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和母親大吵了起來,母親被氣哭了。他有些懊惱,卻不覺得後悔。
這時,父親卻把他叫進來房間,給他倒了杯茶。
很少見的黑色的茶,抿一口卻綿甜甘醇,沉香凝韻,厚重而濃郁,他的心情似乎也隨著茶香沉澱了下來。
「這是鐵觀音。」父親看到他逐漸放松下來才慢悠悠的開口,「放了20年的鐵觀音,在特制的石木結構的倉庫里存著,慢慢的,安靜的、凝結沉澱精華,最後才會月兌胎換骨。」
然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現在的生意做得不錯,把你的大部分同齡人甩的很遠。但,哲哲,」父親輕輕的吹了口茶,「你的眼光不能放在那大部分注定及不上你的人身上,眼光放遠一些,你的將來不僅僅會是這樣的,你還需要在一些特殊的地方,呆上一段足夠醞釀的時間,才能成長。」
「哪怕現在不上學,我也有信心……」池哲急切的想要表達什麼。
父親伸出手,做了一個動作,示意他安靜,「房地產選的很不錯,有眼光。但股票就是靠運氣了,太多,太雜,戰線拉的太長了。劇本到底是請誰寫的,我不想追究,你的手腳做得不錯,很干淨,繼續保持。你身邊的那個同學背後有人,當心一些。你最近認識的那個小佳人是你現在最大的對頭找來的,演過幾部戲,現實中的演技也不錯。和你一起干的,除了那個小女生,其他的幾個別信……」
「爸……?」池哲神情莫辨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嘴張張合合,卻不知道說什麼。問你是怎麼知道的?還是憤怒的指責你為什麼調查我?
池哲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了解過自己的父親。同時,內心也升起了一股強烈的疑惑︰自己最後落到那個下場,父親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談話最終草草結束了。
池哲一邊繼續上高中,一邊低調的進行著自己的復仇活動。
功夫不負有心人,兩年後,上一世把他搞垮的二世祖連家人帶情人被他通通送進了監獄。他舒了一口氣後,決定去一趟寺廟,還願拜佛。
廟里,他遇到了一個僧人。赤色的袈裟披在右肩,褐色的僧鞋,普通的僧袍穿在他的身上自有一番慈悲寬宏。
他出現的很突兀,在池哲即將離開時寺廟時,出現在了他的面前,相互行禮之後,便直白的問他是否有一個姐姐。
得到池哲的肯定回答後,長長的嘆了口氣,眼神中帶著悲憫的搖了三次頭,卻又什麼也沒說便離開了。
池哲起了疑心,重新回了寺廟,求了一簽,問親緣。解簽的僧人告訴他,他的命數極為奇特,親緣厚重,卻與之相克,注定不得善終。
池哲沉默了一會,安靜的離開了。
接下來的日子,他過的有些無趣,重復的時間,重復的人物,重復的事件。他甚至開始有些懷念起自己還沒報仇的那段日子,壓抑著卻不會感到如此的空虛和無聊。他也去找過曾經的自己,卻發現根本就沒有這個人的存在。他曾經的父母各自結婚,有了一兒一女,都不是他。
人總是要有一個念頭才能活的有滋味。池哲開始試著改變。他還記得在過上一段時間,國內那層出不窮的食品質量問題就要曝光了。曾經貧窮的池哲恨恨的發誓過,要改變些什麼。
現在他有了這個能力了,于是開始動手,建立了一個女乃制品公司。
池哲活了已經三世了,然而這卻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擁有自己的公司。靠著股票,地產,劇本等等的先知,他活的逍遙自在,目空一切,卻也失去了奮斗的過程。直到現在開始自己動手,他才真正的體會到了生活的艱辛。
人脈,技術,人才,監管,原料……曾經不屑一顧的東西讓他狼狽不堪。
在第一次企業出現質量問題,大批大批的女乃制品被傾倒時,他躲在衛生間的角落里,無聲的抽泣。如果沒有重生,那麼他什麼也不是。
池哲第一次明白了這一點,而那顆浮躁的心也開始慢慢的沉靜下來。
一點點的建立關系圈,一點點的挖掘人才,一點點的學習管理,他回到了自己曾不屑一顧的學校,抱著大本大本的經濟學,管理學開始研讀。
不算成功,卻也不算失敗,他的公司終于在市內有了一席之地,學校的超市,食堂都在賣他的產品,有些事業單位也訂了他的牛女乃。雖然,他從來不敢想那個已經是正局的父親在其中起了多大的作用。
起碼我現在也算是個二代了,利用些資源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以前不是很羨慕那些官二代,富二代嗎?他努力的扯出一個笑容,肌肉卻如此的僵硬。
上一世20歲他就死了,所以這一世的20歲生日他決定要大辦,洗洗晦氣。提前一個月的選好地方,發好請帖,想著第一次重生時的幼稚,他的臉色多了些許的笑容。
然後,生日前一天,他再度鋃鐺入獄。
如果第一次是害怕,那第二次他甚至是帶著些笑容的跟著警察走的,一旁的小警察都忍不住看了他幾眼,暗暗猜測局長的公子是不是因為刺激過度而瘋了。不至于吧?
池哲當然沒有瘋,只是突然的想起了一些早就被遺忘的事情。為什麼上一世明明只是普通的商業罪,他卻被判了無期徒刑?為什麼父親明明是局長,卻自始至終都沒有人給他透露過一點消息?為什麼他入獄後,那個一向沉穩的父親居然會因為傷心過度而沒有第一時間看他,甚至法庭上,他都不曾有過辯護律師?為什麼他那個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姐姐會有特權去監獄呆上那樣長的一段時間?而這一世,為什麼連審判都不曾有,他就入獄了呢?
一帆風順的人生遮住了他的雙眼。重生的光環讓他如此的自大。
原來他的復仇自始至終都是一場笑話。
他笑了,笑得很開心,很燦爛。
因為他知道,如果他的猜測一切都是真的的話,那麼今晚依舊是他的死亡之夜。
那個記憶中的姐姐還是匆匆的來了,這次,他的心安靜了下來,發現了許多不曾發現過的細節。
她的高跟鞋上很髒,點點的污漬,一定走過相當長的一段路。頭發很亂,衣服也很亂,混亂的搭配就像是隨手從衣櫃里拎了兩件就穿上了,手上厚厚的資料還帶著油墨的清香,眼楮里有紅色的血絲,看得出熬了很久沒睡了。
她開口還是那樣的急切,卻听得出聲音里的嘶啞,她的精神狀態相當的不好,現在也只是在硬撐著。
所有,她在我被捕前就知道了?
池哲又笑了起來。
「姐,你現在在做什麼?」打斷了她的話,池哲直接發問,反正今晚他就要死了,不知道還會不會重生,但在這之前,他想明白一些事情。而且,他有預感,自己不會這麼容易就死去的。
听到池哲的稱呼,池然明顯愣了愣,看到池哲微笑的臉,明白他或許知道了什麼,靜默一會,扯出了一抹有些虛弱的笑容,「我現在,」她漫不經心的撥了撥自己凌亂的發絲,手撐住了額頭,再也不掩飾自己的疲憊,「弄了幾家公司,效益不錯。」
「哪幾家?」池哲來了興趣。
「在國內注冊的,不過基本都在國外或者港澳地區,你可能沒听說過,」然後她報出了一長串的中英文混雜的名稱。發音有些不準,但池哲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瞪大了眼楮,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面前的人。
「你是修羽的建立人?」
「嗯。沒想到你听說過。」池然也有些小小的吃驚,畢竟雖然旗下的公司有些名頭,但集團的名字一般人卻很少注意過。沒想到這個弟弟到時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還想買過你公司的股票!池然在心中無聲的大叫。上一世他听說過一個繼承父親遺產的青年用修羽旗下一家公司1%的股份換的千萬財產的事,後來他還一度想要買這個集團的股票,最終卻不得不震驚的發現,這個集團居然沒有上市!不是沒有整體上市,而是完全沒有一家公司上市!那個運氣好到爆的青年手中的股份是在公司建立之初的技術入股!是他父親年輕時候用一項專利換來的。池哲突然很難找到一個詞匯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開始沒話找話,
「呵呵,修羽這個名字特別的。」
「唔,是吧,是吧,我也覺得還行,」池然在獄警凶狠的眼神瞪視坦然自若的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包零食,打開包裝,她開始啃雞腿,說話也含糊不清起來,「不過我下面的那幫家伙老嫌我的名字起得不好,像是總裁文里才會出現的集團名字,我又不想起,是他們非逼著我起得。當時我正在看小說,正好看到一句‘修羅的羽翼已經張開’,就順嘴起了修羽……那本小說寫得真不錯,我當時……」
她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池哲微笑的听著,在池然吃的太急噎到的時候,還蘀她叫了杯水,看著獄警那不情不願卻又不得不倒水的樣子,池哲笑得很燦爛,就像惡作劇成功的小孩子一樣高興。
現在,他的內心很安定。
在踏上注定的死亡之旅前,有一個親人願意徹夜不眠的為他翻案,然後,在明白他無意談論這些時,能把一切都放在一邊,和他坐在一起拉拉家常,聊聊八卦,他滿足了。
他們聊得很開心,從來沒有見面的姐弟,感情在這個容不得太多東西的地方飛速增長著。
但畢竟是監獄,再大的特權也是有限制的。在獄警三番四次的催促下,池然終于站了起來。
「我明天再來看你。」她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
「等一下。」池哲卻猛地按住她的手,「半個小時,再過半個小時再走好不好?」他的聲音放得很低很低。
池然猶豫了,池哲再接再厲,「求你了,我第一次到這里,我……害怕,就半個小時,再陪我半個小時,姐。」池哲雙眼里滿是哀求。
池然看了看池哲,抿了抿唇,「好吧,就半個小時,放心吧,我明天還會再來的。」
「謝謝姐!」池哲笑得很開心。半個小時的時差足以證明一些東西了。
半個小時後,6:20池然離開。
6:52監獄暴動,7:01,一名叫做池哲的犯人莫名卷入,被人擊中頭骨,當場死亡。事後察明,這名犯人只是作為一場商業糾紛的嫌疑人暫時關押,卻因為管理上的疏忽,莫名被關入監獄,最終導致死亡。事後,三名工作人員引咎辭職。
***************************************************************************
如果說第二次醒來時,他是興奮激動的話,那麼當第三次看到熟悉的牆壁時,池哲已經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了。
就好像是局中的困獸。
兩次的死亡徹底的洗去了他的自大和浮夸,他開始認認真真的觀察著這個家庭,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