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上官向陽的腳剛踏離,她隨即輕喊,「小雲兒,動作快,立刻為我梳妝打扮,我要去一趟七王爺府。」
要請調通令牌,確實是要找皇城官,可問題是這事已經迫在眉睫,等到皇城官願意給通令牌,不知得過多久,倒不如由她出馬,親自跟七王爺請調還來得快一點。
「小姐外出?」
上官向陽到內諸司等候柳姓親事官,為了見到他,得要層層享報,再層層回報,一來一去就耗上了一個時辰,而後得知柳親事官正在外頭巡視,所以又在水門官衙等了一個時辰,直到夕沉月升,才得知柳親事官根本出城去了,于是他決定先回龐府。
然而才踏進龐府,轉進後院的途中,遠遠的就發現瑯築閣竟沒有半點燈火,隨即他轉回正廳,問門房。
「是啊,已經出去很久了。」門房照實回答。
「何時外出?」
「約莫晌午,小雲兒也跟在身邊。」
知道小雲兒也在她身邊,他稍稍寬心了點,但還是覺得古怪,不禁又問︰「可知上哪?」
「听小廝說,應該是七王爺府。」
一听到七王爺府,上官向陽俊臉霎時風雲變色,吹起霜風落起冰雹,冷冽得讓人不寒而栗。
他握了握拳頭,寒銳冷光自長睫底下迸出。
這丫頭!
七王爺府。
今兒個不知道怎麼搞的,七王爺府里一反常態,既沒笙歌,亦無舞伶,整座府邸靜無聲,就連燈火也滅了好幾盞,月亮拱門的燈全熄了,唯有四周高牆和前後門才有燈火照耀,侍衛進駐上百,看似重重戒備。
「王爺,何必強人所難呢?」
三道央牆拱門外的幽雅水榭里,周圍竹林掩蔽,花團錦簇,微風吹拂,濃郁香氣繚繞著整座水榭,伴隨著龐月恩微惱的低吟。
「本王這樣就算是強人所難了嗎?」趙甫哼笑,倚坐在水榭正廳里臨窗的竹榻上,慢條斯理地嘗著京城近來正時興的旋炒銀杏,配著沁涼鎮署的 梅茶,壓根不看身旁如坐針氈的龐月恩一眼。
「王爺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她努了努嘴,一副苦臉。
早猜到此番拜訪必會受到他的刁難,但她沒想到他竟會連翻舊賬。
「還說呢,上回明明留你在這里過夜,一大清早的,你家奴婢就跑來找本王要人,好似本王將你藏起來。」他嘗著嘗著,順便將銀杏丟往窗外喂養池里的錦魚。「本王怒極,掀了整座王府也找不到你的人,誰知道你在府上睡得可香甜,真是,要走,也沒告知本王一聲。」
龐月恩內心連連嘆氣,表面上仍微笑面對。「王爺,這事說來真是我的錯。」
「可不是?仗著本王疼寵,幾次發帖,連半點口訊都沒捎來,真傷透本王的心。」
聞言,她臉色不禁發青,顯然向陽暗中撕毀的柳帖次數比她以為的多很多。
心里雖竊喜自己被如此在意著,可現實里,七王爺因此想惡意刁難,真就有點糟了。
「你那貼侍真是了得,竟然可以帶著你離開王府而無人發現。」趙甫一頓,笑眯了黑眸,卻讓人看不透他真正的情緒。「你說,究竟是他身手了得還是本王府上的侍衛窩囊?」
龐月恩勉為其難地擠出笑。「王爺,向陽打小習武,學的是江湖招數,怎能跟王爺府上正規軍出身的侍衛相比呢?」雖說她和趙甫向來交好,可誰知道他會不會說翻臉就翻臉?還是低調些較妥當。
「喔,你的意思是說,他走的是旁門走道,卻偏中了你的心?」趙甫湊近她,手里舉著杯湊到她唇邊。
龐月恩微攏眉心。「王爺,若說他走的是旁門走道,那麼我使的就是茅山道術了,只要能讓他喜歡上我,我可以不擇手段、不計代價……王爺為人公正,心若懸鏡,應該受不了我這邪門道術吧。」
管他賜的是茶還是酒,她不喝就是不喝。
「那可不,先皇崇尚道派,本王對邪門歪道也頗有興趣。」薄若蛋殼的白玉瓷杯,還是硬生生湊到她唇邊。
龐月恩身看彩繡孺衫,滿頭金釵富貴樣,美眸不斜視,神色端莊,恍若盛夏中的一朵青蓮,神聖不可欺。
「王爺若真想要試試歪道,說不準得先替我收尸呢。」她微笑輕嘆。
「哦?」趙甫看著她好半晌,看得她有些心慌,突地掀唇大笑幾聲,擱下了玉瓷杯。「好,本王也不為難你,咱們就照原本的計劃賭,看誰會賭贏。」
「王爺是個誠信為上的人,相信王爺定是言出必行。」暗自屏息的龐月恩,終于能安下心。
「那是當然。只是,本王特地從侍衛步軍司遣來一支武肅精兵,很想看看他要怎樣踏進我七王爺府一步。
上官向陽身穿黑色勁裝,大步流星,身若疾翎,在暗黑的胡同里行步躍足,不走七王爺府正門,而是從東側翻上數丈高的圍牆。
高瘦的身影迎風而立,他沉著眼,察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肅殺氣息,濃眉微攏的瞬間,突地听見底下有人喊——
「有刺客。」
不過眨眼工夫,圍牆底下竟聚集了火把,就連天際也染上了一片艷紅。
他心尖微動,立即點地躍起,一身黑裝融入五月的夜色之中,頓時消失不見。
上一回到七王爺府時,他早已模清了王府的方位和格局,院落由南往北層迭而去,穿堂中庭的假山流水,月牙拱門後的亭台樓閣,四合偏院的林熟花簇,拱曲彎流邊的垂柳顫桃……
不管他身點何處,便立刻響起陣陣抓拿聲,他不敢頓步,調勻氣息,提步再躍,樹梢檐頂飛掠如影,但不管他如何尋找,竟沒有龐月恩的蹤跡。
整個王府上下,他幾乎尋遍了,居然沒看見她!
後頭追兵迫近,上官向陽隨即隱身藏在一座幾丈高的假山洞穴里,調勻氣息,沉著暗忖。
可惡的趙甫,不知道打哪調派如此多的侍衛,擺明了不放人。奇怪,外頭喧鬧不休,趙甫怎可能沒到外頭走動,探看情況?
難不成——他使硬對月恩胡來?
思及此,上官向陽的胸腔倏燃一股肅然殺氣,握緊的拳頭青筋抖顫,巨大的憤怒如排山倒海襲來。
若真是如此……他非殺了趙甫不可!避他殺了皇親國戚會如何,他敢強欺民女,罪該萬死!
心念微動,待整齊腳步聲揚去,他隨即退出山洞外,決意將整個王府都掀過來不可!
月恩是為他而來,定是為了漕運之事而來,若她真因此而遭遇不測,依她的性子,八成不肯活了,而他……
不敢再細思後果,上官向陽決定繞著圍牆再尋一遍。盡避整個牆圍內皆有重兵鎮守,就算要他重命相抵,就算事後會累及龐府上下……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身若柳葉,在夜色里飄忽不定,遇上重兵處,他能閃則閃,能避則避,卻發覺近後門的竹林外竟編派整隊侍衛,令他不由得起疑。
不過是片竹林,為何竟安排了一隊重兵?
有鬼!
上官向陽像頭優雅的豹子,自樹梢躍落在竹林前的碎石小徑,黑色勁裝襯著他高瘦挺拔的英姿,厲眸散放著危險而冰冷的氣息,堂而皇之地與敵人正面對上。
「有刺客」
「王爺有令,拿下。」
重兵咄喝著,刀槍疊起,上官向陽怒紅黑眸,在燦燦火把之下,揚手頓氣發勁,一列侍衛竟倒退數步,他趁隙鑽入竹林間,才發現茂密竹林後頭竟還有水榭別苑,他提氣飛奔,一腳瑞開了水榭竹門,怒眸嘻著濃濃殺氣,卻瞥見趙甫和龐月恩端坐在正廳兩旁。
趙南一見到他,唱嘆一聲,丟了手中的銀杏,反倒是龐月恩立即起身,婷裊彎身在趙甫面前。
「王爺。君子一言,馬四馬難追,請交出通令牌。」
趙甫看向笑臉吟吟的她,戲謔掀唇。「本王可是很想為你當個小人,可惜,知己難得,良才更少哪。」為了他眼中的良才上官向陽,他再不願,也只能從中擇一,放棄紅顫知己了。
「龐月恩在此謝過王爺。」一抬頭,她眉開眼笑。
她入王府,本就是為了通令牌而來,可趙甫有意刁難,于是邀她打賭,若是上官向陽可以突破重圍找到她。他便無條件賜她令牌,可若在天亮之前他還找不到她,從此以後,她便得在王府待下。
一來,若上官向陽真找得到她,便是他要的良才,若不能,他也多了個不與人分亨的紅顏知己,這個賭,怎麼賭,他都劃算。
「本手還要多謝你這個紅顫知己,替本王覓來良才。」趙甫勾著笑說。
龐月恩也回以得逞微笑,
本書由大嘟嘟與小嘟嘟
唯有心中一把火燒得正烈的上官向陽完全在狀況外,听不懂對話就算了,光看他倆眉來眼去,就夠他發狂的。
「你在胡鬧,根本就是在胡鬧。」
一回到龐府瑯築閣,上官向陽無處發泄的怒火慢天飛舞著。
「……可我終究把令牌弄到手了。」龐月恩垂著臉,像個小媳婦似的小聲咕噥,感覺上好像兩人的立場對換,真是主從不分了。
「你還敢說!弄了個幌子把我騙出府外,你再私訪七王爺,跟他對賭,你……難道就沒想過,要是我沒趕上呢?」
「你一定會趕上的嘛。」雖說她瞞著他出府,還刻意調開他,可趙甫一提賭約,她便猜,她若在王府待晚了,向陽一回龐府肯定會察覺有異,立刻趕到王府的。
只是她沒料到,趙甫竟派了一支精兵入府,實在卑鄙,幸好向陽的武藝過人,總算化險為夷。
其實,她也捏了把冷汗呢。
「若沒趕上呢?」上官向陽大步走向她,周身燃著怒焰。
「反正你趕上了啊。」她怯怯地一退再退,退到背後都貼上了花架,被迫對上他盛怒的臉。
「你真是要把我氣死才甘願!你以為我為什麼警告你不得獨身上街?不就是在防七王爺?他的柳帖天天派人送來,肯定會心生不滿,我就是怕你在街上被他堵著,你怎麼就沒細思過這一點?」
上官向陽逼近她,氣息相抵,炙辣的視線像是能夠燒毀天下萬物般。
龐月恩自知理虧,原本處處退讓,但當他一提到柳帖,也提起她心里的那把火。「你還敢凶我!王爺的柳帖是你暗自撕毀的,我哪知道你竟撕毀過那麼多次?你私下毀壞皇族帖子,是有罪的,說到底,這禍是你惹出來的。」
「是誰沒事愛去招惹一些玉公貴族的?」他撇嘴冷諷。
「哪是招惹?這是交際。」她為自己辯駁。
「你一個婦道人家跟人交際什麼?你愛風流作詩,狂放飲酒,這根本就是你的性子太桀驁不馴、敗德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