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局的日子雖辛苦,倒也安寧,只是看見那萃芹姑姑拿著戒子盯著我不懷好意的樣子,讓我心里有些不安。
今日過了午膳,她指著我讓我把洗好曬干的衣服送去安樂宮,「你,就是你,把這些衣服送去安樂宮,這些都是太後娘娘的衣服,你可得仔細著!」
我接過她手里的衣服,說道︰「是,姑姑。」
出了浣衣局,走了一段路,我有些分不清方向了,也不知該往哪兒走。
我不知道萃芹姑姑為何突然讓我送衣服,平日里都是由各宮的宮人來取,況且她也該知道我初來西秦皇宮,根本不認識宮里的路。
她在故意為難我,可我卻不得不接了這差事,若拒絕則免不了一頓戒子,在宮里主子就是天,反抗就只會挨打受罰,弄不好還會丟了小命,她雖不是主子,卻也是權力比我大,硬著頭皮也得接下來。
我也不知自己走進了哪里,這園里的花草倒是開的極好,站在假山的一邊,我听得另一邊有低低的咳嗽聲傳來。
不知為何,听到那咳嗽聲,我腦海中突然就想起了那日在靈谷寺中遇見的他。
腳步已不听使喚,穿過假山,我看見了那抹坐在亭中的身影。
那映照在日光下的側臉宛若透明,眉眼間依舊是那種淡淡的溫柔。
此刻,我彷佛從未離開靈古寺,還是在那寺里的亭中,就這樣不經意的遇見了他。
熟悉的說話聲傳入耳朵︰「看夠了麼?」
他轉頭看向我,話語里似是有些不悅,眼眸里卻有些驚訝顯露出來。
看他那身華貴的錦服繡著蟒紋,我心里便大概知曉了他的身份,他穿著這樣的朝服必是皇親貴族。
我忙低頭下跪道︰「奴婢該死,請…恕罪!」
「你是浣衣局的宮女?」他淡淡的聲線還是一如那日靈谷寺中和我交談時的清逸。
我答道︰「是,奴婢是給太後娘娘送衣服,在這里迷了路。」
「原是這樣,你起來吧!」
我站起來俯身謝恩,抬頭看向他。
此刻,他與我面對面,在看見那清瘦腰身下的雙腿時,我驚呆了。
那日在靈谷寺中,我向他致歉時他並未起身,我還覺得他高傲無禮,想不到竟然是因為這樣。
他並未坐在亭中的石凳之上,身下坐著的木椅兩旁各帶著滾動的木輪。
他竟然雙腿…癱瘓!這個樣子怕已是多年了…
心猛的生疼,想不到除了咳疾,他竟還腿不能行。
他許是意識到我看著他的雙腿許久,便開口道︰「這腿已是舊疾,你想去安樂宮,從這一直往前走左轉就是」,說話間他用手指了一處方向。
我未開口言謝,便听得身後傳來熟悉的男聲︰「王爺,我給您拿了衣服來,您身子不好,這兒又是風口,要小心受涼!」
那人越過我,將手里的衣服披在他的身上。
听見他的聲音,我便知來人必是井夜。
原來他是西秦的王爺,早前就曾听浣衣局的洗衣女私下議論過,西秦的滇王劉巒修乃先帝最小的弟弟,亦是西秦盛寵一世的蕭貴妃所出,自小聰穎好學,只因少時一場意外而身殘,與皇位也失之交臂,先帝在位時秉承高祖遺願,對這個最小的弟弟是疼愛有加,賜給他的封地也是諸位王爺之中最肥沃寬廣的。
那眼前之人定是滇王劉巒修了。
那日在靈古寺中遇見他,我已知他非富即貴,卻從未想過他竟然是西秦的滇王。
更未想過我會以這樣的身份與他再次遇見在這西秦的皇宮。
井夜看了我一眼,對著他詢問道︰「王爺,這婢女是?」
「是浣衣局的宮女,迷了路。」
我俯身謝恩道︰「奴婢多謝王爺指路。」
我抬起頭瞧見井夜皺著眉直盯著我看,在看見我的臉之後皺著的眉卻舒展開了。
他是認出了我麼?可靈谷寺那日我蒙了面紗,他該認不出我呀!
我轉身欲走,卻听得他的聲音傳來︰「你叫什麼名字?總覺得,我好像認識你。」
他說他好像認識我,我听得心里有些高興,我沒忘了靈谷寺的遇見,他也還記得我麼?
可是如今我這樣子,我不想讓他看見。
「奴婢名叫無顏,一直在浣衣局待著,從未見過王爺。」
他似是有些遺憾道︰「是麼?一直在浣衣局待著?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呢!」,接著他吩咐身旁的井夜道︰「井夜,推我去池邊看看。」
我俯身恭送他離去。
沿著他指的方向一直走,繼而左轉便看見了不遠處的安樂宮。
「是誰?好大膽子敢擋著皇後娘娘的鳳攆?」
身後響起一道囂張的女聲,我轉頭看見一定玉轎正在我後頭。
我即刻下跪道︰「奴婢該死,不知娘娘鳳駕在後面,還望娘娘贖罪!」
「哼,諒你也不敢,可你還是擋了我們娘娘,听著我們娘娘給你發落!」,她說話時趾高氣揚,有些目中無人。
「秋吟,算了,想她也不是故意的,讓她退一邊就是了」,溫婉的語調傳至耳朵顯得那樣溫良寬容,我心里想著,皇後娘娘不愧是母儀天下的女人。
我退至一旁,鳳駕從我身旁越過。
抬頭偷偷看了眼坐在鳳攆上的女人,她華貴艷麗的玉服繡工精致,秀麗的臉上神情端莊,她的眼楮與我對視。
我趕忙低下頭去,不該抬頭看西秦的皇後娘娘,卻忍不住那好奇心,我覺得我定會受到責罰。
果然!听的她下令道︰「等一下,停轎!」
此刻我懊悔自己怎這樣糊涂,看來責罰是免不了了。
她手指著我,說道︰「你,抬起頭來。」
我也不知她何意,卻不得不听她的命令抬頭看向她。
她看著我的眼眸中似是一驚,瞬間即又恢復了平常。
看了下我,後面卻听的她接著下令道︰「起轎吧,太後還在安寧宮等著本宮賞花呢!」
那叫秋吟的婢女接令道︰「起轎!」
本來等著受罰的我卻愣在原地,皇後娘娘是寬恕我的無理了麼?
她的鳳轎進了安樂宮,我待她走遠了也進了安樂宮,把浣洗好的衣服交給了常來浣衣局替太後娘娘取衣服的宮女,我便走出了安樂宮。
交予衣服時听見安樂宮殿外的兩個宮女議論,我才知原來是新皇初登基期間,各位王爺回京述職,皇上和太後今日設宴款待了各位王爺,怪不得他會在宮里。
那萃芹姑姑吩咐的任務我已是完成。
沿著原路返回浣衣局,卻再未看到他,想必他此刻已有事離開,我心里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