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寂做事,一向都是毛毛躁躁,她的父母有所擔心,也是情由所原,倒是主上的五叔,願意放手,真是難得,」夏初雪陪著堂耀坐在一旁,想著昊康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倒是干脆利落。
「放手?」堂耀搖頭笑了一笑︰「你是怎麼看出來的?五叔不是說過了麼,這個世上,除了蘇寂,絕不另娶。」
堂耀見到夏初雪愣住,恍然悟到︰「你不會是以為,五叔說過那話,只是為了面上好看吧?」
夏初雪很堅定的點了點頭,堂耀抿了抿嘴,笑著說道︰「天長地久,夏初雪,我敢保證,蘇寂是做定了我們的嬸嬸。」
「哎呦,這麼快就論起‘我們’來了,可真是親熱得讓本上仙十分眼熱,」酸溜溜的話音方落,折扇刷的抖成滿扇梨香,折扇上面,原本只是畫著空落落的樹枝枯丫,而今清香的白色梨花花瓣綴在枯枝上面,新鮮得很。
這幾年來,墨訓有事沒事總往司書殿跑,剛開始,還不過是去往雪蘭殿的路上順便過來看看,後來可是越發順路得太為過頭,有時鬼差見了墨訓,直接放行,都省下了通報這層麻煩。
墨訓的諸多瘋言瘋語,夏初雪听得多了,也就不當回事,只是端詳著墨訓手中拿著的折扇,扇面上面,梨花花瓣點綴在墨色的枯枝之間,其中有那麼兩三片花瓣,緣邊沾上了一絲墨跡,倒是有些墨梅的雅致。
「六叔方才怎麼一直待在殿頂?你和五叔似乎也有好久沒見,」堂耀看見夏初雪一直看著墨訓手中的折扇,伸手過去,將折扇取了過來,墨訓一個沒有留神,沒能抓住,懊惱的看著堂耀將折扇交到夏初雪手中。
夏初雪將折扇拿在眼前一看,這才發現,折扇上面的數條枯枝,仍舊墨痕未干,濕漉漉的透著墨汁的味道,既然堂耀說是墨訓早就到了,夏初雪看到這新鮮的枯枝,倒也知道了為何花瓣上面沾了墨汁,只是沒有見到墨訓手中拿著筆墨,不知他是如何做的,不過墨訓一向‘本上仙’、‘本上仙’的叫著,想必也是會有一些神異之處,想到這里,夏初雪遂將折扇還到墨訓手中,不再疑慮。
接過折扇,墨訓咧著嘴樂,尋了一把靠椅坐下,這才樂顛顛的說道︰「本上仙本是打算過來敘個小舊,畢竟上次見到五哥,已是六百三十年前,只是五哥今日晦氣,本上仙就不來湊這個熱鬧。」
「恆君仁厚,熱鬧看得可是足夠?」夏初雪接過鬼差送進來的香茗,端到墨訓旁邊的茶案上面,有些不解的問道︰「為什麼每次哪里有熱鬧,哪里就有恆君存在?」
听了夏初雪這話,墨訓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無辜︰「有麼?本上仙怎麼不知道有這回事?」
要和墨訓比臉皮,夏初雪絕對甘拜下風,正巧雪獸跑了進來,夏初雪也就伸出手去,接過雪獸,放在膝間撫模起來,雪獸雖然近來身體不是十分健康,但是蘇寂在的這段時間,一直陪著雪獸玩耍,雪獸貪玩,遂也總是跟著蘇寂跑來跑去,今日雪獸在殿後沒能尋到蘇寂,于是跑來正殿,沒想竟然看到堂耀,因此有些害怕,蜷在夏初雪膝蓋上面,瞅也不瞅堂耀。
「這雪獸中了碧髓?」墨訓盯著雪獸研究了片刻,終于搖頭晃腦的下了一個找拍的結論︰「能活這麼久,還真不容易。」
雪獸一直有在服食各類丹藥,近些年來,稍微有些略通靈性,漸漸能夠听懂夏初雪他們說話,此時听了墨訓的話,雖然不是特別明白,但是知道不是好話,別過頭去,沖著墨訓狠狠一瞪,瞪過之後,這才將頭扭回了原來的位置。
輕展手臂,墨訓將雪獸拿到眼前,一邊和它對著瞪眼,一邊問夏初雪道︰「這個小獸,可有名字?脾氣倒是不小,慣壞了吧。」
夏初雪一愣,忙從墨訓手中將雪獸搶回,淡淡的道︰「還沒給它起個名字,一直‘雪獸’、‘雪獸’的叫,也就習慣了。」
「你怕它死?」墨訓這仙其實除了臉皮厚點,還算和藹可親,也沒什麼脾氣,只是該糊涂時特通透,確實挺招煩的。
堂耀剛想插話打斷,墨訓卻是一拍茶案,好像想起什麼,眼中閃著熠熠光芒,對著夏初雪說道︰「不如你把它交給本上仙,話說本上仙的仙府當中有一藥池,每天給它泡泡,雖說未必一定能夠復原如初,但是起碼能夠保住性命,也算不壞,你的意下如何?」
想起洛涯每次提起在墨訓仙府中的遭際之時,臉上那種憤憤的表情,夏初雪便是不能放心,如將雪獸托付墨訓,雖說可能沒了性命之虞,但是指不定又會生出何種是非。
見到夏初雪眉間的遲疑之色,墨訓繼續為她寬心︰「本上仙的藥池,因在仙府後山百里之外,所以你是從未見過,本上仙拿了無數司藥仙官的丹藥,這才弄成了那個池子,藥池雖不算太大,可是功效奇特,這件事上,本上仙可是沒有半句誑語,不信你問佷兒。」
與其相信墨訓,夏初雪寧可選擇相信堂耀,當下回過頭去望著堂耀,但見堂耀點了點頭,和她說道︰「這事我也有听說過,據說司藥仙官哭得捶胸頓足,六叔可是坑死他了。」
堂耀顧及墨訓顏面,並未說個十足十,當時那事,與墨訓所說稍有不同,他的所謂‘拿了’,實在便是偷偷盜到自己那里,後來司藥仙官發現之時,已是足有半月之後,墨訓那個藥池,早就做了出來,司藥仙官辛辛苦苦煉了數百年的丹藥,皆盡化作流水,哭得都是血淚。
墨訓咳嗽幾聲,清了清嗓子︰「別太注意細節,別太注意細節,重點在于,那個藥池真的有效,本來碧髓十分難解,那個藥池也是沒用,只是剛才本仙君拿著這個雪獸時候,覺察它的體內較為平穩,許是服了好些仙藥奇草的緣故,這才想幫個忙,日行一善。」
要說墨訓不壞,沒誰會有意見,但是說起善良,此事確實有待商榷,夏初雪心中腦中想了又想,實在弄不明白,墨訓怎麼突然如此善良,覺得有些蹊蹺。
「你可不要故意懷疑本上仙的誠意,」墨訓說著有點委屈︰「想做個善良的仙,可是真難。」
夏初雪低頭看了看膝上眯著眼楮的雪獸,它的身體正在日漸衰弱,雖然仍是有些頑皮淘氣,但是精力可是大不如前,縱然夏初雪對醫術藥理所知皮毛,也是能夠看得出來,或許明天,或者明年,不知什麼時候,雪獸就會突然消失,連一個名字都不曾有。
權衡輕重,夏初雪最終點了點頭︰「那就勞煩恆君照顧雪獸,每隔幾月,我可要去看它一次。」
「好說,好說,這個不難,本上仙的仙府,隨時歡迎你的到來,」墨訓說著凝了凝眉,拍手說道︰「對了,本上仙來此可是為了一件大事,為了這個雪獸,險些忘記正事。」
堂耀和夏初雪四目對視,突然之間,都是有些好奇,墨訓打從第一次來到幽冥,便是從來沒有正事要辦,連個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是沒有一件,如果去往雪蘭殿去,不是拿件珍玩,便是尋個奇寶,一旦來了司書殿中,就是為求字畫而來,要說正事,不是想冤枉他,是真沒有。
墨訓忙著想正事,沒有注意到他們臉上的詫異之色,回過神來之時,只見他們盯著自己在看,不言不語,全當他的正事已經引起足夠重視,于是一本正經的對著他們說道︰「本上仙前幾天隨性出去游覽,正巧遇到一縷即將咽氣的怨魂,本上仙一時好奇,就和他攀談了一段時間,由此發現,此魂十分適合轉輪殿殿王一職,本上仙雖然只是散仙一枚,但是六界當中,事情不過那些,早就听說這幽冥司里缺了轉輪殿王,畢竟是本上仙佷兒的事,本上仙自當放在心里當個事辦,正巧遇到,就想帶給佷兒看看,今日可是為著這事才來。」
原來墨訓竟然不是為了索要寶貝才來,而且竟然還是這麼心懷大事,又是做出一副十分關心堂耀的長輩態度,堂耀和夏初雪乍听之下,差點就要感動,幸虧他們十分了解,墨訓一直秉承著的品行。
堂耀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說道︰「六叔,我已經和你說過,那副牡丹泉虹圖,姨母向我要了幾次,只是因為佷兒一直憊懶,這才沒有命誰送去,前天姨母又是來信索要,別說是我不想將畫給了六叔,只是姨母索要在先,佷兒實在不好自專。」
墨訓仍不死心,還想商量,蹭到夏初雪身邊,臉上一副期期艾艾的表情︰「夏初雪,你就幫我勸勸堂耀,像你這麼善于臨摹,再畫一副假的送給天後就好,至于真跡,就讓堂耀給了我吧,你看我要幫你救下雪獸,你也應該幫我個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