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同一個漸漸失去溫度的夕陽,林芝的心情和他們千差萬別。每年的高校畢業季,她總會覺得特別落寞。還有半個月林燦就要高考了,她這做姐姐的情緒比準考生還要緊張。
偏偏她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壞了學生們考試的心情,于是在學校里故意避開和林堅還有沈銀歆,尤其他們兩在一塊的時候。
每當看著弟弟的背影,林芝就暗罵,到底應該是誰躲著誰啊,她才是壓迫的一方吧!而這時候,四季又會莫名的出現在身後,林芝女王更是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盛開給林芝端上剛做好的黑咖啡——金明亦的咖啡店已經開業了,她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好意,給全校所有老師和其他工作人員都送了張會員卡。林芝來了一次,之後她便喜歡上了這里的味道。
盛開對這個校長的印象大多是從金明亦那里听來的,那傳言中的刻薄和固執在她眼里里卻看成別的形態。
「你有沒有覺得她看上去特別寂寞?」盛開問身旁的金明亦。
金明亦順著盛開的視線望去,看到一身米色職業裝的林芝女王,舉手投足間透出些許落寞。
「呵……每個成熟的女人,心中總有那麼一小塊不想被別人關注的禁地,所以,」金明亦抓住盛開的雙臂,把她轉到另一邊,背對林芝的方向,「我們就不要再看了,會被女王 嚓掉!」
兩人笑嘻嘻的趁休息間隙打鬧,忽而听到服務員「歡迎光臨」的聲音,一同轉身去看,一個氣宇軒昂的男子走進來,看到了他眼熟的兩人,禮貌性點頭示意,然後朝女王的位置走去。
一男一女面對面坐了一會,沒有說話,兩人的氣場卻給那位置立起了屏障。
「咳咳……」既然都是熟人,那當然要老板親自出馬了。
金明亦清咳,成功吸引兩人的注意。
「豆家大哥要喝點什麼嗎?」
林芝低頭看手邊的咖啡杯,豆戩推推眼鏡架,笑著和金明亦說︰「和這位小姐的一樣就行了。」
金明亦眼角抽了一下,習慣性撓撓眉心,笑著點頭離開。這林豆兩家的「冤孽」看來不淺哦。
「我以為你只喜歡卡布奇諾。」豆戩說,以前她總抱怨黑咖啡太苦,不但如此,還覺得很澀,喝起來一點沒有品味的愉悅感。卡布奇諾就不一樣,厚厚的泡沫下是香滑的液體,喝之前光是看咖啡師在泡沫上的作畫就是一種享受,喝下之後,濃郁的甜味留在口中,讓人回味無窮。
林芝她,只是覺得沒有什麼好回味的了,從某個角度來看,她的人生,就像苦咖啡,入喉後的感覺苦中帶甜,飲用後的作用是提神醒腦。
「你來這里不是為了喝咖啡吧?書寫多了學會拐彎抹角了?」林芝冷冷說。
豆戩身子後傾,靠在椅背上,大方的看女王那張驕傲又精致的臉——她的五官,依舊是他記憶中最美的模樣。
「你倒是學會了開門見山。」豆戩雙手抱胸,「我來說聲謝謝。」
那天在訂婚宴上沒找到她,這女人開溜的速度真快,跟泥鰍似的。
林芝的臉頰微紅,唇瓣緊抿,什麼話也沒有說,轉頭看窗外。
「你不再喝卡布奇諾了,但還記得我對花生醬過敏,基于這一點,我是不是應該感到慶幸?」豆戩看她的側臉,嘴角勾起玩味的笑,他想要表達的東西,總叫人琢磨不透。
就像好多年以前……
「你在慶幸我的悲哀麼?」林芝轉過臉,逮住了他的笑,冷冷的眼神在警告他︰她沒有心思玩下去。
「悲哀?你的用詞會不會OVER了點?我以為你對我只是單純的不待見而已,沒想到竟然會遷怒到我的妹妹身上。」豆戩一直保持微笑,他以為和林芝面對面的時候,能一直保持慣有的姿態,五分鐘後,敏感的心還是發生了細微變化麼?
「豆戩,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麼?如果是為了花生醬的事情,剛才已經說過了;如果是為了你妹妹豆四季和我弟的事情,我不會再去阻礙他們交往——所以,貌似我們已經沒有談話的必要了。」林芝以為,自他不聲不響的輟學後,若是再見面一定兩看相厭,而事實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想的。
「你打算永遠這麼對我嗎?四季要是和林堅在一起,我們難免有再見的時候,你這樣的態度,我怎麼放心四季嫁進林家?」豆戩喝了一口溫度剛好適宜的咖啡——他真是愛死這味道了。
林芝現在一點喝咖啡的心情都沒有了。
「我為之前狹隘的想法道歉,確實我是因為不想看到你所以反對阿堅和四季交往,但就像我剛才說的,已經釋然了,他們過自己的小日子,和我沒有半點關系,你還在擔心什麼?」
「如果說,我擔心的是我們呢?」豆戩不慌不忙的說,他接近緩慢的語速,如重錘擊碎林芝剛才那些慌亂的說辭。
「我們沒有什麼好說的。」林芝的心跳已經亂了,收拾桌上的平板和本子,準備要走。
豆戩按住她的平板,嘴角帶笑,不顧她的反對,從平板下抽出一本書——那是他去年秋季在美國新上市的一本書。
「我敢說,這個系列你有全套,這里是我的簽名,要不是去了簽售會就是在網上花雙倍以上的價格買的,基于這點,我覺得我們之間還有很多話要說。」
林芝靜坐半晌後,說︰「OK,我是托朋友去簽售會要了你的書名,這能證明什麼?作為前任,關心一下你的生活有錯嗎?」
豆戩聳聳肩,把書本放回她的面前。
「你在氣我當年不辭而別,又放不下架子當面找我談話,現在我給你個機會,解開你所有疑問,平息你所有怨恨。」
林芝冷笑,不是針對豆戩,是恨自己為這個「機會」竊喜。
「我不需要這樣的機會,謝啦。」她林芝是何許人也,他在指望什麼?想看到她像過去一樣表現得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天真浪漫的一面,還是如被拋棄許久的怨婦,在重新獲得寵愛的機會面前欣喜若狂?
他想見到的樣子,她永遠不會表現出來,這就是他不顧她的感受毅然離開應得的下場。
她最快樂的那一年,因他的轉身畫下休止符,叫她怎麼心平氣和?
「你還在氣,證明心里還有我。」豆戩不再阻止,雙手抱胸含笑等著林芝下一步動作。
正如他想的那樣,林芝放下東西,和他一樣雙手抱胸靠著椅背,兩人面對面不說話,那氣氛詭異非常。
金明亦和盛開一直默默的關注他兩,從女人面帶慍色和男人一直保持低調隨和的交談開始,他們就手拉手擔心要不要隨時搬救兵。
「他們應該不是在這里談弟妹的婚事吧?」金明亦說,他對林芝女王比較熟悉,看那神情,極有要掀桌暴怒的可能。
「我想他們的談話內容和四季堅哥無關。」盛開平靜的說,握著男友的手安慰。
「你怎麼知道?」金明亦不是傻子,他也看得出來,保持一點幽默感,保住別人一點神秘感。
「別鬧了,你難道看不出來?」盛開笑,她的男人,她了解。
金明亦握著她的手親了親,潔白修長的手指上戴著一枚普通的碎鑽戒指,比郝一婷從嘴里吐出來的鑽戒要小好多,但是盛開很喜歡。
「他們會好的吧?」金明亦再嘮叨,這樣遠距離觀察,也不能預測那正在盯著對方沉默不語的兩人會有怎樣的結局。
「會好的,只是不知道會走向哪個結局而已。好了,干活去,別盯著別人的八卦看啦。」盛開一掌輕拍男友的臀,他們之間,也有一些惡俗的樂趣。
直到兩人的咖啡都變涼,豆戩才放松身子,微微前傾,手肘抵著台面,對林芝說︰「抱歉,當年就那樣走了,瞞著你輟學去了美國。」
林芝意外,習慣性挑起眉毛,這個倔強的男人,竟然在她松口之前道歉了!
「唉……」林芝嘆氣,「我不恨你一聲不響的離開,我只是……」
「只是因為我走後不再聯系你,斷了我們之間所有的可能,所以對我一直心存怨念嗎?」豆戩幫她把話說完。
當初他們是那樣的情投意合,相見恨晚,雖然不知道對方何方人士,家里兄妹幾多排行第幾,對彼此那種強烈的情愫多過對那些細節的好奇。
只是林芝以為來日方長,豆戩卻一早有了離開的計劃。他什麼也不說,是希望在轉身後,她會因為無法聯系從此忘記。
他們都一樣,猜到了前頭,沒有估到結局。
「豆戩,當初一聲不響離開的是你,現在回來在我面前揭傷疤的是你,你究竟想要做什麼?」說到底,她只是個女子,想起日夜思念他的那段日子,不禁就紅了眼眶。
豆戩沉吟,他自以為能很好的控制所有事情的發展,唯獨漏算了該女子的脾性。
「小芝……」豆戩叫她的昵稱,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叫的名字。
「以前是我獨斷,沒有考慮你的感受,這一次再見面,我們的未來會如何,你來決定吧。這一次,你知道我會在哪里,繼續當我不存在或者留下懸念折磨我,我都會在G市。——我承認從來到這個城市開始我的心就一直在搖擺,一開始的目的只是為了四季,但是現在……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就快30了,豆戩第一次感到挫敗,第一次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第一次為同一個女子亂了步伐,第一次不想撥亂反正,第一次把自己未來的可能交給別人。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林芝微顫著手收拾東西,頭也不回的走了,她從這個男人身上學會快刀斬亂麻,學會一意孤行,學會為達目的就必須放棄一些瑣碎事務,現在,他卻玩起了返璞歸真!
覆水難收,這不是真理麼?他們都是理智冷靜的人,剛才那番對話,是想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