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的9月1日,天剛剛亮,17歲的正平早早的就起床了,與往常暑假結束時的傷心和沮喪不同,這個暑假好漫長,終于熬過去了,正平期待了好久,今天對他來說是個特殊的日子,他就要去一中讀書了!
正平在家里的院子里,像只歡快的小鹿,一會蹦到院牆上,一會從院牆上蹦下來,院牆也就一米高的樣子,那個院牆把兩家房子給隔開,正平家和隔壁的房子一樣,都是泥巴混土磚蓋成的三間小房子,正平家的屋頂上還有幾堆稻草,他家的房子很舊了,那些稻草是防止雨大時屋里漏雨用的。
正平巴不得時間早點過去,趕緊去上學吧,趕緊去一中吧,一中!一中!一中是縣里面最好的中學,是他夢想中的學校,那也將是他實現夢想的地方!今天他就像第一天上小學那樣,對上學充滿了期待。一中對他來說是個新的開始。
他大前年和女乃女乃一起上街賣雞蛋的時候看過一中的校園,比他的初中學校大多了,也漂亮了很多,只是可惜沒有仔細看看,門口有個保安攔著,但是從那時候開始正平就立志要考一中!
牆上掛的壁鐘依舊滴答滴答的慢慢走動著,它不因為正平的著急而加快腳步,正平蹦的累了,回家拿起斧頭在院子里面劈起了柴火,劈柴火一來是打發時間,二來想著自己就要走了,家中僅僅留下了媽媽和女乃女乃,他想多劈點柴火,省的媽媽和女乃女乃辛苦。
他不停的劈著,很快就汗流浹背,媽媽在屋內,用心疼的語氣對他喊道︰「正平,別弄了,新衣服都濕了!待會還要去學校呢!」
正平這才看了一下自己,今天他穿了一身新,是媽媽為上學特意買的,雖然這身新衣都是地攤貨,但是穿著這身新衣,他看起來很帥氣。
正平是一個正在長身體的大小伙子,個頭已經173出頭了,也許1到2年內就會躥到180以上,他有點清瘦,臉上有著一股稚氣。但是遮不住他是個小帥哥的事實,其實他心中有個小秘密,初二下學期開始就有女生給他寫情書了,但是他要好好學習,並沒有把這件事請放在心上。
听了媽媽的話,想著媽媽和女乃女乃都好幾年沒有置辦過新衣服了,想著暑假兩個月都沒有好好的把院子里的柴火給劈完,想著自己讀高中後家里的負擔倍增,正平心里很不是滋味,劈柴劈的更起勁了
父親死的早,正平在女乃女乃和媽媽的照料下健康成長,家里的日子很艱難,正平的父親當年是參軍後讀工農兵大學的,這在當時很不容易。媽媽和女乃女乃都非常希望正平跟父親一樣,也考上大學,有出息一點,走出這個貧窮落後的小山村,不用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勞作。
正平很听媽媽和女乃女乃的話,很懂事,很爭氣,從小就好好學習,從來沒有讓女乃女乃和媽媽失望過。他是村里唯一一個考進一中的孩子,他身上不僅寄托著媽媽和女乃女乃的期望,更有全村父老鄉親的期盼。
正平一斧頭一斧頭的劈下去,他不停的咬牙,汗如雨下,每劈一刀,他都在想︰我是不會忘記那些苦難的,我是不會辜負媽媽和女乃女乃的!我要好好學習,出人頭地!讓媽媽和女乃女乃過上好日子,不要受那麼多的苦!
他的父親和媽媽結婚後不久,在去看一個朋友的路上發生車禍死了,當時媽媽才懷上正平2個月。
媽媽不顧娘家人的反對,勇敢的生下他,媽媽和女乃女乃一起歷盡艱辛,撫育著他長大。在四川的大山里面,在那片貧瘠的土地上,兩個寡婦女人拉扯著一個孩子,那辛苦不是一般人能夠想象的。
當時他的父親坐的是一輛拖拉機,由于雪大路滑,那輛拖拉機翻在了溝里。父親死的很慘,據說當時腦漿都崩出來了。
媽媽生正平的時候,正值插秧的時候,眼看後面幾天都是大雨,正平的媽媽上午生的正平,雖然被折騰掉半條命,當時不及時耕種對鄉下人來說就意味著來年要挨餓。下午,媽媽就和女乃女乃一起下泥巴田,彎著腰插田,身上的血從褲腿滴到田中,混在泥巴里紅了一大片
每當家里需要農藥、化肥和種子的時候,或者需要買鹽的時候,女乃女乃就拎只雞,提筐雞蛋走上十幾里路到縣城里去賣,運氣好的時候半天就回來,有時候到了晚上,才趁著月光趕回來,就雞蛋賣掉了幾個,雞還是完好無缺的拎回來。
正平小時候就喜歡不停的去看雞窩,家里有幾只麻花機,有幾只蘆花雞,幾只公雞,幾只母雞,他都認的清清楚楚。
每當老母雞咯嗒咯嗒的叫的時候,他就跑過去看,拿著暖暖的雞蛋屁顛屁顛的跑到女乃女乃跟前,忽閃著一雙大眼楮,超級開心的叫道︰「女乃女乃,你看!好大的雞蛋!」然後幸福的笑著,那雙大眼楮眯成了細細的一條線。
女乃女乃總是模著他的頭說︰「好,放到籃子里,晚上女乃女乃炖雞蛋給我寶寶吃!」
小正平把雞蛋放在臉上滾著,撅著小嘴說︰「平平不吃,賣了給女乃女乃買藥!女乃女乃吃了藥腰就不痛了!」說完正平小心翼翼的把雞蛋放到籃子里。
女乃女乃親著他的小臉蛋,說︰「平平最乖,回頭女乃女乃賣了給你買糖葫蘆吃。」
每次女乃女乃去城里,正平就在家里祈禱女乃女乃不要把雞提回來,因為雞賣掉了他才有糖果吃,賣了一天的雞蛋,女乃女乃餓的心里發慌,也從來不舍得給自己買了饃饃,但是女乃女乃不忘了給正平帶好吃的。
正平看到女乃女乃回來,他遠遠的迎過去,接過女乃女乃手中的零食,趕緊往嘴里塞,然後再給女乃女乃的一個燦爛的笑容,嘴里包的滿滿的,對女乃女乃做著超級滿足的鬼臉,像個貪吃的小熊。
女乃女乃看著孫子可愛的模樣,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她老人家的心都醉了,為了這個可愛的小孫子,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罪,對她來說都是值得的。
一直以來,正平的幸福是和家里的雞窩聯系在一起的,也是緊緊的和家里的老母雞聯系在一起的,所以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正平看到老母雞就感覺特別親熱。
正平差幾年就趕上了80後,也算是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雖然他沒有嘗過饑餓的滋味,但是還記得有段時間,估計是他5歲的時候吧,家鄉大旱,家里大半年的主食就是紅薯粥。
當時正平哭著喊︰「媽媽,我要吃飯,我要吃飯,我不要吃紅薯……」媽媽無奈,把他帶到外婆家,外婆給他盛了一碗飯,他狼吞虎咽。
外婆說︰「慢點,吃點菜。」
正平口里包的滿滿的,瞪大眼楮,問外婆︰「都有白米飯吃了,還要菜做什麼啊?」听到這話媽媽抱著他哭了,外婆的眼圈也紅了。當時對年幼的小正平來說能吃碗飽飯,已經是極大的奢侈。
小正平不懂媽媽為什麼會哭,用勺子給媽媽喂飯說︰「媽媽不哭,平平把飯給你吃。」小正平以為媽媽和他一樣想吃飯,所以才哭了……
為了供他讀書,媽媽還到山上砍柴賣,一百多斤的柴火往山下馱,有時候媽媽用手拉一下正平的手,正平都感覺自己的手被刺的生痛,媽媽的手,像好多條蜈蚣爬在上面一樣,口子一道一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