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政訖,百官散朝,太宗只身一人,龍行虎步,徑往兩儀殿,復轉西往掖庭宮去了。此行決非臨幸後妃而來,故未乘坐龍輦,沿太液池漫步,遠遠瞧見若干嬪妃,蕩舟嬉鬧;妙齡采女,賞花看魚。各處鶯鶯燕燕,個個嫵媚嬌艷,妖嬈過人,是時太宗並未留戀,快步趨向‘鳳儀宮’,有四五進內殿,正中「文德殿」中堂,垂掛長孫皇後遺像,他凝視之,霎時泫然淚下。
「上苑桃花朝r 明,蘭閨言妾動ch n情。井上新桃偷面s ,檐邊女敕柳學身輕。花中去來看舞蝶,樹上長短听啼鶯。林下何須遠借問,出眾風流舊有名。」
屏風之上,有這麼一闕名為《ch n游曲》的詩,太宗輕吟出來,腦中一陣眩暈,俄而憶起往事︰向年他才二十多歲,加封秦王;長孫氏冊為秦王妃,桃李年華,賢淑麗質。當時戰亂未休,李世民疲於征戰,常年在外,賢伉儷聚少離多,長孫氏終r 提心吊膽,牽掛夫君,難免幽思,忽一r ,同諸妃在桃園觀景,即寫下《ch n游曲》。
詩中之意,她自贊嬌容粉面、縴細腰肢,桃柳「偷」去了她之風采,這般嫵媚之姿,在民間早就聞名遐邇。李世民情深義重,覽詩之後,對王妃之風流自賞,稱奇道妙,夫妻間越發恩愛
念及此處,太宗悲慟不已︰「御妻!我李世民枉為人君,雖有威德,奈何教子無方,承乾這孩子本x ng不壞,只是聰明過頭,誤人歧途罷了,一時想不開,終至郁郁而終,全因我沒能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唉!」
「咱們大女兒麗質,活潑仁愛,叵耐氣疾纏身,青年早夭御妻,你知道麼,咱們小女兒小女兒達明,無論x ng格,抑或相貌,都和你極為相似,幼年聰慧,縱魏武帝之子曹沖亦不及,可恨天妒英才,十二歲十二歲就去了目下婧媛有難,我必須要去安撫」言未畢,傷心不已,竟然栽倒於地,嚎啕大哭。
「何人如此猖獗,輒敢在文德殿躲躲閃閃,給朕滾出來!」李世民忽地跳起,沖著左廂九鳳異彩屏喊道。只見一女子從屏風後走出,戰戰栗栗,噗通一聲,跪下膝行,她結著孔雀開屏髻,穿窄袖紅襦裙、披織錦薄衫、流雲翠紋帔,粉胸半掩疑暗雪,竟然是武媚娘大才人。
當下太宗又道︰「還有誰在屏風後面,一起出來罷!」只听月玲瓏在那廂道︰「天可汗陛下,是我呀」她泰然自若,邊走邊道︰「文德皇後大名,小女子如雷貫耳,方至內宮,有心瞻仰賢後聖像,就纏著武姊姊帶我來到此地,不期天可汗駕到,嚇得我倆就藏起來了,望乞恕罪。」
太宗道︰「此處乃先皇後寢宮,朕曾下令,外人不得擅入,媚娘明知故犯,就罰你打掃鳳儀宮所有殿閣。」言訖,佛袖而去。武媚娘急忙叩頭道︰「謝主隆恩!」太宗出得宮門,見長孫無忌負手徘徊,上前道︰「卿在此處最好,快隨朕出宮。」
無忌道︰「陛下出宮,所為何事?」太宗道︰「亦如賢卿念女心切!據袁天罡所言,我女兒婧媛,和子嫣同在漢陽縣,為防她倆被玉蘭宮賊子劫持,朕要親自去化解這場沖突;再者,江南武林中人,頻繁聚會,朕倒要瞧瞧這些人搞甚麼鬼。」
長孫無忌道︰「那咱們何時出發?」太宗道︰「就現在!」長孫無忌稱是。君臣倆換好衣服,囑咐太子李治於京畿監國。又將太史丞李淳風召來,命他架起土遁,載人渡空。君臣參人,未幾一個時辰,便抵達漢陽縣,在郊外撤去遁法,步行進城。
方過樓門,若要到州府治所,還有一段距離,太宗忽然道︰「大舅子,李賢弟,咱先找家酒樓,喝上幾杯,填報肚子,如何?」無忌一怔,也就順口道︰「咱們哥兒參個,就屬妹夫最有錢,這頓飯就該由你請哩!」
李淳風笑道︰「事先聲明,貧道受戒,滴酒不沾,李大哥好意,小弟不敢拜領,願以茶代之。」長孫無忌啐了他一口,道︰「扯談,去歲正月,我家嫣兒見你從青樓走出,卻又干甚好事?」太宗哈哈大笑,譏諷道︰「難道捉妖去了!我說李賢弟,你家有賢妻孝子,守過哪門子戒律?」
李淳風道︰「今朝正是貧道齋戒之r ,故不敢沾葷飲酒。」又悄聲道︰「天地良心吶!長孫兄,小弟偶得北魏寇謙之的《步虛辭》原本,此曲乃道教音韻,可謂如獲至寶,迫不及待去ch n風樓,找藝伎演奏,哪知被你那多嘴女兒誤會。」
路上行人稀少,君臣們邊走邊談,前面卻有個少女,擋在路中間,呆呆望著參人。待近前,見她長得比仙女兒還漂亮,花容貌似嫦娥,肌膚隱約發光。正眨巴著眼楮,上下打量李淳風。太宗、無忌也轉身向他瞧去,心里好生奇怪。
那少女忽開口道︰「尊駕道號,可是黃冠子?」這下該李淳風納悶了,道︰「不錯,小姐識得貧道?」那少女立時表情豐富,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屈膝跪倒,喜不能言,星眸中淚光點點。太宗、無忌面面相覷。李淳風把她扶起,笑道︰「我現在不收徒弟,你去峨眉山拜師罷!」
少女道︰「不不不,我無意拜師,乃是巧遇恩公也!小女子姓龍名雨瀟,十年前隨哥哥逃難江湖,蒙恩公施教,才苟全x ng命,你將我們兄妹帶往傲來國,托華人照看,才時來運轉,習得一身本事。」
聞得此言,李淳風才恍然大悟,道︰「哦呵呵,想起來啦,十年不見,你都長這麼大了,令兄龍劍峰還好罷?」雨瀟道︰「托恩公洪福,好著呢!」遂向太宗、無忌抱拳道︰「拜見兩位前輩!」二人含笑承受。
雨瀟道︰「恩公,我只曉得你道號,能否以尊名見示。」李淳風道︰「姓」太宗干咳一聲,他就嚇得不敢說了,道︰呵呵,賤名不足掛齒,小姐也別叫貧道恩公了,隨意稱呼就是。」
李淳風做官後,在朝中很少用‘黃冠子’一號,外界鮮有人知,自然而然,龍雨瀟也就知號不知名了。她見恩公刻意隱瞞,哪還好意思去問,笑了笑,道︰「听參位前輩口音,應該是從長安而來。」
長孫無忌道︰「不錯,初臨漢陽縣。」龍雨瀟道︰「向前不遠處,有家‘關鳳樓’,晚輩敢邀三位赴宴,不知肯賞臉否?」太宗拍著李淳風肩膀道︰「沾你的光,省我的錢,不去白不去,走罷!」四人咯咯歡笑,大步前行。
須臾,就至關鳳樓,上得二層j ng閣,龍雨瀟吩咐店家設席,請太宗參人上座,即道︰「前輩,我有個朋友,也是長安人,請他出來一同赴宴如何?」太宗道︰「甚好!」龍雨瀟一路小跑,到頂樓上拍門大叫︰「公冶風瀲,快快出來!拜見同城老鄉。」
太宗、無忌一听「公冶風瀲」這四個字,心里頓時明了,李淳風笑道︰「長孫兄,你這未來女婿人品如何?」無忌道︰「人品相貌,真個是萬里挑一。」道︰「二位切勿表明身份,待我試探試探他。」無忌皺眉道︰「還是先去看女兒罷!」太宗哈笑道︰「大舅子且放心!擔保兩個孩子無x ng命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