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鉛筆 第五十九節

作者 ︰ 雙姐

()「笑什——麼……」忽然的,阿木動起了他所有的听覺細胞,盯著芊蕊拖了長長的「什」音才滑陡坡似地滑完「麼」音。

此時芊蕊,也以同樣的眼神回盯著阿木脖子上的掛墜。是視而不見的眼神,她的注意力,正在收積那樣的聲音。

輕如薄翼的聲音,在空氣中蠕動著,細微地波動是阿木和芊蕊同時捕捉到的。

「這饅頭……」,阿木垂眼望著竹筐,要問的話全在投向芊蕊的眼神中。

「賣饅頭。可我從沒想過用它賺錢。饅頭,是免費的麼?有免費的饅頭麼。」目光深沉的芊蕊垂下眼,望著竹筐發愣。

耳朵像是蒙上了隔音薄膜的芊蕊,並沒有听到阿木說的話,更談不上回答他的問題。她是在自己的記憶中步行,而出自于她口中的話,其實,只是她的自言自語。

但她的回答卻如飛刀,直擊阿木心中的顧慮。芊蕊相對自己是自言自語,但是對阿木,那卻是自己提出問題的答案。

得到滿意的回答後,阿木重新握緊了車把,笑望芊蕊,「我們走吧!」

阿木推車,走在前。芊蕊緊跟其後。

芊蕊不知道阿木要去哪里,同樣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她的心中,卻有越來越清晰的引路向導,明確又模糊的目的地——十七年前,就該在這樣的聲音中,一個靈魂從十幾層樓的頂層飄落了下來。

沿聲音設好的路,芊蕊一直走在阿木身後。

「轟隆隆」的聲音。

這里是正在建設中的一座高樓。建築工人正忙活著,或停或行或交織著的安全帽,刺得芊蕊眼楮發脹,脹得模糊起來,接而就濕潤起來。

等到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回到現實中的芊蕊抬起頭,才發現在自己眼楮所能囊括的範圍內,沒有了阿木的身影,有的只是那輛自行車。

幾十米到幾厘米不等的土、磚塊、石堆間的距離組成的路面延綿遠去的路上,芊蕊不知踮腳望了多少次,就是不見與阿木有任何一點聯系的東西。

一步步走近建築工人,芊蕊的情感越是復雜,過去的記憶如狂風般迎面砸來。不由的讓她鼻子發酸。在建築工人來來回回的視線網中,她一次次收回的只是別人好奇、疑惑、不解的目光。

就在見收工的建築工人,一個個地進入在一邊搭成的簡易窩棚里,芊蕊等候阿木的忍耐x ng也達到極限。

「我來嘍!」,三個響亮的字,適時驚人而又有爆破力的飛來。

迎聲別過頭,芊蕊見上身前傾,像極了伏爾泰筆下縴夫的阿木正用力地蹬著一輛三輪車。

「你去了哪里?」在阿木與自己距自己一段路程時,芊蕊就迫不及待地問。

氣喘吁吁的阿木,頗為得意地看了看芊蕊,什麼也沒說。

「你去做什麼了?」說話間,她就好奇地走到了他的側面,她是想看看三輪車的後車拖里有什麼。這一看,倒是讓她大感意外。

能不意外麼?車拖里,滿是一些酒、菜、之類的東西。在凌亂的食物中,隱約還可見鍋勺、油鹽之類的廚房用具。阿木要在這里扎棚長住?太奇怪了。

阿木並不理會芊蕊不解的表情。略略休息後,他又興致勃勃地一蹬。如誓死如歸的革命烈士,徑直地駛向了建築工人的窩棚。

芊蕊還在出神,阿木已經融入了那一群建築工人中。

「過來啊,」阿木雙手圍著嘴,生怕聲音半路被截。

定了定神,芊蕊向著他的呼喚走了過去。

阿木所在的那一窩棚里,地上是用衣服拼湊起的簡易地毯;上面是無規則但有條理的分放著從三輪車的後車拖里提出的東西。

工地做飯的阿姨,熱情地給芊蕊端來一杯水。整個窩棚里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各自有針對的說著話。這樣的情景下,芊蕊自然地忘記了種種不愉快和不解的問題和他們舒心的談起話來。

「怎麼樣?」聲音,打頭陣的先人從里屋奔出。

一抬眼,阿木揭簾而出。在他進入芊蕊視線的同時,芊蕊噴出了口中還未下咽的水。她在咳聲的間隙,還夾雜著笑聲。

「好笑嗎?」,阿木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他不解芊蕊的笑,眼楮轉而,要顧及所有似地掃了一遍窩棚里的人。

「金石良,真的應該把你栽入《無雙譜》。可惜啊!他已經死了」,芊蕊在為金石良,沒有見到現在的阿木感到遺憾。

「噢!那不簡單。我,把自己命為第四十一個,不就得了。書不都是人寫的麼。」,阿木平淡地說。

不倫不類!

一雙白s 運動鞋,換成了塵跡斑斑的黑灰s 人工方頭布鞋;配套的一身名牌運動服,也成了帶著點點水泥和泥土的粗布工作服;這一身的寬松的衣服,顯然是不合他的身型。穿起它的阿木,是名副其實的「武大郎「。如果他就地唱京劇,戲服都免了。上衣物理變化後的圍裙,正系在他腰間。

這樣看來,頭尾蓬松中間細緊,讓人見了就想笑。再就是頭部,發明現在衣服的人真的應該感謝阿木。他是把上衣的功用,發揮到了極至。他的頭上,裹著一件就顏s 上看來是稍新的衣服,當然在里面可是阿木烏黑光亮煥發著生命力的頭發。

芊蕊笑著搖了搖頭。他,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怎麼了?難道,世上的人都中了魔,陡然間陡變了麼?

世界變了麼?誰都知道,世界並沒有變,人也沒有變,什麼都沒變;變的只是時間。有時間的變,就已經足夠了。它是足以讓一切發生變化的,而它又是無法不變的。

「幫忙忙行麼?」,阿木又從其他的窩棚里拿回一個砧板和一把菜刀,放到了芊蕊面前。

芊蕊站正身子。看著砧板,側歪頭笑盈盈的望了望阿木,是在問他要做什麼。

「切饅頭」,一筐饅頭,被阿木雙手提起,放到了簡易的灶台上。「呶!把饅頭這樣的切,」阿木示範的把饅頭切成薄片,「很簡單的。不過不能切得太薄。再,把它們切成適度厚薄的條,長方形的最好。這樣就行了。」阿木得意地揚揚手中切成條的饅頭。

「長方形的最好。」芊蕊的眼楮,如利鉤尖銳地鉤住阿木面向她的半邊臉。「這是……」

「做菜啊!怎麼樣,沒有听說過吧!」,阿木很是得意,並沒抬起眼楮正視芊蕊,他仍在忙著自己的。

「做菜?!」芊蕊眼神飄忽了起來。「做菜,做菜,做菜,做菜……」隨波在腦海上下起伏。心,又開始了它的遙遠旅行。那條路,自己是那麼的熟悉。路邊的一切,也都是熟悉的。是的,一切都是熟悉的。對于這份熟悉,芊蕊又無處尋找它的根源。或許,應該是觸手可及的,就是因為太熟悉、太熟悉,反而不敢相信了。

「很簡單吧!」阿木側過頭,想要看一邊的芊蕊切了多少。「噯!」。芊蕊舉起的刀,是在她手指的正上方,砧板上的手下已經沒有要切的饅頭了。刀落下,會……

情急的阿木,發出「噯」的一聲後,一時間,嗓子發緊,發不出任何的音。一聲「噯」,不足以對芊蕊有提醒的作用。她還是,慣x ng地下了刀。即便阿木急速地伸出手,去阻攔。可還是晚了一步。刀,已經落在砧板上了。

專心做事,一直以來都是被人們所頌揚的。但在專心做一件事的同時,再做另一件事,就是件危險的事了。噯!世界上,真的沒有明確的好與壞,一切都因時間和環境而有轉換、有異意的。

因為追隨自己的思緒,實體全然的閉在腦海中。阿木身邊切著饅頭的芊蕊僅是個虛體——虛虛地舉舉刀,可z y u落體就是下落,是重重的了。芊蕊並在一起的五根手指上鑿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弧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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