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獨白篇（四）
這樣的日子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年，我一直沒說接受他的話，他也沒再提，有時他會開玩笑的說可能他要等一輩子了，每次我都沒找話題岔開了，他就不再多說，順著我的話也岔開話題，我知道他一直在等待，可是我還是無法忘記哥哥。
第一次在美國過聖誕節是一個人，那時我剛到美國，一個人也不認識，也不想認識誰，最後就在酒吧度過了來美國的第一個聖誕節。今年的聖誕節又來了，想到大洋彼岸的哥哥可能跟晚晴幸福的手挽手過聖誕節，心里就很難受，再想到自己，只覺得很諷刺︰「我從來都是一個人，自從藍藍出現後，我一直都是一個人。」
「聖誕節準備怎麼過？」楊清坐在桌子的對面，吃著他的得意之作問我。
「我不過聖誕節。」我沒什麼表情的說道。
「那陪我過怎麼樣？」
「隨便。」
「那說好了，不過要借用一下你的地方。」
「為什麼？是陪你過不是陪我過，你沒有地方嗎？或者去外面也行。」我有些疑惑，雖然認識已經一年多了，可是我對他一點都不了解，也沒想過要去了解，有時覺得他真的是個無業游民，因為他都不上班的，但既然他不說，我也不會問，只要對我沒影響就好。
「陪誰過都一樣，反正都是兩個人，只是我的地方有些不方便，你不介意我借用你的地方吧？」
楊清期待的看著我，不忍拒絕，點點頭算是答應，「不過，是你準備，我不會。」
「知道，放心吧。」楊清有些開心的說道。
可是，平安夜那天，楊清一大早就過來了，我還在睡覺，被他不停的按鈴給吵起來了，打開門看著一臉笑意的他，心里的火氣被硬生生的壓了下去，就放過他這一次好了。
楊清提著大包小包，一進來就忙開了，看著他興頭十足的樣子，不禁想挖苦他一下︰「中國人對洋人的節日這麼熱衷，也不怕你的祖先從墳里爬出來罵你不孝。」
「嘿嘿，從我來美國的那一天起我就沒有祖先了，所以他們不會來找我的。」楊清很輕松的說道，我听了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我去洗漱了。」
忙碌了一天，到晚上八點，楊清才總算忙完，看著他一天忙碌的成果，心里被這歡樂的氣氛感染了，不禁也有些興奮，像這樣正式的過聖誕節，已經很多年都沒有過了。楊清買了很多東西，還有一個不算太大的聖誕樹，被他裝飾得很漂亮，很難想象一個大男人居然做這麼幼稚的事，但看著他一臉幸福的模樣，覺得這場忙碌還是值得的。
楊清很自作都請的準備了燭光晚餐，我沒有說什麼，既然答應今天是陪他過聖誕節，那他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我只要張個嘴吃飯就好了，難得他如此高興，想來一個人在國外也沒有好好過過聖誕節，陪他瘋一次也無妨。
楊清一直笑著，很高興的樣子，還不停的說著話，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看著今天不一樣的他，印象中他雖然有時很無賴，但是很少這樣高興，似乎一直都是淡淡的，有時看他跟別人聊天，身上還不自覺的帶著一股戾氣，只是面對我時就會全部收起來，似乎不願意我看見他不同的一面。
吃到最後，飯菜都涼了，于是都放下碗筷只是聊天。他一直都阻止我喝酒，這一年來，漸漸的不再沾酒，今天雖然高興，但還是喝得很少，只喝了一杯紅酒。其實我並不喜歡喝酒，那段時間會夜夜在酒吧買醉也只是為了麻痹自己而已，現在楊清的強力阻攔下，酒已經不大喝了，只偶爾喝一點度數比較的酒調節下情緒，如今天。
「一年多了，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認識一年多了。」楊清搖晃著酒杯的紅酒，看著它在酒杯里翻轉著，有些感嘆的說，「文文，你還是無法接受我嗎？」
最後，楊清還是問了出來，只是，我還是無法給他回答，愛哥哥這麼多年，現在已經成了我必須去做的一件事，我無法想象不去愛哥哥我會變成什麼樣子，骨子里的固執讓我無法接受眼前這個也同樣愛我愛到骨子里的男人，于是我依舊選擇沉默，但楊清這次似乎並不打算就這樣算了。
「你從來沒有想過要去了解我，你從來不過問我的事，即使你心里有很多疑問。」楊清緩緩說著，「有時我慶幸你沒想過試著了解我，這樣你就不會知道我生活的世界是多麼的黑暗，但有時我又希望你能試著了解我，那至少說明你是有一點在乎我的，可是一次也沒有，除了前幾天我說借用你房子過聖誕節時你無意的疑問，但我還是很高興你能問我，只是我卻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我怕你知道後就不再理我，我十六歲那年，爸爸媽媽就是知道了我的事後跟我斷絕關系的，忘了跟你說，我現在也是沒人要沒人愛的孤兒。」
楊清說道最後，變得有些傷感落寞。我沒想到他原來有著這樣的身世，我沒經歷過這樣的事，無法理解他的感受，但明白，他心里的哀傷，是那種無法言說的哀傷，被父母趕出家門還斷絕父子關系，當時他還那麼小，如何承受得住。我想要安慰他，卻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什麼，只能靜靜听著，不去打斷他的回憶。
「你一定不會想到我是干什麼的吧，也是，我不說，一般人是很難想到的。」楊清有些自嘲般的笑笑，繼續說道︰「我十四歲那年，跟著我的好哥們一起被人拉入了幫/派，從此走上了不歸路，我一直瞞著我的父母不讓他們知道，我從來都不是愛學習的好孩子，但爸爸媽媽也從沒罵過我，因為還有弟弟，他們把希望全放在弟弟身上，只要我好好在學校呆著就好，可他們無法接受我成為黑/社會，他們害怕仇家找上門，不想天天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我第一次殺/人是十五歲，那種感覺還記憶猶新,十六歲被趕出家門後我就來到了美國，加入了美國的黑/社會，每天過著打打殺殺的日子。我早已厭倦了這種生活，只是一旦走上這條路，想要月兌身很難，直到遇見你，想要月兌離這樣的生活的想法更加強烈了，只是，放不開，弟兄們都指望著我生活，他們跟著我出生入死這麼多年，我不能就這樣丟下他們不管，但我也不想放下你。」
房間重新陷入沉默，楊清定定的看著我，似乎在等待我回應，只是我只能低頭看著面前沒吃完的食物，他帶給我的震動太大，我一時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本以為楊清只是一個小混混之類的，沒想到他居然會是真正的黑/社會，在我的世界里，從沒接觸過這樣的人，即使我的爸爸媽媽的身份跟楊清同樣尷尬，但是我並沒有關于他們的記憶，現在眼前就坐著這樣的一個人，心里的波動不可謂不大，卻只能同樣沉默。
時間一分一秒的在流逝，不知何時從遠處傳來時鐘報時的聲音，一下一下的，總共敲了十二下。楊清突然對我舉杯笑笑︰「聖誕節快樂！」
「聖誕節快樂！」我反應過來，笑著回道。
「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說完，楊清開始收拾桌上殘留的東西，我一直默默看著他慢慢收著，楊清也沒再說話，依舊熟練的在廚房忙碌著，沒多大會兒，楊清就收拾好了，走出廚房，拿起掛在牆上的外套，對我說道︰「還記得第一次來你家說過的話嗎？‘走出這個門，我們就是陌生人’，以後，我們就是陌路了。」說完，連聲再見也沒有打開門走了。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里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快要窒息的難受，行動快過大腦，毫不猶豫的我沖出去，從背後抱住他，哭訴道︰「你說過的，不會離開我，你說過的，除非你死，不然你會等一輩子的，你說過的！」
「對不起，我不想你跟我一樣，整天活在不知名的危險中，我不敢冒險。」楊清想掙開我緊緊抱住他的手，語氣中溢滿傷悲。
「不要拋棄我，你還沒有找回我的心，我不許你走，你說過你會等的，你不能丟下我！」我近乎無理的說著，我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我如此害怕，害怕他真的從我的身邊消失，這一年來我早已習慣了他的陪伴，我不知道沒有他的日子我該怎麼辦，只能無理的要求他留下來，留在我身邊，什麼危險我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只要他不走，什麼都可以。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我是楊清，不是你的哥哥。」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你是楊清，我忘不了哥哥，也不想你離開，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我就是這麼的自私，他們一個個的讀不要我了，你不要不要我。」
「文文……」楊清轉過身反擁住我，「你要我怎麼辦才好？」
我抬起頭看著他，「留下來，留在我身邊。」踮起腳尖，試著去吻他，楊清一時沒反應過來，等他明白我在做什麼，反被動為主動，在我嘴里攻城略地，不讓我有反悔的機會。
第一個有人陪伴的聖誕節，在夜色深沉中，我將自己交給了這個愛我愛到骨子里的人，留下一室漣漪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