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純親生父親轉眼相見,轉眼喪生,悲痛欲絕,郭襄在一旁看不過眼,道,「喂,哭什麼哭,你老爹死了?」轉念一想,地下死了的這個人,的確是這少女的老爹。
小純怒目相對,此時正聞那個黃藥一聲斷喝,震人心魄。
只見那人飄然落地,一副先容俊朗的樣貌道,「喂,你這小姑娘,就是你說我不配叫黃藥這個名字的?」
郭襄見那人指著自己,又露了一手絕頂輕功,不敢小覷,但是天性使然,讓她卑躬屈膝、點頭哈腰對著人奉承幾句,那是休想。
「這位黃藥前輩,請您妙手回春救救內子的傷勢如何?」楊過眼見這黃藥對歐陽克放血,本來憤慨非常,但是轉念一想,那寒玉棺是萬萬不能動的了,這黃藥武功絕頂自不必言,他殺了歐陽克,明擺著便是要讓自己對他有所求,是以言道。
黃藥長袍微微擺起,對這個名滿天下的神雕俠竟然視若無睹,徑直走到倚天身前道,「你就是倚天?」
倚天吃了一驚道,「你怎麼知道我?」
黃藥走到小純跟前又道,「我女兒喜歡這小子,所以就不能留你在這世上,對不住了!」
說著,長袖微擺,一只手如凡隕落蓋一般鋪天蓋地從上方向小純凌空砸了過來,小純沒想到這人說話慢吞吞軟綿綿的,一出手竟然直接取敵性命,說要格擋,卻已經不及。
倚天見機甚快,明知自己重傷之下絕不是這個怪老頭子對手,但是小純性命懸于一線,不得不挺身而出。
縱身而出,輕輕摟住小純的縴腰。連那句「手下留情」還沒來得及說出,只感覺背後涼風颯颯,喉頭一甜,砰的一記重擊,自己伏在小純肩頭,只見小純一臉惶恐,已經不知身在何處。
「哎呀,殺錯人了,殺錯人了!」黃藥暗自悔恨,語音里面卻沒有半點悔恨的樣子。
只听見幾聲清脆聲響。听見有人在外談論,倚天迷迷糊糊醒了過來,只覺得頭痛欲裂。耳中嗡嗡鳴響,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也不知身在何處,像被鎖在暗箱之中一樣。沒半點光線。撫模額角,只覺得觸手粘滑,靠近鼻端才發現是兀自沒干的血漬,四肢百骸似乎都咯吱有聲,似在抱怨,倚天低聲安撫受傷的身體。只不過自己的身體像是被別人控制了一般,不听使喚。倚天一陣氣惱,只記得自己是被黃藥那個老東西打了一掌。結果竟然昏了過去,心中顧念小純現在不知如何了,又掛念起郭襄,心頭紛亂陳雜。
倚天暈眩良久,耳鳴漸消。只听見外面一陣人語又傳來耳畔。
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怒氣沖沖說道,「千兒。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到處給我惹是生非!」聲音似不年輕,約莫著四十多歲,一副長輩教訓晚輩,老子教訓兒女的口氣,倚天好奇心起,想知道這個「千兒」到底是做了怎樣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惹得這個長者如此生氣,不知不覺竟忘了疼痛。
又听見一個溫柔的聲音說道,「這次就算是千兒做的不對,千兒,快給你爸陪個不是,說下次不再犯了不就好了?」倚天猜測這應該是剛才那個千兒的媽媽。
只听那個千兒三分撒嬌三分埋怨的口氣說道,「媽!」
雖然只說了這一個字,倚天在暗箱之中听得卻猶如仙樂,低沉錯頓,嬌柔婉轉,千嬌百媚,心中一蕩,剛才那種酸酸的妒意登時煙消雲散,迫不及待想看看這個千兒,心中暗想,不止是怎樣天仙下凡的人物,才有這般好听的聲音,心癢難搔,當即查看暗箱之中何處能看到外面的景象,只不過暗香密不透風,連縫隙也無一絲一毫,不由大感遺憾,不由心灰意懶,微微躬身,結果暗箱的一塊門板略微松動,嘎吱一響,倚天大驚之下,不敢稍動。
在暗處置身良久,略有光線便能辨明,已不像方才醒來時那種手足無措,凝神細看,只覺一束輕柔徐緩的光亮從一道窄縫透將過來,料想是剛才自己輕輕動彈,以致使得暗箱門板略微洞開少許,不由心花怒放,便即小心翼翼將眼楮貼將過去。
隨即又听到一個聲音,卻不是前面三個任何一個,語音輕佻,古靈精怪,也是個年輕姑娘,只听那人道,「姐,你就認個錯算了,認個錯有什麼大不了的!」
倚天把眼楮緩緩貼近,又怕弄出響聲,當真是小心翼翼,惟恐有失,心中此刻身處何地,不知外面人語是敵是友,是善是惡,知道只要弄出一星半點的響聲,便或有性命之虞。只是門縫太過細小,眼鏡圓睜,卻連外部輪廓也難看明,更別說一睹芳容了。
而後出現的那一個女孩,語聲嬌柔,雖比之剛才的千兒略有不及,卻也頗為動听了。不由欣喜,只覺這一大家子熱鬧非凡,趣味橫生,戒備之心稍減。只是仍不知那個父親為什麼生氣,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鎖在這暗箱之中,莫非兩件事情有什麼關聯?
只听那個媽媽又道,「你啊你,說話沒半點正經,錯了就錯了,口服心不服,那還有什麼用?」
那個巧舌如簧的女孩又道,「嘿嘿,本小姐的座右銘向來都是,勇于認錯,堅決不改!你奈我何?嘻嘻!」
那個長者又道,「非兒,怎麼跟你媽說話呢?沒大沒小!」
非兒巧詞奪理道,「嘿嘿,老爹,我又不是今天才做你家女兒。按照佛家道理說,你有這麼個沒大沒小的女兒,是你的福報,我呢,有你這麼個不苟言笑的老爹,是我的業報,咱們啊,大哥別說二哥,誰也管不了誰!哼……」語聲如碎珠吐玉,仄仄有聲,煞是好听。
倚天只听得這個女兒古靈精怪,竟然稱呼把自己和父親以「大哥二哥」並稱,兼職胡鬧之極,顛三倒四,好沒規矩,被這姑娘趣味橫生的妙語連珠逗得撲哧一笑,隨即用手把嘴捂住,免得漏了蹤跡。心中又想,這個千兒倒像是千金小姐一般,秀外慧中,識得大體,又如此乖巧,怎會最什麼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當下甚是疑惑。卻不知自己只是听得千兒聲音悅耳,如珠如玉,雖然未見其人,但卻心向往之,恨不得把淘寶網上所有好評盡數加載在她身上也不為過。
只听見外面那個男的「哼」了一聲,猛地一拍桌子,,聲若震雷,倚天听見這聲拍桌子的聲音,不由心中一顫,料想是自己剛才失態一笑引來的禍端。隨即想到,男子漢大丈夫,偷听別人家長里短已然不妥,更何況出聲嗤笑,便想推開門縫出來承認罪責,料想那個母親應該通情達理,那個男的雖然脾氣暴躁,但料想也應明辨是非。那兩個女孩,雖然未曾謀面,但如此仙樂一般的聲音,怎能是壞人?
當下大著膽子把門一推,只是略一用力,只露出一道比剛才略寬的窄縫,忽然听到那個母親說,「廣誼,孩子說句玩笑話你也來認真?」這話像是半分責罰、半分勸阻。
倚天听到雨聲,立馬收住手上勁道,不敢再推,心中一喜,原來這家人並未察覺我。
心下凝思,方才听到「廣誼」二字,吃驚非小,暗暗心驚道,難道這個男的便是名動江湖的「筆落成仙」,慕容廣誼?
據說慕容廣誼家底豪富,仗義疏財,交友甚廣,結誼萬千。尤其是手中一竿狼毫墨筆,橫行天下,不論武功還是書畫,盡皆顛倒眾生,銀鉤鐵劃,筆法傳神。
雖說此人好客成癖,但又有另外一個惜墨如金的毛病,不論親疏,若要求畫,卻是免開尊口,概不應允。
倚天想起幼時跟著母親學習書畫,黃蓉曾道,當年「筆走天涯」吳丹青,此人心高氣傲,特立獨行,向來對旁人書法不屑一顧。不知從何處見到一副慕容廣誼的真跡,大為傾慕,竟然在慕容山莊門口跪拜三日,不飲不食,卻連慕容廣誼的影子都沒見到,後來吳丹青心中郁郁,遺憾而終,直到臨死之時,心中還是想著自己和這位書法大家的緣慳一面。
後來江湖傳言,「跪求三日,難求一字」,便是形容慕容廣誼一畫難求了。想到這里,倚天不禁慨然輕嘆了一聲。暗罵道,「這個吳丹青也真是的,名字不錯,偏偏姓了個吳,難怪那個慕容廣誼嫌晦氣!再說,這個慕容廣誼又不是天仙美女,見了怎樣,不見又怎樣,偏偏這些世人這般想不開!」
心念一轉,如果這個男的真的是慕容廣誼,那這個母親便是當年霧雲谷底,洞簫老人的女兒冷秋月了。
霧雲山在山西,和楊貴妃的故鄉比鄰而居,常年煙雲籠罩,景色絕麗,卻也是險峻異常,人跡罕至,鮮為人知。只是爹爹曾經約莫提到洞簫老人的名號,說此人住在霧雲山谷之中,與世隔絕,不談紛爭。若入此谷,九死一生,並非這個洞簫老人生性凶殘,只不過進入山谷只一條路,險峻之極,須攀岩上山,再從懸崖峭壁緩緩而下,稍有不慎,便葬身于萬仞峽谷之中,正所謂飛鳥不通,猿猱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