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翔,你活了二十三年真是白活了!叫你不要來你偏不听!」
這是他第一百零一次罵自己,告訴自己不要來,但卻無意識地自動開著車,來到馨如平時打工的「EZfood」。
正好有空的停車格,他把車子停下,趴在方向盤上哀嚎,接著抬頭看向餐廳里頭的人聲鼎沸。
馨如仍是穿著黃色條紋短裙的制服穿梭在各桌之間,明亮的五宮滿是笑意,原本剪到齊肩的頭發,略微留長一些,柔美的披散在肩頭,讓他看得目不轉楮,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似乎是感到有雙眼楮在暗地里窺視,馨如拿著紙筆在為客人點餐時,突然轉向窗外,訝異地看見靳翔的跑車,而車主竟然趴在方向盤上偷窺她!
她沒好氣的朝他吐舌頭、微撥眼皮,扮了個鬼臉。
「哈哈哈——」靳翔頓時笑出聲來,也把自己變成豬鼻子,扮了一個更丑的鬼臉回敬。
馨如受不了他的幼稚挑釁,翻了翻白眼,在客人開口向她點菜時,又回復親切的笑容。
靳翔頓時感到壓力全消,吹著口哨下車,進入「EZfood」。
「請問是訂位的靳先生嗎?這邊請。」林弘吉立即上前帶位,朝他擠眉弄眼。
靳翔耳聰目明,自然知道這是「特權」,「我是,謝謝你。」他才沒訂位咧,要不是有見過數面之緣的林弘吉放他先進來,他起碼得排上一小時才有位置。
「又來啦,小子,今天想吃什麼?」林弘吉笑眯眯的招呼,「最近馨如心情很好,是因為認識你的原故吧?謝謝你啊!想吃什麼盡管點,我請客。」
「她最近心情很好,真的嗎?」沒先看菜單點東西吃,反而被這番話吸引住了。
林弘吉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真的,喏,你先看要吃什麼,待會讓人來幫你點餐。」
「欸……嗯,好,謝謝林叔。」靳翔本想繼續追問,但想想好像又不妥,便縮回座椅上窩著。
一支原子筆突地敲在他額頭上,他立刻痛呼,「嘶——」
「你在這里做什麼?」馨如壓低身子,橫眉豎眼的咬牙質問。
「來餐廳當然是吃飯,你傻了嗎?馨如學妹。」靳翔譏誚地回話,口吻故意很挑釁。
她眯起眼警告,「你最好正經點,別妨礙我工作!」撂完狠話後,又站直身子,朝他笑得甜美職業,「先生,可以點餐了嗎?」
下一秒,靳翔毫不留情的把MENU拿來掩面,擋住他的噴笑。
「你笑屁啊?」馨如咬牙道。
好不容易兩人暗潮洶涌的完成了點餐動作,馨如僵著臉拿點菜單走向吧台,卻突然被男客人抓住手臂拉到桌旁。
「小姐,我們要點餐!」男客人笑嘻嘻的抓著她的手不放,「你是新來的嗎?我常常來這里吃東西,第一次看見你,長得很漂亮,叫什麼名字?」
「先生,這里是公眾場合,請放手。」她被嚇了一跳,這人實在是太唐突了,她為難的壓低嗓音,盡量不影響其它客人,但是小臉布滿了驚慌失措,小手還害怕的發抖。
只是她犯下錯誤,她越是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就越是助長對方性騷擾的氣焰。
「告訴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就放了你,乖。」男人流里流氣的涎著臉笑。
「你再這樣我要叫人了哦!」馨如秉持著息事寧人的態度,因為這是爸爸的店,她想守護。
嚴重構成性騷擾的男子聞言咧開嘴,「你要叫早就叫了。」另一手色迷迷的伸向馨如的,眼見就要模到了——
「請自重。」靳翔臉色陰沉,大步走過來鉗住男子的臂膀,聲音洪亮,讓在場用餐的人都听見,引起一陣騷動,就連吧台那邊都投來關心的眼神,讓馨如很不自在,她不喜歡這樣。
「這是我剛才錄下您對這位女性性騷擾的過程,日後將做為法庭上的證據,這是我的名片。」他掏出在家族事務所幫忙時所使用的名片,上面就印著燙金的職稱——律師。
「這、這——」以為挑了顆軟柿子吃的性騷擾男人,沒想到竟然有個律師親眼目睹他吃豆腐的經過,還錄了下來,顫抖的拿起那張名片仔細看,赫然發現是知名的國際律師事務所,當場更抖得如風中落葉。
「請問,您準備拿多少錢賠償我的當事人呢?」嗜血律師吃人不吐骨頭的一面,猙獰的顯露。
對方冷汗直冒,一句話都不敢說,因為靳翔加諸在他手臂上的力道,強得似乎想扭斷他的手臂,他吃痛的放開了呆在一旁的女孩。
重獲自由的馨如無地自容,小力拉扯靳翔的衣服,輕聲道︰「算了啦……」
「我的字典里沒有算了兩字。」他很堅持,「況且他連句道歉都沒有,我不可能放過他。」
「對、對不起!」男人痛到跪在地上求饒。
馨如覺得很丟臉,什麼話也不說,轉身便跑進員工休息室里躲起來。
「滾出去!」眼見她跑了,靳翔的怒氣更如燎原之火,「我數到三,一!」
還沒說完,那男人就夾著尾巴跑了,而後餐廳內驀地爆出掌聲,當然以女性的掌聲最為熱烈,紛紛對靳翔投射崇拜愛慕的光芒。
林弘吉臉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走向靳翔,在他耳邊說了一些話,希望請他幫忙進去安慰一下馨如,靳翔生硬的點了點頭同意。
待他走進休息室後,林弘吉朝吧台方向微微點頭,之後,幾個年輕小伙子沖了出去,接著,林弘吉也走出去,料理那膽敢在他眼皮底下造亂的色胚。
「你應該直接甩他一巴掌!」一進休息室,靳翔的怒氣便如火山爆發,「女性受到性騷擾最普遍的情況,就是悶聲不敢說出來,你就是那種搭大眾交通公具被人模也不敢大聲尖叫的笨蛋!」
「你怎麼知道?!」她驚訝他的料事如神,但看見他雙眼噴火,就後悔說出來了。
「華馨如!對我你就敢又打又踹,對付那種帶著惡意的,你卻連吭都不吭,你可以再欺善怕惡一點!」光听就知道她遇過這種事不只一次,真是笨的可以了,讓他很想把她的腦袋敲開,看看里面裝什麼東西!
抓狂!徹徹底底的抓狂!
馨如被罵得無法回嘴,淚水在眼眶打轉,隨時都會掉下來。
「我心里也很害怕啊……」她一開口,眼淚就滑下來,「我能怎麼辦?我不會應付這種事情。」而且還是在他的面前。
又一次在他面前難堪,她覺得自己好失敗,為什麼會這樣呢?她不想被他看不起,真的不想,所以才拼命的改變自己,讓自己開朗美麗,但是美麗得來的後果,不只是愛慕者的追求,還有不明人士的騷擾。
豆大的淚珠滑下面頰,滴落在絞緊的十指,第一滴淚是心酸委屈,第二滴淚是她的害怕難受。
她的眼淚會燙人,雖然是滴在她手上,卻也落到他心中。
莫名的火氣頓時消失,他走向她,把她的頭攬過來,靠著自己胸膛,任憑她的淚水洗滌他的上衣。
只有滿滿的心疼,為她一人。
低頭親吻她的額頭,給她平靜心情的溫柔力量。
馨如沒有拒絕這適時靠過來的胸膛,伸手緊緊的抱住,盡情宣泄她的情緒。一方面放縱情緒,但內心又不時提醒自己,這是他對女孩子的體貼和風度,不要愛上他的擁抱、不要留戀。
千萬,別把心遺留在一個浪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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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馨如在上班時被性騷擾,靳翔便習慣性的跟著她跑,不論她去哪打工他一定跟到,她工作他全程緊迫盯人,絕不讓有心人再靠近她,等她下班後,再親自開車送她回家。
護花使者的姿態,實在是很明顯。
「喂,靳翔。」在「0°F」站前店,林弘吉親自泡了一杯咖啡端到他面前,拿把椅子坐下,神秘兮兮地道︰「你是不是喜歡我們家馨如啊?」
靳翔分神從雜志里抬頭,回他一記微笑。
老實說,他也搞不太懂對馨如是什麼想法,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對她跟對其它女孩子完全不一樣。
對女孩子他一向溫柔、體貼、有紳士風度,但踫到她就忍不住扯開嗓門吼叫、互相斗嘴,還會故意做一些惹她生氣的事情。
這樣——是對一個喜歡的女孩子應有的態度嗎?
「啊,年輕人,還在狀況外啊。」林弘吉年紀較長,見過的世面也多,可以預料到他的心思,「有得耗了。」
「林叔,我有件事想問你。」避開話題的靳翔轉動手中的原子筆,突然想到一件奇怪的事。
「嗯?」
「你到底負責哪家店?我接送馨如打工有一陣子,發現有她去的地方一定會有你,有這麼巧合嗎?」他的職務不是經理嗎?怎麼都不用做事的?
「現在才問,會不會太晚了點?」林弘吉掏出煙點燃,「我啊,跟馨如她爸是生死至交,我可以把命賣給他,他可以把事業交給我,我們兄弟倆肝膽相照,他走得太突然,最掛念的就是他的寶貝女兒,所以我拚了這條命也要照顧馨如,可那小丫頭,脾氣跟她老爸一樣執拗……」
林弘吉回想起當年,和華父認識的過程。
他是個黑幫老大的左右手,華父是廚藝精湛的大廚,一次幫派械斗中,他被打成重傷,逃到才開業沒多久的「EZfood」後門的防火巷躲避追兵。
結果被倒垃圾的華父發現,伸出援手救了他一命,做了一個他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牛肉漢堡給他吃,兩個人就這麼成為朋友。
「他救了我一命,告訴我很多人生大道理,後來受他感化,我月兌離幫派跟隨他,從一個只會拿刀砍人的小混混,變成現在法國藍帶廚藝學院出身的法國菜大師——別小看我,能請得動我下廚做菜,沒有花個幾十萬是不可能的啦!」他豪爽的拍著靳翔肩膀,誰教這小子滿臉不信。
「咳!」靳翔輕咳,這叔叔拍人的力道還真是大得不像話。
「姜勝美那女人嫁過來沒多久,就露出貪婪的真面目,華大哥才給我那份工作合約,當時只是為了保障我的工作權益,不讓姜勝美開除我,想不到現在卻變成了牽制她的工具,靳翔,你是讀法律的,有沒有辦法幫馨如搶回她爸爸的東西?」林弘吉憂心地問︰「那對母女……要不是因為我不對女人動手,早就對姜勝美開扁了!」語氣充滿厭惡。
「馨如她爸爸沒有留下遺囑嗎?」靳翔問道︰「如果沒有,這種和繼母爭奪財產的官司會拖很多年,而且判決也不一定如自己所願。」
「唉,就是沒有才奇怪,華大哥不是個這麼粗心的人,一定會留後路的啊……」林弘吉搔著頭,頭大地疑惑著。
馨如捧著剛出爐的蛋糕從廚房走出來,站在櫃台就可以清楚的看見那一老一少的兩個男人,表情嚴肅的像在談著重要的事,她朝服務生交代完該注意的事項,便朝他們走去。
「你們兩個在這邊做什麼?說我壞話哦!靳翔,你怎麼又跑來?我不是叫你不用來接我嗎?!」早上好不容易躲開他的接送,結果他又馬上出現在她打工的地方,「你不去約會在這里做什麼啦?!」
他是號稱永遠有約不完會的男人,但是最近卻沒有听說他又看上哪個女孩,自從和蕭蕾蕾的曖昧情事落幕後,這家伙居然一直處于空窗期耶!
「約會?太無聊了。」他撇了撇嘴,「還不如跟你斗斗嘴來得有趣。」
馨如瞪了他一眼,「我可不覺得跟你斗嘴很好玩。」
「那麼是揍我很好玩了,是吧?」她對他獨一無二的暴力相向,他該感到榮幸嗎?
「奇怪,你明明就很有女生緣啊,為什麼單身這麼久呢?」馨如不解地問。最近被他接送,害她下時遭人白眼。
「你以為我想單身嗎?我也想要有女朋友,否則長這麼帥,沒有女朋友我多丟臉啊。」靳翔自怨自艾。
馨如楞了一下,為他的不要臉和自戀不語置評。
「呵呵呵,趁沒什麼客人,你們兩個坐下來聊聊吧。」林弘吉呵呵直笑,把馨如壓坐在椅子上,自行離開,把空間留給小倆口。
「奇怪,那你怎麼不跟蕭蕾蕾在一起?」她純粹是問問,沒有別的意思,「她很喜歡你不是嗎?你們之前也曖昧了長達三個月。」
靳翔卻非常緊張的解釋,「我跟她只是朋友關系,我絕對沒有對人家怎樣,真的,我發誓。」著急的態度像是怕女友誤會似的。
「真的?那為什麼大家都說你們兩個有什麼?而且,真的沒有怎樣,為什麼蕭蕾蕾會這麼難過?」馨如原本是對八卦沒興趣,听听就算也不放在心上。
但是他說的卻跟她從學校里听來的,根本就是兩碼子事。
跟她聊自己的感情觀,這樣好嗎?他對她有那麼一點點的在意,覺得這樣跟拿石頭砸自己的腳沒兩樣。
「嗯……應該說,我喜歡听話的女孩子。」結果,他還是講了,「溫柔漂亮、氣質佳,留著一頭黑發的那種飄逸女孩,好脾氣、與我們家門當戶對,卻沒有千金小姐的嬌氣,我一開始看中的多半是這種女孩。」
「我听過的緋聞對象,都是你說的型耶!」她刻意遺忘心頭涌上的酸澀。
自從那個擁抱過後,感覺不一樣了,她一顆芳心不受控制的為之悸動,他的貼心、溫柔,還適時的出現救了她好幾次,盡管對她態度很差勁,常常講話都用吼的,但是,她就是忍不住被他吸引……不行!不能再想了,華馨如,他不會喜歡你的,不可能!
「喂,給我留點面子。」靳翔深覺羞恥的搗面,怪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荒唐,「一開始還能維持我要的感覺,一切都如我預期的發展,可一旦我們Close到某個程度——我是指感情到了某個程度之後,就覺得不對了,原本嬌羞的小貓,突然變成了緊迫盯人的佔有狂和掌控狂,也許因為我要求完美,對感情一絲不苟造成的吧!」他第一次對女孩卸下心房。
「嗄?你這叫對感情一絲不苟?」馨如一點也不贊同,「你只不過是被女孩子的真性情嚇到逃跑而已,你這個人真奇怪,自己戴著面具跟人交往,之後又嫌棄人家跟你交往時沒有把面具月兌下來,我不得不說,這是你的問題。
「一開始交往覺得新鮮,對方的反應都在你意料之中,你為此感到滿意而且得意揚揚,而後又覺得無趣沒挑戰性,跟對方疏離,然後慌張不想失去你的女方想抓住你,不得不想盡辦法追尋你的下落,這時候你又覺得纏人的女人麻煩,我說——靳翔,你這個人真夠自私的了,妄想要主導愛情走向,你能不能把談戀愛和開庭分開啊?真是奇怪的男人,還好我眼楮是明亮的,沒有落入你魔掌之中。」
像是要說服自己一般,裝出好險的表情。
這時候有一波人潮涌進店里,她便拋下靳翔跑去幫忙,只留下他一個人,剛被痛罵一頓的他,沒有辦法巨德過來。
她說得對,他戴著假面具面對那些女孩子,隱藏自己的真性情,從來沒有真心跟誰交往過。
他從來沒有比此刻更了解自己,這都多虧馨如那一番話,心中頓時有了決定。
林弘吉正好走到他這一桌送餅干,靳翔神態堅定的開口,「林叔,你剛剛問我的問題,我有答案了。」
「哦?」林弘吉挑了挑眉。
「就是她了。」
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麼在她面前就無法控制情緒,非得跟她玩、跟她鬧,經她這麼一提,才知道他要的其實不是嬌弱的千金小姐,而是一個能讓他做回自己不需要掩飾,一個盡情展現自我的女孩。
這個女孩子,叫做華馨如。
六月十二日奇怪笨蛋!
我是笨蛋笨蛋大笨蛋!教訓人數訓得有條有理,心里卻仍然忘不掉那天的擁抱和輕吻,還有他今天那句「約會不如跟你斗嘴來得有趣」。
「畢業舞會那天我開車去接你,OK?」
「你來接我干嗎?」她很疑惑。
「當然是看你可憐,帶你去見見場面。」他別扭的不肯明說。
「哦,我真是太感動了。」她捧心,「但是,我已經答應淨司學長了,SORRY!」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