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這一宿睡得很不好。她不是那種心里放不下事兒的人，天大的事情解決的時候解決，該休息的時候就是休息。但這回，怎麼翻身都覺得睡不踏實。
「呼。」一把掀開被子，賭著氣翻身搬過鬧鐘。九點半！居然才九點半！
關關心里煩得很，就像有東西堵在心里，焦躁！特別焦躁。再一回身，狠狠將自己摔在床上，雙手握拳一下下砸在軟枕上，頭埋在枕頭里一聲尖叫。
力氣使完，關關這才覺得舒服不少。
癱在床上的姑娘，忽然耳朵動一動，隱約听見門鈴聲。隨意抓件衣服套上，撓著一頭蓬亂的短發就去開門。
本以為是郜嘉醒酒了來訓話的，卻出乎意料的是楚衍。擾她睡眠，亂她心情的始作俑者！
楚衍蹙眉看著她才及大腿的家居服，關關不安地並攏雙腿往門後縮︰「有事麼？」
對門要開門，楚衍手快地將關關推進去，自己跟進去一回身帶上門。
「你先坐，我換個衣服。」關關很不習慣這樣。這些年認識的男人都是有數的，家里進了男人更是第一回，即使這人曾經與自己那樣親近，現在還是很不習慣。
楚衍不吱聲，等到她合上臥室的門，才快速地掃一眼她的小客廳。鋪著碎花桌布的小餐桌上連杯水都沒有，可見這姑娘充其量是剛起床。茶幾上幾本攝影雜志散亂的開著，楚衍皺皺眉，還是忍住了沒有收拾。
好容易等到關關磨磨蹭蹭出來，楚衍已經月兌了外套靠坐在沙發上閉目休息。看著隨意自在多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楚衍才是主人似的。
「找我有事啊？」關關撈起窩在單人沙發上睡覺的小金毛，自己坐進去。她才不要坐在他身邊去。
「對。」听到她腳步聲，楚衍已經坐直身體，目光緊鎖住那個恨不得隱形掉的小人兒。
「哦。」關關點點頭，等他說。她倒不覺得自己能幫上他啥。
「為什麼去相親？」楚衍語氣淡淡的，卻有些惹怒了關關。為什麼去相親，你說為什麼呢？他是不是有病！
「搞對象啊。」關關低頭撫著小狗軟軟的毛，無所謂的回答。他們還有什麼關系啊！
「相上了麼？」不知怎麼，關關覺得他聲音近了些，也軟了些。
「沒呢。」干啥。
「那關小姐，昨天相過之後你覺得咱倆能處處不？」他是不是笑了？關關低著頭猜測。
可不麼，從他的角度正好看到她顫動的睫毛，肯定是轉著眼珠想主意呢。
「不能。」關關這回倒干脆。
「那，給我個機會，追你總可以的吧？」楚衍明白，這是十幾年，不是十幾天、幾個月。他欠她的，他想想都覺得應該離她遠遠的，可是做不到啊，想想自己都給自己否了。
「不可以。」關關抿起了嘴，手有些抖。她很生氣，是的，特別生氣。
「生氣了？」不知什麼時候，楚衍已經蹲在自己身前，仰頭看著自己。關關想跑，然而他雙手搭在扶手上，她一晃一巴掌招呼過去，清脆的一聲，兩個人都懵了。小金毛嚇壞了，哆嗦一下跑下沙發，自己玩去了。
「怎麼的呢？你是看我這些年找不著對象可憐我還是怎麼的？你不是急著走麼，今天在這兒干什麼呢？」關關孩子氣地抹一把眼淚，偏過頭去不看他。
他招惹她是不是？
「听姑姑說我第一次去相親了是不？你是不是覺得這些年我單著，就為等你了？扯什麼蛋啊！誰知道你在哪啊，你都相親了！過兩年說不定孩子都滿地跑了，我等個屁啊！你相你的親去吧，看不上我直說，咱倆誰也別耽誤誰！」關關一揮手，想把他推開，奈何一身的肌肉疙瘩推也推不動。
關關來氣了，直接從沙發上站起來往下蹦。
「關關！」不知她哪一下惹怒了他，她腳剛一著地，楚衍就警告地喊了她一聲。關關不理他，扯好了衣服就要回臥室。
楚衍大步追上她，攥著她胳膊就往懷里帶。
「打都打了，還不消氣麼？」楚衍很無奈。他本來沒想著這麼快的，十幾年的委屈，他願意陪著她鬧騰。
可是昨晚夏媽媽打電話給他，說這姑娘第一次相親，說她以前裝病也不會去的，這回一听是軍官，二話不說就來了，說這得好好把握，這姑娘連次正經戀愛都沒談過。
他想了一夜，他覺得面對她，這些年學過的東西根本不起作用。他可以在埋伏著雇佣兵的熱帶叢林里安穩睡覺，可昨晚，他失眠了。一閉眼就是當年那些事。
從頭到尾都是自己對不起她，要理想、有野心，又自以為好的和她分手，結果這些年，誰也不好過。
「氣個屁啊！」關關累了，推不動他就任他抱著，嘴里卻不饒人。
「氣我唄。」楚衍抱著她輕輕地晃，「其實，我去年提了轉業之後就寫信給老家，讓他們幫我找你。可是爺爺說你不在老家了。我當時就想啊，等回去了我自己找，找到三十五歲。如果還找不到你，我就隨便娶一個。你說得對，誰知道你在哪啊，說什麼等不等的都是放屁。」
「那，你怎麼現在就相親了呢？」關關又哭了。心里還想著昨天才信誓旦旦地跟郜嘉保證，今天可能就不爭氣的得投降了。
「這不是軍長他們的好意麼？我就想著，現在她們心氣盛，等我拒個幾回她們也就不管了。到時候，我這邊工作也熟悉的差不多了，就能聯系著找你了。誰知道你就這麼和我相親來了呢！」楚衍昨天坐下的時候，已經沒什麼想法了。真的，一向殺伐果斷的性格啊，竟然開始猶豫，該不該告訴她們倆人認識。
「那……」
「我喜歡你。」楚衍嘆氣一聲，將懷里的姑娘裹得緊緊的，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說，「我怎麼會不喜歡你。你都不知道……」每次執行任務前的那個信封里，我的最後一句都是「寶，忘了我。」
「什麼？」關關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我多喜歡你。」楚衍忍了又忍，一滴淚還是忍不住掉在她發梢上。
「騙人。」關關吸吸鼻子，「騙人，騙人，一定是騙人的！你等不到我都要結婚了，還喜歡我呢！」關關揪著他衣服下擺的手，一下下捶打在他後背。原本的抽泣變了調，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楚衍不再說話，哄孩子一樣在她後背輕拍，由著她哭去。
「你怎麼這麼能哭啊？這水都哪來的啊？」好容易小女圭女圭不哭了，楚衍大手抹著她臉上的淚，溫柔的要命。
關關听他這麼說，「撲哧」一聲就笑了。這話以前他也說過。
他倆剛在一起沒多久的時候，關關有次不小心就在高中部那邊的小樹林里看到楚衍和邢雪說話。
關關怕自己太小心眼了惹他煩，忍了又忍就沒問他。
不過，可能是心里有事就特敏感，之後听了他提了幾次班里的邢雪，關關莫名其妙就哭了。中午一兩點鐘，市中心最熱鬧的步行街，十四歲的小姑娘蹲在地上哇哇地哭，也不管路人的目光，哭得撕心裂肺。
還好楚衍不嫌她，等她自己轉了小雨，才一把拉她起來，收在懷里一點一點給她擦眼淚，邊擦便好奇地問︰「真厲害，這麼多水都是哪來的啊？」
當時她怎麼說的呢？好像特別不文明——「你管我，省得上廁所了！」
兩個人相視一眼，舒心地笑了。原來，他們都記得。
「原諒我了麼？」楚衍這十年都過著「不是一就是二」的生活，見她不反對，自覺就歸到「同意」一列。
「沒有。」關關認真地回答，「當初你莫名其妙就把我甩了，現在我又稀里糊涂的同意了，那我算啥呀！」
楚衍呆住了，敢情說來說去都白說了，又繞回來了啊！
「你，你就不怕軍長他們再安排給我相走麼？」楚衍捏著她的腮幫子，軟軟的，松開的時候就是紅紅的兩個手印，他卻還嫌不解氣。
「那你就走唄，我認了。反正我起點也不低啊，姑姑再給我找，也不會比你再低！」看她得意的小樣子，楚衍覺得這孩子這點小聰明是不是淨用在自己身上了。
「別啊，你看我才找到組織，哪能干出背叛組織的事呢？小司令，快好好領導領導我，嗯？」上揚著的尾音鑽入她耳朵，關關耳朵動動，楚衍看著喜歡得不得了。
誰也明白不了他的心情。換成別人，他還得勸，這樣的男人不能要，退一萬步，真喜歡也得吊他一陣讓他長長記性。可這是自己的姑娘啊，他能犯這傻麼？
關關覺得自己都理解不了自己。她十四歲初戀，十五歲熱戀，甜蜜期還沒過完呢他就來信說分手，明明白白開始，亂七八糟結束。緊接著十年的感情空白，結果連命運都不信的重逢，不到兩天就和他和好，自己這叫什麼？
除了犯賤，好像還有個詞兒，叫瑪麗蘇還是什麼？
可是她不是矯情的人，喜歡能怎麼辦呢？她不想錯過，她怕。她膽子就這麼一點點，剛剛那一巴掌，她到現在都怕真把他打跑了。
「你讓我考慮考慮行不行？」明明有罪的是那個男人，怎麼到最後自己這麼沒底氣呢？
「當然。」楚衍模模她的臉，揉開她眉心。
「我馬上就得回去了，演習剛結束我就過來了。後續我得回去掃尾。電話留給你，歡迎隨時匯報思想！」牽著她的手，親昵地在她發頂親一親，「要是關機就留個信息給我，要是不接我就是在忙。等我看見了一定給你回電話。」
看看表，十一點半了。昨晚上莊牧打電話來說，今天師部領導來，要他兩點之前趕回來。
邊說話，邊穿外套。關關站在一邊听著，老大不高興。
「又怎麼了？」回過頭，楚衍就看見關關拉著臉站在門口。
「我還是覺得你是忽悠我呢。來了巴拉巴拉說了一堆，說完了就趕下一場去了，我好像連小寵物的待遇都沒有！」就是啊，好像真是這麼個事。
「胡說八道！」我要不是為你，我用得著趕得跟什麼似的麼！看她還板著臉，楚衍笑著彎□子，與她平視，鼻尖對著鼻尖，輕輕說了句「鳩鳩」，小姑娘便破了功。
看他緊張了，關關才覺得舒服點。撅著小嘴陪他到樓下，站在樓梯上說什麼不往下走了。楚衍也不想她送，站在台階下，兩人差不多平視。
「我不是故意的。」模著他右臉頰，通紅的一片，「你活該！」
「沒事兒。」楚衍拉下她的手，捏一捏暗嘆一口氣。
「慢點兒。」說完，嘴唇在他右頰上飛快貼一下，轉身就往樓上跑。留參謀長同志在原地反應了好一會。
回去的時候可不是慢點麼，暈暈乎乎的，再技術過硬也是真愛生命的啊！
更何況，革命尚未成功，他咋能現在就身退呢！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需要參謀長同志受多少苦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