珪夢清歡 第四章

作者 ︰ 雲鵠

他不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問道,「為什麼不來找我,因為我名聲在外讓你望而怯步嗎?」

「如你所見,我是一介歌姬,你是天之驕子,委實不相配」

「你以為我會在乎這些麼」他長腿一跨,在椅子上坐下,順手拿起桌子上的酒壺來。

我將酒壺攔下,給他倒了一杯清茶。那酒是不能踫了,里面放了十足的蒙汗藥,是我為尹國舅預備的。

他了然地笑笑,拿起茶杯。

「那•••現在•••怎麼辦」我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的眼楮像一片深不見底的湖水,讓人看不出心緒來,但那彎彎的嘴角似乎噙著一抹壞笑。

「我明日再來」

他離開後,我望著空空的茶杯有些理不出頭緒來。齊王是和尹國舅一起走的,可見他想得周到。沒有想過會與他相認,自然也沒有想過以後會和他相處。不過,眼下需要解決的卻是音樺對我的敵意了。他們前腳剛走,音樺的嘲諷便到了。

「妹妹使得好手段」

「姐姐,算我欠你一次吧」

音樺輕哼了一聲,有婢女來傳話道,「來了一位杜公子,嬤嬤問是引給哪位姑娘?」

「帶我這里來」音樺留下一句便轉身回屋。

婢女看了看我,見我沒有意見就回去復話了。平時音樺接待的多為達官顯貴或是公孫列侯家的紈褲子弟,而那些文人墨客或者附庸風雅之輩多會交給我。因此我們也算相安無事,甚至有些姐妹情誼。但是,齊王這件事明顯觸動了她的底線,我也自知理虧。

那杜公子就是出生于官宦世家的杜楚客,其兄杜如晦曾經做過隋朝的滏陽(今河北磁縣)縣尉,後來辭官回到長安,雖然還沒取得功名,但是他的才華在長安卻很有名氣。當然這是後話,眼下音樺是用這位杜公子報我一箭之仇,誰知這位杜公子崇尚奇異節操,每次到來都讓音樺煩不勝煩。更糟糕的是他的正義行為常常得罪音樺的富貴客人,給她惹了不少麻煩。于是音樺又求我接手這位小公子,我們的關系總算恢復如前了。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杜小公子常以屈原的事跡自勉。

「呵呵,小公子,喝杯清茶」

「媚兒,說起來我比你大,你怎麼總是叫我小公子」

「不叫小公子,難道要叫大公子?」

「罷了罷了,我說不過你」他拿起茶杯,「這麼叫倒也沒錯,府里也是這麼叫的」

杜家三兄弟,他是老ど。

「媚兒,過幾天我就要走了」

我想了想,問他,「你也要去從軍嗎?」如今亂世,若想出人頭地的話,軍功要比文采更加有用。天下的文人名士紛紛投靠各地領主,在戰役中出謀劃策建功立業。

「嗯,我二哥是秦王的謀士,過些天我便隨他們去新安」

「新安?我听說李將軍他們已經出兵巴蜀,攻克信州,如今秦王率兵出關,這是要直取東都洛陽麼?」

「正是,這次是秦王和齊王領兵東征。媚兒,你一個女孩兒家懂得真多」

「拜這亂世所賜,顛沛流離輾轉各地自然知道的多一些」

「媚兒,你不想做尋常百姓家的女兒嗎」杜小公子問出心底的疑惑。

「你是說養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孩兒?」

「是啊,有爹娘疼弟兄愛,多好呀」

我搖搖頭,嘆道,「七七四十九行宮,三千殿腳女,若不是我身處花樓,說不定也成了隋煬帝龐大的後宮之一呢。」

「這麼說來你倒是因禍得福了」杜小公子點頭道,「那樣的話我也不能遇見你了」

「那也說不定,誰知道煬帝的後宮們如今在哪里,偷偷告訴你哦,說不定我就是那豆蔻年華執鞭騎白羊的殿腳女之一呢」

「可是那金蓮款款,行動不塵;玉質翩翩,過影無痕的絳仙是也?」

「哈哈哈,你猜呢」

「真是絳仙?」杜小公子很配合。

「你再猜?」

正在我們嬉笑之間,婢女在門外通報道,「小姐,齊王殿下來了」

「我先告辭了」杜小公子站起身來,我知道他不願意看到齊王,于是讓采隻送他出去。沒想到元吉來得更快,兩個人還是打了照面。

「你們在聊什麼?」

「說隋煬帝期間的事情呢」我給他倒茶。

「跟我說說你以前的事情」他的語氣很輕,對我卻有種命令般的魔力。

「我唱給你听吧」我調了一下琴音,緩緩開口低吟,「春三月,洛陽城外花如雪。東西南北路人絕,綠楊悄悄香塵滅。路旁忽見如花人,獨向綠楊陰下歇。鳳側鸞欹鬢腳斜,紅攢黛斂眉心折。借問女郎何處來?含顰欲語聲先咽。回頭斂袂謝行人,喪亂漂淪何堪說!

一朝五鼓人驚起,叫嘯喧呼如竊語。逡巡走馬傳聲急,又道官軍全陣入。扶羸攜幼競相呼,上屋緣牆不知次。南鄰走入北鄰藏,東鄰走向西鄰避。北鄰諸婦咸相湊,戶外崩騰如走獸。轟轟混混乾坤動,萬馬雷聲從地涌。火迸金星上九天,十二官街煙烘烔。日輪西下寒光白,上帝無言空脈脈。陰雲暈氣若重圍,宦者流星如血色。紫氣潛隨帝座移,妖光暗射台星拆。家家流血如泉沸,處處冤聲聲動地。舞伎歌姬盡暗捐,嬰兒稚女皆生棄。

東鄰有女眉新畫,傾國傾城不知價。長戈擁得上戎車,回首香閨淚盈把。旋抽金線學縫旗,才上雕鞍教走馬。有時馬上見良人,不敢回眸空淚下;西鄰有女真仙子,一寸橫波剪秋水。妝成只對鏡中春,年幼不知門外事。一夫跳躍上金階,斜袒半肩欲相恥。牽衣不肯出朱門,紅粉香脂刀下死。南鄰有女不記姓,昨日良媒新納聘。琉璃階上不聞行,翡翠簾間空見影。忽看庭際刀刃鳴,身首支離在俄頃。仰天掩面哭一聲,女弟女兄同入井;北鄰少婦行相促,旋拆雲鬟拭眉綠。已聞擊托壞高門,不覺攀緣上重屋。須臾四面火光來,欲下回梯梯又摧。煙中大叫猶求救,梁上懸尸已作灰•••••」

「怎麼不唱了?」

「•••你們要攻東都?」我收回雙手問他。

「你在擔心那里的百姓」元吉放下茶杯沉吟道,「我們的軍隊紀律嚴明,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輕易屠城」

「李密的瓦崗軍曾多次攻擊洛陽都未能攻下,可見攻克東都十分困難。加之王世充的軍隊守城經驗豐富,而•••听說秦王手下的大將秦瓊(秦叔寶)和羅士信都曾是王世充的部下•••」

「媚兒」他第一次喊了我的名字,「你知道的比一般男人還多」

「這是夸我呢還是貶我呢」他站起來走到我的面前,我仰視著他深邃的眼楮,「你還沒回答我」

「自然是在夸你」他彎下腰注視著我的眼楮仔細辨讀道,「你在擔心我」

他說的是肯定句,我的臉紅了,他的眼楮鎖住我的面龐我都能數清楚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了。

「你沒見過二哥,」他輕笑一聲,「每逢戰事他總能獨領風騷」

「听起來你挺崇拜他的」

他不置可否地掀起唇角說︰「少則數月,多則逾年,這場仗遲早要打。媚兒擔心我不會回來了嗎?」

我連忙捂住他的嘴,「你一定會回來」

他抓住我的手輕笑,問道,「媚兒想不想看兵符?」

不等我回答就見他掏出了一個檀木雕的東西放在我手上,我把玩著手里的東西問他,「這就是兵符嗎,比我想象中的小了好多」

他又笑了,「媚兒想像中的是什麼樣子?」

「總覺得應該是沉甸甸的」

「呵,這個東西要是掉了是要掉腦袋的」他貼近我的耳朵低語,「有沒有覺得變沉了?」

我被他逗樂了,把兵符塞回他手里囑咐道,「那你可一定要收好了」

他長腿一邁坐在我的床沿上,然後拍拍身邊的位置喚我,「媚兒,過來」

我听話地坐到他身邊問︰「要不要喝酒?」

「好」他握拳輕笑,轉過臉來問我,「有沒有加蒙汗藥?」

「加了你還喝嗎」我眨眨眼楮。

「當然」他很愉快地說,「如此,我就可以賴著不走了」

「我又沒趕你回去」說完我就後悔了,羞得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他搖搖頭,「自古溫柔鄉是英雄冢,我若是留下來怕要晚節不保」

「去」我嗔他一句,「你就這麼不自信嗎」

「媚兒對我太有信心了」他作勢調戲了我一把,我們還是喝了酒,他還是沒有留下來。

「小姐是在想齊王殿下嗎?」采隻走進屋里來。

「你怎麼知道」

「小姐看看自己不就知道了」采隻笑嘻嘻地指了指,我向鏡子里看去,只見鏡中的女子雙頰泛紅,笑靨如花,懷春的心思表露無遺。

「小姐有沒有發現對街的小鋪老是有個人往這里張望?」采隻打開窗戶問道。

「是嗎,什麼時候的事情?」

「有一段時日了」采隻整理床鋪時驚呼了一聲,「這是什麼東西?」

我看她手里精雕細刻的小東西瞪大了眼楮,這個東西怎麼落在這里了?細細查看果然是前天元吉拿給我看過的兵符,這可怎麼辦,我匆忙奔到樓下準備雇輛馬車直奔齊王府。

這時有個玄衣少年從對街過來對我兜頭作揖,道,「姑娘,小人名叫淮安,是奉王爺的命令在此守護姑娘的。姑娘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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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鵠︰有必要說明一下,本章女主人公唱的選自「秦婦吟」,屬于晚唐作品,

雖然•••故事發生在唐初,但是秦婦吟實在寫得太好了,請允許我很無恥地借用過來f_;)

估計後面也會出現這種現象(&gt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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