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故人心
靖國公府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陸道場,于欽天監擇定的吉日起靈出殯,送往遠在西北的季氏家族墓地安葬。
季無憂和季無忌是孝子身份,自然一定要送靈,然而他們兩個到底還是孩子,最後由庶出的三老爺季光慎一路護送靈柩回鄉。
原本應該由二老爺,也就是季之慎的嫡親弟弟季重慎護送的,可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偶然,季重慎在起靈之前忽然病倒了,這一病還不輕,讓陳老夫人出動了自己的貼子請了相熟的太醫過府診脈,太醫大吊一番書袋,最後的結論是季二老爺得了風寒,必得臥床靜養半月方可痊愈,是以季二老爺便有十足的理由不走這一趟了。
起靈這日,陳老夫人只是帶著府中一干人等送至大門,看著靈柩走遠方才回轉。送靈回鄉,這一來一回少說也要三個月的時間,對陳老夫人來說,這三個月實在在重要了,足夠讓她做好她想做的一切安排。況且如今她唯一的兒子病著,陳老夫人自不會將已經死了的兒子放在還活著的兒子頭里。橫豎她是長輩,便是不親自送靈別人也不好太說什麼。
不提陳老夫人在靖國公府做什麼手腳,但只說送靈隊伍出了靖國公府,一路之上盡是各府所搭的路祭祭棚。其中半是季之慎的故交好友,半是做給皇上看的投機之人。不論是哪種,季無憂都和弟弟一起親自謝吊,眾人縱是有什麼心思,一看到這對可憐的孩子,便也息了投機的心,基本上都真心的安慰她們。
那些與季之慎要好的故交,更是直接派了自家的侍衛隨行護靈,直至將季無憂姐弟平安護送回京城。其中手筆最大的就是衛國公嚴信,直接派出三百府兵護靈。衛國公府的府兵不同于一般的府兵,那是個個上過戰場見過血殺過人的,而且上的都是西北戰場,西北一帶提起鎮西將軍衛國公嚴信,那可是人人膽寒,有衛國公府這三百府兵在,季無憂姐弟可以高枕無憂。
嚴信對于小友季之慎的殞落極為悲痛,他送靈直送出城,又送了二十多里,直送到一個名喚折柳的小鎮,三老爺季光慎見衛國公還要相送,不得不請季無憂和季無忌下車來到嚴信的馬前。
「嚴伯伯高義,先父在天之靈必也感激不盡,您已經送出許久,請回吧。」季無憂牽著弟弟的手來到嚴信馬前俯身拜下,輕聲說了起來。
嚴信一甩披風跳下馬,一手一個將姐弟兩個拉起來,粗大的手落到兩個孩子的頭上,嚴信沉聲道︰「起來,無憂,無忌,伯伯再送你們一程。老夫與你們父親為刎頸之交,原想著能將後事托付于他,不想今日卻是老夫為他照顧後人。好孩子,你們父親是鐵骨金錚錚的漢子,你們要學他,不墜你們父親的威名。」
季無憂抬頭看著嚴信,目光堅毅勇敢,絕無一絲弱質女子的怯弱。「佷女兒謹遵嚴伯伯教誨。」季無憂聲音雖然有些沙啞卻也掩不住語氣的堅定。
嚴信板著的臉上微微透了一絲笑意,他將季無忌抱到與自己視線平齊的位置,粗聲說道︰「無忌,等你從西北回來,伯伯教你武功兵法三韜六略。」
季無忌立刻高聲叫道︰「是,無忌回來就拜伯伯為師。」自季無忌出生之後,嚴信幾乎充當了祖父的角色,對于嚴信,季無忌自是極親近的。
嚴信臉上笑意更濃了些,抱著季無忌的手臂略用了力,大聲道︰「好孩子,象你父親。」
听了嚴信的話,站在嚴信長子嚴謹安身邊的一個扮成小廝模樣的少年立時垮了臉,眼中盡是沮喪之色,忍不住長長的嘆了口氣。
這少年可不是別人,正是五皇子莊煜,他目前最大的心願就是拜衛國公嚴信為師,奈何嚴信就是不收,莊煜只能下死力氣糾纏,好歹已經讓他成功進入嚴信的演武場,莊煜有信心最多一年,他就能磨著衛國公收他為徒,學那銀槍一出鬼神皆驚的斷魂槍法。
原本皇子們已經在城中路祭過了,可是莊煜一有機會出宮,哪能不溜到衛國公府向嚴信使盡水磨功夫。因嚴信要送靈,他便扮成小廝跟著出來。直到出了城嚴謹安才發現小舅子混在自家小廝之中,沒奈何之下只得將他叫到身邊看著,免得這小子一不錯眼又溜不見了。
嚴謹安沒奈何的搖了搖頭,安撫性的輕輕拍了拍莊煜的肩膀。莊煜這才抬起頭來。他這一抬頭,目光正和听到嘆氣而看過來的季無憂。
一見五皇子莊煜扮成小廝混在隊伍中,季無憂嚇了一大跳,眼中難免露出些驚詫。莊煜見自己被認出來了,卻也不躲藏,只大大方方的走過來對季無憂道︰「西北苦寒風沙又大,妹妹多多保重。有事只管帶信回來,必不叫妹妹受委屈的。」
季無憂只是微微錯愕了一下,很快便恢復正常,她微微屈膝行了個禮,輕聲道︰「多謝……您關心。」因莊煜扮成小廝,季無憂知他不欲被人識破身份,因此便將稱呼含糊的混了過去。
莊煜點點頭,很識趣的退到嚴信的身後,這會兒,正主兒可不是他而是嚴信。
沒有將嚴信勸回去,眾人只得繼續前行,直到出了京畿,踏上前往西北的官道,嚴信能送行的最大里程。嚴信是武職,不奉聖旨不可擅自遠離京城。
帶住馬韁看著送靈車隊緩緩向西北而去。一想到好友從此便就一捧枯骨,嚴信心中悲痛至極,在馬上晃了幾晃,險些兒一頭栽下馬來。
嚴謹安一把拽住父親的手臂,才算穩住了嚴信的身體,嚴信長嘆一聲,兩行老淚緩緩滑下,季之慎之殤,嚴信痛極。
「父親,咱們回吧,季叔叔走了,您得替季叔叔看顧無憂無忌,皇上已經有了旨意,命兒子監造忠勇郡王府,等無憂無忌回來便可入住。」嚴謹安最了解自己的父親,立刻將皇上岳父對自己最親的任命說了出來。
果然嚴信神色緩和了一些,他拍拍兒子的肩膀道︰「好,安兒,你一定用心督造郡王府,可選好址了?」
「父親,不如我們邊往回走兒子邊說給您听?」嚴謹安輕聲建議。
嚴信明白兒子的意思,順著他的心意點了點頭,一行人才信馬由韁緩緩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