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漢統領瞧了一眼早已死去倒在地上的牛老三,不禁倒吸了口涼氣。
「義少主,你把他給殺了,那我們上山豈不是」
卻見樂談風猛的朝他瞥去銳利的眼光。雖是夜間,但在那火光的照耀下,他那雙眸子也著實讓人可怕。猛的,他左手一揮,伸向大漢腰間,大漢頓時驚訝,以為是朝他出招,卻冷不防自己腰間佩劍已被他快手拔去。但見他揮劍朝著尸體面部狠狠的刷拉幾下,一張活生生的面皮竟被挑得飛起,順勢便落在他的手心,滿是鮮血。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蠢嗎?義父有沒有吩咐你們在鎧甲內穿上破爛的衣服?」樂談風肅問。
「這個,有!」
「那好,叫所有弟兄月兌掉鎧甲,把火把也熄滅,只帶上自己的兵器,我們回家。」
「回家?」
「對,回山寨。」他陰笑一聲,隨即將那張血淋淋的面皮抹在了自己的臉上。精巧俊秀的面孔一下子消失不見,卻是變成了一張粗礦野蠻之像。那,便是牛老三。
「噢!我明白,義少主果然英明。」
漆黑的夜里,飄來他的野笑之聲,似有破城名就後的狂妄驕傲。
火光瞬間在齊香遠的面前熄滅,這一切太恐怖了。原來,這場滅「盜」之戰他們早有預謀。而牛老三的那張面皮恰是打開「地獄之門」的鑰匙,可以將所有寨內的弟兄拉向死亡的界域。
齊香遠望著他們離去,兩千多人在他的眼前也消失得如流水般快。他抬頭望望天色,雖仍一片黑暗,或許已是四更天了。天依舊不會亮,可是,有很多人會在這里等不到天亮,那躺在地上而且被削去面皮的牛老三便是其中一個。
他沒有多猶豫,驀地里跳身而出,翻向那倒在地上的牛老三。身子卻如踫電流般的瞬間閃縮,他伸手抓去,卻似無意間踫到了一只手。是他,牛老三。他仍沒有死去,手里捏著的是他隨身攜帶的響箭。
黑漆漆的,看不見,他也只是感覺他緊緊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襟。那或許是他最後的余力,或許也是他無能為力時的祈求。
「兄弟,你撐住!」也許是出于同情,他卻情不自禁的抓住了他的手。
「啊,是響箭。」
「幫我通知」他一語未完,手卻無力的松開了他的衣襟。
齊香遠呆滯的望了他一會兒,無聲的起身離去。
望雲山寨,兩間客房之內。紫石卻是輾轉難眠,她緩緩的起身,開門迎身走出。有點涼,有點冷。卻並不是很暗,因為有不知疲倦的篝火徹夜長燃。
涼風,很不知趣的掀起她的鬢發,她用自己的玉指梳弄著,仍是不泄氣的邁出自己的芳步。輕揚顏發,眼前卻似見著一女子身影。無端的立在那兒,滿是惆悵。似在等待,似在守候,似在沉思。
「駱姐姐,你也睡不著嗎?」紫石問。
「哦,是紫石妹妹啊!」駱青鳳驚顫一下。
「姐姐好像心神不寧的!」
「呵呵!妹妹多心了,姐姐哪會是那種多愁善感的女人。」駱青鳳輕笑一聲。
「呵呵,姐姐當然不算多愁善感啦!姐姐一個人撐起這麼大個山寨,可謂是女中豪杰。」紫石撅嘴淺笑。
「哎呀!好一張甜嘴,怪不得那小子為你神魂顛倒的!」
「誰呀!駱姐姐你說哪去了。對了,姐姐你們在這生活很久了嗎?」紫石羞得面色泛紅,靈機一動的扯開了話題。她心里當然知道,知道她說的是李炎。她雖表面上不願听到這些話語,但在心里卻是巴不得有誰能天天和她談起關于他的一切。
「呵呵,姐姐今天就不為難你。」駱青鳳微微一笑,卻又接著道︰「其實,也不算太久,那是以前安祿山叛變時的事了。我的父親听說安祿山造反,而大同又遭到了叛軍的侵佔,父親不得已帶著鄉里鄉親逃出城內而久居于山中。日子一久,我們也便在此定居了下來。父親曾是德高望重之人,而且文武兼備,相親們因此都要推舉他為山中的代王。就這樣,父親不得不當上了這‘望雲山’的寨主。他老人家在世時,曾揚言‘大同一日不歸附唐廷,他便一輩子落草為寇,與安祿山誓干到底!’可是人有旦夕禍福,他老人家終究還是看不到大同的歸附,天下的統一。」駱青鳳說完,卻是一副郁郁不樂的樣子。
「對不起,駱姐姐,讓你想起了傷心往事。」紫石自責道。
「呵!好妹妹,沒事的。其實,姐姐很高興今天能認識你們。能和你這樣談心,我也很開心。只是,明早天一亮,你們便又要離去,又只剩下姐姐一人孤苦無依的承受著這偌大的擔子。」
紫石听得心里有些發酸,或許是同為女人的緣故吧,她亦是感覺如此的失落。
「不如,不如我們結為異姓姐妹如何?」紫石突地微笑道。
「能與妹妹結為姐妹,何樂而不為?」駱青鳳亦是微笑。
充滿寒涼的夜里,傳來兩人對天的誓言。兩人對視微笑,卻是無比的投緣。或許,那是她倆彼此堅定的又一個借口。
李炎隱于房柱之側,兩人的一切他看得清清楚楚。這個看似短暫卻很漫長的夜,原來也不止她倆郁郁難安。而適才,他正是無心睡卻,不經意才看到、听到這一切。他側臉望著天際,照理說,這個時候應該快要天亮了,可是為何還是一片漆黑?要是,在這個時候再發生一場戰爭,那豈不是「黎明夜戰」。
望雲山寨寨門口,幾名士兵輪流換著夜班巡邏。霎時,寨門外無端走來數千人,個個身著粗布麻衣,一副落魄樣子。
「什麼人?」一巡邏頭目叫道。
「是我!」
「哦,是三寨主,小的眼花了。」
「嗯,快去通知寨主,就說有人投奔我寨。」
「是,小的這就去稟報。」那頭目說完,一溜煙的朝寨內奔去。
「諸位弟兄!快隨我進寨吧!」
樂談風正樂在心頭,一語未完,但听「嗖」的一聲,一道如流星般的焰火直射空中,隨即在夜空中「噗通」一聲爆開,那焰火之氣瞬間在黑空形成紅色的「戒備」二字,短短的數秒過後,那兩個字眼便消失不見。或許是化作了烏煙,被黑暗給吞噬。
「三寨主,這不是」一巡邏之人驚道。
「是什麼?」。樂談風駭然揮手襲去,一手掐住那人喉嚨,狠狠的一捏,只听「 嚓」一聲,那人便睜著雙翻白的大眼,吐出一口血絲死去。
「把他們都干掉!」他狠狠道。身後兩千多人聞言,皆如洪流般的涌上前來,揮砍著長刀,繼續著他們的生靈涂炭。
刀光,一道一道。喊聲,一波一波。篝火肆意的抖動,甚似被長刀削砍著。火盆被打得飛起,火星四濺。那濺起的火星,在黑色的夜布下,配合成一道別致的景象,就如那長空下落下的焰火飄絮,美不勝收。然打斗卻是殘忍的,血花四濺,慘聲一片,令人慘不忍睹。
「住手!」但听得一女子的怒吼之聲。
樂談風當即擺手,示意眾人停手罷戰。眾人停手,紛紛抬眼望去,但見駱青鳳、李炎、紫石三人正立在不遠處。然唯見駱青鳳一臉慘青,甚似怒氣沖雲。
「老三,這是怎麼回事?」駱青鳳大喝道。
「呵,這群小兔崽子不讓三爺我進寨!還出手傷了我的弟兄。」
「胡說,剛才我看見你的響箭發出,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怎麼回事啊!就是響箭被人給偷了。」
「老三,這件事我尚且不提,那你身後的這些人又是哪兒來的?」
「他們,他們就是我的弟兄啊!」
「你的弟兄,難道他們就不是你的弟兄?」駱青鳳望著那些滿身血跡的寨內弟兄,恨恨的道。
「那些當然不是他的弟兄,因為他根本就不是你們的三寨主。」
眾人俱驚,抬眼尋聲望去,但見一身著黑色戰甲之人正緩步走來,正是尾隨他們身後的齊香遠。
「是你,是你偷了我的鎧甲。」但聞一大漢怒吼道。
「喲!是你啊,大笨豬。」齊香遠戲謔道。
「啊!」大漢忍無可忍,怒喝一聲,猛的沖上前去。樂談風出手阻攔,可是為時已晚,那大漢沖去之氣勢是銳不可當。
但見他沖去之後,且不論言辯,狠狠的出招,招招之勢凶猛如虎。齊香遠卻不接招,只是閃身退避,他心知那大漢並無什麼真才實學,唯有幾分猛勁罷了。待稍稍消耗,便可不攻自破。
果然,那大漢見數招之內竟未能踫及他毫發,不禁大為惱火,可自己也已經是氣喘吁吁了,更無猛勁可言。齊香遠訕訕一笑,驀地里騰地而起,飛起一腳,直踹那大漢下巴。大漢不容躲避,被踢得仰身翻起,且是當即一口大血噴灑而出,重重的跌落至地上,摔得扭曲成一團。
「兄弟,方才的響箭是你發的?」樂談風沒理會那大漢,怪問道。
「哼!哪來的官府野賊?」駱青鳳見他一襲鎧甲,卻是甚為惱怒。
「呵呵,這就怪了,你們兩個分明就不是一伙的,為何卻是異口同聲的對我加以質問?」齊香遠笑道。
「哼!休得嗦,看劍!」駱青鳳大喝一聲,揮劍襲去。
「他不是那日在破廟的那人嗎?就是你口中的齊大哥。」紫石似乎看清了那張面孔,頓時望向李炎,驚道。
「對,好像是齊大哥,而且聲音也很相似。」李炎出奇的望去。
但見駱青鳳手中長劍揮灑,劍氣似將涼氣劃開,讓身處兩旁的人更感冷瑟。齊香遠頓時又惱又氣,自己分明是上山幫助他們化解危機的,可想不到遇到這不辨是非的女人,也不容他分說,便出手傷人。樂談風見狀,詭異一笑。霎時,也騰身卷入其中,他當然希望,若能聯合駱青鳳之力殺了齊香遠更好,省得他在此礙手礙腳,貽誤了自己周密的布局。
躲閃數招,但覺這樣拖延自然是必敗無疑,況且現在是以一戰二的生死較量,再不出狠招,恐怕是騎虎難下,橫死「虎背」。
「駱寨主,那人在下認識,是在下的朋友,還請手下留情。」
駱青鳳聞聲,當即旋身,揮去一劍,便撤身退出。劍氣甚微,沒有劃到他,更不可能傷害到他,只是無聲的消失在了暗的長空。
「怎麼?是李炎。」齊香遠頓驚,原來火光並不是很明亮,自己方才倉促應戰,也沒有注意到。
駭然,一道迅猛的殺氣閃來,似乎是直抵他心腔的歹毒勁道。果真是一只手,樂談風的手,五指如鷹爪般銳利,而他的面孔更是猙獰邪惡。
「啊!好強的勁道,可惜你的‘穿心爪’還沒有練到家。連那所謂的三寨主都沒有被你當場殺死。」齊香遠暗忖。
驀地里,他旋轉身姿,雙腿瞬間蜷成扣式。以此扣式,猛的纏住他的那只手。樂談風當即大驚,自己苦練的「穿心爪」竟如此的不堪一擊,還被那「扣式腿」給破了勁氣。與此之時,樂談風猛的收手,然那只手臂卻被他雙腿扣得緊緊的,欲月兌不能。
「哼!」齊香遠冷哼一聲,一腿伸縮,在他還未反應過來之時,猛的朝他踢去,正中他胸膛。這一腳,力勁雖不算大,可卻也不小,硬使得樂談風朝後飄去。可那樂談風也不是無能之徒,當下運足勁氣,使得自己落地之時能安然站立。只是,也連連後退了幾步。
「閣下果真厲害!」樂談風冷笑道。
「呵呵!不敢不敢,哪有閣下剝人面皮的功夫厲害!」齊香遠亦是附和笑道。
「哎!齊大哥是不是誤會了,牛三寨主又怎會剝人面皮?」這時,但見李炎攜著紫石走上前來。
「哈哈!原來老弟和紫石姑娘一直在此,方才還要多虧你一言阻止了駱寨主。不然,這會兒我可要橫躺在地上了。」他言語之後,便是笑聲不絕。
「這位大哥,方才是青鳳一時沖動,多有得罪,還請見諒。不過,你為何說我三弟剝人面皮?」
「呵呵!難道你就不覺得方才他的武功都很奇特嗎?你那三弟有如此功力?」齊香遠笑問,目光卻又投向了不遠處的樂談風。
「哈哈哈!本來我可以一計得逞,沒想到被你給破壞了。既然如此」樂談風苦笑幾聲,一把撕開自己臉上的面皮,露出他那張英俊的面孔。
「啊!你是樂談風。」駱青鳳頓驚失色。
「啊!是二寨主!」眾人嘀咕。
「呵呵!怪不得,原來你也是這山寨里的寨主啊!那你就自己說說是怎麼剝了牛三寨主的面皮的吧!」齊香遠依舊是取笑的口吻。
「哼!沒錯,牛老三是我殺的,我還要感謝他的這張面皮,多虧了他我才能夠帶人進寨,來鏟除你們這群叛逆。」
「義少主!別跟他們廢話,我們人多勢眾,干脆殺他們個片甲不留。」那大漢統領有些按捺不住,當即叫道。
「好,鄭統領!」
「你們誰敢?」駱青鳳大喝一聲,手中寶劍頓時又抽出了大半截。
「我敢!弟兄們,給我上。」大漢怒喝一聲,首當其沖的沖上前去,眾喬裝打扮的士兵亦是紛紛追隨而上,似乎都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只在片刻,這眼前又變得慌亂一片。打斗聲、喊聲交織在一起,已是難分難辨。火星再次四起,沒有硝煙,卻比硝煙更是恐怖、激蕩。慘聲再度傳揚,血花再次濺灑,刺激著人的耳朵,也挑釁著人的視覺。
「呵!你們就慢慢打吧!我可走了。」樂談風陰笑一下,突地在這慌亂中閃身縱去。
天就要亮了,天邊已有一點朦朧。而這場夜戰還沒有結束,並且還在蔓延,用彼此的血繼續著它的蔓延。那麼,當這戰斗還沒有結束之時,天會亮嗎?會的,它會亮。可是,或許在他們心中天依舊還很黑,而且如夜一般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