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喜歡的是他,她偏又上七王爺府,是打算如小雲兒所說,在她生辰之前,他若不回應,便要委身為妾嗎?
他不允!
她的情意套在他的發上,她的淚水還燙在他的指上,沒他的允許,她哪兒也別想去!邢老的厲聲警告現在已被他拋在腦後,上官家的血海深仇也暫放一旁,他決定立刻帶她回府,不管她走或不走!
繞了一圈,他從容地溜進了七王爺府里。
站在朱紅圍牆上頭,暑風拂動,自林間刮出涼意,吹起他束起的發。他眯著黑眸打量王爺府內院擺設,其格局和尋常富貴人家相差不了多少,小餅佔地更大了些,院落層疊而去,河流假山環繞,四周樹林環繞,不下去走一走,難查龐月恩的落處。
他斂眼瞅看守在王府里里外外的侍衛,盤算交班時間快到了,于是等待片刻,待交班一到,隨即閃身在暗處,身形像是敏捷的豹子,在王府里如入無人之境般尋找著。
路過中庭穿堂,听聞細微談話聲,他隨即放慢了腳步,循聲而去。
「月恩,本王真是愛極了你巧奪天工的手藝呢。」
「是嗎?」
討好的男音對上意興鬧珊的女音,說有多突兀就有多突兀。上官向陽藏身在距離中庭偏廳最近的樹上頭,可以清楚看見里頭的互動。
「怎麼了?」
「還說呢。
趙甫踫了軟釘子,一點都不以為意。
龐月恩撇了撇滑潤的唇,哀怨地瞅他一眼。
「你這模樣真是俏。」趙甫笑眯眯的,想要輕觸她的臉,外頭卻突地響起一陣騷動,像是群鳥出林,但拍翼的聲響又不太尋常。「去瞧瞧。」
他神色警戒地命令守在廳口的侍衛,侍衛走到外頭巡查,借看火源,瞥見滿天蝙蝠振翅飛看。
「回王爺,外頭蝙蝠滿天飛門侍衛趕緊回去復命。
「怎會如此?」趙甫倏地起身,走到外頭,果真瞧見蝙蝠群毫無秩序地滿天胡飛著,甚至有幾只還飛往廳口,被侍衛持劍斬落。
「王爺,這會是什麼異象嗎?」侍衛護在他身前,低聲詢問。
皇親貴族多少迷信一些特殊異象,尤其當夜習性的蝙蝠仿佛受到驚嚇而傾巢飛出時,也許就代表著某件大事正要發生,何況聖上近日龍體有恙,說不準是要出什麼大事了。
「先離開這里,別擾了龐家千金休息。」趙甫尋思片刻,隨即下令,回頭看了龐月恩一眼。「月恩,今晚你就在這兒歇下,將門窗關緊,省得蝙蝠飛到里頭。」
「是。」
趙甫踏出廳口,侍衛隨即利落地關上廳門,護送他離開。
待在偏廳里,龐月恩根本不睬蝙蝠滿天飛,她現在就只擔心著上官向陽會不會一氣之下離開龐府。
「小姐,已經很晚了,你還是先歇下吧。」小雲兒自偏廳後方的長廊走來,已經將後頭的寢房打理好了。
「我哪睡得著?」先別說她今天睡得太飽,光是上官向陽拂油而去,就夠她擔心得食不知味,夜不能眠。
「可是……」
「唉,你去睡吧。」揮著手,她倚躺在臨窗的貴妃椅上,兩道好看的秀眉緊緊攢著,清透潤妍的俏顏滿是煩憂。
「那我回房等小姐了。」小雲兒乖巧地先回偏房,窩在床下等。
龐月恩心思浮亂,以往要是玩過了頭,大不了道歉就算了,但這回踩到上官向陽最厭惡之處,真讓她六神無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唉,自作孽,不可活。」她嘆。
「你也知道?」
外頭突然響起一聲應話,嚇得她整個人跳起,回頭瞪著合上的窗,透著廳內的燭火,外頭貼近的身影眼熟的很,她想也不想地將窗子拉開,看著站在窗外,臉色冷硬的上官向陽。
頓時,她像做錯事的小孩垂了臉,卻又突地想起有蝙蝠滿天飛,趕緊揪著他的衣領喊,「快點進來,外頭有蝙蝠呢。」
雖說沒听聞蝙蝠咬死人,但還是防著點,小心為上。
「哪兒有蝙蝠?」他冷哼了聲。
方才要轉進中庭時,他正巧看見幾丈高的假山里頭有個蝙蝠洞,所以當他見到趙甫欲對她毛手毛腳,隨即摘下翠玉珠彈向蝙蝠洞里,嚇得蝙蝠傾巢而出。他猜想,這些皇親國戚要是突見一些異象,八成會緊張得離開,而一切也真如他所料。
這些蝙蝠不過是受了點驚嚇,胡亂飛了一會,便又一只只地躲回洞里去了。
「咦,怎會這樣?剛才听說是滿天飛的。」她看向外頭,夜幕清朗,星辰閃爍,就連月光也透著銀瓊灑落滿地,哪來的蝙蝠?
難道,蝙蝠也是他搞的鬼?
上官向陽垂眼看著她探出半個身子,女敕頰幾乎要貼上他的胸口,玉琢似的秀頸沿著翻領襟口,幾乎可見胸口大片雪脂凝膚,他原是又氣又惱她的盛裝打扮,可一听見她喃喃自語說著自作孽不可活,胸口漲滿的火焰瞬間便消失得不見蹤影。
但,要他立刻展笑,眼前也是辦不到的。
「哎,你還在生我的氣?」等了半晌,他半點反應都沒有,連搭理都不肯,龐月恩只好縮回身子。努了努嘴,拉看他的袖口,討好地笑。
「奴才不敢。」他似笑非笑地冷曬。
「又是奴才?」
都已經多久沒听他自稱奴才了,怎麼今天又故意這麼說?難不成是被她氣的?忖著,抬眼對上他冷若冰霜的黑眸,她不禁低頭。
「對不起嘛——」她扁緊了潤女敕的唇,神情活像個受盡欺凌的小媳婦。
「小姐有何錯呢?」他反諷,偏不讓她好過,非要她自己認錯,把自己的心思說清楚不可。
「我……」
她才不說自己是故意激他的,要真說出口,他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到時候她要真說她喜歡他……他又不會接受她,她不是更難堪?
仍有些生氣的上官向陽,垂眼瞅看她穿的衣裳,仍是原本的那件,上頭一片酒漬,不甚明顯,但想必她穿在身上一定不舒服,然而她還是沒換上王府備上的衣裳……頓時,他心里所有的不快一掃而空。
「小姐,現在這時分,城東的夜市集正熱鬧。」一心只想把她帶離七王爺身邊,讓他忘卻一切顧忌,長腿微抬,難得沒規矩地坐上窗台。
龐月恩疑惑地看向他。「熱鬧又怎麼著,我又不能去。」雖說她可以自由出府,但家里人決不允許她在夜間自行出府逛逛的。
「想去嗎?」他勾起淺淺的笑,只要她想,他願意帶她到各個地方。
俏顏抹上喜色,激動得很。「你要帶我去嗎?」
「走啊。」他享受著她毫不掩飾的狂喜。
「好。」她喜笑,正打算要去開門,卻發現他的大手摟上她的腰,在她還沒意會過來的當頭,便已經將她抱到窗外,還順手合上了窗。
龐月恩俏顫嘻著羞色,突然覺得今天的他非常不尋常,像月兌胎換骨似的,一點也不木頭。
「走了。」他將她打橫抱在懷里。
「等等,你不把我放下?」她的臉就貼在他的頸間,屬于他的氣息逼得太近,燻得她臉都紅了。
「我抱著你跑比較快。」說穿了,上官向陽根本只是想逞點威風,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她自王爺府帶走,算是給趙甫一點點難看,讓對方知道這王爺府,他可以來去自如,甚至帶個人走都不會被發現。
「咦,那……小雲兒怎麼辦?」
「明天王爺應該會差人送她回府吧。」上官向陽將她摟得更緊。「走了。」
話落,他提氣躍起,抱著她跟拎了袋米沒兩樣,眨眼工夫便躍出了王爺府,把她嚇得只敢把尖叫合在嘴里。
「等等,可以放我下來了吧……」已經出了府,他還在繼續奔跑,又跳又疾奔,嚇得她猛爆冷汗。
她知道他習過武,有一定的功夫底子,但從不知道他跑起來可以像陣風,抱著她跑得比天上的閃電還要快,她頭都快暈了,一顆心也快從喉口跳出來。
「這樣比較快。」他沉朗嗓音透著笑意。
「太快了!太、快、了——」在靜寂的城南瓦子里,她終究忍不住驚叫出口,卻仍阻止不了這股暢快的風。
直到轉眼來到城東市集較有人煙之地,他才放下她,只見她兩眼呆滯地瞪著前方。
「怎麼了?嚇著了?」
「你會不會跑得太快了一點?」她覺得她快吐了。
「是嗎?」前頭大街市集正熱鬧著,人潮也不少,上官向陽牽起她的小手,暖聲低喃,「跟緊點,別走散了。」
龐月恩瞪大眼,視線落在他的大手上,粉臉立刻羞紅。
哇,他是怎麼了?大街上這樣握著她的手……她在做夢嗎?想了下,她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掐了掐自己臉頰,掐得太大力,痛得她險些飄淚,卻揚唇笑得一臉傻樣。
不痛耶,是真的!
雖不明白他的轉變怎會這麼大,一夜之間讓她嘗盡眷夏秋冬,但管他的,只要他肯對她好,怎樣都好啊!
龐月恩由著上官向陽帶領著她逛大街,嘗著新鮮的熱食和甜玩意兒,一會瞧他走到專賣首飾的攤子前,不由得也停下腳步,看了好一會,挑了塊如意狀,通體雪白的羊脂玉在掌心里把玩著。
玉算上乘,可惜雕工不夠細膩,糟蹋了這塊玉,不過,她還挺喜歡的。
上官向陽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低聲問了老板價錢,隨即付了錢。
「這玉送你。」
「咦?」她眨眨眼,雖不懂他為何突地送她玉佩,但二話不說就趕緊收下,免得他反悔收回。「你為什麼要送我玉佩?」
送玉佩,傳聞有人是視作定情物的,他知不知道啊?
上官向陽拉著她緩緩往前走。「今日不是你的生辰?」
「哪是?你忘了我生辰在七月?」她氣嘟嘟的。
上官向陽愣了下。「我也覺得古怪,可小雲兒說今天是你的生辰——」
「啥?」她不解地揚眉,不懂小雲兒怎會這麼說。「她到底是怎麼說的?」
真是的,小雲兒到底是跟向陽悅了什麼?也不先跟她串好,這下子露餡了吧。
上官向陽尋思片刻,突地閉眼,笑得無奈。
很好,他被人擺了一道,還是狠狠的一道,小雲兒撒謊,她說的全都是假的。
何時那丫頭機伶得這般可怕?
看來,月恩對他的心意,確實是龐府上下皆知,所以邢老才會一而再地警告他,她的家人們才會老是不斷提點他,就連小雲兒也……
想不到,他按捺住的心意,就破功在小雲兒的一席話上。
但倒也證實了,盡避他不去想,也不可磨滅月恩在他心底的重要性,那情意不斷地滋長,就算他一再壓抑,依舊存在。今日他無法忍受她委身為妾,若是要他領著她出閣,更是他絕對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