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北靜靜的摩挲著,終于眼角的淚還是不由自主的緩緩的滑進了被子里,沒有聲音,沒有抽泣聲,沒有淚水滑落的聲音。
這是條救了自己命的手術的疤,它是生命得以延續的見證,它是自己的朋友,自己見不得光的朋友,不能拿出來介紹給大家的朋友。
終于,尋北還是把手放到了心髒的位置,這樣的告訴自己的心,告訴著如今這個因為一次不小心,16年後再次展現到不友善的眾人面前的這個難受、難堪的心。
「我終于還是讓你暴露在陽光下一次了,在我生命的最後的時間段里,你不要覺得難過,也不要覺得羞愧,你只是長得有點難看而已,難看而已,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也是我的好朋友,所以,你不要難受,不要難受了……」
感受著正常的有節奏的怦怦的心跳聲,尋北在與它做也許是生命中最後一次的感激和禱告。
……
「莫尋北,戚蓓綠申請,探監。見,還是,不見?」
「見。」尋北放下手中的活,淡淡應道。
她要見她,只見她。
隔著一條兩米寬的桌子,穿著囚服的尋北戴著手鐐、腳鐐,就這樣一步一步的出來了,因為坐在那一直的折信封,坐久了,尋北的腿有一點跛,戚蓓綠就這樣看著,她曾經強勁的對手,就這樣像個可憐蟲般的落魄,甚至可以說不上落魄,而是不成人形的這樣的時隔三個月的再一次出現在她的眼前。眼前的人,她的頭發松松垮垮的扎著,兩條發絲垂在她的眼前晃蕩著,靜默的坐下,不發一聲。
戚蓓綠就這樣的也坐著,什麼也不說,就這樣看著,嘴角卻在繃緊了,喉嚨里,全是話,在進入這個房間之前。
我不是應該狠狠的奚落她的嗎?我贏了!不是嗎?我終于贏了!她如今是個死囚了,竟是個死囚了……
她在心中一直這樣的反問自己,卻是一句話也開不了口。
這本身就是一個太過嚴肅陰暗的地方,陰暗的讓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她也沒有想到莫尋北——竟然同意了她的探視,難道?她就不怕她戚蓓綠的勝利的大笑聲嗎?
「你——為什麼不笑了,你不是應該笑的嗎?」
終于,尋北還是抬起頭看著她,發出了沙啞的聲音,已經三個月不曾講話,沒有說話的原因了,一瞬間,听到自己的聲音,尋北自己都覺得有點陌生,仿佛,那個聲音不是來自她的口中。
「是呀,我應該大笑的。」
戚蓓綠堅硬的接著,隨即硬是扯動著嘴角。
「里面應該很舒服吧!那種陰暗的地方,應該是最適合你這種人的吧!里面的人也是討厭你的吧!我想應該是的,你知道嗎?從小到大,不管怎麼看,我都看你不順眼,而且,不止我一個人,你知道的,顧斯南,他也是一樣的呢!……」
戚蓓綠嘲諷的說著,她本就是想嘲諷眼前的這個女人的,她在心中告訴自己,所以,越說,越起勁。
「他,出國了吧!」
尋北也沒管她在快速的說著什麼,她只是听到了那個久違的名字,于是就這麼想到了,就這麼問出聲了。
「對……對啊,他出國了,他怎麼會願意看見你這個倒霉的窮樣,他可是飛到了國外好好的過他的生活了,而且,他可是一直都是知道的,從你被抓的那一刻,他來看你了嗎?沒有吧!他怎麼會願意看到你呢?!你也是知道的,我們可都是一直討厭你的人呢!如今你不是快死了嗎?我就是來看看你快死的這幅樣子,真是大快人心啊!你終于是要死了啊……」
偽著心意的戚蓓綠又一瞬間的口吃,可是瞬間她的腦袋就轉過彎來了,原來,她什麼都不知道啊!也難怪!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瞞著她顧斯南還在國內的事,可是她不知道顧斯南心中所想,也不知道從顧斯馨口中得知的那一切的真假,但她就是要讓她死心,讓她知道童年就開始的念想早就遠遠的離開了。
反正顧斯南應該也不會來看她的吧!戚蓓綠這麼僥幸的想著。
她也不知道就那麼抬了一瞬間額頭,而後就一直低著頭的尋北究竟有沒有在听她講的話。但最後還是問了︰「你為什麼同意見我?」
「我就是想讓你心里更痛快一些,現在的你心里舒服了吧……他,如果在的話,也是希望你過得很好的。」
如今的尋北心中想道什麼就說了。她始終覺得,那些即將剩下來的人,是應該活得幸福了,顧斯南應該,戚蓓綠應該,顧斯馨應該,嚴之崖應該……
如今的她是這麼的希望著的,她想,當年的阿戚,也是這麼希望著的吧!只不過,她——卻活著活著就走到了死亡的道路上了。
一瞬間,戚蓓綠的臉色就刷的一下白了,突然她就笑了︰「我還是要感激你的,因為你的接近,因為你,與生俱來的晦氣,我的那本該搶走我一切幸福的傻弟弟竟然也大快人心的就這麼沒了!」
話落的瞬間,探監的時間也結束了。
尋北機械的起身,轉過身去,在旁邊的女警的監視下,向那個鐵門走去。
「莫尋北!我恨你!一直很你!還是恨你!」
身後的戚蓓綠就這樣的喊著,大喊著。
尋北的腳頓了一下,還是進了鐵門,消失在這個恨著她多年的女人的眼前。
原地的女人卻一下子跌落進木椅,顫抖著身子,撐著桌子起身,踉蹌的走了出去,臉上,卻有水珠劃過……
她,還是自由的,她還有未來,沒有莫尋北的未來,沒有莫尋北擋在前面的未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