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伶人(3)
夕陽沿著西邊淡灰色的山頭，緩緩下墜，暮色如水波，浮在天邊，起起伏伏。
「不干。」我想也不想，斷然拒絕。剛才一不留神，就被他擺了一道，我不得不提高警惕，免得自討苦吃地請尊菩薩回來侍候。
「我付束脩。」他毫不在意地淺笑。
「不干。」我再次果斷拒絕。誰信啊，搞不好又是一張白條子。
「束脩先付。」他仿佛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豪爽地許諾︰「一天五兩銀子。」
我倏然挺直身子，剛要滿口答應，他卻搶先一步，自行否定說︰「噯，不行。」
我氣一挫。耍人還會上癮的？
「少了點，」他接著說︰「一天十兩吧。」
我再次躁動起來。心里 里啪啦地猛撥算盤︰一天十兩，十天一百兩，一百天一千兩……記憶中似乎有個什麼人，曾經借了一點點錢給我，就整日追在後面又念叨又討要，還不許我睡懶覺。可惜我怎麼也想不起這個人是誰，不然，非把他拖過來，讓他好好跟這伶人教習學習學習，看看什麼是大氣，什麼是視金錢如糞土。
正盤算著，猛听他在耳邊說︰「少了嗎？那就每天一百兩好了……」
我听見自己猛烈地往里倒吸氣的聲音。蒼天有眼啊，總算讓我見著活生生的散財童子了！
「說話算數，騙人是小狗。」我生恐他反悔，一把握住他的手，熱切地搖著說︰「只要繡作司的掌事太監吳公公同意就成。那吳公公也不難打發，給點可吃的活物就成……」
「吳公公呢？」他不動聲色，從我掌心掙出手，不易察覺地在衣襟上蹭了蹭。
我舉目四眺，看見遠處一個灰撲撲的身影，正一竄一竄地朝這邊急奔而來。
「喏，」我揚揚下巴︰「來了。說曹操曹操就到。」
「小宛，快拿吃的來，我可是又累又餓……」還隔著很遠，吳公公就急不可耐地揚著手，沖我大喊。
他走路的姿勢本就怪異，像逃命的鴨子，頭伸在遠遠的前面。這時饞蟲大作，細脖子更是扯得跟個長頸鹿似的。我真擔心哪天會被他扯斷了不可。
他連跑帶竄，幾個起落就到了石凳前。
「你叫小宛？」伶人教習轉頭看著我。
我剛要回答，吳公公忽然一個趔趄，五體投地栽到了我腳跟前，跟過年給長輩拜年似的。
伶人教習連忙站起來，半拎半攙地扯起他，別有深意似地說︰「吳公公，跑慢些，地上有石子，不平得很。」
我奇怪地四處瞧了瞧，又伸腳蹴了蹴地面︰哪有什麼石子啊？這地面平整得都可以溜冰了。明明是他把脖子伸得太前扯得太遠，失去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