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檢察事務官的工作是專門負責輔助檢察官處理公訴等事項，有時也要負責偵查案件、提訊關系人、撰寫起訴書等。
夏宇靚輔佐的檢察官是何昭穎。何昭穎是她大學法律系的系花學姐，長得非常美麗，處事精明干練，個性富有正義感，來自政商關系良好的富豪之家，父親是多屆立法委員，兩個哥哥，大哥是律師，二哥是司法官。
今年十月，百貨公司正在舉辦周年慶，通常這是女人一年買化妝品、保養品最大手筆的一個月。
何昭穎趕搭這股風潮，去專櫃買了一瓶三萬塊、號稱歐美頂級保養品的乳霜，使用後的結果卻引發皮膚嚴重過敏。照理來說，這麼貴的乳霜應該經過許多實驗測試才會上架出售，不可能讓消費者花大錢卻遭受皮膚過敏的待遇。
何昭穎直覺有問題，請夏宇靚替她送去化學實驗室化驗。今天下午，驗出報告，號稱三萬塊的乳霜根本是假貨，檢驗成分其實和一般通路販賣的身體乳液差不多。
拿到報告之後，何昭穎指派夏宇靚申請搜索票，和地檢署警察兵分幾路，同步查扣商品和原料，提訊所有關系人。
夏宇靚去百貨公司專櫃要查扣問題商品，沒想到其中一個櫃姐竟然是柯曉蓁；她雖清楚柯曉蓁在百貨公司上班，但從不知道她是哪一專櫃的小姐。
如今，一年後，兩人又狹路相逢，柯曉蓁依舊是恨夏宇蓁恨得牙癢癢的。
所有查扣的商品都要上封條，夏宇靚必須在場親自督導。看著兩名警察俐落動作，夏宇靚默不吭聲；柯曉蓁對她始終余怒未消，上前說︰
「听說冬煦不記得和你結過婚，這件事是真的還是假的？」
夏宇靚冷淡瞟她，溫和卻不失諷刺地說︰
「你可以自己去問他。怎麼？他還是不接你的電話？」
「哼。」柯曉蓁那張濃妝艷抹的臉龐冷笑出聲。「別以為你還是燁太太，現在局勢不一樣了，當初你騙他懷孕，他才會娶你。一年後，你孩子沒生出來，他還忘了自己結過婚。情況很明顯，他根本不愛你。」
夏宇靚垂眼，沒有搭理她。于是，柯曉蓁自顧自地又說︰
「回不了話，你默認了吧？」諷刺意味十足。「騙來的愛終究保不住的。我和他剛通上電話，約了明天敘舊吃飯。」
「喔，那很好呀。」夏宇靚無所謂地聳肩，唇角露出淺笑。「抱歉，我還有公事，不能跟你閑聊。」
查扣完之後，夏宇靚盯著兩名警察將商品一一裝箱。離開前，柯曉蓁忽然叫住她︰
「夏檢察官，你等一下，我這里還有一瓶漏掉了。」
夏宇靚細眉微挑，凝視她，溫和糾正︰
「我是檢事官，不是檢察官。」
「喔，對不起，我搞錯了。」柯曉蓁聳了聳肩。
然後，高縴細的她踩著高跟鞋走出專櫃，姿態優雅地站在夏宇靚面前，眨動濃密縴長的睫毛，眼眸含有輕蔑微笑，遞給夏宇靚那瓶乳霜試用品。
夏宇靚面無表情地收了下來，轉身拿給站在旁邊的警察，請他查收。要離開之前，忽听到柯曉蓁說︰
「我跟你還沒完。現在，就看是你這會上床的『干妹妹』比較厲害，還是我這『前女友』比較厲害。等著瞧，我不會放過你。」
夏宇靚清麗臉龐忽地變得更僵冷，須臾，緩緩抬眼，淡然瞟掠她，嘴唇抿得很緊，一句話也沒說，隨即和兩名員警一起離開。
所有的暴飲暴食，其實都有心理層面的壓力。
夏宇靚去減肥中心上心理診療，才知道童年時期父母離婚，母親離家之後，她內心一直有塊難以痊癒的創傷。小時候不懂事，遇到壓力挫折，她用吃來發泄，猛塞糖果、蛋糕或是炸雞。總之，只要是好吃的食物，拼命吃就可以忘掉所有煩惱。
減肥之後，她已經不會再靠食物解決挫折或壓力。
上周五，乍然遇見柯曉蓁，兩人敵意沒有減少，柯曉蓁還是不減對她的輕蔑和恨意；無形中，夏宇靚感到心理壓力很大。三人的關系和一年前並沒有兩樣，甚至更糟。一年前，她不太確定燁冬煦到底愛不愛她；一年後，她也不能向他求證，畢竟他根本忘了有這回事。
星期日，冬日陽光輕灑的早晨，夏宇靚起床推開臥房窗戶，發現小喜不在前院，梳洗之後，她下樓去做早餐。屋子里靜悄悄的，她猜那麼早就不見人影，燁冬煦一定是去公園慢跑。
果然，剛煎完荷包蛋和火腿，吐司在烤箱里跳起，美式咖啡機低漏著熱騰騰的液體，上端冒出咕嚕咕嚕的蒸汽，空氣中彌漫一股咖啡香氣，燁冬煦忽推開客廳的大門，回來了。
屋外綿密細雨早就止歇了，陽光金燦薄亮地露臉。
燁冬煦短到不行的頭發和運動罩衫全都濕漉漉的，腳下球鞋也很泥濘；不知道他是幾點出門的，深夜天光朦朧沒亮時，確實下了一場不小的雨。
「要不要吃早餐？」
「好呀。」關上門，月兌掉球鞋。「我先去沖個澡。」
燁冬煦沒有繞過廚房這一區，講完話就直接上樓。他最近睡眠很淺，半夜醒來好幾次，總是在天光蒙昧時就出門晨跑。
他把身上流有汗味、混入雨水的衣物很快全月兌掉，一古腦兒丟進洗衣簍里，沖了一個熱騰騰的澡。下樓的時候，整個人煥然一新，他去餐廳找夏宇靚，她反而先到前院喂小喜吃早餐。
他們中間好像有一種生活上無形的默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認識很久的關系，兩人同處一個屋檐下，各做各的，不用特別找話題來聊，相處也不會有違和感。
只是，兩人互動真的不太像一對夫妻。感情流動太含蓄、曖昧，而她對他彷佛刻意保持距離；不管是肢體接觸、眼神相接，她對他都太過彬彬有禮，隱約有所保留。但在生活起居上，她卻又處處周到，照顧他到無微不至的地步。
燁冬煦倒了一杯熱氣氤氳的咖啡，去冰箱拿出牛女乃，直接倒進咖啡杯里，然後從櫥櫃找出叉子，拉開椅子坐下來，叉起盤里剛煎好的火腿，直接一整片塞進嘴里，然後又叉了煎蛋，如法炮制解決它。
其實，夏宇靚煎了好幾份火腿和蛋，準備幫他做吐司夾火腿蛋的，但他一下子就全吃光了，她喂完狗回來發現之後，笑著問︰
「那吐司呢？你吃不吃？」
「吃呀，怎麼不吃？」眼眸帶笑，深深凝視著她，灑月兌說完，隨即吃掉吐司，連邊也咬進嘴里。
看他吃東西真爽快，她忍不住羨慕；不過，羨慕歸羨慕，她不敢照做，他每天運動量很大，才能這樣大吃大喝，依舊肌肉緊實，身材一流。
「對了，天氣有點冷，沒辦法幫小喜洗澡，我今天會帶它去寵物店洗澡。」
「這麼冷不用洗吧。」
「不行啦，你天天帶它去慢跑，它身上已經有股很重的味道，洗一洗，這樣讓它晚上在屋里睡覺，比較溫暖舒服，前院真的太冷了。」
「那我帶它去好了，我中午和冷旭民有約，我們吃飯後，順便會去俱樂
部玩室內攀岩。」他喝著牛女乃咖啡，凝視她問︰「你呢？要不要一起去？」
「我要去練瑜珈順便游泳，晚上可能和範茵茵、成寒一起吃飯。」他們經常在減肥中心健身運動，結束後，三人相約吃飯敘舊。
「喔，好吧。」他沒有異議，也習慣兩人各自有不同的安排。
靜默片刻，喝著熱咖啡，也沒特別找話題來聊，夏宇靚忽想起一件事，才說︰
「對了，我上周五遇見柯曉蓁，她說這個假日和你有約。」
本來期待燁冬煦主動提起，但後來漸漸明白他的個性就是如此，她不問，他也不會特別向她提起過去的感情，更不會提起柯曉蓁。
住院期間，柯曉蓁探望過他很多次；但在夏宇靚面前，燁冬煦卻絕口不提。
去年一整年，燁冬煦臥底失去聯絡，柯曉蓁不再像以往那樣經常來找她麻煩，似乎早知道他出任務的消息。
後來，有次在醫院，柯曉蓁來探視燁冬煦，當時冷旭民也在，三人在病房聊天，夏宇靚才知道原來他們三人都很熟，冷旭民和柯曉蓁的哥哥柯永寬是警大同梯的同學，和柯曉蓁也算熟識。
燁冬煦唇角微揚，似笑非笑，眸中流動溫暖的光波，定定瞅向她。
「那家室內攀岩俱樂部是她家開的。以前，我、冷旭民還有一些警官常在那里聚會。」
夏宇靚黑瞳縮了一下，垂下目光，凝看馬克杯里幽黯的黑咖啡。
「你記得多少？有沒有想過和她復合？」問出這個問題，她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回來之後，燁冬煦傷痕累累，短期記憶喪失，連他們結過婚也忘了。夏宇靚有必要誠實告知當時的兩人情況，他們並不是一般的夫妻，因為交往、相愛，所以結婚；她不能欺瞞他，她是唯一知情的一方，有義務據實以告。
燁冬煦爽朗笑起，眯起雙眼，整張俊顏更加帥氣了。
「她的部分我沒忘。已經分手，怎麼可能復合。現在，也只能試著當朋友看看。」
「你們當初是怎麼分手的？」夏宇靚一直想知道原因，但他就是不願提。她真的很想知道當初他是不是為了躲避情傷，才選擇和她在一起。
「呃？」燁冬煦頓了一下，抬眼瞄著她，她黑眸中有抹脆弱的神色，手指揉了揉睫毛，垂下後發現他緊盯不放的目光，尷尬笑起來。
「還是你不想說？」她問。
思考半晌，他默然低垂雙眼，改盯自己打著石膏的左手。有些內幕，他曾允諾柯曉蓁不會告訴其他人，對夏宇靚他不能坦白說出分手的主因，只能選個表面的，淡淡回應︰
「她爸媽不太喜歡我，總覺得她應該可以找到條件更好的對象。她對我的工作始終有意見，忙的時候好幾周不見人影，她希望我換到更穩定的單位。」
柯曉蓁的爸爸是高階退休的警官，而她哥哥柯永寬目前在海巡署工作，表現優異，升遷速度很快，沒幾年就當上隊長。燁冬煦一直沒有任何官階，直到最近才剛升上政風室副主任，柯家希望她能嫁得更好，對象最好是高官。
「就這樣？」微挑起細致眉毛，夏宇靚無法置信。
「啊，還有感情變淡了，這也是原因。」他補了一句。
但這些說法也太籠統含糊了。夏宇靚听完更困惑，瞟掠他，選擇措辭說︰「可是，她對你一直舊情難了，你清楚嗎？」
燁冬煦嘴角有抹輕笑，很冷的那種。
「不會的，她會找到更好的人，我們曾經嘗試維系下去，一、兩年沒改善，確定真的不行。」具體的理由，他答應過柯曉蓁，不能和別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