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舉杯幽幽唱道「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
二哥的目光始終注視著我,當我詠出蘭亭序的時候,他的眼神變了,變得難以琢磨似乎竭力壓抑著什麼•••
酒水讓我開懷,有什麼東西正奔騰而出,我想跳舞我想唱歌想要大聲歡呼•••
「小烏龜喝完第六壇了!」書寶激動地大聲嚷道。
「將軍醒醒!」武將們搖著尉遲敬德,後者哼哼了兩聲沒有動彈。我的嘴唇貼上冷冰冰的玉碗好不舒服,我喝了半碗之後將碗扔了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我的眼楮迷離了,面前有無數個二哥在晃。
我口齒不清地咕嚕道「今天•••不喝了•••」
我勝了,眾人終于散去,尉遲敬德被書寶他們架了回去。我醉了,力氣很大,丫鬟們都攙扶不住。我在二哥懷里往地上滑去,二哥將我扯了起來,又扶著我往涼亭處走去•••
晚風徐徐吹得人微醺,我半眯著眼楮步履蹣跚,指著涼亭上的匾額道「蘭、亭」回過神來沖二哥甜甜一笑繼續說「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游目騁懷,足以極視听之娛,信可樂也•••」
「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雖趣舍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于所遇,暫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將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況修短隨化,終期于盡!古人雲︰‘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二哥尾隨而入。
「嗯嗯,文好,字更好」我笑嘻嘻地點頭,輕點足尖在廊柱旁盤旋,二哥的目光一瞬都沒有移開過。
「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我將食指放在唇上,二哥靠得很近,我都能聞到他身上好聞的清爽之氣。
他微微頷首,我樂呵呵地湊近他道,「我跟秦王的字跡很像,因為我們都習王逸少(王羲之)的字體•••」
他拱起一道眉,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我愣愣地眨了眨眼楮又說,「那天•••我看見他寫的詩就發現了,于是忍不住在下面綴了兩句,果然很像」
「在昔戎戈動,今來宇宙平」二哥念道,他扶住我的身體讓我在他面前站穩。我坐到石凳上眨了眨眼楮,驚奇地發現「咦,你不是元吉?」
我歪著腦袋想了想,伸手模了模眼前的俊臉,憨憨笑道,「你長得真像秦王•••」手下的觸感很好,溫暖柔軟泛著蜜色的光澤,連他的眼楮都像盈滿了月光。
「秦王最愛蘭亭序」他捉住我的手低語,聲音有些沙啞。
「是嗎,那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我呀,從來沒有喝醉過」
他頗覺有趣地掀起嘴角,注視著我的神情。
「不對,我喝醉過一次」我比劃了一下,「只有一次哦,采隻說我喝醉了會甩酒瘋,會說實話,于是我就再也不敢喝醉了」
他的喉結動了一下。
「不過•••現在我不怕了」我的眼皮越來越沉,咕噥著「•••再也不用隨身帶•••蒙汗藥了•••」我靠著一個溫暖的臂膀沉沉睡去•••
***
「妹妹醒了?」長孫姐姐柔柔的聲音飄進帳來。
我托著沉沉的腦袋支起身體問道︰「這是哪里?」
「這是你的房間」長孫姐姐遞過來一碗湯藥。
我喝了一口,皺眉回想昨晚發生了什麼事情。
「妹妹好酒量,據說尉遲敬德都被你灌醉了」長孫姐姐替我擦了一下嘴角說,「後來妹妹在涼亭醒酒的時候睡著了,丫鬟們把你背回來的」
「我是不是甩酒瘋了?」我有些難為情地問。
「妹妹睡得很老實」
「真的嗎」我歪著頭回憶道,「我會很老實嗎•••」
長孫姐姐「撲哧」一笑,說,「妹妹快些起來梳洗,一會兒還要裁制嫁衣」
我快速梳洗穿衣用過早膳,在長孫姐姐的安排下量了尺寸,挑了布料樣式,還有珠釵首飾。長孫姐姐又帶著我去了後院的馬廄,那里有一匹高頭大馬,頭戴大紅花朵站在樹下。
我看著眼熟,便問,「這是什麼馬?」
「這是我和二哥送你的禮物」
「禮物?」我想起來了,那是尉遲敬德從王琬那里奪來的「千里馬」。
「妹妹可喜歡?」
「喜歡,多謝姐姐和二哥」我上去模了模馬兒的脖子,「它叫什麼名字?」
「拳毛騧」
「拳毛騧?」我模著手下旋轉狀的馬毛,再看它黑嘴黃毛的模樣,贊賞道,「真是俊俏,名字也討喜」
「寶馬配美人,相得益彰」二哥朝我們走來,後面跟著淮安。
「多謝二哥美意」我恭敬地行禮,然後牽著馬兒走開幾步道,「二哥和姐姐先忙,我和拳毛騧去走走」
沒走幾步,淮安便追了上來一路跟在我身後。
我看他幾次欲言又止,便問,「有什麼話就說吧,現在又沒別人」
「小烏龜,真要嫁給齊王嗎」
「你也反對嗎」
「為什麼偏偏是齊王?」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問他,「你問得也很奇怪,不是齊王應該是誰?」
「自然是我家王爺」淮安理所當然地回答。
「呵呵,為何是你家王爺?」
「哪有女子不喜歡我家王爺的,何況王爺•••」
我打斷他的話道,「那豈不是天下男子都做光棍,二哥去做種豬?」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淮安急了,聲音大了起來,「那是你還不知道我家王爺的好」
「我豈會不知道?」我揉揉耳朵,拳毛騧也撇撇大耳朵,模樣很有趣。
「你知道什麼」淮安不屑地撇撇嘴。
「呵呵,我知道的可多了」我拍拍他的肩膀說,「二哥是蓋世英雄,最了不起的青年統帥,簡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論武功天下第一,論才氣首屈一指,論相貌•••額•••」
「論相貌如何?」淮安追問。
「那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呀」我言歸正傳道,「二哥目光遠大,善馭全局,驍勇善戰,足智多謀,堅決果斷,身先士卒,愛惜人才,知人善用。」
「怎麼說?」淮安來了精神,我拿出說書的本事與他細細分析,「每遇重大戰役,二哥總是率領少數輕騎查看敵情,制定作戰方略,統御全局。在多次戰地偵察中遭遇敵軍包圍,處于萬分危險境地突出重圍。每次戰斗,他都沖鋒在前,身先士卒,以弱對強,堅韌不拔,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嗯嗯」淮安連連點頭。
我接著說,「兵貴神速,機不可失。就拿上次我們里應外合的事情來說,二哥將計就計,並且一再迷惑敵軍,連環計一環扣著一環。善用騎兵、迂回戰術,深壁高壘,以挫其鋒,若非二哥,他人萬不可及也。
我听過二哥追擊宋金剛的故事,他不顧饑餓疲勞一連兩日不得吃飯,三日衣不解甲,使敵人不得喘息,直至殲滅敵人」
「還有呢?」
「還有二哥愛惜人才,知人善用,是以手下能人輩出,猛將雲集。他統帥的大軍一直所向披靡,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小烏龜,你對我家王爺很了解啊」淮安對我刮目相看。
「比你想象中多一點」我伸出小拇指比劃道。
「這樣你都不動心麼?」淮安難以置信地張大眼楮問。
「淮安,你為什麼獨獨喜歡黑色?」
淮安挫敗地耷拉著腦袋,垂死掙扎般地嘟囔道,「可是王爺•••」
「所以,這事沒有道理可講的」我疑惑地問,「淮安,長孫姐姐對你不好嗎?」
「哪里,王妃待我們下人很好」
「那你怎麼吃里扒外呢」
「撲哧」一聲笑引得我兩驚訝地轉身,只見一男一女站在身後。男的正是轉身離開的秦王殿下,女的正是長孫姐姐,她神色復雜地看了我一眼追隨秦王而去。
淮安跌坐在地上,我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得罪咯,得罪咯」
「怎麼辦•••」
「不如,你隨我出嫁吧」我笑得很狡黠。
于是,淮安很委屈地當了我的陪嫁隨從,從此在齊王府里當差。他與采隻吵吵鬧鬧,給我的生活帶來許多熱鬧。
大婚當天,齊王府張燈結彩,文武百官言笑晏晏,我按著大禮拜跪天子,口稱兒臣,願皇上娘娘萬歲千秋。皇上賞賜豐厚,第二天一眾婢妾向我行禮,我將賞賜分賞給府內大小。
大婚之夜元吉醉得厲害,清晨我正洗手做羹湯。元吉跨入廚房問道,「媚兒在做什麼?」
「乳母說新婦應當為夫煮湯」
「是嗎」他不以為然地道,「我怎麼從來沒喝過」
「君子遠庖廚,你還是出去等吧」我催著他到餐廳等候。
未久,我端著一碗清湯出去,他看著水面上幾片青蔥再看看我問道,「媚兒做的什麼湯?」
我紅著臉回答,「我不會做菜的,你將就著喝吧」
他喝了一口說道,「沒有放鹽」
我點頭,「我怕放了反而喝不下去,所以什麼都沒放」
他點點頭一飲而盡,「宿醉喝這個剛好」
我感激地沖他一笑,他伸手將我攬了過去。這時陳善意(齊王乳母)和幾位姐姐一起來到跟前,行禮之後陳氏(乳母的女兒)便問,「妹妹做的五味羹如何?」
「媚兒做的甚合我的心意」元吉回答,背地里沖我眨眨眼楮。我掩唇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