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聲在午夜顯得突兀而刺耳。
威爾.史考特眨了眨眼,從沙發上清醒,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個晚上他在書房中睡著又醒來。老實說,他厭惡這種若有所失的感覺。
他懶懶的伸出手,將電話接起——「吵醒你了嗎?」
威爾.史考特甩了甩有些發疼的腦袋,試圖听出彼端這個熟悉的聲音。
「柏凱?」他的聲音有些懷疑,他的大學同學柏凱.希爾可不像個會在三更半夜打電話來擾人清夢的人。
「是我!」柏凱說,「吵到你很抱歉。」
「你搞什麼鬼?」威爾甩甩頭,試圖使自己變得清醒點。「怎麼這個時間打電話來?」
「對不起!」柏凱的口氣充滿歉意,「現在加拿大的時間應該是半夜吧?」
「對!」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懶懶的看了眼掛在牆上的鐘,「剛過一點。」
「你睡了嗎?」
「應該還沒吧。」他給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威爾從沙發上坐直身體,「有事嗎?這麼晚打電話來。」
「只是突然想打電話給你,看看你最近如何?」
「很差勁的借口。」威爾的聲音有著恥笑,「你的英國紳士風度跑哪去了。」
柏凱嘆了口氣,「我也不清楚哪。」
「你遇到了什麼麻煩?」威爾問。
身為世界前五大家族成員中的一名,這世上似乎沒有可以為難柏凱的事。
「我遇到我的妻子。」
威爾一愣,然後說︰「那很好!不是嗎?」
他曾耳聞柏凱在意大利閃電結婚,但從未得到希爾家族內部的承認,所以這件事一直被當成八卦事件看待。
「原本是,但是經過這麼多年再重逢,她好象變得……現實了一點。」
「現實了一點?」威爾老實的表示,「我想我並不十分了解你的意思。」
「意思就是……」柏凱停頓了一下,然後緩緩的開口,「她變得比較喜歡錢。」
「喜歡錢,那不是很好嗎?」威爾淡淡的說道。
柏凱有些驚訝,他可不認為這有什麼好,「你為什麼這麼說?」
「很簡單,」威爾呼了口氣,「因為如果她愛錢的話,她會守在你身邊一輩子。」
「怎麼說?」
「因為你很有錢。」
他說得很簡單,但是,「我不喜歡這種情況。」
「若換成是我,我也不喜歡。但如果你認為她值得的話,就沒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問題了。」
「是嗎?」柏凱的口氣有些懷疑。
「當然。」威爾打了個哈欠,「我實在難以想象,你三更半夜打這通電話只為了跟我談女人。」
「我跟你談的不是普通女人。」
「對你或許不是,但對我……」威爾搖搖頭,「你該明白的,我並不認識她。」
「其實你應該認識她。」柏凱開口,「事實上,你們有個共同熟悉的人。」
「你是指你自己嗎?」威爾嘲弄的問。
「不是,是一個對你而言也不普通的女人。」
「不普通的女人?」威爾重復了一次,「什麼意思?」
「你的妻子。」
「我不想跟你談她。」威爾下意識的提高了聲調。
「為什麼那麼激動?」柏凱問,「不過跟你談談你的太太罷了!她人呢?」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久久才開口,「她不在家。」
「不在家?去哪?」
回答他的又是沉默。
「為什麼不說話?」柏凱追問。
「在希臘渡假。」威爾敷衍似的說道。
「是嗎?」
「我不喜歡你的口氣。」威爾的口氣有些不悅。
「我很抱歉,你說你太太在希臘渡假,但我卻遇到她,不過我可不在希臘。」
他急切的問︰「那你在哪里?」
「你最好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你太太在哪里。」
「柏凱!我沒什麼耐性听你拐彎抹角。」威爾發出警告。
「我听說你離婚了,所以……」
「不管你是听誰說的,我現在還是已婚身份。」威爾的口氣有著堅持。
「是嗎?」柏凱懷疑的語調傳來,「但是,就我所知,你太太可不是這麼說的。」
「我太太?!」威爾的口氣明顯激動起來。「她到底在哪里?」
「歐陽雨桑,」彷佛沒听到威爾的追問似的,柏凱自顧自的說道,「她應該是叫這個名字吧?」
「她是叫歐陽雨桑!她在哪里?」
「你真的不知道嗎?」柏凱的口氣有點取笑的意味。
此刻,威爾沒空理會他,只顧著追問︰「你在哪里遇到她?」
「我現在在台灣。」柏凱說。
「台灣?!」威爾皺起了眉頭,「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雨桑離開家時,我到台灣找過她,不過她並沒有回家。」
「她有沒有回家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跟我的妻子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你的妻子是誰?」
「賈意菱。」
「是她!」
雨桑的朋友並不多,這跟她內向的個性有關,她只有幾個好姐妹,而這個賈意菱可以算是她們幾個姐妹的「頭頭」,但他並不欣賞她,因為他總認為雨桑太听她的話了。
「沒錯。」
「我就知道是她搞的鬼。」
威爾的口氣似乎打算將賈意菱大卸八塊似的,這可不行。
柏凱連忙說道︰「不管你們夫妻之間發生任何事情都不關意菱的事,你……」
「她是你太太。我知道該怎麼做。」威爾打斷他的話。「我很感謝你今天打這通電話來。」
「你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
「我們沒有任何問題。」
「是嗎?你連自己的老婆在哪里都不知道,你竟然還說沒有問題。」
「好吧!或許我該說,我們是有些問題,但我不知道我們的問題出在哪里,而現在我打算去問清楚。」威爾冷靜的說道,「我今天會出發去台灣。」
「今天?!」柏凱有些意外。
「沒錯!」威爾肯定的說,「再次謝謝你打這通電話過來,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再見。」
柏凱有些驚訝的看著已經斷訊的電話,沒想到行事作風一向冷靜的威爾也有沖動的一天。
「你打電話給誰?」從客廳走進房里的賈意菱,一雙眼直勾勾的盯著柏凱問。
不用別人提醒,柏凱也知道,如果讓他的老婆知道他打電話給威爾,她鐵定會殺了他。
「處理一些公事。」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是嗎?」她的口氣有著懷疑,「不是打給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吧?」
「天地良心,」他連忙走到她的身旁,「我對你最忠心了。」
「少說這麼惡心的話,」她垮著一張臉,「你這種素行不良的男人說的話,十句有九句半都是假的。」
柏凱嘆了口氣,看來她對他還是沒什麼信心。???一大早就好象打仗似的,歐陽雨桑急忙打點好一切,拿著剛從便利商店買來的報紙匆忙的出了門。
這幾年來,她為了生活四處奔波,早忘了上次好好坐下來喘口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沒辦法,大學時代念的是考古系,要找工作時才發現好象不容易找到相關的好工作。
八月的太陽很炙熱,她的額頭一下子就冒出了汗珠,今天她跟一家公司約好要面試,她可不能遲到。
歐陽雨桑從大學畢業後,遠嫁加拿大,離婚之後,回到台灣已經五年了,老實說,她實在不怎麼幸運,雖然她不想承認這一點,但卻是不爭的事實。
剛回台灣時,找的那份工作,做沒多久,公司便倒了,還欠了她好幾個月的薪水,好不容易又找到別的工作,卻遇到公司裁員,于是乎,她又成了失業一族。
沒了工作,她還是得生活,所以她沒有時間自怨自艾,很快的又投入求職的行列。
不過現在股市狂瀉,一大堆公司都在裁員,就算有博士學位的人也未必找得到工作,更何況是像她這種沒有一技之長的女人。
要不是她還有幾個好友自始至終都在一旁協助她,她肯定活不下去。
她現在住的那層近四十坪的公寓也是她的好友替她找的,還幫她付了一年的房租,要不然以她的經濟,她肯定會流落街頭。
一思及此,歐陽雨桑感到一層水霧浮上眼眸,連忙把它眨掉,她一向很愛哭,她的好友們個個都受不了她,她也曾下定決心要改掉這個毛病,但始終改不了。
有時想想,她還真懷念在加拿大的日子,她嘆了口氣,不過懷念又有什麼用。
公車來了,她拚了老命的擠上去,面試是絕對不能遲到的,嬌小的她就如同沙丁魚似的被擠在公車里,壓根沒注意遠處有個人正靜靜的打量她。???看來這次的結果就如同前幾次一般——失敗!
歐陽雨桑難掩沮喪的踏出辦公大樓。
事實上,她的前半生,可是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大小姐,畢業之後就結婚,成了個少女乃女乃,當然也不需要工作,而她的「苦難日子」是從她離婚那天開始,這幾年,她就這麼過著自力更生的日子。
她個性內向,不太懂得跟人打交道,人際關系這門學問,她學得實在不是頂好。
遇到陌生人,她就覺得舌頭好象打上幾十個結似的不知該說什麼,所以她不會主動去交朋友,朋友也不多。只有在高中時代認識幾個好友,一直到現在,她們還在幫助她。
人總是在困境中學習成長,但她似乎沒有因此而成長多少。
她今天的表現不佳,但她還是得繼續下去,不然到時她和她的寶貝可就要餓肚子了。
她低頭看著報紙,尋找可能的工作機會,所以沒有注意看路,直到踫上一堵肉牆使她彈坐在地上。
歐陽雨桑一張臉垮了下來,揉了揉發疼的腳踝,高跟鞋竟然就這麼斷了,果然人倒霉起來,什麼事都遇得上。
她嘆了口氣,今天真是出師不利,她逼自己不要去想買雙象樣的鞋要花她多少錢。
「你沒事吧?」對方好心的扶了她一把。
「沒事。」她吃力的爬了起來,忙不疊的道歉,「真是對不起!有沒有撞痛……」
她的聲音因為認出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而隱去,眼神有著慌張,沒人教過她如果遇到前夫時應該有什麼反應。
威爾緊盯著她,不放過她臉部的些微變化。
「好……好久不見。」最後,她硬是擠出一個笑容。
威爾只是高深莫測的看著她。
「你……怎麼會在這里?」歐陽雨桑的目光疑惑的在四周轉了轉,似乎在找些什麼,「只有你一個人嗎?竟然會在這里遇到你,真是太巧了。你來辦事嗎?會在台灣留很久嗎?打算什麼時候回加拿大?你……」
威爾皺起了眉頭。
她一見他皺眉,立刻吞了口口水,逼自己閉嘴,覺得自己就像個瘋婆子似的念個不停,她似乎總是不討人喜歡。
她的眼楮又蒙上一層水霧。
「不準哭。」他似乎很習慣她的毛病似的。
「對不起!」她又是一聲道歉。「不打擾你了。再見。」
她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只是她穿著斷了跟的鞋子,走起路來的模樣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五年沒見,她早就認定他們這輩子不會再有交集,沒想到還會見面,而她竟是這副德行。
她真想大哭一場。
威爾從她的身後趕上她。
她有些驚訝的看著擋在她面前的威爾,「還有事嗎?」
他一言不發,打橫的就把她抱起——「你……」他的舉動使她花容失色,「你要做什麼?」
「別一副我要把你賣了似的表情,我們需要談談!」他低下頭頗具深意的看著她說。
「談……談什麼?」她有些恐懼的看著他。
他沒有回答她,抱她上了他停在不遠處的車里,然後呼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