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眉在驚訝課程變化,楚明秋卻已經開始煩了,新學期上課了,他老老實實背著書包去學校,這老不去學校也不行,再說,建軍不是說趙老師要走,新班主任是個啥樣的人,也得去混個臉熟不是。
在校門口遇上趙貞珍,楚明秋向她問好,趙貞珍勉強回了好,楚明秋黯然的看著趙貞珍手里的掃帚,知道建軍的消息多半是真的。
新學期第一堂課照例是班主任的課,隨著上課鈴,一個穿著藍色棉衣帶著黑框眼鏡的中年女人進來,在講台上放下。
「坐下。」新班主任語音中帶有明顯的山西口音,等所有學生坐下後,她才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個大大的唐字。
「我姓唐,唐朝詩人唐伯虎的唐。」
楚明秋差點就噴了,這也太有才了,唐朝的唐伯虎,還宋朝的納蘭性德呢。沒等他繼續月復誹,林晚便舉起手來,唐伯虎問她有什麼問題。
「老師,唐伯虎是明朝詩人。」
楚明秋的視力很好,就見唐伯虎微微楞了,臉色立刻陰了下來。
「你叫什麼名字?」
「林晚。」林晚心里還有些高興。
「哦,你爸爸是右派,媽媽彈鋼琴,也是右派。」唐伯虎的語氣平靜卻如一把刀刺進林晚心里,林晚低下頭,小臉漲得通紅,羞愧無比。
唐伯虎冷冷的看著林晚,這些城里的孩子就是比鄉下的孩子大膽,居然敢當場就挑戰自己的權威。
林晚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麼變成這樣了,她爸爸媽媽都被打成了右派,這事在學校不是秘密,好些同學老師都知道,現在她回家都不願出門,周圍的孩子都不願和她玩,回家路上還經常有些孩子沖她吐口水,叫罵。
楚明秋眉頭皺起來,這老師顯然與趙貞珍是兩個路子,不學無術之余還很刻薄,不是很好對付。
林晚就覺著全班同學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下面的課她完全沒有心思去听,好容易挨到下課,唐伯虎收拾課本昂著頭走了。
林晚爬在桌上默默流淚,忽然感覺有人在自己肩上拍了下,她抬起朦朧淚眼,還沒看清眼前的人,那人便遞過來張手絹。
「擦一下,哭有什麼用,右派也沒那麼可怕,你爸媽是右派,我媽也是右派,咱們都是右派的狗崽子。」
「你才是狗崽子。」一听聲音,林晚便知道是誰了,全班只有楚明秋才這樣,不但不以右派子女為恥,還滿世界嚷嚷,好像唯恐別人不知道似的。
可也怪,楚明秋這樣嚷嚷,從老師到學生沒人敢歧視他,人緣照樣好,除了這個新來的唐伯虎,其他課的老師照樣喜歡他。
「嘿嘿,其實我挺高興的,以前我們班就我一個資本家狗崽子,現在又多了兩個狗崽子,正好風塵三狗仔,哈!」
看著楚明秋眉飛色舞的樣,林晚恨不得淬他一臉,這家伙沒臉沒皮,誰都拿他沒辦法。
班上除了楚明秋林晚外,還有一個右派子女,叫李斯年,他父親是七中老師,這次也被劃為右派。這李斯年個頭不高,幾十個同學中也不引人注意,同學一年了,楚明秋林晚與他說話都不超過十句。
「風塵三俠,虯髯客、李靖、紅拂女,兩男一女,咱們三狗仔,也正好兩男一女,正好合適,你說,歷史上那些著名人物組合,怎麼都是三個。」
「什麼著名組合?公公,你又在瞎編了。」監工在旁邊及時揭露。
「這就是你不讀書了吧,書上都有,」楚明秋頭也不回的說道︰「漢初三杰,韓信蕭何張良;桃園三結義,劉備,關羽,張飛;再有,唐初三杰,南宋三杰,西方也有,文藝復興三杰,什麼都是三個,多一個不行,少一個也不行,就連孔子也說,三人行,必有吾師,這又是一個三。」
監工呵呵笑起來,這下她沒反駁,楚明秋說得高興,繼續發揮︰「這三個就夠了,不能再增加了,再增加便多了。」
「不跟你胡說,」林晚心情好了些,她又皺眉說道︰「活土匪,唐伯虎是明朝的呀,我沒說錯。」
「你當然沒錯,可,」楚明秋調侃道︰「唐朝的唐伯虎,或許另有其人,那個寫桃花詩的唐伯虎是明朝的,這唐朝的唐伯虎,寫過什麼詩,我就不知道了。」
林晚噗嗤笑出聲來,楚明秋扭頭叫道︰「監工,你知道嗎?」
監工笑嘻嘻的搖頭,沒有說話,楚明秋對林晚說︰「海綿寶寶,你知道曾參殺人的故事嗎?」
「你又在胡編了?」監工叫道,楚明秋搖頭說︰「這可不是我胡說,戰國策上有記載,‘人告曾子母曰︰‘曾參殺人。’曾子之母曰︰‘吾子不殺人。’織自若……其母懼,投杼逾牆而走。’
這段話講的就是說,曾參是個學問品德都很高尚的人,可有人對曾參的母親說,曾參殺了人,曾參的母親不信,說我兒子不會殺人,然後繼續紡織,過了會,又有人來家對曾參的母親說,曾參殺人了,曾參的母親還是不信,依舊繼續紡織,又過了會,第三個人跑來給曾參的母親說,曾參殺了人,這下曾參的母親害怕了,她扯斷織機,翻牆逃跑了。可曾參後來回家了,他根本沒殺人。」
林晚眨了眨她那美麗的大眼楮,楚明秋最喜歡看她這雙大眼楮,覺著挺卡哇伊,很美。
「其實,」楚明秋聲音低了點,也不管監工是不是听得到︰「右派什麼的,是他們大人的事,咱們還小,該吃吃,該喝喝,你背啥包袱嘛,別人說她的,你玩你的,管那麼多干嘛,有句話不是說,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哭吧,別人說什麼都在意,還活不活了。」
「可,可,他們說右派是壞人。」林晚的情緒一下低沉下去。
「那有那麼多壞人,你爸媽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不就是犯了點錯誤,我也經常犯錯誤,改了就行。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嗎,犯錯不要緊,改了就行,明天再犯錯,咱們繼續改!」
「噗嗤!」林晚破涕而笑,楚明秋呆了下才醒過神來,監工鄙夷的撇了下嘴,這完全是活月兌月兌的楚明秋真實寫照,她也曾數次向老師報告,可老師就是不管。
「你這小丫頭,又哭又笑,黃狗飆尿!」楚明秋取笑道,林晚笑著抓起桌上的書,砸在楚明秋身上︰「你這活土匪!」
楚明秋松了口氣,這林晚從國外回來,天真爛漫,他有些擔心她承受不了這個壓力,其實,他們這些小孩的壓力還不大,真正壓力山大的是那些大些的子女,比如念到高中或大學的孩子。
象楚眉楚寬光都先後被要求與楚明書劃清界限,楚寬光作了些什麼,楚明秋不知道,楚眉就曾經非常為難的向六爺求教,還是楚明秋給她出了個點子,才讓她渡過難關。
楚明秋難得上了一天課,他心里琢磨著怎麼找唐伯虎,讓她繼續執行與趙貞珍達成的默契,至于她的教學水平,這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唐伯虎首先找到他,下午課後,唐伯虎到教室,宣布召開班會,然後就點了楚明秋的名。
「楚明秋,站到前面來!」
唐伯虎聲色俱厲,楚明秋莫名其妙,他站起來望著唐伯虎︰「老師,有什麼事嗎?有事您說事。」
唐伯虎大怒,騰騰幾步沖過來,抓住楚明秋的胳膊,將他往前面拖︰「你給我到前面去!」
這唐伯虎的力氣挺大,楚明秋也沒想到她會動手,一下被她帶了好幾步,課桌也被帶歪了,全班同學都驚呆了。
在趙貞珍時期,楚明秋就是班上的超然存在,老師除了表揚便是表揚,上課是想來便來,想走便走,誰也不管。誰都沒想到,這新班主任一來便把目標對準了他。
「老師,別動手,行不行!」楚明秋壓壓心里的氣,一揚胳膊,從唐伯虎的手上掙月兌出來,翻腕抓住唐伯虎的手腕,唐伯虎的手腕頓時動不了了,她哎喲叫了聲。
楚明秋稍稍松了兩分勁,唐伯虎大叫︰「好呀!你敢打我!你敢打老師!」
「全班同學作證,我什麼時候打你了!」楚明秋大怒,這女人真***不識好歹。
「你們說!他打我沒有!」唐伯虎威脅似的看著全班同學,目光落在旁邊監工的身上,監工正要站起來。
楚明秋沒等她開口便搶在前面叫道︰「唐老師,我那打你了,是你先動手的,我要動手,你還能站著。」
說著,楚明秋舉手猛劈在監工課桌的一角,就听啪的一聲,課桌一角應聲而落,起了半截身子的監工啊了聲便坐下了,班上所有學生全驚呆了。
唐伯虎也被驚呆了,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學生,以前在鄉下,有些孩子的力氣是大,可鄉下孩子老實,不管她動手也好,辱罵也好,都不敢還手或還口,更何況鄉下孩子那知道唐伯虎是那的人,可到這燕京,第一天上課便遇上林晚,第一次班會便遇上楚明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