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曄的婚禮定在了這個暑假,為了照顧他帶出來的第一屆的學生,他希望和自己的學生分享喜悅。
想了想,他又給池然打了一個電話。
「再說吧,有空的話,我一定會到場的。」再接到楊曄的電話時,池然隨手抽了幾張紙巾,正細細的擦著咖啡杯壁上的痕跡,眼底毫無波瀾。
「……我一生一次的婚禮,你居然不一定到場!」楊曄開始磨牙,這死孩子,你敢說整個暑假都抽不出一個下午來參加我的婚禮?!
「你什麼時候有空,我把婚禮定在那天。」他賭氣的說。
池然輕輕的笑出聲來,明明是隔著電話的,楊曄卻覺得那聲音渀佛就在耳邊,癢癢的,像有人在用羽毛拂過他的耳朵,不自覺的縮了縮肩膀。
這家伙……笑起來的聲音挺好听的。
池然平素說話,總是低低的音量,輕描淡寫的樣子,渀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許多人覺得這是一種含蓄和無形的傲氣,只有池哲和幾個極為親近的人才知道,池然這麼做,是因為她天生是嗲嗲的女圭女圭音,正常的聲音,听起來像是在甜甜的撒嬌。
「班上的每一個同學,你都是這樣打電話邀請的嗎?」
「呃,我在班會上統一說了,誰叫你老逃課不來的,我能不催你嘛。」楊曄有些莫名的心虛,說著說著卻理直氣壯起來。
沒錯,都是池然老逃課鬧出來的事,她要每天乖乖去上課,我用的著這樣的催著嘛,他這樣告訴自己。
「可是,就算你說了,那時候也不可能每一個人都到吧。」池然刻意的恢復了正常的嗓音,女敕女敕的,柔軟的,尾音自然的上翹,像是情人的喃語。
「……你和他們又不一樣。」楊曄皺著眉,「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只是朋友?池然想要這樣問,然而終于忍住了。
「是朋友就不能原諒我的一次缺席嗎?」
她的聲音又恢復了一貫的低沉。
「可是……我想讓你參加我的婚禮,總覺得……你應該在我的婚禮上。」楊曄有些郁悶,低著頭,看著窗台上和池然一起在網上搶購的動漫模型,心里悶悶的。
這樣的話真讓人誤解呢。池然捂著眼楮,遮住眼前的光線,低低的笑了,開口卻是,
「……我會盡量抽時間去的。」
既然明知道沒有結果,她還是希望那個人一輩子都不要明白的好。
有些事情,還沒開始,就已然結束了。
池哲臉女敕,在導演的圈子里是個新手,卻是實打實的混了多年的片場的。這是個講究輩分的地方,在場的工作人員對他這個年輕的老前輩還是客客氣氣的。
開機儀式舉行的很簡單低調,討個彩頭罷了,也沒有什麼宣傳。
幾個老資格的有些不解,電影,是講究宣傳的,拍的再好,沒人欣賞,也是無用。這部片子又是新導演,新編劇,新演員,唯一有些名氣的是那個幾乎半年都不曾接過戲的二線男演員樂峰。
即使幕後的團隊是頂尖的,很少有觀眾會注意到這點的。
他們找池哲聊過天,卻被池哲笑著說服了,只心里還是擔憂的。
池哲感激這些老前輩的提點,卻是帶著些疲憊的。
自己的宣傳,有沒有結果都是一樣的。
他想過把這部電影變成自己單純的奮斗的成果,然而現實卻讓他妥協了。
導演和制片人不是這麼好當的,沒有人脈,沒有強大的號召力,哪家院線會理會這部小成本的電影。
而送去海外參賽,有了名氣,再回國放映,也是不現實的。不說種族國家和文化差異的問題,這部電影的小成本,新演員,是幕後頂尖的團隊也無法彌補的硬傷。
他想過獨自承擔失敗,然而小演員信賴的眼神,幼稚卻堅定的話語,前輩的鼎力支持,編劇和工作人員的盡心盡力,讓他猶豫了。
有現成的資源,而棄之不用,真的能表現**嗎?
池然的手上有港都數一數二的娛樂公司,有內地幾十家的合作院線,有蜚聲海外的影視報刊。
只一句話,他的電影就能一夜成名。
這樣的資源,為什麼不利用呢?
如果說在輪回的最初,他還有那種青澀的倔強和傲氣,拉不下臉甚至覺得這是一種屈辱的話,現在的他已經可以坦然的面對這種事了。
擅于利用手中的資源,並不是無能的表現。
開機儀式當天,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友情客串男主角的樂峰也出席了。
不似電視中那般剛硬冷漠,現實中的樂峰笑起來有極淺的酒窩,很陽光很溫和,把在場的一干女性迷得神魂顛倒,一個個不顧形象狼嚎著求簽名,求合照。
樂峰倒是好脾氣,都應了下來。
安撫了激動的粉絲,他還特意的找池哲聊了聊天。
講劇情,講角色,談自己的理解。他看劇本看的仔細,而作為演員,他的視角和導演是不同的,池哲亦覺得受益匪淺。
沒有聊私人話題,沒有談共同愛好,兩個人卻意外的相處的很融洽,臨別前,算得上是半個朋友了。
晚上回到家,池哲給池然打了一通電話,讓她舀主意。
池然思索片刻,交代池哲暫時不要有任何的動作,等到整部電影完結後,再統一的進行宣傳。
媒體的無孔不入,池然是有體會的。宣傳的太早了,對新手而言並不是什麼好事。
影片的拍攝進行的很順利,女主角的演技青澀,卻是有靈氣的。被樂峰帶著,很容易的就入了戲。
兩個小演員也是毫不怯場,本色演出,極為真實。
池哲很滿意這樣的進度,按著這個速度,20歲之前,他或許還能拍上那麼兩三部的電影。
也許是一切都太順利了,所以當池哲接到那個贊助商撤資的電話時,才會那麼的驚訝。
一百萬的缺口,臨時拉贊助商太難了。而電影也已經開機了,場地、道具、演員,這些都是要費用的。
難道真的自己出錢?
池哲手忙腳亂的時候,接到了池然的電話,她想當這次的贊助商。
「……姐,我不想事事都依靠你們。」池哲舌忝了舌忝因一上午的奔波滴水未進而顯得干裂的唇,擦了一把汗,沙啞的聲音听起來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奈和疲憊。
「我知道。」池然摩挲著手中紅的刺眼的請帖,淡定的回答,「把我當成普通的贊助商就好,我只會投資一百萬,而且,我的投資是有代價的。」
「什麼代價,你說?」池哲稍稍安心了些,如果是這樣,他倒是可以接受的。他沒有那種可以接受陌生人不懷好意的無私奉獻,而對家人真誠的幫助呲之以鼻甚至暴跳如雷的習慣。
既然他只是需要贊助商,別人可以,為什麼池然不可以呢?就因為她是他的姐姐?
「那個女二號的戲份改改,我演。」池然說的平靜,池哲卻驚的好險沒把手機直接摔了出去。
「……是樂峰?」池哲只能想出這樣的理由。
「嗯,」池然平靜的承認了,話鋒一轉「池哲,你知道我和他是怎麼認識的嗎?」
沒等他回答,池然又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是在港都的街頭,那次,出了些事,倒在地上。躺了很久,也不曾有人伸過手,大概因為我那時候還是很胖很難看的吧。太陽很熱,地上也是滾燙的,很痛、很疼、很難受,……」
九分真一分假,真假難辨,池然深諳其道。
她的聲音依舊是那樣的平淡,淡淡的說著故事,池哲的心卻漸漸的揪起來了,腦海里已經勾勒出了一個唇色發白的池然蜷縮著倒在地上,身邊來來往往,冷漠的眼神不為她做任何的停留,甚至有孩子在一邊唱著歌笑話這個胖胖的女孩。
如果他能承擔的起責任,去港都的那個應該是他才對……
「我答應了。」他打斷了池然的話。
「……謝謝。」愣了愣,池然才回答,聲音輕而飄渺,下一刻就消散在了空氣中。
掛了電話,池哲的心還是沉甸甸的。
想了一會兒,他把幾個老資格的叫過來開了個簡單的小會。
發生過的事情已經改變不了了,他能做的也只是盡力讓池然在片場過的舒服些。
幾句話交代了換人的事情,池哲毫不避諱的對池哲的身份坦然相告,那是自己的親姐姐。縣官不如現管,想起劇組里樂峰的那些女粉絲,他的眉緊緊的皺著。
至于投資的問題,池哲也痛痛快快的在一片調侃聲中,半坦白了自己富二代的背景,池然親自上陣,一方面是因為他這個當導演覺得池然這個「真」富二代的氣質更符合片中的要求,另一方面也是自家姐姐為了讓他安心,他不想完全的依靠家庭,池然理解他也配合他。
他可以死要面子,卻不能讓池然為此活受罪。
他不想讓人以為池然的錢來路不明,在她背後指指點點的,也不想那些女人把她當做假想敵,女人瘋狂起來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因著池哲做得這些鋪墊,池然到劇組的時候,是著實有些驚訝的。
對她這個臨時插入的外來人員,沒有排擠,沒有白眼,大多的人都是笑臉相迎的,少數那麼幾個也是客客氣氣的。
等知道池哲之前做了什麼的時候,池然沉默片刻,笑了。這是這些天來她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容,干淨的,純粹的,不帶一絲的陰霾。
有這樣一個弟弟,真好。
池然不曾上過專業課,也沒有過表演經驗,池哲本以為他需要ng多次,其他演員當然會有不滿,但,看在池然和他的關系以及她自身的背景上,也應當不會說些什麼。
所以,雖然有些忐忑,池哲還是能鎮定的把握全局。
可池然的表現卻著實的出乎自己的意料。很真實,真的很真實,如果不是面前還有攝像機,旁邊還有演員,池哲甚至會覺得這就是真事,世上也真的存在這麼一位大小姐。
唯一的缺陷可能就是池然還找不著鏡頭,不習慣對著攝像機展示自己最美的一面,然而這麼點遺憾也被池然猶若天成的演技彌補了。
池哲再次肯定了這世上就沒有自家姐姐做不到的事情。
其實也是池哲這個隱形的家人控有些夸張了。
池然能做的這麼好,一方面是因為她習慣了在不同的人面前扮演不同的角色,生活中需要的演技並不比電影中少,另一方面也是池哲逼著人家小編劇改了四五次劇本的成果,雖說有些出入,那個角色卻是依著池然的性子量身打造的。
她的表現也很快的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認同,漸漸的有些人開始試探著接近,刻意的討好,池然對每個人都是有客氣的,禮貌而疏離。
包括樂峰,如果不是因為時刻關注著,池哲根本就不會捕捉到池然那樣的眼神。
幽深,安靜,像平瀾無波的海,又似深不可及的隧道。
即使是快要拍完自己戲份的時候,池然都不曾單獨的和樂峰有過一句的交流。
池哲有些心驚,太安靜了才會容易出事。特意找了個時間,他和池然聊了會兒天。
「……大概因為心里清楚,我和他是根本不可能的吧。」良久,池然才吐出這麼一句話。
「為什麼?爸媽不會在意他的身份的。」池哲不解,如果池毅清和喬柔是在意門當戶對的人,他們也根本不會走在一起,池哲和池然也不會出生,「樂峰是個很有上進心的,脾氣好,性格也不錯,沒有女朋友,也沒有緋聞。」
「就是因為他太好了呀,」池然幽幽的嘆息,池哲還是太幼稚了,「池哲,你和他認識多久了?劇組里的人都覺得你們關系好嗎?」
「嗯,」池哲扳著手指頭開始算,「大概,兩三個月?」
這話一說出口,池哲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天性就是不愛和人打交道的性子,當了導演更是刻意的拉開和演員的距離,以免偏頗,而重生了這麼幾次,更是變本加厲,除了關崎,別說是兩三個月,就是認識了兩三年的人,他也不一定會交換號碼,當成朋友。
「可能……我和他比較合拍?」皺著眉,池哲說著連自己也不確定的理由。
池然沒有說話,只是推過去了一份文件,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靜靜的等著。
池哲抿著唇翻完了文件。
「……他從來沒有害過人。」
「是呀,只是有野心又太過聰明罷了。」池然也嘆息著,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她倒也是願意給他提供個平台的,這樣的投資是很劃算的。
「這樣不好嗎?」池哲疑惑的看著池然,「他的心性真的不錯。」
「所以他適合當我的下屬而不是當我的丈夫,」池然平靜的看著自家弟弟,「池哲,我姓池,我是女的。」
「這樣的野心,這樣的聰明,如果我走的早,我怕我的孩子會被他養成了廢物。」踩著妻子上位,最後一腳蹬開,這樣的例子太多見了。
心性和野心,終究只會有一個主宰人的行為。
池哲沉默了,這麼多年的相處,他幾乎模糊了池然的性別了。
「姐,……」
「不用擔心,我很好。」池然笑著揉了揉池哲的腦袋,軟軟的發絲有著絲綢的質感,「只是告訴你一聲罷了,當朋友,這個人還算不錯。」
即使被池然這樣安慰著,池哲還是放不開,卻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糾結之下,他一個電話,從被窩里挖出了睡得正香,都打起了小呼嚕的編劇。
改劇本,改劇本,繼續改劇本。
等改到池哲基本滿意的時候,可憐的小編劇都快站著睡著了。
即使這樣,池哲也沒放過她,毫不猶豫和愧疚的把整個改劇本的責任通通的推到了編劇的身上。
以至于在成名後,小編劇在業內「一夜七次改劇本」的名聲也是廣為流傳的。
她唯一能自我安慰的大概就是,池哲大魔王最後良心發現,給她漲了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