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風起,靈武城依舊冷清。往日如此,今宵亦是如此。只不過,這個夜里,多了一點點的不安。
——李亨的不安,李輔國的不安,張皇後的不安。
李亨依舊很沉悶,他又坐在昨夜坐過的這張木制龍椅之上。眼神呆滯、面色灰白,那樣子就跟死人無異……
門口,忽然間走進了一人。然後他站立在了他的跟前,用淒苦的眼神看著他。最終,他流淚了。
「父皇!您……您為何要處死炎弟?」他是李豫,那個剛剛才死去的李炎的親大哥。
「啊!你……你覺得朕做錯了是嗎?」
「對,父皇您真的做錯了!」李豫眼中有淚水閃爍,而這淚水在李亨看起來竟是那般的冰冷。
李亨深吸了口氣,道︰「豫兒,你的心地太善良了,難道你不知道嗎?那個逆子他……他竟為了要爭奪天下兵馬大元帥之職,不惜派刺客刺殺你?」
「刺客刺殺我?」李豫抹去淚水,問道︰「父皇,兒臣並未遭到過任何的刺殺,為什麼您說炎弟派刺客刺殺我?」
「什麼?你沒有遭到刺殺?那為何那個刺客是說是受了那逆子的指使呢?」
「刺客?哪個刺客?」
「呃!……」李亨忽然抬起了臉,問李豫道︰「你真的沒有遭到過刺殺?你再好好的想想!」
李豫搖頭道︰「父皇,兒臣除了前兩天與炎弟一起遭到過六名刺客刺殺外,就再也沒有遭到其他的刺殺了。」
「六個刺客!」李亨忽然慘笑起來。
「那就對了!是不是後來還剩了一個活口?」
「對!父皇這些您是怎麼知道的?」
李豫麻木的拍拍桌案,搖頭笑道︰「這些都是那個活著的刺客親口告訴朕的。同樣,那個刺客也就是昨天刺殺李輔國的刺客……」
「啊!什麼?這怎麼可能?」
李豫一抹橫淚,道︰「父皇,難道您就是憑借著那個刺客的片面之詞就親手將炎弟給賜死了嘛?」
「不,那不是片面之詞!而是句句真實!朕相信,相信……」
「相信,您就不肯相信炎弟的為人嗎?」李豫灑淚道。
「朕……朕確實有點不相信!」李亨終于還是擠出了這句話來。
「啊!」李豫突然好生失落,落淚的同時他幾乎想要狂叫出來。但是,他沒有,他只是輕聲的嘆息︰「好一句‘確實有點不相信’,看來做您的兒子還不如做一個刺客……」
「你……哼!連你也想要氣我嗎?」
李亨本就因李炎的事情心里難受,現在就連李豫也對他說這樣的話,他自然是怒從心來。
他賜死了李炎,也並不是沒有仔細思考的。難道他就那樣心甘情願的被世人指為昏君嗎?他當然不想做昏君。但是,即便他知道錯了,他也要保全他君王的面子。
「好了,這件事情也已經過去了,我希望以後你不要再提起!」
最後,他拋下了這句狠話,長袖一甩,走回了後院。
李豫淚流滿面,直到這一刻李炎的死,他才真正的知道。知道李輔國和張皇後的陰險,知道那天李炎為何要叫他小心謹慎些。
他轉身,一咬牙,心里猛然顫了一下。
「炎弟,你放心,無論如何哥都不會讓你白死的!哥一定要為你報仇雪恨!」
這句話,久久的在他的心里回蕩……
(二)
離李炎被賜死的日子已有半月之久了,江湖上到處都已經傳遍了這個消息。
這天,齊香遠一個人站在「方亭」內,靜觀著遠方。
「門主!紫石和紅石兩位姑娘不見了!」身後,是「綠柳」護法的聲音。
原來,這半月之久,在「東門」上千號弟子的一致懇求下,齊香遠終于答應了接替「東門」門主的位子。所以,方才綠柳喊他為門主也算是名正言順的。
齊香遠並不感到奇怪,他轉身嘆了口氣,說道︰「李炎的死已經傳遍了江湖各地,我想紫石他們應該是得知消息後趕去靈武了吧!」
說到李炎的死,齊香遠不禁也有些哀傷。回想起過去,他與李炎一同經歷風險,一同擊潰叛軍。那時,他們是無比的默契,無比的歡心。可如今呢?李炎走了,就那樣不知不覺的走了,還留給了他一個人莫大的包袱……
「門主,那我要不要去把他們追回來?」
「不用了,等再過一段日子,當紫石徹底的忘記了李炎的時候,她自然會回來的!」齊香遠說到這里,突然停了一下,又道︰「哦,對了!‘綠柳’前輩,听說朝廷也已經派軍攻伐江南的永王去了。在江南,那里是你久居的地方,我想讓你回江南去,千萬不要讓本門的弟子也卷進了這場戰火之中。另外,也好模清一下‘水鬼門’的人在江南的活動。」
「好,屬下領命!」
「可是,門主!你與李炎是生死之交,難道就不去靈武看看他的遺骸嗎?」綠柳道。
齊香遠淒苦一笑,回道︰「沒有這個必要了。李炎在世的時候,我還曾想著他能助我一臂之力,可如今他也走了,我得加緊時間勤加練習。不然的話,終有一日,‘東門’將在我的手里毀于一旦。」
「門主當真是識大體之人!」綠柳贊道。
「呵!這也是沒有辦法啊!」
齊香遠望著天際發笑,然後他喊道︰「李炎啊李炎!你為何偏偏這麼早死,你可知,你留給了我一個無比沉重的包袱……」
綠柳听得出齊香遠這話的弦外之音來。
「門主,你所說的包袱應該就是指鬼尊吧?」
齊香遠點了點頭,苦笑不已。
「綠柳前輩,我‘東門’的‘藏武洞’中可是都是至上的武學典籍?」
「嗯!是的。那些秘笈都是以往各任門主收錄的,應該說也算是較上層的武學吧!」
「好,那等您一走,我也將閉關修煉……」
齊香遠的眼里充滿了堅毅。或許,他在此刻已經真正的感受到了時間的緊迫。
(三)
河濤拍岸,激起層層水花。這水花,濺起的時候也是顯得混黃不堪。因為,它是黃河的水。
此時,這河港口迎著河風正站立著一人。他一身白衫,長發飄逸,雙目炯炯有神的望著河里,望著行駛著的大船。
這里是韓城,而他也正是這韓城之主,「水鬼門」的「羅剎堂」堂主柳沉舟。
昔日,他與李炎認識的時候他是周城流,而今他是柳沉舟了。
他也在想︰李炎為何會被賜死呢?
或許,這個問題不應該只是他一個人在想,而應該是所有認識李炎的人都在想。
想到李炎,他頓時拍了拍手。立馬便從附近的一艘大船上便跳下了一頭帶黑布巾的年輕船夫來。
「舵主,有何要事?」那船夫單膝跪地,問道。
「去,傳知所有的門內東子,說門主有令,李炎已死,原本散布的‘江流湖海追殺令’就此撤銷!」
「是!」那船夫原來也是這「水鬼門」的弟子,在得到了吩咐後,一閃身便在這渡口給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待那船夫一走,便有另一人朝著港口悠悠的走來。
他,應該不是來坐船的。
他,或許也是來吹河風的,就像柳沉舟一樣。
「伍堂主,是你!」柳沉舟率先開口笑道。
原來,這走來的人正是「羅剎堂」下四分堂之一「海市堂」的堂主伍茲龍。
「舵主,您昨晚命人叫我今日此時前來,不知有何要事啊?」
柳沉舟默默一笑,道︰「確實是有事,不然也不回專程請你前來!」
「伍堂主,你可知道‘建寧王’被李亨賜死之事?」
「早有所聞!」
「哦!」柳沉舟呵呵一笑,又問道︰「那伍堂主你可知道朝廷已經派了大軍去攻伐江南的永王李磷?」
「呵呵!這件事情我也已經听說了。」
「好,那我們就打開天空說亮話吧!伍堂主,門主叫我派一個能干的人去江南!」
「去江南!可是我記好像得在洞庭湖畔不是有個‘百魚堂’嗎?而且,‘百魚堂’堂主白寒還是歸舵主你管的。」伍茲龍听得有些疑惑。
柳沉舟也是悶在骨子里。說實在的,他也不知道鬼尊叫他派人去江南的用意。但是,他暗暗的猜想,或許是鬼尊根本就不相信「百魚堂」的白寒。又或許,鬼尊是另有打算,怕白寒在朝廷討伐永王的時候會給他闖出什麼禍害來,破壞了他的計劃。
但是,這兩個猜想他是不會輕而易舉的告訴伍茲龍的。
「其實,門主的用意我也不清楚。伍堂主,我想這去江南的最好人選就是你了,不知你意
下如何?」
伍茲龍抱拳笑道︰「舵主,您這就見外了。去江南自然是辦要緊的事情,我能去,就說明您看得起我,我哪有不願意呢?」
「好!伍堂主,我相信門主到時候自然會與你聯絡的。那,這件事情就這樣定了。伍堂主,小心為甚!」
「嗯!多謝,告辭!」
伍茲龍領了命便拜手離去了。這港口的河風依舊吹起,撩起了柳沉舟的衣襟,撩起了他的發絲,更是情不自禁的撩起了他心中的遺憾……
他默默一笑,自言自語的道︰「李炎阿李炎!你可知我心里的遺憾,我還沒能和你痛痛快快的打一架,可是你竟這麼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