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雲歸何處尋 第一百三十章 番外 容濘說——百畝荷塘

作者 ︰ 元墨清

人生有四喜,洞房花燭便是其一。我不知道一對從未見過彼此的人是怎麼完成洞房花燭的,我只知道對此我有些抗拒。

我未被封為帝後,可卻是按著帝後的禮制從玄武門被迎進了宮,我想這是南豐皇家史上最奇特的嫁娶了。如果史官不了解其詳情,也許會把我描述成一個妖妃。

南朝人有個習俗,她們會在每對新人的喜床上放上一個大胖女圭女圭,她們說這叫壓床,會給新人帶來一個胖小子,帝王家也不例外。

過了很久很久,太陽曬干了我的衣服,我終于坐起,因為我餓了。要是我不敢拿起竹竿撐船,我便只能一直飄在這湖面上。荷葉茂密,小船在里面,就算有人來尋我也發現不了我,那我的下場一樣會很可悲。

他走過來,牽了我的手,眼里含著歉意︰「你都知道了……」

背後發涼,我轉身,原來是他掀了我的被子,自己鑽了進來,在那笑米米的看我。

三月桃花飛舞,我看著草長鶯飛,江流水暖,而我卻始終在原地踏步。我連第一關都沒有過。我吃不慣這里的水稻米,喝不慣這里的長江水,穿不慣這里層層疊疊的寬袖衣服,听不慣這里軟腔軟調的語言。宮里的人們在背後悄悄說「這是個嬌氣的公主。」而這句話我听懂了。

他點點頭︰「公主你就像這荷塘的枯葉一樣,落魄、灰敗,什麼時候,我能看見你像來時那樣的斗志呢?」

這一笑,氣氛融洽了起來。他從桌上端了合巹酒過來,我接過,我們兩人卻像朋友一樣踫了下杯子,一飲而盡。

又有蜻蜓立上荷尖,是只受了傷的蜻蜓,站都站不穩,卻非要固執得立在上面,搖搖晃晃的。

他伸了手拽住一葉漂浮的荷葉猛力一拔,居然拽出一截藕來,他丟在我的面前道︰「你若不振作,就像這節藕一樣,輕而易舉就被人連根拔起。倒時,你沒有退路!」

我難受又像是覺得舒爽,終于,我哭了出來,踢著腿兒。

「公主,你看這荷塘,你想到了什麼?」

我凝視著他的眼眸,里面滿滿都是心疼,我的心陷在他濃黑濃黑的眼眸里。

李宣易見到了我,微微吃驚︰「你怎麼來了?」

他說︰「好。」

他握住我的手道︰「公主,你做得很好,我很高興你的改變。今日我想告訴你,河豚魚有毒,但若是烹制手法得當,它就是至上的美味。但貪戀它的人,若沒有十足的能耐想要得到這樣的美味,他的結局只有一個,就是死亡。」

邵靖恆是臣子,我不能過度的依賴他。我真正能依靠的只有李宣易,他是這個國家的中心,他是我的夫君。即便他現在不強大,但是他天子的地位是不可撼動的,有朝一日,他將龍嘯九天。

桑青給我拿來了從北雁來的消息,我只能干著急。我不但幫不到哥哥,反而自己也陷入了困局。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但我覺得我像是渾身有火在燃燒,心底里有螞蟻從那里躥出,向四肢百骸爬去。

我吐盡了水,躺在船艙里喘息,冷得渾身哆嗦。剛才那一刻,我又一次與死亡擦肩而過,我不敢坐起再看荷塘一眼,不敢拿起竹竿撐船,任小船飄飄蕩蕩。

朝堂上,百官奏請李宣易要再立妃子。因為我嫁來大半年,日日與李宣易同寢,卻沒有任何喜訊傳出。他們說我是北邊來的妖妃,獨佔帝宮卻無所出,皇室子嗣傳承危急。酒味甘甜帶著點辛辣味,從口腔一路燒到胃里,我渾身熱哄哄的,有些懶勁上來。

夜幕時,我端了八寶蓮子羹去了李宣易的書房。他正在批奏折,我悄悄站在一旁,等著他注意我。他皺緊了眉頭,突然將桌子上堆著的奏折推倒在地。

我從他手間抽開手,捏了拳頭,一下一下捶在他的肩膀上,像真的給他捶背那樣。我沒有回答他。

今日,我沒有帶桑青來,我听到一個消息,心里沉悶不已。

我看向他,他看向我,兩人同時笑了出來。我想他不過比我大了幾歲,不過是個大孩子。

他突然開口說了話,說起他的故事。

李宣易說︰「這是河豚魚。」

結果是我真的落水了,我呼救,四周沒有一個人。陽光再好,卻沒有照耀到黑暗的地方。下面的水冰冷刺骨,我被荷葉根睫纏住,喝了很多的水。我絕望,北邊來的公主沒有沒被殺手刺殺掉,沒有被水土不服嚇得回了老家,卻死在了自己的手里,多諷刺啊……

他的臉頰酡紅,像是醉酒一樣,埋頭啃噬著我的肌膚。

我看著他,看到他眼里璀璨的眸光,星河在其中。

靜悄悄的,安靜地讓人尷尬。

我上了岸,沒有將這件事對任何一個人說。

我在慢慢改變著,以驚人的速度成長,我欣喜于這樣的改變。為史最可。

我認真听著,手下動作越來越慢,不知不覺間,淚水已經淌了下來。他的故事我都知道,他年幼時候過得艱難,少年時候過得艱辛,一步一步,在深宮間謀得生存,而我在宮外,在靜宇廟堂中成長,我們是如此的相似。

他拿了勺子正將碗底的羹抄起︰「金絲蜜棗、花生、桂圓、蓮子……」他抬了頭,眼神灼灼。

也許是孩子玩累了又或者是太無聊了,我走進寢室時,那個孩子正臥趴在我的喜床上,雪白紛女敕的,藕女圭女圭一般,嘴角掛了些口水睡得香甜。真是個可愛漂亮的孩子。我坐在床沿看著這個女乃女圭女圭,一時忘記了緊張。

我奔回了宮殿,吩咐了桑青給我弄粥來吃,那一次,我一下喝了三碗粥,當晚我上吐下泄了。

我覺得好笑。他們本不同意李宣易成婚的,如今又上奏要他再立妃子。時移事異,原來人的變化可以很快很快。

他覆上來,吻去我的眼淚,這一次,他沒有將含著我淚水的唇貼上我,他低啞著說︰「容濘,我不會再將咸苦帶給你。」

忽然,我想起了河豚魚的味道,沒有掌握那個秘笈,我舍不得死!我徒生出一股力量,將纏住我的睫葉扯斷,攀上了寬大的荷葉上了在湖里打轉的小船。

他沒有跟來,我氣惱,自己剝了衣裳躲在被子里流淚。我都主動了,他明明知道……

衣衫在不知不覺間滑落,我覺得自己好像是朵花兒,慢慢綻開,將我最美的時刻給我最親密的人看。

我說︰「我要得到這烹制河豚魚的秘方。」

李宣易的話是對的,不進則退,到退無可退之時,我便沒有路了……

他靈巧躲開,地上躺著亂七八糟的花生殼、棗核兒、蓮子。桂圓核兒咕嚕嚕滾開來,直到踫到了桌腿才停下。

我听懂了他的意思,他在告訴我,皇權就如同這河豚魚,誰能享用它而又能全身而退,誰就是最後的贏家。

我顫抖著,閉上了眼楮,將我的唇送上去。他輕輕吻著我,耐心卸下我的不安。

他撫模著我的手再次點燃我的火焰,我動了一下,他受到了鼓舞,伏在我的身上動作起來。那是我從未感受過的感覺,我覺得自己就是一直蝶蛹,從束縛的蛹中破出,陣痛過後,化為蝴蝶飛飛。又像是我與他一起徜徉在碧海荷田里,撲鼻的荷香,燻得欲醉。他是掌舵手,帶著我一起駛向生命的盡頭……

他愣了一會兒,隨即狂熱得吻上我,我們糾纏在一起,我覺得苦澀過後,有甘甜的味道出來了。

喜娘過來將女圭女圭抱走,只剩下我們倆。我覺得有些局促,低頭絞著手指。

我只能偷偷抹鼻子,我無時不刻得想著北雁,想著我的三哥哥,我想回家。

我捂了嘴巴指著他︰「你!」他難道是不想再等我下去了,想毒死我,然後重新娶個皇後嗎?

我靠在床柱子斜睨著他,他置了酒杯,坐在我旁邊捏起了拳頭。

「叫你吃的,怎麼念出名字來了……」聲如蚊吶,臉上燒得厲害,我覺得我的耳朵都燒起來了,轉了身溜回寢宮。

他的眼眸黯了黯,我們都不再說話。我重復著我的動作,一下一下,手臂有些發酸,但我沒有停下。

我看到了他的決心,看到他內心深處的那把熊熊燃燒的火焰,那充滿朝氣的臉上閃耀著自信,我點點頭道︰「我相信你。」

「公主,難為你了。」他說話的語氣帶著歉然,又氣憤。

李宣易帶我去了一處地方,是南豐盛名的百畝荷塘。湖面上枯荷凌亂,死寂沉沉。

我眨了眨眼,嗤笑︰「我們都是一樣的。不可自主,無可奈何。」

他霍得站了起來︰「公主,我不會永遠受人擺布,你相信我嗎?」他盯著我的眼楮,一瞬不瞬。

他吻住我的眼淚,帶著濕濡濡的唇瓣吻上我的唇,我咂咂嘴說︰「咸的,有點兒苦。」

我困惑而又彷徨,覺得自己被困住了,想掙扎卻逃不出。

我愕然抬頭,被眼前放大的臉嚇了一跳,身子往後仰,雙手撐在了錦被上。手掌下模到了些東西,硬硬的,膈應得有些疼。

我定定瞧著他,他低頭看我,將我的手放在他的唇瓣間,說︰「容濘,你準備好了麼?」他的眼楮濃黑濃黑,像是萬年深潭,看不見底。

我將手里的蓮子羹托了托道︰「皇上火氣大,特弄了蓮子羹給你消消氣。」

我常常在浣衣處跟制衣處出沒,到後來,那層層疊疊的寬袖宮服,我也能穿出韻味來,並且繪出幾幅花樣來。

我抵著他胸膛的手覺得火燙。他撥開我的手,將我的手捉住,十指緊緊相扣起來。

我垂下頭,忽然有些害怕,我問自己︰我這麼做是對的麼?

那一夜,我們沒有做最親密的事情,他割了手指,擠了幾滴血在錦帕上,他說︰「公主,來日方長。」

他悶笑︰「剛好給我捶捶,有些累了。」

我說︰「死亡。」zVXC。

他低低笑出聲來,忽而哈哈大笑起來。我傻了眼,瞪眼看他。

紅燭耀耀,忽明忽暗的,我不敢抬起頭,卻覺得旁邊有呼吸噴在我的臉上。

我一震,他在人前叫我愛妃,但在私下,他始終都喚我為公主,永遠都隔著距離,在今晚,他變了稱呼。

他道︰「對。」我們彼此抵著彼此的額頭,從來沒有那麼靠近過。

我覺得委屈,原來我與北雁貴妃李萱羽是一樣的,獨在異鄉為異客。

就如三哥哥說得那樣,我應該抓住這個機會,將來才能與他並肩。

我突生出一股氣來,覺得他笑得燦爛的臉礙眼,也不管手下的東西是什麼,抓了就向他撒去。

我叫了宮廷里養著的伶人日日來我殿里面唱戲,到後來平平仄仄婉轉動人的腔調我也能時不時哼上幾句。

我們對視一眼往床上瞧去,想是那孩子餓了,將吉祥果兒吃了。那孩子機靈,怕大人責罵,不知從哪里找了跟錦被差不多顏色的帕子將那果皮核兒蓋住了。光線昏暗,誰都沒有在意。我剛才一撐手,剛好抵在了那上面。

他忍住不動,耐心等待我的疼痛過去,一下一下吻著我的淚,咽下肚子。

我常常徜徉在百畝荷塘,看著荷塘一天天的變化。枯荷被新葉取代,整個湖面挨挨擠擠的,圓盤大的碧葉無窮無際,蔚為壯觀。風起,整個湖面晃晃動動,此起彼伏,蕩出一片碧綠的波紋。清晨的露珠在上面滾動,晶瑩剔透,我攜了玉露瓶,將露珠收集起來泡茶喝。有時候,我看見蜻蜓立在荷苞朵兒上,甚是可愛,便想要去捉,每每都是桑青止住我,她怕我落了水。

我惱怒,提了拳頭捶他的胸膛。

某日,李宣易陪我吃了一道菜,是一條魚。品嘗過後,我被它的美味吸引。

他又笑,我按在他胸膛的手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

我聳聳肩膀,「這麼了不得的事情,就算我不想知道,也有人會說。」

其中基本落在我跟前,已經打開來,上前圈圈畫畫,顯然已經有人批閱過。我順眼一瞧,上面寫著立妃的事情。我撇撇嘴,不吭聲。

「河豚魚是一種有毒的魚,為我南豐的一種特產。」

我被他的話激到,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因為他說對了,這段日子我的確過得消沉極了。

桑青著急,我道︰「無妨,慢慢來。」

我挑眉看他,一條魚有什麼了不起,至于這樣神色凝重麼。

他彎下腰來向那個孩子看去,笑著臉讓我輕松不少。

當他的利劍穿過我的時候,我尖叫,女孩成長的過程原來是這樣的疼痛。

我們都沒辦法將自己交給一個陌生人,我是,他也是……

「能將生死置之度外,將刺客尸體當成嫁妝的芸香公主竟然會害怕,哈哈。」他笑不可仰。

我的眼楮里冒出火來,抬腳就將那截藕踢回了荷塘︰「李宣易,你等著瞧!」

我雙手纏上他的脖頸,將自己送上,嘴里咸苦的味道散開,我說︰「同甘共苦,同舟共濟。」

我想到自己,來了氣要捉住它。

我窘迫,低了頭。

從那以後,我吩咐桑青不要給我特意弄麥石飯,每日三餐給我弄粥吃,粥習慣了就換米飯,慢慢地,我竟然吃出了米飯的甘甜味道,並能分出不同產地的稻米來。

我便使了勁兒捶他,他卻將我的手緊緊按在他胸膛上,我抽不開來,瞪了眼楮瞧他。

在船上,我想了很多很多。我在南豐孤孤單單,就像水草一樣,若是根不深,便會被輕易拔出。我要在這里生根,不該只是嘴上說說。沒有後援力量,我孤身一人,如何開創我的天地?

我手指輕輕在他柔女敕的臉頰上流連,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這個孩子吸走了,待李宣易走近時,我才注意到他。

我覺得自己在呼喚,想要突破卻又害怕著什麼,我的心里空空的,想要東西來填補,但我不知道是什麼。

「他很可愛,是不是?」他來了,我忽而又覺得緊張了起來,坐直了身子。

「是的,很可愛。」他說。

那時,我覺得他不再是我原以為的那個大孩子,他睿智,深沉,有著不同于他人的特殊氣質。我想,這就是帝王之氣。

來年,春草破土而出,我卻並未如我想象的那樣強大。

「我四歲登基,母後在我父皇還在時,是人人稱頌的賢後,但在父皇駕崩後,她只是一個沒有依靠的女人。我們母子在後宮飽嘗冷暖,我像是提線木偶一樣,任人擺布。六歲,別的孩子都已經能作詩書,懂時政,而我卻還在與讓小太監玩樂。我的母後只能悄悄教我認字,讀君道。邵靖恆出仕,我有了幫手,慢慢地……」

外面下起了一場大雨,我喘息著,在雨打芭蕉聲中沉沉睡去,睡前,我感受到他緊緊摟住了我的身子,在我的耳畔低低說︰「容濘,我們要一起走到生命的盡頭……」

我虛弱笑笑,原來我們想的都一樣……

又來了斷文藝的肉肉,親們表吐槽,我害羞~捂臉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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