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怪他,怪他早上的時候沒讓她接那個電話,之前她甩自己的那兩巴掌,恐怕也是她想打他的吧?
「對不起……」想到這個,易少川也自責的要命。
「易少川,我們差點害死了年年,差一點就害了他……」
她沒有動,卻是抬眸看他,像個小孩般的眼神,直瞧的人無助,而他卻是極富耐心的舉著隻果,「听話,用手拿著……」他哄著她。
她的心如被別人毫不留情的打了一槍,血淋淋的痛,讓她不再有任何期望。
「多多找到媽媽了嗎?那太好了,」年年替自己的好朋友高興。
易少川坐在旁邊,正小心的削著隻果,這是葉歡第一次見他削隻果,從他的側臉看過去,能看到他神情里的專注,那麼的認真,而他的這份認真卻如無數的牛毛針,扎著葉歡的心上,看不到針眼,卻能感覺到血液橫流。
「那個女人也受傷了?」薛子路問向葉歡,他似乎什麼都知道了。
易少川對她亦是不知道安慰,與葉歡一樣,他心底也有疑問,可是看著高雲珊那漫無邊際的傷,他覺得事情不會是他們想像的那樣,他了解的高雲珊不是那樣殘忍的女子。
薛子路苦笑了下,問道,「多多很想找到自己的媽媽嗎?」
他瘦了,下巴尖了好多,而且還長出了一些青青的胡碴,雖然並不影響他的俊美,可是卻讓人能一眼感覺到他的憔悴,一雙漆黑的眼眸依然犀利,只是那汪深暗中又有絲絲隱隱的血紅,讓人想到他一定過了很多個不眼的夜晚。
春天的夜,風還是很涼,涼的刺骨,葉歡裹了裹身上的外套,一步一步向著高雲珊的病房走去。
「你這個小東西就是不讓人省心,怎麼會摔下來?」薛子路輕問。
「不要說了,我也不想听……易少川,你怎麼對她是你的事……你可以無視她對年年的傷害,而我做不到……你心疼她,心疼她失去了孩子,也與我們無關……年年是我的,他的事我說了算,」葉歡知道既然把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也不介意一次說清楚,本就是只隔著一層窗紙的事,捅開了倒也不再有避諱。
葉歡就這樣一直站在窗外看著,看著他對她極盡的好,好到讓她嫉妒、心疼、難過……
「葉歡,」易少川的黑眸翻滾著只有他懂的疼痛。
「那天,她和年年一起摔到樓下,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看到的是血,那麼多的血……露露,我不知道該不該那樣想……其實我也不願那樣想,可是,可是太巧了……而且之前年年和她一直水火不容……」葉歡微顫顫的說著,這幾天以來,她都在這種情緒里苦苦的掙扎著,那感覺糟糕透了,像是溺水的人總也抓不到浮木一般。
他的憔悴是為了另一個女人,不值得她心疼的,葉歡在心里警告自己,可是她的心仍然會痛,割心的痛,痛的讓她甚至不能呼吸。
「嚴父出孝子,」薛子路胡扯一句。
高雲珊卻並不張嘴,只是看著他,一雙沒有任何眸彩的眼楮里,只有無盡的迷茫,每每看到這樣的她,易少川就會很心痛。
又過了幾日,年年已經好了很多,也恢復了快樂,只是醫生每天仍然給他打針,把他的小手都扎了無數個針孔,葉歡看著就痛的鑽心。
「大小姐,不要再說了……年年,現在已經沒事了,多謝觀世音菩薩她老人家保佑,」何媽叨叨著,葉歡也收了聲,目光從易少川身上離開,似不願再多瞧他一眼。
高雲珊對他的摯愛,連她都覺得感動,更何況他呢?而她的孩子……
所以當何媽說,高雲珊和年年一起滾落時,她就有了自己的判斷,在她心里,年年跌倒一定和高雲珊有關。
年年被那天的血腥場面嚇到了!
薛子路的身子明顯也顫了下,她似乎也不能接受這樣殘忍的事實,半天,才聲音低潺的問了句,「怎麼會這樣?」
易少川將隻果緩緩放到她的口中,伸手撫了下她的發頂,「好不好吃?」
她微閉了下眼楮,努力摒掉那些讓她難過的畫面,艱澀的開口,「易少川你去照顧她吧,年年的事不用你管,我可以。」
「多多跟他媽媽了,」薛子路模著年年的手,心狠狠的疼著,他已經有一個禮拜沒有看到那個小東西了,而這一個禮拜里,那個小東西連個電話也不打給他。
「可你對他好凶,一點都不像是親爸爸,」年年的每句話都像是刀子劃在薛子路的心上。
她怎麼就忽視了,她不在他身邊的這幾年,是高雲珊滿滿的填充著他的生活,他的記憶,他們之間的感情或許沒有她和易少川之間那般轟烈,可卻是細水長流的潤澤,那情早已滲入骨子,融入血液。
在葉歡抱著年年睡覺的時候,有護士過來叫她,讓她把年年抱進病房,說是要打針,葉歡才意識到,她根本沒問醫生剛才把易少川叫進手術室說了什麼?
高雲珊早就醒了,葉歡知道,只是她卻始終沒有去看她,她不知道見了面,該對她說什麼?
「易少川原來你對別的女人也可以這樣溫情……」葉歡心底的聲音如破碎的巨浪,一片一片開始紛飛,那刻,她沒有流淚,那刻,她突然發現連眼淚都絕跡了。
「也不是我說你,以後不要那麼善良……如果不是你讓那個女人住進別墅,根本就不會發生這麼一檔事,年年出院以後,要麼你讓姓易的給你另換住處,要麼你直接讓那個女人滾蛋……我可告訴你了,有一次就會有兩次,你沒看過電視嗎?從古到今,女人為了爭風吃醋,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的。」
葉歡就這樣一直站在玻璃窗外,靜靜的看著這一切,平靜的近乎麻木,可是一雙手卻緊緊的揪著身上的外套,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的悲傷正被無盡的放大,還伴著惶然的無助。
「薛爸爸,你怎麼沒帶多多來?」年年避開了這個問題。
易少川在高雲珊出事以後,他幾乎寸不步離的守在她身邊,偶爾他過來看年年,也是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那個時間應該是高雲珊睡著了以後。
葉歡怔怔的,心底如長了草一般,荒蕪成一片,她雖然認可了薛子路的說法,可終是想不明白,高雲珊會恨自己到那種地步嗎,以至于要對年年下手?
「他現在好好的,而且已經不流血了,為什麼還要打針?」她固執的坐在原地不動,讓護士一時犯了難。
年年癟癟嘴,嚅嚅的回道,「我覺得爸爸還是親切和藹一點好,就像是我爸爸對我……薛爸爸,多多其實很愛很愛你的,就算你討厭他,他也愛你。」
年年比較是小孩心智,並沒有多想,實話實說,「是啊,多多說做夢都想要媽媽,想問問媽媽他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想問問媽媽為什麼不要他?」
「珊珊乖,」易少川學著高忠振哄她的樣子,將隻果又湊近她一點,而片刻之後,她果真張開了嘴。
他的懷抱原來也可以給別人。
听到這里,薛子路已經听不下去,他仰起頭,才能逼住自己要滑落的眼淚。
「薛爸爸,多多真不是你的孩子嗎?」年年替多多問了。
葉歡抬眸,瞧了他半天,最後又不相信的問道,「真的?」
他定是再也不想自己這個爸爸了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那個女人也有了報應……這叫人算不如天算……年年沒事就好,以後你小心點那個女人,」薛子路握住葉歡的肩膀,給她安慰和支持。zVXC。
「怎麼會呢?就算她恨我,也不應該對年年下手的,不會的……年年只是個孩子,她怎麼能下得了手?」葉歡終是善良的,善良的她不願相信那是真的,可是她望著遠處空洞的雙眸,卻是閃閃的顫動著,仿佛是與心底的某種情緒迎合、踫撞。
葉歡雖然努力的不讓自己去想這件事,可從易少川疲憊的神色里,低婉的嘆息中,還有他每次看年年來去匆匆的腳步中,她看得到高雲珊對他的重要,比她想像中的重要很多、很多。
「是嗎?」薛子路都不知說什麼了,如果真的愛他,為什麼要跟蘇瑾走?如果真愛他,為什麼這麼久也不打個電話?
她的責備,宛如刀子來來回回的在易少川的心口割扯,每一刀都痛的讓他想死。
但,她的一顆心已經亂了,亂的沒有了章法,也沒有了樣子。
「不是你想的那樣,」易少川想解釋,他知道自己這些天來,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到高雲珊身上,忽略和她和年年的痛苦,可是現在高雲珊已經好轉了,高雲珊好了,他才會有全部的心力來照顧年年,而且他已經在與赫默南聯系,他知道該是攤牌的時候了,可惜那人卻環球旅行去了。
年年從樓梯和高雲珊一起跌落,這事在葉歡的心里有疑結,她可以容忍高雲珊夾在自己和易少川之間,甚至能容忍她和易少川曖昧,卻是不能容忍她可能傷害了自己的孩子。
她還在糾結,薛子路看得出來。
那晚,葉歡一直隱在窗外,看著易少川給她洗臉、擦手,甚至給她梳頭,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是葉歡不曾擁有過的,他給自己的從來都是強勢的愛,從來沒有像這樣一刻細致過。
「寶寶沒了……我好喜歡寶寶的……我夢到了他的樣子,那麼的好看……」她趴在他的肩頭,嚶嚶的哭著,嗚咽的低訴惹人心疼。
「一定是那個女人……」薛子路說的如此肯定,「你想想啊,年年那樣整過她,她怎麼會不記恨?而且,她恨的恐怕不止是年年,更應該是你……有你存在,哪怕有了孩子,易少川也不會要她……所以,她就制造了這次意外。」
葉歡點了點頭,醫生那天的話,她全部听進去了,那樣的事實哪怕發生在別人身上,可也讓听著的人毛骨悚然,「孩子沒了,而且,一輩子不能再孕。」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轉的身,忘記了如何離開的,只是她的眼前全是他對她的溫柔,就連那一夜的夢里也是那樣的場景。
葉歡漆黑的眼眸里全是迷茫,她看著薛子路,听著她把事實分析的如此準確,可卻是不願相信那是真的。
她狠狠的捶著她的胸口,一下一下,卻像捶在他的身上。
易少川暗吸了口氣,努力壓抑著自己心痛的難過,對她解釋,「年年流了很多的血,太虛弱了,需要補充一些鹽水和葡萄糖,你看他現在的樣子很弱,對不對?」
葉歡在意識到這一切時,她的心宛如裂開了一座深深的溝壑,深的不見谷底。
葉歡感覺到易少川扶著自己的手越來越松,她听到他低啞的回聲,「我,是……」
葉歡要給年年辦理出院,醫生堅決不同意,她氣大的與醫生爭吵,直到把易少川驚動,趕了過來。
葉歡雖然只去看過一次高雲珊,可是關于他和高雲珊的事,她卻知道很多,不是刻意的去打听,而是這里的護士太關注他,時刻都會談論到他,說是高雲珊夜里會不睡覺胡鬧,他就給她講故事,會說以前的事,直到把她哄睡……
易少川喉頭哽澀,說不出話來,只有點頭,這次她沒再說什麼,而是抱起了年年,看著她有些顫抖的身體,易少川走近扶住她,只是才走兩步,身後另一個手術室的門也打開了。
葉歡還不知道年年患白血病的事實,她只覺得年年是流了血,受了嚇而已,可哪怕她只是這樣認為,她也小心的寸步不離開他,唯恐他會再受傷一樣。
葉歡揚起一抹心酸的冷笑,「易少川,如果你還當年年是你的兒子,就讓他出院,別再讓他承受針扎的痛苦……你知不知道,每當看著針扎向他,就像是扎在我的心上?」
薛子路這麼一說,葉歡只覺得有一種疼在心內蓬勃滋長……
薛子路已經說不出話來,好久才平復了下酸脹的情緒,「當然是了,要不然薛爸爸干嘛養他?」
葉歡看著他,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一下子陌生很多,陌生的讓她恍惚的,仿佛這個男人她從來不認識。
她的每一個字都戳著他的心,可他卻做不出解釋,只能堅持著自己的意見,「你不能這麼任性,你這樣會害了年年……」他聲音暗啞,還夾帶著無法說出口的痛苦壓抑。
提到多多,薛子路的臉一僵,就听到年年又說,「我這里是血液病房,不傳染的。」
高雲珊嚼著隻果,開始流淚,大滴大滴的眼淚順著她無血的臉頰滾落,易少川知道她的心里並沒有任何問題,只不過她是受不了這樣的打擊,而是把自己封閉了起來。
年年和薛子路聊天,而一邊的葉歡卻呆呆的,她被剛才年年說的‘血液病房’驚到了,年年只是流了血而已,怎麼就住進了血液病房?而且這一瞬間,她突的想起了當年小妍受傷後的情景,如此的相似。
當鐵證般的事實擺在他的面前,易少川只有接受這個結果,他聯系了紅十字會,聯系了各國的名家醫院,開始為年年尋找合適的骨髓配型。
她極力讓自己平靜的去說了,她不想讓易少川以為她蠻不講理,胡攪蠻纏,可是她話里的介意,還是一下子就能听得出來。
因為薛子路對多多態度不好,多多的很多話都不給他說,現在薛子路想從年年這里知道些多多的想法。
玻璃窗內,淡黃的燈光透著暖暈,可是這暖卻暖不到窗外的人。床上的高雲珊木然的坐在那里,臉上並沒有多少表情,她的臉色很白,就連一直嬌艷的紅唇,也沒有了血色,葉歡不由的就想起了那天看到的大灘血跡。
葉歡回神,眼前掠過那日別墅的血腥場面,她不知道怎麼去說?哪怕她有疑惑,可是沒有證實,她也不想亂說。
「葉歡你不能用自己的善良衡量每一個人……我算是看透這個世界了,女人不踫到男人就是一汪死水,遇到了男人之後,就會變成能吃人的海浪,會把你吞的連骨頭都不剩,」薛子路發表著自己的感慨,一點點擊退著葉歡的辨別力,直到最後,她不再把年年的摔倒當成意外。
「歡歡,你听我說,」易少川最後只得把葉歡拉到一邊,他知道自己最近一直在照顧高雲珊,沒有和她好好溝通年年的病情,而現在他更是不敢說,怕她受不了這個打擊。
雖然葉歡知道高雲珊現在是病人,她不能計較這些,可是她做為女人還是會嫉妒。
屋里,易少川將削好的隻果切成小塊,用牙簽一根一根簽好,並拿起一塊遞過高雲珊面前,她呆呆的並沒有任何反應,直到易少川溫溺的聲音輕聲的叫她,「雲珊,吃塊隻果。」
由于高雲珊沒有家人,易少川便是她這個時候唯一的支撐和依靠,易少川陪在她身邊的時間多了一些,可他仍是積極的聯系國內外的專家,將年年的檢查資料寄了出去,而他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高雲珊如一只受傷的小獸,躲在自己的空間里,不再與人說話,甚至不吃不喝,她這個樣子已經三天了,從她醒來時,從她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沒有了,她就成了這個樣子。
過去的三年,他們朝夕相處,他了解高雲珊,她不是個攻于心計的女人,所以,年年的事,他不相信是她故意的。「你是怎麼做丈夫的?怎麼能讓自己的老婆出現這樣的意外?孩子沒有了……而且以後也不能再生育了,」身後,醫生的話很清晰的傳來,葉歡只覺得頓時後背冰冷一片。
心理醫生說過,她現在這個樣子應該是受了嚴重的打擊才會如此,他要一點點幫她恢復,讓她走出陰影,而且之前她又服用過大量的安眠藥,如果這次不好好調理,恐怕會留下後遺癥,會影響到她以後的生活。
「我要帶年年出院,他好好的,為什麼要天天住在這里?」葉歡其實早就敏感神經了,因為血液病房這幾個字,是扎在她心頭的刺。
年年雖然沒什麼大事,可是明顯虛弱很多,葉歡也不知道他到底流了多少血?反正他看上去就是少了往日的活潑,常常會發呆,而且對于那天早上發生的事似乎很害怕,葉歡幾次想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他都搖頭,然後會恐怖的叫著,「血,好多血……」
可下一秒,她就猛烈搖頭,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薛子路來到醫院的時候,葉歡正給年年講著故事,看到薛子路,年年仍然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並很討人的說了句,「薛爸爸,我好想你,你怎麼才來?」
「真的,」年年很堅定的點頭,可是薛子路卻一點期翼都不敢有,因為是他把和多多父子親情的路斬斷了。
他坐起了身,將她抱在懷里,輕輕的拍著她……
他的身體連同他身上的氣息離葉歡越來越遠,她抱著年年的手臂突然失力,差點沒抱住年年,葉歡並沒有轉頭,只是默默的感受著他離開自己。
年年和薛子路玩了一會,最後拿著他帶來的玩具睡著了,薛子路吻了下年年的小臉,開始審問葉歡,「年年怎麼會摔下樓梯?」這來心川。
「不!年年要出院,我不要看著年年打針時害怕的樣子,他好好的,只是流了些血而已,」葉歡的情緒有些激動。
「誰是孕婦的家屬?」女醫生的聲音有些尖銳,在空蕩的醫院長廊里久久回蕩。
一邊的休息室里,易少川和她對望著,有千言萬語想說,這刻卻不知從何說起。
這些日子以來,他雖然不陪在她和年年的身邊,可並不代表他不關心年年,他除了照顧高雲珊之外的時間,都用在了聯系國內外的專家權威。
「你可以不管我的心疼,但不能不心疼年年……他叫你爸爸,他是你的孩子……」
葉歡的每個字都如刀子,插在他起伏的心口,並一下一下橫豎的割切著,那痛讓他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就在易少川痛的不知怎麼辦的時候,護士慌張的跑來,「年年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