愁斷無盡心腸,打磨出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哀。
那個時候,洛涯並不知道前因後果,也不知曉他被堂耀利用,好可一步一步除去綺羅,為夏初雪撤了一個心月復隱患,當時洛涯只是記掛解藥,當即上前鉗住玉兒手腕,厲聲說道︰「快將解藥交了出來。」
玉兒那日只是見洛涯和夏初雪一同行走,並不知道洛涯身份,但眼下他既然和堂耀同在一處,玉兒心中悚然,想得堂耀必然已是知道事情始末。
她跟在綺羅身邊許久,知道堂耀馭下極嚴,又是一直不喜自己的主子,早就有心驅趕她的主子,當下深感懼怕,只恐綺羅被堂耀見責,越想便是越加害怕,連嘴唇都跟著抖動起來,雖然正和她說話的是眼前的洛涯,但玉兒的一雙眼楮,則是驚恐的看向堂耀。
堂耀抱臂在胸,稍斜著靠在巷中牆壁左側,冷冷說道︰「他既然想要解藥,那你就應該給他解藥,毒是你下的,解藥自然也該由你交了出來。」
玉兒心中泠然,不知堂耀話中用意,既然他能說出此話,似乎就是想讓自己承下謀逆罪名,為自己的主子開月兌,而堂耀話中並未有認識自己的意思,這樣一來,她是不是索性便要做個無名的替罪之鬼。
既然已經找到了這個女子,洛涯便放開了小鬼的手,那小鬼見到沒了自己的事,便悄悄的溜到洛涯身側,趁著洛涯質問女子的時候,飛快的離了巷口,一溜煙便是不見了蹤影,而堂耀本意也不在那孩子,故而裝作無視,任由他健步如飛的逃開。
堂耀見玉兒仍不開口,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隨即說道︰「我們並不知道你的身份,現在也沒有功夫和你算賬,只要你交出解藥,或許我們便饒你不死,你總有一線活著的機會。」
莫說那解藥現在存放于鬼城主城當中,玉兒不能立刻取來,即使玉兒去取解藥,也不可能帶著眼前的兩位,這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也會危及到城主的安危,玉兒額上冷汗涔涔,心頭焦躁無法,低頭下看,突然發現了手中的瓷瓶,不由得思緒電閃,悟到一二。
如果不是有白秋意交給她保管瓷瓶那事在先,玉兒可能仍會迷惘不明,不知道如何才能交出那解藥,白秋意一向言止小心,如果沒有堂耀命令,絕對不會逾越而為,玉兒將輕重厲害于心中慎加權衡,決定認下下毒的事情,好保得自家主子安然無恙。
心中下過決心,玉兒便想將手中的瓷瓶交給洛涯,既然是堂耀給她的東西,她想堂耀便是不會拆穿,但她又轉念一想,這麼輕易的就將解藥拿了出去,擔心眼前這個男子不會輕信,遂將瓷瓶隱在寬袖當中,和洛涯說道︰「我帶你們去取藥,跟我來吧。」
說過這話,玉兒轉身便走,洛涯也不叫上堂耀,只是如影隨形的跟在女子身後,因為擔心她中途使計跑掉,連一個字都沒有多說,只是盯盯的看著她前行的路線,嚴防著她的一舉一動,以防不測,堂耀也是並不說話,只是跟在洛涯身後,神色平和。
繞過不遠的幾條街市,他們來到一處風景秀麗的僻靜所在,屋舍如故,溪流淙淙,綠樹紅花掩映,正是夏初雪前些日子來過的地方。
洛涯四處觀望,見周圍平靜如許,並無危險幽秘之處,這才稍稍寬心,催促玉兒前行帶路,便即來到了那所睡房之中。
吱呀一聲,房門被從外面打開,洛涯站在瓦屋門口,見屋內光亮燦然,陳設清楚明了,遂也並不猶疑,跟在玉兒身後入了房內,督促她快些拿出解藥。
玉兒回身看了堂耀一眼,卻見堂耀仍是面無顏色,沒有一絲的情緒顯在臉上,不知他究竟是何意圖,當下只得欺身來到床邊,緩緩的跪立在床上,將後背沖向他們,拉開床上鋪蓋,扭開木床板上的機括,打開一腳床板,現出了一個橢圓形的格子。
格子當中只有一柄匕首,閃著幽亮的寒光,雖然匕首上面沒有淬上星點毒藥,但是匕首刃上晃動著數點冰涼,可見是鋒利至極,大有削鐵如泥的本事,這柄匕首是當年綺羅纏著墨訓要來的東西,據說是天匠用萬年岩漿煉制的上古利刃。
今日既然已經被堂耀逮到,玉兒便是已經存了死命護主的打算,遂將匕首藏到袖中,又微微抖了一抖袖子,將袖中的瓷瓶抖落到手中,打算將瓷瓶交給洛涯之後便即自殺,免得一被審問,露出馬腳,有害于城主。
雖然玉兒是背對他們,但堂耀的耳力好到極致,竟然可以听聲辨行,遂能知道玉兒的一舉一動,待得听到她從格子中拿出利刃,嘴角微微翹起,臉上閃過一抹怪異的神色。
玉兒怕耽擱太久引起懷疑,便即轉過身來,將手中的瓷瓶交到洛涯手中,和他說道︰「這就是解毒的解藥,每日如吃飯的頓數吃下,保準沒事。」
雖然玉兒說的言辭懇切,洛涯卻是哪里肯信,她先是騙他在先,又不知如何令夏初雪中了寒毒而不自知,現在仍是昏迷不醒,洛涯于是打開瓷瓶,從瓷瓶中倒出了一粒藥丸,對著陽光看了一會兒,卻是哪里能看出什麼門道,只得對玉兒說道︰「我不信你,你先吃了這顆藥丸。」
即使藥丸中下有巨毒,堂耀當前,玉兒也不敢不吃,何況她是已經下了萬死報主的信念,于死這點,卻是不甚在意了,便從洛涯手中拿過藥丸,仰頭吞下。
眼見玉兒吞下所謂的解藥,洛涯也不說話,他雖然于藥理不是十分懂得,但也知道有些毒藥發作及其緩慢,不知這女子是否又會使用奸計,害的夏初雪中毒更深,便即想等些時候觀察一下,也好借著等待的時間問她一問,好明了她為何欲要謀害夏初雪。
既然打定了主意,洛涯便是要開口問話,豈料凝目看向女子時候,卻覺得眼前白光一閃,咽喉上掠過了一道涼意,身後一個力道將他帶得急退數步,洛涯這時方才看清,女子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匕首,竟是要向他咄咄刺來,要不是身後的那個勁力將他拽開,這一劍挺刺過來,非是頃刻要了他的性命不可。
突發變故,洛涯心神不定,思緒滯澀,只听堂耀在他耳邊說道︰「你退後些,把傷口的血止住。」
如若堂耀不說,洛涯還沒覺得疼痛,經得堂耀提醒,洛涯向脖頸模去,立刻覺得手上一片粘膩,拿到眼前一看,手上盡是鮮血,這才覺得脖頸抽抽的疼痛非常,火辣辣的感覺焦心焦肺。
玉兒自從吞下那枚藥丸之後,便覺得心口煩悶,周圍的東西盡皆扭曲變形,周身卻如置于黑暗之中,耳邊傳來無數鬼怪的淒厲哭嚎,一時間神智不清,只覺得有誰想要加害于她,便即從袖中拿出匕首,胡亂前後左右的四下刺去,卻是並沒有想要刺到洛涯。
堂耀見洛涯愣在一旁,也不知處理傷口,便也不去急著管那玉兒,只是擋在他和玉兒中間,伸指迅即點出,封了洛涯脖頸中的幾處要穴,止住了留著的鮮血,堂耀剛剛做完此事,便听得兩聲驚呼,一聲是來自身前的洛涯,而另一聲的女子痛叫,卻是來自身後。
待他回身望去,但見玉兒將匕首捅在了她自己的心口之上,匕首鋒利無倫,只是眨眼功夫,玉兒傷口周圍便是滲出了大量鮮血,將她湖藍色的衣衫染得刺目可怖,洛涯欲要上千救治,卻是剛剛走出兩步便即不穩,想是方才他失血過多,強忍著站立,已是用了諸多力氣,這樣疾走之下,自然血脈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