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葉知道,女乃女乃終究會走,但沒想到會那麼快。
她使盡力氣的狂奔,就怕無法見女乃女乃最後一面。
當她終于趕到病房時,醫生正好做完最後的檢查,走出病房,對她搖搖頭。
她捂著臉哭了出來,走至女乃女乃病榻前,她已是身形晃動,幾乎暈厥。
「女乃女乃……」她聲音放輕,沙啞又帶著哭音。「女乃女乃,我來了,醒一醒,不要睡,睜開眼楮看我啊。」坐在床旁,她握著女乃女乃枯瘦的手。
李素嶺困難的睜開眼,看見哭花了臉的孫女,露出很吃力的笑,對這她笑罵,「臭丫頭……你來……做什麼……還不快點……出去、出去、玩……」
一口話說得斷斷續續、零零落落,哪有病前生氣蓬勃的模樣?
女乃女乃要離開她了!知葉為這不可抹滅的事實泣不成聲。
「傻孩子……」李素嶺眼眶泛淚,虛弱的手吃力的伸向她,拍了拍她的手。「你長大了,知葉……我……可以休息了……」
「不可以不可以,女乃女乃!不可以,還沒,我還沒有長大,你不可以睡,不可以……」知葉猛搖頭,拒絕听女乃女乃交代遺言。「女乃女乃……你會好起來,你會跟我出院,家里、家里我都沒打掃,你不在家我不想掃,我在等你回去罵我……」
听著她孩子氣的話,李素嶺神情溫柔。「最後……有知葉陪著我,我可以……好好的睡了。」仍的重復說著要休息的話。
知葉的眼前一片水霧,明白現在自己再怎麼任性也沒有用,即使哭喊著要女乃女乃快點起來,快點出院回家,都是不可能的。
女乃女乃好虛弱,瘦得見骨,手腕細得以拇指和食指就能圈攏,皮膚干皺沒有光澤,她好後悔,早知道化療會消耗掉女乃女乃的體力,她就不會……
如果時光能倒流,她不會讓女乃女乃吃那麼多苦。
「女乃女乃,對不起……」對不起,她什麼也沒能為她做。「對不起……」
「跟我說對不起做什麼?」李素嶺好氣又好笑。「你做的夠多了,你大了……知葉,女乃女乃對你沒什麼要求……」她微笑,緩緩闔上眼,用很輕很輕的語氣說道︰「只要你對自己……好一點。」
見狀,知葉哭到不能自已,只能握著女乃女乃的手,看著她的睡顏。
女乃女乃的胸口起伏薄弱,隨時都可能在睡夢中逝世,搬進安寧病房後,她們就決定放棄急救,所以知葉能做的,僅有坐在病榻旁,陪伴著她的親人。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李素嶺的呼吸越來越薄弱,對光的反應也很遲鈍,只剩下一口氣了。
「女乃女乃……你丟下我一個人……要我怎麼辦?」職業二把女乃女乃溫暖的手貼著自己的臉頰,幽幽地說︰「沒有人罵我……沒有人嘮叨我……」腦中一幕幕,盡是她們祖孫相處多年的情景。
她調皮搗蛋,女乃女乃揮著竹鞭繞菜園追打她。
她高中籌不出學費,女乃女乃挨家挨戶借錢周轉,那時讓她記憶最深刻的,是女乃女乃扛著沉重的菜籃,沿路叫賣的背影。
成串的淚落下,她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很長,還是短?
「你有更好的選擇。」
突兀的聲音自腦海深處傳來,知葉倏地睜眼。那熟悉的聲音,是貝雷特!
張望四周,她發現自己已不在醫院病房,她和女乃女乃,一同被帶進了貝雷特的異度空間。
四周一片漆黑,腳下的五芒星陣燈光微弱,回復惡魔姿態的貝雷特側身躺于半空中,像是有一張無形的躺椅。
他黑發張狂恣意,像一張密密麻麻的網,黑瞳鎖定她,嘴唇微微揚起。
「我親愛的主人,怎不召喚我為您解決這點小事呢?」他坐起身,扯開前襟黑衣,露出健壯的胸膛。
黑色長指刺入胸口,他面不改色,掏出心髒。
「拿去,以我的心髒為藥引,我的主人,你將不再傷悲。」
暗紅色的髒器在他掌心跳動,殘缺不完整的心髒千瘡百孔,使知葉不忍卒睹。
那顆心,比起七百多年前……他把心髒先給艾琳時,還要殘缺不全……這七百多年來,到底還有多少人吃他的心?
為什麼可以這麼殘忍?
而他為什麼也……這麼理所當然?
「貝雷特,你知道嗎?其實我們很像……真的很像。」在這種時刻,竟然還能笑得出來,知葉也非常地佩服自己。「我懂你的感覺……我懂……」她握著女乃女乃的手,卻看著他的眼楮說話。
「為什麼活著,站在這里是為了什麼?誰需要我?我需要誰?到底該往哪里走,哪里……又是棲身之處?
「在喜歡之前,先體會到討厭;在見證愛之前,先看見了恨,血淋淋的、活生生的,攤在自己眼前。」
貝雷特活了數千年,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剖析過,他立刻變了臉色。
「我跟你不一樣!」他大聲咆哮。
「當然,我比你幸運。」她笑了,釋懷的笑逐顏開。「我的女乃女乃……原本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有兒子奉養,有媳婦孝順,有男孫承歡膝下,但是她沒有,因為她選擇了我。我知道你不想听,我的經歷之于你,根本不算什麼,可是就讓我說一次吧。」知葉也不管他的回答,便徑自說了下去。
「那是一個很爛很無聊的故事,我父親離了婚,我五歲起跟著媽媽,後來媽媽要再婚看,新家庭沒有我容身之處,就把我帶給爸爸,偏偏爸爸也有了新的家庭和小孩,所以我的父母,應該無條件愛我的人,在我面前大聲嘶吼咆哮,指責對方不負責任。」她笑得很飄忽,貝雷特沒來由的很不喜歡這個表情。
「我是他們不要的小孩……到底……為什麼要出生呢?我也不想這樣,我不願意,為什麼要強迫我接受?說過我比你幸運,是女乃女乃帶著我離開都市,到小鎮來居住,女乃女乃一個人拉拔我,她總說︰‘知葉,沒人會疼你了,以我要多疼你一點。’所以,我跟你不一樣……至少還有一個人,我的女乃女乃,她無條件的愛我。」
知葉平靜的落淚,撫著女乃女乃的臉、手,想要把女乃女乃的味道記住,牢牢的。
「女乃女乃好辛苦,也好累好累了,我想讓她……好好的休息。」她哽咽。「把你手上的東西收起來,我說過我才不會讓我女乃女乃吃那種東西……而且……要是我真的讓她吃了,她醒來也絕對不會放過我,可能會狠狠的打我呢。」
她拒絕了?!貝雷特難掩錯愕,從來沒有人拒絕他捧上的惡魔之心,每一個在絕望中的人類,總會希望死而復生。
「為什麼……」完全不明白的他,疑惑就這麼溜出口。
「死而復生,本來就不是自然的事,會有這樣的願望,只是不想……被丟下,不想……經歷這樣的心痛。」她說著拒絕的原由。「女乃女乃累了,她說她累了,我不忍心她再睜眼,為我操煩擔心。」她起身,親吻女乃女乃睡著般的容顏。「女乃女乃,好好睡,我會陪著你。」
她選擇堅強的,面對女乃女乃離開她的事實。
「貝雷特,你可以走了,我沒有心情理會你。」知葉頭也不回,專注的凝視女乃女乃的睡臉。
女乃女乃的呼吸,微弱到幾乎感覺不到了。
當心電圖傳來心跳停止的嗶聲,四周的黑暗也褪去,她又回到了醫院,一片雪白光明。
她依然握著女乃女乃的手,仍有余溫,但是女乃女乃已經走了,沒有心跳了。
強忍悲傷,知葉微笑著湊過臉,在女乃女乃耳邊說︰「女乃女乃,你的病好了,你現在很健康噢……不用再為我煩惱了,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會……我會堅強的,我真的會堅強……」最後,她伏在女乃女乃的胸前,嚎啕大哭。
貝雷特大掌一揮,眼前的書面瞬間消失,他煩躁的在書房里踱步。
「該死!」他的憤怒震蕩了大氣,書房內的彩繪玻璃窗,應聲碎裂。
竟然失敗了,他沒有讓知葉許下願望,該死!
被聲音引來的古羅,急急忙忙的跑上樓來。
「主子……」再看見他的那一瞬間,他怔愣。
「你搞什麼鬼?」他訝異的神情讓貝雷特一陣惱怒。
「主子,你……」古羅訝異的指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貝雷特危險眯眼。「連你都來找我麻煩?」那個臭女人,說什麼大道理,氣死他了!
「咦?」
突地,空氣微微波動,伊恩憑空出現,他三不五時就會這樣不請自來的跟貝雷特串串門子、聊聊天,平時每個正經的笑臉,此刻的表情卻跟古羅一樣錯愕。「貝雷特……我說你……你沖破禁制了?」
貝雷特聞言也是一愣,抬起手,看見自己指尖上尖銳黑色的指甲,一提氣,發現黑暗力量在血液中奔騰流竄,他的發絲飄散于空中,像在水中漫舞。
飄來眼前的黑絲,證明了他現在是惡魔的原形——不該是這樣!
「十二道封印的力量啊——」伊恩嘖嘖出聲,玩味的模著下巴。是什麼力量讓他沖破禁制呢?這支惡魔真的很好玩啊。「喂,惡魔,我看你現在很需要發洩的樣子,來吧。」他掏出銀色的除魔力刀。「我們玩玩,很久沒遇到對手了。」
沒見識過傳說中十二位遠古惡魔集結的力量,會是怎麼樣呢?伊恩好奇的不得了,很像試試看是怎麼個厲害法。
戰意傾巢而出,貝雷特獰笑,「奉陪。」
他需要戰門,需要毀滅,好平撫自己的憤怒。
被迫承受的宿命、他不能抗拒的命運……她說的沒錯,他恨。
他恨自己。
……………………
知葉請了假,好為女乃女乃籌辦後事。
她沒開口麻煩別人,但附近的老鄰居都來幫忙,還有聞訊而來的同學、學長們。
她臉色蒼白,眼神毫無焦距,被好心的學長送回到……惡魔的豪宅。
「學長,請你等一等,我拿一下東西。」打起精神,知葉對學長這麼說。很多東西她都放在這里,像是證件、現金、提款卡什麼的。
匆匆下車,從後門走進屋子,她沒有發現,貝雷特和伊恩快把屋子給拆了——他們打了很久,久到忘了時間、地點,像是不會累,殺得眼紅,對招不下百回合。
古羅見她回來,面容憔悴、眼眶紅腫,立刻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就連她哽咽著說要請假一段時間,處理女乃女乃的後事,他也什麼話都沒說,只是紅著眼模模她的頭。
然後趁她回房收拾簡單行禮時,火速沖進主子書房,打破結界沖進去大叫,「知葉回來了!」
打得正火熱的惡魔和獵人才同時停手,回頭看他。
「她怎樣?」貝雷特沖口而出,口氣不甚好,但是會開口問這一點,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
伊恩一掌打在他背後,大笑,「你對小女僕很好的嘛。」
貝雷特睨他一眼。「她配你太年輕了。」隨即消失不見。
「嘖……」見狀,伊恩才放松下來,癱軟在地。不愧是號稱最厲害的惡魔,希望他不要哪天想不開吞下人類的靈魂,否則自己真要率領族人來對付他,還真是大工程咧!
「伊恩、伊恩。」古羅心急的喚著。
「啥?」他吊兒郎當地回嘴。
「知葉她女乃女乃……昨天病危,今天早上過世了。」
他跳了起來。「真的?」調笑神情立刻不見。「她還好嗎?」
古羅搖頭。
「嘖……」伊恩煩躁的搔頭。「那支惡魔呢?」
「主子找到了艾琳的轉生,所以——」
聞言,伊恩爆出一串難听的三字經。「那個笨蛋!」罵完人隨即消失,尾隨貝雷特而去。
現在的貝雷特手握強大魔力,行走自如,他彈指,魔法便覆在身上,將他的惡魔原形遮蔽,讓他又成了那個金發藍眼,笑容親切溫和的貝雷特先生。
「你是誰?」他在側門,他的花園那兒,看見了一個正要摘花的傻蛋。「摘我的花做什麼?」懶得用好口氣說話,他現在仍有契約在身——要是沒有那契約,這人就死定了。
「啊,啊啊,啊啊啊!」何真海驚叫一聲回頭,「抱歉抱歉!」傻傻的搔著頭猛道歉。
「我在問你,你是誰?」貝雷特口氣不善。
「我叫何真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他認真的神情看起來像個好青年。
貝雷特挑剔的打量著。黑發、黑框眼鏡,五官還算端正,不過有點普通,個性嘛……應該很耿直,直接一點的說法就是,很呆。
「你來這里做什麼?」
「哇,你中文說得真好,外表根本看不出來……啊啊,沒,我在等人,請問你是?」何真海有禮地詢問,邊問邊皺起眉。「我覺得你好面熟……」
「哼。」輕哼一聲,貝雷特轉身離去。
「我想起來了!」何真海倏地在後頭驚呼,好驚訝、好驚喜的語氣。「你是雷特先生!真巧,原來你是知葉的老板啊,好巧噢,呵呵。」沒有心機的他居然還追著人進入房子里。
貝雷特坐在沙發上,臭著一張臉。「你又是誰?」竟然知道他的人類身份。
「何依湲是我堂姊。」何真海搔著頭,笑道︰「我有听說噢,你們可能會結婚,真的好奇怪,怎麼會這樣呢?堂姊跟銘凱哥一直很好耶……」
為此,貝雷特又多看了這笨小子兩眼。原來這小鬼是艾琳這一世的堂弟……哼,不重要。
何真海是個單純的研究生,從小被保護得太好,什麼都不懂,當然也不懂得看人臉色,還有不要靠近危險——所以他膽子非常大的坐到貝雷特身旁的沙發上,又開始嘰里呱啦。
「知葉是我學妹,沒想到世界這麼小,呵呵。」他紅著臉,一臉的欲言又止。
貝雷特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雷、雷特先生……你……覺得知葉怎樣?」他吞吞吐吐的詢問惡魔,對他心儀女孩的看法。「我很心疼她,我……很喜歡她噢。」
喜、歡、她?!
這會貝雷特開始瞪他了。「你哪里有問題?」心里因為他的話而更加不爽快起來。
「我媽媽一開始也這樣說,但是她後來也很喜歡知葉……知葉她,很特別,我知道這時候說這個很不好,時機不對,她也沒心情,但是,我、我願意照顧她!」
「照顧你個頭!」
「知葉也這樣說……」被罵的何真海老實到簡直是個奇葩。「她啊,跟其他女生不一樣,她很有想法,很認真,看見她就會覺得自己要更努力、更惜福……她很省哦,不會亂花錢,打工、兼家教,賺來的錢都不會買東西給自己,都給女乃女乃。」
完全把貝雷特當成自己人的何真海,一點也沒發現對方根本就不想當他的張老師,還有越听臉越臭的趨勢,仍是一古腦的把自己喜歡知葉的心情全盤托出。
「但是她不會小氣,請客啊、吃飯什麼的她也都會,但是要提前、兩個星期跟她說,因為她要存錢,反正用錢很有計劃,不像我,從小就好命,家里環境好,不用為錢煩惱,在她身上,我學到很多……」
「然後呢?」貝雷特听不下去了,心情已經惡劣到極致,魔法隨時都有可能招呼到他身上去。「很重要嗎?關我什麼事?」
但是說著心上人的何真海,根本就沒有把他的反諷听進耳朵里。
「我家人安排我過兩個月去美國念書……我想邀知葉一起去,我很擔心她啊,雷特先生,依你對知葉的了解,我、我這時候開口跟她說訂婚,邀她陪我出國,你覺、覺得會不會太快?」
訂婚?訂你個鬼!
他不悅到懶得理會眼前連用魔法整他都嫌浪費的呆頭鵝,輕輕一哼。「我懶得回答你這沒營養的問題。」
「學長?」收拾完行李下樓的知葉看見學長在客廳,露出驚訝的神情。「你怎麼進來了?不是要你等我一下嗎?」
「那個、我……」何真海像做錯事被逮到的小學生,神情惶惶不安。
知葉不禁狐疑,「干麼說話結結巴巴,你心虛啊?」
哭了一夜又滴水未進,傷心過度的她僅靠著意志力在撐著,下樓時她陡地踉蹌了下,眼看就要摔倒,底下的貝雷特和何真海都是一驚。
「小心——」
「小葉,怎麼這麼不小心?」還好在最後關頭,伊恩及時出現,從她身後拉了一把。
「伊恩……」
「看你,臉一點血色都沒有……我听說了。」他神情凝重哀傷,模模她瞬間削尖的臉。「需要幫忙,說一聲,嗯?」
「伊恩……」知葉很感動這種什麼都不說的安慰。
「來,這時候你需要一個安慰的擁抱。」忽地,伊恩熱情的大張雙臂,將她擁入懷里。
知葉先是怔愣,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但是轉念一想,溫熱的擁抱,的確是她現在很需要的。
于是她閉上眼,在他肩膀上停靠一下下。「謝謝。」小手回抱他,充滿感激。
突地——
「知葉!」何真海拔高嗓音大叫,所有人都被他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看他。「那個、走、該走了。」被兩個高大的男人行注目禮,他自己也覺得很別扭。
「說得也是。」知葉苦笑了一下,給伊恩一個感激的眼神,小心翼翼地下樓。
離開前,她走到貝雷特面前,神情哀傷的望著他。
「我……要離開幾天。」她真的很笨,都這時候了,還希望他給她一點點安慰。
不要伊恩,不要學長,她想要他……就算是跟她打打鬧鬧都好,但是他卻用著冷漠、事不關己的眼神回望她。
「嗯。」輕輕的,沒有感情的一個單音節。
知葉的心苦苦的,然後自嘲的扯出笑。她為什麼要對他心存希望?他的心不完整,他不會心痛。
「學長,我們走吧。」轉向何真海,她輕聲說。
何真海立刻殷勤地拉過她拿著的行李,「你還好嗎?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很好,謝謝你,還要麻煩你送我回家……」
年輕的男女,走了。
整棟房子留下不是人的三個男人,相對無語。
「哇哇哇,你現在是怎樣?」寂靜片刻,伊恩突然爆出大叫,閃過貝雷特劃過來的五指,差一點,差一點就見血封喉,還好他閃得快。
只見貝雷黑瞳中冒著兩簇火焰,危險又迷人地對他扯開一抹詭異的笑。
「再戰。」他殺氣無限地猛烈攻擊。
伊恩哀嘆一聲,身手利落地順勢後空翻閃避,大呼小叫的抱怨,「你笨拙又不是我的錯,干麼遷怒啊?喂——實話都不能說嗎?你差不多一點啊!」
……………………
被熱心幫忙的何真海送回家,知葉站在久未回來的家門口,不禁失神。
「知葉……回來啦?」
「知葉,節哀順變。」
熱心的老鄰居前來安慰她,說著人死不能復生,要堅強這一類話,她只是苦笑答謝,不能大吼說她知道,她什麼都知道!
走進家門,客廳已經被人清了出來,好擺放女乃女乃的大禮。
她走向女乃女乃房間,手握在門把上,身後有一群熱心的婆婆媽媽說要幫她整理。
她回頭,微笑對眾人說︰「謝謝大家幫忙,我想……自己整理女乃女乃的東西。」
家屬都開口了,再插手就是不識相,于是眾人紛紛退開。
用鑰匙打開女乃女乃的房門,知葉自己一個人走進去。
她恍如隔世的張望著四周,才兩個月而已……東西都蒙上了一層灰。
「女乃女乃知道她的東西被我收成這樣,一定會拿棍子抽我。」坐在榻榻米上,她拿著干淨的布擦拭家具、床、地板。
房間里還有女乃女乃的味道,像是她不曾離開。
打開衣櫃,折得整整齊齊的衣服擺放在里頭,她取出一件被擺在櫃子最深處,用紙袋包得完整的衣服。
攤開,是一件絲質上衣,出自名牌專櫃,是去年母親節她送給女乃女乃的禮物,要價三千八,她省吃儉用半學期才存到,女乃女乃知道氣得罵她一頓,吼著要她把錢拿去吃東西也不要她這樣花錢。
女乃女乃從來沒有穿過這件衣服,因為她說要留著在她結婚那天穿……
眼淚落在衣物上,暈染成一片。
知葉高跪在榻榻米上,繼續挖出女乃女乃衣櫃里的衣物,每一件都洗的干干淨淨,有水晶肥皂的淡淡香味,摻雜著一點點明星花露水,那是女乃女乃的味道……
淚珠成串,她捧著女乃女乃的衣物,雙手不停顫抖,壓抑的情緒令她無法呼吸。
她把臉埋進衣物里,熟悉的味道竄入鼻尖,她終于能夠呼吸了。
「嗚……嗚……」壓抑的哭聲小小聲傳出,最終,成了心碎的慟哭。
「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她不停的哭著喊著,抱著衣服,像是這樣就能抱住相依為命的女乃女乃。
她傷痛的啼哭,停在外頭的老鄰居耳里,也不免心酸的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