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們回去之後干什麼呀?」小優同來時一樣天真無邪眨巴著眼楮看著我。
「我們回去之後就結婚吧!」我撫模著小優的頭發。
「好哇,如果我爸不同意呢?」
「那就說你已經有我的孩子了,生米煮成熟飯了。」
小優靠在我的肩膀上,和來時一樣,很重。
「好……」
車一陣急剎,然後傳來一陣巨響,我的第一反應是又撞上消防栓了,第一個動作是準備騰出胳膊抵著小優額頭,但是這次的消防栓可能比上次那個更結實,,看來只能用我的身體來緩沖了。事後我唯一的感慨就是要是我身上的肉多點就好了。
等我再一次睜眼看世界的時候,我已經躺在醫院里了,而且我連我自己是怎麼昏過去的都不知道。醒來時,小優不在身邊。
一個護士正在替我換輸液瓶,我問,「護士,請問一下跟我一起的那個女孩現在在哪?」
護士一臉沉重地說,「你說林小優啊,她醒了,不過好像神智不太正常,腦部好像受到了撞擊,不過你們的寶寶沒事。」
「納尼?」我想起了上島經常表示驚訝時候說的話。
護士出去了,我一個人兀自想著,寶寶?林小優?
記憶突然倒轉回那個月涼如水的晚上,我只記得我親過她,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第二天早晨她給我留的那封書信……
想著想著,頭開始痛了起來,我好像那時被綁住了的小優,只能睡覺,也許一覺睡醒之後,我才發現我只是在車上做了一個夢。
「喂,你怎麼了。做惡夢了?」小優的聲音。
我又一次睜開眼,不在車上,好像也不在醫院,燈沒開。
黑暗中一只手握著我,我知道是小優,我像小優每次胳膊環住我一樣抱著她,37。5度的體溫。
「我夢見我們坐在去往我們來時那座城市的長途汽車,然後出車禍了,我們都被送進了醫院,護士告訴我說你叫林小優。還有我們的孩子沒事。」
「你說什麼傻話啊,這麼久以前的事情了,孩子都多大了!」
「納尼!」我發出和醫院一樣的驚嘆。第一個反應是,這個夢還沒睡醒。
小優模開燈,頭發看起來有些濕漉漉的,听話地搭在花邊睡衣肩膀的位置,臉柔女敕得像是嬰兒。
而這個時候我突然發現我們床邊擺著一張嬰兒床。床上安然躺著一個……嬰兒。
「我們的?」我疑惑地問。
「你不會有失憶了吧?」小優顯得很無奈。
「又?」
小優沒說話,但是顯得更無奈了。
「男的女的?」我指著嬰兒床問。
「自從上次車禍之後,你的記憶好像經常會不翼而飛,然後我就跟你說,這是你的兒子,這是我的父母。這是我干爸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姐姐。」小優自顧自地說。
我沉默。
「你是不是想對我說︰你是說我的記憶一直停留在過去?」小優很得意地說。
「是啊,你怎麼知道?」
「因為你每次失憶之後說的都是這句話。」小優無所謂地說。
「可是當時護士說神志不清的是你啊,怎麼反倒我失憶了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反正就是這樣。本來就說不明白的,對你這個失憶癥的患者就更難說得清楚了。」小優繼續說,「你只要記得我是你老婆這點就夠了,其余的不用多想。」小優爬到我身邊摟住我。
「要是我下次失憶,說不定醒來之後發現兒子都長得比我高了。」我苦笑著說。
「說不定你下次失憶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我已經變成老太婆了。不會嫌棄我?」
「不會!」我看了看嬰兒床里的寶寶,「護士說你叫林小優是怎麼回事?」
「就知道你要問這個。我跟我媽姓,但是對外宣稱姓葛,姓起的難听點,別人不會什麼打主意,本來想對外宣稱姓牛的,不過自己都嫌難听。」
「那我們的寶寶呢,車禍之前就有了?」我又一次感覺到頭皮發麻。
「是啊!」小優不咸不淡地說。
「哦,原來是這樣,失憶真是件麻煩事,什麼都要從頭說起。」我已經有些听不懂了。
「時候不早了,睡吧。」小優把燈關了,黑暗中我用手撫模著小優的臉,在想,我的記憶永遠停留,小優的時光永遠行進,也許不知道那一天,一道道皺紋在我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爬上小優光潔的額頭,我的兒子長大,讀書,最後找一個當年小優那樣可愛的女朋友,我的記憶永遠停留在車禍發生時的那一天,其余的空白全部都要小優來幫忙填寫。
對著一張張陌生的面孔挨個介紹,這是你兒子,這是你兒媳婦,這是你孫子……
我安然睡去,在什麼事情都沒有到來之前,考慮那麼多都是徒勞的,就像小優當時被捆住手腳。
「醒醒,醒醒……」
我也不知道多少次睜開眼,發現,小優搖著我的胳膊,摧枯拉朽可勁地搖。
「又怎麼了?」我睜開眼楮,揉了揉。
「又?」小優問,然後開燈。
我一看,床旁邊的嬰兒床沒了,「我們的兒子呢?」
雖然還不清楚這個兒子到底是怎麼來的,但是必須搞清楚是怎麼從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飛的,如同我的記憶。
「你說什麼胡話啊,你哪來的兒子啊,你讓外面的女人生的?」
我搖了搖頭,看見房屋內的擺設很熟悉很熟悉,但是又說不出哪里熟悉,便問小優這是哪里。
小優嘆了口氣說,我們又一次來到了原點。
早晨在車站等車的時候,那輛車開出去之後,我們一邊扼腕嘆息一邊等下一輛車誤入歧途,期間,我暈倒了。然後小優把我送到醫院,一檢查是血糖偏低還有營養不良以及睡眠不足,要補充血糖增加營養注意休息,然後小優又以驚人的毅力把我背回了旅館,還看見那個老女乃女乃在兜售別的東西,最後躺在旅館床上,而且整個過程中小優十分驚嘆的是我一直沒有醒過。
最後我統計,我做了一個在車上的夢,做了一個在醫院的夢,做了一個在家的夢,做夢的時候正好是趴在小優的肩膀,還有醫院里,最後是旅館床上。縱使一夢三四年,不知夢里花落知多少。
「喂,你到底做了什麼夢啊,嚇得流了這麼多汗,被人非禮還是非禮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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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記未忘
我本想實話實說一五一十老老實實交待做了什麼夢的,但是鑒于這個夢實在是過于猥瑣,所以我還是說了。
小優的反應顯示平靜得出奇,而後是出奇的平靜,最後說了一句,我累了,睡吧。
第二天一早,小優醒來之後問我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我們怎麼又回到旅館了?
我突然想起昨天夢里護士說的小優腦部受到撞擊神志不清的事情。
過了半晌,小優終于想起來昨天的事情,哦了一聲,端來早餐,舉著筷子指點江山,說吃完之後準備出發。
在豪情壯志說了n+1次出發但仍然發不出去的情形之下,我對小優仍然抱有難以理解不可名狀的信心,因為不管怎樣好像都無所謂,就像是紅軍長征的時候,小兵跟著大兵,大兵跟著小將,各自樂天知命。
這次依然願望落空,天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的雨,越來越大,一點收斂的意思都沒有,小優說累了,還想睡一會兒,我說好。
我看著窗外,雨消失漸無,朦朧得只剩下曬過太陽的雨水蒸發形成的霧氣,然後我好像看見了吳卉純白的臉,一陣驚訝,毫無預兆的,這場老天頗有興致下的一場秋雨竟然是在我拒絕吳卉幾天以後,我覺得這是一種諷刺。
看著床上小優安靜的睡姿,我突然想給吳卉寫封信,告訴她……告訴她什麼呢?
「天上下著雨,今天,午後,我徘徊在昨日的街頭,望著,一眼望不到邊的天涯,看著,永遠看不到的身影,凝視著從前在這里穿越而過的人群,你,在哪里?
我想做一個夢,做一個有你,有我,只有你我的夢,但是不可能,因為我從來沒有想起過你,因為你從來不曾住進過我的心里。
當我眼前突然浮現出你的笑容的時候,我在想,我現在是不是在想你,我知道不是,我只是在想,我現在想的是不是你。
雨簾戛然而止,像是天上關起了一扇門,然後讓陽光有機會從這邊瀉下來,寫下來的文字會不會讓你看到,看到他寫下來的難懂的文字。
鳥兒婉轉悠揚地唱著不知名的曲,不以為然地看著我,我看著,一個少年的窗台上散漫金色的陽光,和著鮮艷的雨水,合奏成一行行清晰的字跡。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如果沒有如果,也許沒有也許,巧合只是命中注定要相遇,相遇是分離的前曲。
飛旋著的魔方轉動著五彩的年少,從前那個一躍而起的一輪明月,今天依然掛在柳梢枝頭,相依相偎卻相隔光年般的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