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瑜對行風伸出來協助的手視若無睹,她自行扛下自己的行李,小心翼翼的從快艇上跳下來。
長途飛行對她而言並不算陌生,但今天,在八個小時左右的航程里,她卻心神不寧,不是因為將見到萊恩,而是自始至終都沉默的行風,這個男人安靜得令人幾乎捉狂。
不管她怎麼激他,他老兄就是一臉平靜的坐著,不發一語,一副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的樣子,令她看了就有氣,她這輩子最不能忍受別人把她當成一個隱形人看侍,沒想到今天他犯了她的大忌,而她卻拿他沒轍,令她感到窩囊至極。
花了近一個小時坐快艇的時間才到這個小島,若下次要她自己來,她肯定迷失在太平洋里。
看著子瑜凡事謝絕幫助的舉動,行風眼底閃過一絲戲謔,對于這種所謂時代新女性的所作所為感到好笑。
子瑜從台灣離開,除了告訴她未來大嫂——竹宸,她將有遠行外,沒向其他人透露自己的行程。
她望著四周,知道在大洋洲有千百個小島嶼,但她卻不知道每個島嶼竟然都如此的美麗。
「這里很漂亮。」一種全然屬于熱帶風情的景象呈現在眼前,子瑜深吸了口氣,她早就對台北的空氣感到厭惡,單看這里一眼,她便深深的愛上這塊土地。
「這個島由南到北只需走三十分鐘。」行風簡短的解釋,「里頭只有六、七戶人家,大約二十人居住,都是土著,另外還有十幾個人是萊恩的隨從。」
「隨從?」仿佛是遠古時代的名詞,她瞄了他一眼,緩步向前走,然後停下腳步,手掌遮著太陽,放在眼楮上方。
山的頂端,有一棟轟立的城堡,說它是城堡還真不為過,它建築得就如同中古世紀英國的古建築物,遠遠望去,像一個權威的巨人般悍衛著這塊土地。
「走吧!」知道她絕對不會喜歡他伸出來協助的手,所以行風只是將頭一側,示意她跟在他身後。反正若她高興拎著行李走在不良于行的沙灘上,他也不會勉強她,一切由她。
子瑜沉默的跟在他身後,隨著愈踏進城堡的腳步,心中竟莫名的令她有了緊張的感覺,她將見到萊恩,對她來說,一個如同禁忌般的男人。
***
太陽如火輪一般綬綬的消失在海面上,萊恩才驚覺自己在陽台上坐了一天,在這個地取名為Moon的小島上,他已經忘了這樣茫然的度過多少的晨昏。他隱約想起在這島上所請的一位土著廚娘有來請他用餐,但卻被他拒絕。
他緩緩的站起身,看到船塢停了一艘快艇,他皺起眉頭,他已經表明不接見任何訪客的心意,但顯然好友並不把他的話當成一回事,他隱約看到行風身後的一個女子身影。
女人?他好奇行風帶這麼一個女人來的用意,垂下眼瞼,不假思索的回到房間,將門給闔上,大手一撥落地窗簾使其放下,他不想見任何人,至少現在不想。
「王子!」
他故意不理會門外的叫喚。
門外的人叫喚了幾聲,沒有回應,也識趣的離去。
他輕喟,躺在床上,思緒一片空白。
***
子瑜吃力的抬著行李,跨上台階,眼光凶惡的盯著行風的後背,他竟然不會體諒她拿著東西,還走得那麼快,存心給她難堪,她牙一咬,自尊使她拉不下臉要他放慢腳步。
她一鼓作氣的抬著行李,爬上樓梯,踏上鋪著瓷磚地板的長廊,穿過一道拱門。
她隱約察覺暗處有人正打量著她,渾身被盯得不自在,索性停下腳步,頭疑惑的轉了轉,就見粗狀圓形梁柱後有個大男人靠在上頭,冷眼看著她,她不服輸的回瞪了回去。
行風留意到她未跟著他的腳步,疑惑的轉過身,就見到她與維克「無聲的交談」。
維克是萊恩隨從中的一位,看來她欠缺了禮貌,他立刻輕咳了一聲。
子瑜听見,立刻收回自己的目光,無聲的詢問他。
行風頭一側,要她繼續跟著走。
她覺得無趣的對天一翻白眼,繼續跟在他身後。
他們兩人還當真有默契,子瑜在心中自嘲,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她比條狗還乖。
巨大的門仿-知道兩人來訪似的,無聲在兩人面前打開,行風一臉司空見慣似的神情,腳步沒有絲毫遲疑的踏進大廳。
而子瑜像劉佬佬進大觀園般覺得刺激、新鮮,一進門,便發現自己身處在中古世紀的歐洲,這個大廳氣派而豪華,光線充足,擺飾充滿異國風情。
她四處打量,目光被一幅牆上的畫給吸引,一只貓蜷曲著身子縮在巴洛克式風格的豪華座椅之上,怯生生的望著她不放,眼神有著揮之不去的怨懟。
她下意識的決定不喜歡這幅畫,這幅畫實在不合她的風格,若要她選,她情願掛幅狗在草原上奔跑的畫,她討厭自怨自艾的畫作,而且膽小的東西,一向不適合她。
她繼續晃著,等著萊恩的到來,也藉由走動,使自己的思緒能稍稍沉澱。
到了這里,才驚覺自己的瘋狂與不懂事,她偷偷瞄了站得筆直在吧台倒酒的行風,誰知道他會不會對她不利,她實在笨得可以,縱使有冒險犯難的精神,也不該如此相信他,到時他若把她殺了,大卸八塊丟進海里,她就一輩子死得不明不白了,不知不覺中,她皺起眉頭。
「現在才想到危險,已經太遲了。」倒了杯酒,行風轉過身,正好看到她皺眉。
子瑜清了清喉嚨,死鴨子嘴硬的還嘴,「誰說我想到危險,到這里我不知道有多寫意。」
他對她揚起一邊的眉毛。
她看得出他的嘲弄,逼自己不準開口,誰知道會不會被他反咬一口?傅行風的城府還不是普通的深。她將自己的目光瞟向別處,不想受他影響,反正就算是上了賊船,事已至此,也得認了。
樓梯有腳步聲,她不自覺的抬起頭望向聲響的來源,是方才去通報萊恩的男子。
他在行風的耳際低說了幾句,然後如同貓般,靈敏的消失在兩人面前。
行風沉默的站定,緩緩的啜著褐色液體。
「他不見我?」子瑜雙手抱胸,立刻了解情況。
他也直言不諱的點了下頭。
她見狀,罵了聲髒話。
她的出言不遜,令行風不得不對她投以驚訝的一瞥。
「別指望我會覺得不好意思,」子瑜哼了一聲,對他不認同的態度視而不見,「你顯然沙豬的以為,是女人就不該罵髒話,但別忘了,女人也是人。」
行風的反應還是對她挑眉毛,對她的話不予置評。
她自討沒趣的聳聳肩,「看來你帶我來錯了。」
「說這話,還言之過早。」他看著樓梯,若有所思的說道。
子瑜煩躁的撩起頭發,傅行風瘋了,可能她也瘋了,搭了近八個多小時的飛機到澳洲,因為與萊恩來不及取得聯系,只好放棄搭直升機,而換搭快艇來到這里。然後呢?她現在當然不能指望萊恩對她大展歡迎之手,她只是個陌生人。
她從他的手中拿走酒杯,一個仰頭就將酒給唱個精光,也將行風不認同的態度看在眼里。
「現在若不會喝酒,」她將酒杯交回他手上,「就不能稱為女人。」
「歪理。」他冷聲道。
「或許。」她對他故意露出愛莫能助的聳肩動作,她就不信他敢對她怎麼樣。
他的目光順著她有神的雙眸、俊挺的鼻子、豐滿的紅唇,最後落在她優雅的頸項,第一次,有生以來第一次,他有股沖動想扭斷一個女人的脖子。
「我要回台灣。」她一個彈指,徑自下了決定,她才不想為了個陌生人浪費她的人生。這麼想,她的腳沒有半刻遲疑,徑自往門外走。
行風的右手一伸,攔住她的去路。
看到他的手擋住她的路,子瑜愣了好半晌,最後才惱怒的說道︰「你有沒有听過好狗不擋路這句話?」
他的反應只是更見冷漠,「你答應過我。」他平鋪直述的表示。
「我可以反悔。」一點也不以為意,子瑜露出一個你奈我何的不在乎表情。
行風的表情擺明了不接受她的出爾反爾。
「拜托,」她忍不住心中的不悅,「他連見都不願見我。」
這個事實尖銳得令她感到強烈的不滿,心中的怒火不停的往上翻滾,這輩子就她印象所及,只有她不想見人,可從來沒有人可以不想見她的,這個萊恩她記上了。
「總有一天他會見你。」
「總有一天?」子瑜對這個詞嗤之以鼻,「若他百八十年才願意見我,我都成了一堆白骨。」
行風聞言,忍不住皺起眉頭,這一輩子,他還真沒見過這麼一個口沒遮攔的女人。
行風對自己竟然挑選她取代Moon一事,開始有了遲疑。她的存在,似乎會激怒萊恩,以他的個性,根本不能容許一個口齒伶俐的女人在他耳際大放厥詞。
「事已至此,」他不顯心中的思緒,冷淡的表示,「已經沒有退路,你待在這里,過一陣子我會再來。」
她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你現在的意思該不會是在告訴我,你要走了吧?」她的心中不由自主的涌起一股被背叛的感覺,好似被行風騙了似的。
行風點點頭,沒等子瑜進一步的反應,轉身就走,甚至不在乎她一個人在這里會有任何適應上的問題。
一個比一個自大,看著行風的背影,子瑜氣得想跺腳,她不死心的跟在他身後,不過她才踏出沒幾步,原本靠在門扉上的男子突然站直身,擋住他的去路,兩人交談了數句,就見行風點了下頭,又折回來。
「你不是要走了嗎?」子瑜沒好氣的看著他。
看了她一眼,行風沒有搭理她,兩步並作一步的爬上樓,丟她一個人在樓下。
她的目光追隨著他的身影,對他將她當成隱形人的態度感到深受侮辱。她看著一臉陰沉的站在角落的男子,「你……」她對男子一勾手抬,「過來。」
對方一愣,不過還是依言走向她。
「叫什麼名字?」子瑜太清楚什麼叫做下馬威,她這個人一向不會使自己難過,更何況從進門到現在,這里的男人沒有一個人有拿正眼看她,這之中,似乎也包括了博行風那個該殺千刀的男人。
「諾爾。」他簡短的回答。
「諾爾?」重復了一次,這名字並不好念,子瑜一個聳肩,「我要住在哪里?」
「傅少爺指示你睡王子的對面房。」
「在哪?」
「二樓。」
子瑜雙手抱胸,這個男人顯然借言如金,她壓下自己的怒氣之後才繼續開口,「那傅行風去哪?」
「王子要他留下。」
她思索了一會,「那他睡哪?」
「小姐的隔壁房。」諾爾回答。
「這下可有好戲看了。」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子瑜開心的笑了開來,「可否麻煩你帶我去房間?」
諾爾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對躲在一旁偷看的廚娘側了下頭。
廚娘立刻站到子瑜身旁,「小姐,請跟我來。」
子瑜看了廚娘一眼,廚娘的英文口音很重,並不容易听清楚,「為什麼要她帶我去?」她看著諾爾問。
「因為這是她的工作。」諾爾還是不改自己冷淡的口氣。
子瑜的腳不耐煩的打著地板,看來將女人當成次等生物的不單萊恩和傅行風,她環顧了一下四周,這一些虎背熊腰,萊恩的隨從們,似乎也是這麼認為。
「那我的行李呢?」她不相信這些男人會讓廚娘一個人提著笨重的行李上樓。
「小姐,等我安頓好你,我便下來拿。」廚娘在一旁必恭必敬的表示。
「什麼?」子瑜露出一個荒謬的表情,她不客氣的指著諾爾,「拿行李到我房里。」
諾爾聞言,一動不動。
「你听到了我的話。」子瑜冷了聲音。
諾爾深吸了口氣,看出他已經動怒,但他還是依言彎下腰,輕而易舉的拿起子瑜的行李,率先上樓。
「這才像話。」子瑜滿意的點點頭,她一個轉身踏上樓梯,這里充斥著一堆令人厭惡的動物,不過或許她才是他們眼中的大怪物,她一思及此,不由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你叫什麼名字?」子瑜看著跟在她身旁的廚娘,和善的開口詢問道。這矮矮胖胖有著健康小麥膚色的中年婦女,或許是這房子里惟一可愛的人。
「小姐可以叫我卡蘿。」卡薩圓圓的臉上,有著和善而且圓滾滾的棕色眼楮。
「卡蘿。」子瑜重復了一次,「相信我們可以相處愉快。」她想了一會兒,「我肚子有點餓了,若不麻煩的話,請幫我準備一點吃的東西,可以嗎?!」
「馬上來。」卡蘿領子瑜進房門,兩人正好與放好行李的諾爾擦身而過。
「真不懂你怎麼可以忍受跟這些粗人相處下去?」子瑜看著諾爾將門闔上之後,忙不迭的發難。
卡蘿看了她一眼,識趣的沒跟她繼續這個話題,只說道︰「小姐若有什麼不懂的,可以按電話九號找我。」
「行了。」子瑜看出她的顧慮,立刻點了下頭,表示她有事可以先去忙。
卡蘿一離開,子瑜一上刻伸了個懶腰,上仰的頭注意到美麗的水晶燈飾,她不禁露出一個笑容。
看來她真的會在這個舒適的房間里度過一段美好的時光,不過先決條件要那個殺千刀的傅行風也在這里才行。
她自在的踢掉腳上的鞋,事實上,方才走過沙灘時,已經進了點沙,穿起來並不十分舒服,她還對他絲毫沒有協助的態度感到不滿,她拒絕去回想是她自己謝絕人家的好意在先,反正這就是女人,沒有什麼道理可言。
她蹦蹦跳跳的打開落地窗,迫不及待的去審視可能得待上好一陣子的「家」。
清爽的海風吹來,可以看到一望無際的大海,遙遠的海面上,幾艘船正悠閑的浮浮沉沉,她心情愉悅的哼著不成調的曲子。
「看來心情不錯。」
子瑜被身後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她飛快的轉過身,臉上的驚恐還來不及隱去。
「你怎麼可以這麼進來?」她氣憤難當的看著行風,對他連聲招呼都不打就闖進來感到相當不滿。
「只要我想來,我當然就可以來。」他的回答就如他的表情般不可一世。
「你不要忘了,這里可不是你的地盤,」走到他面前,子瑜很想給他一巴掌,藉此將他臉上的表情緒甩掉,「不是你說來就來的,你跟我一樣,都是客人。」
「我是客人,但你不是。」行風說道,「你只是來交易的。」
「你說什麼?」她瞪著他,要他有膽再說一次。
行風聳了下肩,不再多說,不是懼怕她,而是不想跟她爭辯這無謂的話題。
「看來你適應得很好。」他的目光意有所指的看著她的赤腳。
「當然。」她一點也沒有感到不好意思,畢竟是他自己要闖進來,總不能還指望她衣著光鮮的等著他,「只要一想到你也被留下來,我就開心得想大叫。」
「是嗎?」現在他終于知道為什麼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這女人顯然對他強迫她來這里一事記恨于心。
門被輕敲,子瑜喚了聲「進來」,就見卡蘿推了個只及膝蓋的小餐車進來,她的腳步因看到行風而有了遲疑。
子瑜留意到卡蘿眼底閃過的恐懼,對天一翻白眼,看來活在一個充滿權威的環境底下,是會抹掉一個人的勇氣。
「擱著就好。」子瑜示意,「你下去忙吧。」
卡蘿離開之後,子瑜掀開餐桌上的白布,「讓我看看有什麼東西……烤牛肉和隻果派,正是我喜歡的。」
她站起身,斜視行風一眼,然後決定不理會他,徑自大快朵頤起來。對于一個不知禮貌為何物的男人,她是不用太客氣的。
她對他的不滿顯而易見,行風坐在沙發上,看著她吃東西,不在乎她對他的冷淡。
「你有什麼話可以現在說。」受不了一直被他盯著,她對他揮了揮手,不耐的說道。
「今晚萊恩應該會跟我們一同用餐。」他看了子瑜一眼,「不過我懷疑,以你現在的樣子,晚上是否還吃得下東西?」
「若吃不下,你陪他吃就好了。」子瑜答得也很干脆,「反正我對萊恩沒多大興趣。」
「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話。」他一本正經的警告她。
她的手一停,等口中的牛肉滑下喉嚨,才開口,「我答應過你什麼?」她反問,「請你試著去回想一下,我是答應你來這里,但不代表我答應去取代Moon成為萊恩的女人。老兄,請你先搞清楚目前的情況,好嗎?」
「不要太無理取鬧。」行風一臉嚴肅。
「我一向都是這麼無理取鬧,」她根本把他的話當贊美,「若你不了解我個性的話,可以打電話給我大哥,我相信他會把我的一切明明白白的說給你听。對了,」她故意諷刺道︰「他知道你威脅他惟一的寶貝妹妹離開台灣嗎?」
行風坐在她對面,看到她的模樣,不願承認自己選錯了人,他站起身,賴得再跟她多費唇舌。
他一向下慣了命令,這次當然也不例外,他可以允許她逞口舌之快,但最後,她還是得听他的。
子瑜警戒的看著他站起身。
「我不會撲過去。」行風諷刺的看著她,「雖然我很想,但我不打女人。」
「看來你還有點人性。」子瑜點點頭,算是對他表示一絲的贊賞之意。
「多吃點。」他刻意忽略她最後一句話,「你太瘦了。」
「那個Moon也很瘦啊!」像是存心找碴似的,她故意這麼說,「看來萊恩喜歡骨感的女人,我若胖了,他可能連看我一眼都覺得惡心吧!」
嘆了口氣,行風不想再待下去听她的瘋言瘋語,他真是神經錯亂才會對她表達關心之意,她根本拿他的好心當成驢肝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