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牧之那一拳過來時,陸少勛正陷在對手術風險的恐懼中,失了平日里那份敏銳的反應力,雖偏了偏頭,避過了最強的勁道,但還是被打中鼻子,生生踉蹌了一步。8這一拳倒像一桶冰冷的水,猛地潑醒了了他——再不簽字,小淺會更危險!于是他慌亂地拾起筆,在知情書上歪歪斜斜地簽上自己的名字。只是那筆仿佛不是筆,卻像一把利刃,簽下每一個筆畫,就是劃在心上一刀,血肉模糊地。就這樣,不願簽,卻是不得不簽。
醫生拿著簽好的知情書交給助手,然後轉身進了手術室。手術中的燈再度亮起,紅得像沸騰的血,刺得陸少勛睜不開眼楮。紅的還不止是那燈。剛剛肖牧之那一拳打來的時候,他還木然未覺疼痛,而此時,溫熱的液體伴著劇痛,緩緩流下,他伸手一擦,手上殷紅的一抹。他本就被池小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逼得幾近瘋狂,而肖牧之這一拳帶來的痛和血,恰好刺激了他體內嗜血的細胞。而且今天的前因後果他還不清楚,只知道小淺跟他在一起出的事,一下子把心里的火全撒往肖牧之身上,就好像瞬間找到了發泄的渠道。這麼幾重念頭兜頭而來,他轉過頭死死瞪住肖牧之。
肖牧之剛那一拳還沒打夠呢,此時見他瞪自己,也硬著脖子逼視他,「小淺有個三長兩短……」
「她是我老婆!」陸少勛憤然打斷他的話,不願意听到看到別的男人為池小淺這樣理智全無的樣子,哪怕那是自己的兄弟。
「你還知道她是你老婆!」知道你還攔著我不讓收拾李眉遠,知道你還讓李眉遠有傷害她的機會!這些話肖牧之都懶得說出來,卻再一次將拳頭揮過去。于是,兩個血紅著眼的大男人扭打成一團棼。
要論拳腳格斗,肖牧之必定打不過陸少勛,可此時兩個人為了各自心頭莫名的怒火和不甘心,都只是蠻橫的泄憤,哪兒有什麼套路拳法可言,倒像兩個不講理的蠻小孩一樣。手術室外的走道上原也什麼東西都沒有,只是幾只供人歇坐的椅子被撞得東歪西倒。
「陸團,肖董,哎別打啊!」肖少送人來醫院,院長听聞後正匆匆趕來,只怕醫生護士哪兒有所怠慢,哪知道一到婦產科就看到陸四和肖五兩位爺打得不成樣子。
邊上護士也趕忙上前勸架,「是啊是啊,別打了,里面病人也需要安靜!」听到病人兩個字,兩人都是一愣,同時松開了手擔。
肖牧之看面前的院長一眼,指著手術室的門面無表情地說︰「用最好的藥,最好的病房。」說完朝院長扇了扇手。
「肯定肯定,那您先忙著,我就先回辦公室了。」院長看他手勢,忙帶著醫生護士腳底抹油地走了,兩位爺這架勢,他杵那兒只怕成了被殃及的池魚。
陸少勛重重地在休息椅上坐下,就仿佛全身月兌力一般。
誰也沒再說話,只是都不停抬頭看手術室外的時鐘。陸少勛一會兒覺得那時針可恨,像被膩住了一般,走得那樣慢。一會兒又覺得走得太快,都過了這麼久了,他的小淺還沒出來。這種煎熬好似鈍刀割肉,讓人久痛難捱。
叮一聲輕響,陸少勛和肖牧之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沖上前。手術室的自動門緩緩打開,池小淺躺在滑輪病床上被推了出來,雙眼緊閉,面色如紙。
「小淺……」陸少勛一邊跟著病床走,一邊顫聲喚她,可她死死睡著,沒有一絲反應。
「病人現在麻醉還沒退,可能還要一會兒才能醒過來。」護士見陸少痛心成這個樣子,忍不住出聲安慰。
其實麻醉藥效並不是太久,但意識逐漸回歸小淺身上的時候,卻仿佛經歷了一個輪回般長久。她先是現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不知道自己置身何處,慢慢地,又有了痛覺,但卻不知道這痛覺是來自身體的哪一處,像全身被沉入充滿冰凌的幽暗深潭之中,冷得發疼。逐漸逐漸,眼前的黑暗好像打開了一絲縫隙,有灼眼的光亮透進來,然後身上的疼痛慢慢集中,變得越來越強烈,最後匯聚到下月復,如有利器在里面戳刺翻攪。
「呵……」她疼得申吟出聲,身子微掙了一下。
就在她剛才昏睡的時候,陸少勛一直握著她的手,可是捂了很久,還是冰涼滲人,于是出病房去喊護士調高病房空調的溫度。而就在他抽開手的一瞬間,意識模糊的小淺就像失掉了什麼東西,拽緊自己的手心,卻沒有了方才的溫暖。莫名其妙地恐懼不安涌上來,她終于猛地睜開了眼。
就在她開始動彈的一刻,一直守在旁邊的肖牧之早一個箭步靠近過來,「小淺!」
「小拇指?」麻醉徹底退去,幽幽轉醒的同時,她還未弄清為什麼每次她醒來時不見陸少勛,眼前卻是肖牧之焦急痛心的臉,就被痛出了冷汗,她咬住了唇痛苦地抬高了修長雪白的頸項,猶如受難的天鵝一般嗚咽輾轉著。
「小淺,很疼嗎?我去叫醫生,我馬上去!」小拇指不知所措地顫抖聲線傳入她耳朵。
醫生?池小淺後背一僵,睜起水霧漣漪的大眼楮茫然望向他,原來……剛才黑暗中那一絲光亮來自于病床前的燈光,原來……那劇痛來自自己小月復間。醫院!月復痛!破碎散落的意識一瞬間拼湊了起來,她的寶寶!
她伸手去模自己的肚子,才不到三個月的孩子,本來就沒有一絲顯懷,她模不出究竟。是誰扯落了她眼楮里的珠串,一顆一顆砸落下來,伴著她嘶啞黯然的聲調︰「寶寶呢?寶寶呢?」她一手護住自己小月復,仿佛那里面還有著她最乖最听話的寶貝一樣,另一只手死死掐捏住肖牧之的手臂,一遍一遍問他︰「寶寶呢……」
「你不要哭,不要哭……」肖牧之不知道自己該說怎樣的話才是安慰,嘴里重復著這一句,反手握住她的手。
「小淺!」陸少勛沙啞地聲音才在病房門口響起,只一瞬他已經躋身到她跟前,一把摟住她單薄如紙片的身子,渾身不住地顫抖著,同樣說不出一句話。
如果說池小淺之前還期盼有那麼一絲僥幸,但此刻她察覺到有液體砸落在自己的頭上,頸間……那是陸少勛的眼淚,練兵場上流血流汗不流淚的錚錚鐵漢,也哭了嗎?這澆滅她最後一點兒指望,被撕裂的何止是肚子里的骨血。她再無法思考,只抱住陸少勛,嚎啕大哭起來。
「不要哭小淺,不能哭……」陸少勛抱得那樣緊,恨不得將她揉入骨血,卻一點兒也暖不了她的身子,止不住她的哭泣。「求求你不要哭了,小淺不能哭,會落病根的……不要哭……」他捧起他的臉,粗糲的大掌不斷擦著她的眼淚,卻是越擦越多……
看著眼前緊緊擁住的一雙,那樣旁若無人地悲戚著,肖牧之這才恍然,即便是再苦再痛,也是他們夫妻一體一起面對,自己梗在這里,著實有點尷尬多余。他斂去眼中哀色,只是掩不住背影里的失落,腳步虛浮凌亂地悄聲退出了病房去。
也不知池小淺哭了多久,陸少勛幾乎就要跪下去,她才剛小產,受那麼大的罪,還這樣哭下去,落下個病根是要他心疼死嗎?「求求你,小淺求求你不哭了……」
池小淺的哭聲漸漸低下去,卻不是听了他的勸慰,而是已經哭不動了,她的月復痛還未退去,失血之後身體虛弱如枯葉殘蝶,此時垂了手臂靠在他懷里,只一下一下抽動著肩膀。
「我們還會有的,小淺,我們還年輕,很快會有的……你不要太傷心……」他不停地吻著她的臉頰,想暖一暖她的臉,卻無奈發覺自己的唇也那樣冰涼。
她的眼神卻更加暗淡淒然,幾不可聞地說︰「會再有,但再也不會是這一個,她那麼乖,都不折騰我,那麼乖……」才剛止住的淚又染濕了他胸口的軍色的外套,橄欖綠被眼淚沁透了,很快濡濕擴散出一團暗綠,猶如開在最深秋霜里的墨色花朵。
她的額間全是疼出來的漣漣冷汗,混著眼淚,將發絲都沾濕貼在臉上,陸少勛恐怕她這樣汗蒸再受了涼,于是將她放躺在床上蓋好被子,一邊先用衣袖擦著她的汗,一邊說︰「我去拿熱毛巾給你擦擦,乖啊。」
池小淺這才戀戀不舍地放開他的臂膀,把臉埋進枕間。
肖牧之要了最好的病房,東西一應俱全,陸少勛打了熱騰騰的水擰了毛巾來,給小淺好生擦了汗,問她︰「餓嗎?想不想吃點東西?」
此時病房門被輕叩了幾聲,肖牧之隨即推門進來,手上拿著幾個便當盒和湯罐。原來,剛才他雖然出了病房去,但並未離開,只是去找些吃食,生怕一會兒池小淺餓了。
「四哥,我也買了你的,你湊合先吃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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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又要鬧說虐了,某樨怕被打,抱頭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