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聲,池小淺直接掛掉了電話。
她嘴角抽搐,他怎麼能這樣?不信任她就算了,還拿她年少時最酸澀的過往來奚落她?池小淺不是容易自憐自哀的人,也從不曾為自己的出身家世之類的問題自卑,嫁給陸少勛以後,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諷刺她,說她是踩了狗屎運才有福氣當陸太太,她都一笑置之,因為她覺得陸少勛在這方面和自己很相像,識人交友都看人品性情,並不看重那些。可是剛才陸少勛那些刻薄的話卻給了她重重一擊,他語氣里那種不屑,那種大院子弟才有的不可一世,還是深深刺痛了她,她突然覺得他有點兒陌生。既然他那麼看不起她池小淺,那他還娶她干嘛,他身邊不是很多姚嘉琳那樣的大家閨秀,他還舍近求遠干嘛!
她氣得在房間里團團轉,越想越堵心,撈起剛才甩床上的手機,狠狠地按關機鍵,還不解恨,又沖到床頭把座機線也給拔了。
而陸少勛在那頭比她更著急上火,當他發現她手機關機座機不接以後,更是氣得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明知道在她心里,盛澤是她心頭愛而不得的朱砂痣,自己干嘛還嘴欠說那些話刺激她,要是她氣得沖到盛澤房間里大哭,然後盛澤心疼不已摟她入懷,那他陸少勛才是世界上最偉大的裁縫,用心良苦地給自己量身定做了一頂綠油油的漂亮帽子!
他一咬牙,抓起桌上的車鑰匙就沖了出去。說起來,他這深更半夜都還沒休息,身上還穿著今天出門那身軍裝呢!他回來以後,就一直在團部跟韓衛東他們幾個商量事情,中途有空檔的時候給池小淺打電話她沒接,他以為她在洗澡就沒怎麼在意,後來再打,還是沒人接。韓衛東他們幾個都陸陸續續回去以後,他又一個勁兒地打,還是沒人,于是他才想起去打盛澤的電話。這麼連軸轉了一天,其實他也想好好睡一覺休息一下,哪知道來這麼一出榛。
池小淺的火氣漸漸消了下去,不再跳腳了,只是呆坐在床頭愣愣地。這幾天她一心照顧葉漾父母,很少有機會翻撿自己的情緒,此時夜深人靜,獨坐燈下,想到葉漾的死,趴在膝上又哇哇大哭了一頓。8
「小淺?」門被輕輕扣響,門外傳來盛澤關切的聲音。她擦掉眼淚,吸吸鼻子去開門。
「你……還好吧?」他也是猶豫了許久才來敲門的。他也怕自己攪和進來,害人家夫妻誤會更深,越搞越糟,但是又始終放心不下,忍不住還是來問問彝。
池小淺本來也不是鑽牛角尖的人,剛才又哭了一陣,心中郁悶消散大半,也知道陸少勛是牛脾氣上來了什麼話都亂說而已。只不過,想起來心頭還有點兒不爽,所以甩甩手說︰「沒事啦,管他的!」
「好好跟他說,他就是太在乎你,所以語氣才那麼急。」盛澤看著她還紅紅的眼圈,咽下喉間苦水,小心翼翼地勸說。究竟要怎樣的深愛,才會這樣對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女子,說著另一個男人的好?
「我知道……」池小淺低頭囁喏,但隨即揮著拳頭惡狠狠地說︰「他下次再亂發脾氣我真揍他。」
「打得過他才怪。」他見她這樣子,估模著人家兩口子已經說開了沒事了,也輕松地笑笑,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我才被你們嚇死了,覺都睡不著了,就怕你們吵起來,有人又大哭鼻子。」
「你少來啦,什麼時候見過我愛哭了。」池小淺爽朗地笑笑,「不過我也睡不著了……」她探頭看看外面,夜色如水,月朗星稀。她想起同樣有著漂亮月亮的那個晚上,他們坐在學校體育場的高台上,喝掉了整整一件哈爾濱啤酒,她想了想,說,「咱們去喝酒吧?」
很明顯盛澤也想起了那一件哈啤,會心地點頭︰「好。」
池小淺從陸少勛給她拿來的衣服里抓了一件最厚的裹上,然後拉上房門走出去。走出去幾步,又想起被自己關掉的手機,于是折回去把手機拿上,邊走邊按開機。她還是心軟了,怕關機以後陸少勛打不通,會氣得一夜睡不好,影響他明天的工作效率,于是還是想給他回一個,哪曉得,陸少勛火燒火燎地沖出來,壓根就沒有帶手機。她連打了幾個沒人接,撇撇嘴︰「他倒睡得著!」
池小淺和盛澤兩個人一歪一晃地走出院子,到前面的二十四小時超市去買酒。
「啊哈,還真有哈啤。」盛澤指著貨架上的易拉罐,只不過,包裝不一樣了,價格也長了不少。他拿了兩听,笑著說︰「咱們都老了,不比當年,可不能喝多了。」
「還有這個!」池小淺眼尖地看到他們當年最喜歡吃的五香蠶豆,抓了一包在手里。
就這樣,當時的月亮,當時的少年,還有啤酒和絮絮叨叨的回憶,池小淺和盛澤坐在招待所背後的花台上,沒喝多少,卻有點兒醉了。她嚼著五香蠶豆,迷迷糊糊地想,時間壓根就沒走吧?還是和當年一樣吧?那沒良心的葉漾,又丟下他倆,跟哪個帥哥吃香的喝辣的去了,僅此而已……
「盛澤,你幸福嗎?」她也許是喝醉了,不知不覺地cctv起來。
他沒創意地回答︰「我姓盛。」
「呵呵呵,好吧,我姓池。」他不願意回答,她自然不能追問。且當他也幸福著吧,和自己一樣,有一人傾心相伴,白頭偕老。
盛澤卻突然收起了玩笑,很認真地看著她︰「葉漾就這麼走了,我才體會人生苦短,所以你一定要幸福。」
池小淺雙眼迷蒙望向他︰「怎麼會是我一個人幸福呢?你也一樣啊,葉漾走了,剩我們兩個,我們要替她好好活,我們都要幸福。」
他笑笑,「我麼,好,我盡量。」
她卻嗅出了他話里深深的無力感,不知怎麼就月兌口而出︰「你和姚嘉琳好嗎?」
這兩個人倒是愜意小酌著,另一個慫球卻連滾帶爬地滾過來。陸少勛方向盤一打,要多霸道有多霸道地把車子橫甩在院子里,騰地跳下車就往樓上沖。猛敲了一陣房門才發現沒人,心里咯 一下,瘋了一樣去擂盛澤的房門。腦子在那一瞬間已經閃過無數不堪入目的要命場景,他腦子一熱,直接抬腳踹門!公安局招待所的規格實在一般,那房門還是老式鎖,只一腳,就听到 當一聲,那鎖啪嗒掉下來橫尸當場,門開了。嘖嘖,可笑陸上校流血流汗不流淚練出來的好武藝,就用在了捉奸上。還好……房里沒有妖精打架,反倒一個人影都沒有。陸少勛心煩意亂口干舌燥,靠在門上想了一會兒,才往樓下走去。而此時前台服務員也听到了樓上的動靜,蹬蹬蹬地跑上樓來。
「304和305住的人呢?」陸少勛劈頭就問。
服務員認得這位穿軍裝的帥哥,是那天和江局一起過來的,于是畢恭畢敬地說︰「剛才看到他們倆一起出門去了,還沒回來呢。」
「出去多久了?」
「有半個小時了吧。」
「哦……」陸少勛晃晃腦袋,竟然很惡劣地想,那應該就是沒啥事吧,他從團部趕過來到現在也不過四十分鐘,十分鐘也不夠干嘛的。」才想完又禁不住在心中臭罵自己,都在想些啥啊!腦殘了!至于嗎!
哭喪著臉出去找他倆。沒頭蒼蠅一樣地沖出院門,在附近瞎找了一圈,黑燈瞎火的,除了幾條流浪狗朝他吠吠以外,一個人也沒見著,又垂頭喪氣地繞回招待所的後門。穿過空無一人的後院,突然听到種滿木芙蓉的花台上似乎有細微人聲。他停住腳步豎起耳朵,絕好的听力辨別出那是池小淺的聲音。他拾階而上,卻听到她雖然壓低了卻很激動地聲音︰「你不愛姚嘉琳又為什麼和她結婚!」
陸少勛幾乎是眼前一黑,心里已經不住地冷笑,好好好,他親愛的老婆大人真是先天下之憂,人家夫妻愛不愛好不好關她半毛錢關系?剛才在人家房間泡那一杯茶「敘舊」幾個小時還不夠嗎?大半夜都不睡覺,還要貓到這草木叢生處來接著敘?他僵著腿無意識地往前走去,走過轉角那一顆低矮的桂花樹,看到池小淺和盛澤坐在開滿梔子花的石板花壇上。是了,他這種只知道練兵打仗的大老粗,不知情識趣,又怎麼會懂,那些終身不忘的少年愛戀,又怎麼能少得了這樣的花香月色相伴。他陪伴的一日三餐,夜夜歡愉又算得了什麼,俗!恐怕就落得一個字吧,俗!
陸少勛自虐找抽的功力不是一般的,別說抓奸在床了,人家就這樣曬著月亮吃著五香蠶豆,都足夠讓他當場吐血,血濺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