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府辦晚宴的當天上午——一輛二手的箱型車歪歪斜斜地開進了雷家的千坪院落中,車子在宏偉壯觀的大宅旁繞了一下,停在外燴區的車坪上。
車門刷地拉開,幾個年輕的女孩一一地下了車。
「哇!朵兒,雷家的房子好大啊,像城堡一樣。」外號「提拉米蘇」的蘇心恰欣羨地驚呼。
「嗯……雷氏地產果然名不虛傳,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外號「陽光沙拉』的楊曉凡也猛點頭。
「朵兒,你從小跟著你那位大少爺在這里長大,真令人羨慕。」專給朋友們取外號的「可頌牛角」宋彩玲,望著大宅噴噴稱奇。
「可不可以進去里面參觀參觀啊?朵兒。」余水麗外號「鮪魚三明治」,她回頭去問朵兒。
朵兒最後下車,她甜笑著說︰
「可以啊。現在時間還早,我們先把器具和材料搬到外燴區,待會兒我們可以從廚房的後門進去,我再帶大家進去里面參觀,不過不能驚擾到雷先生和夫人哦!」
「嗯……大家還等什麼,動作快點。」提拉米蘇揮揮手,走向後車廂,打開車門搬下器具,其他人跟進,和她一起搬。
朵兒也抱著一袋面粉,歡喜的和姊妹們分工合作。
她向這群姊妹們提起,說雷斯野要高薪聘請大家來幫忙做晚宴甜點,她們毫不猶豫的答應了,為了今天要來雷家,門市還休業一天,網路的訂單也都順延一天了。
「擺好器具了,要進去參觀了嗎?」鮪魚三明治清點了材料和器具後,興沖沖地問朵兒。
「走吧!」朵兒領著姊妹們往廚房的後門進了雷家。
「哇……」真是富貴逼人,好漂亮的房子哦!」
「我們會見到你的那位大少爺嗎?」
「真想看看雷斯野的真面目。」
「他是不是長得和這房子一樣富貴逼人?」姊妹們七嘴八舌地問朵兒。
「小聲點啦!大少爺去公司上班,下午才會回來吧!」朵兒噗地一聲笑著,又領著大家到樓上開開眼界。
一群女人像逛大觀園一樣,好奇地東看西看。
同一時間,一輛豪華的賓士車開進雷家的院子,在大門口停了下來。
專業司機下了車,繞過車身,開了後座的車門……一條穿著香奈兒高跟鞋的修長美腿跨出車外,一只搽著紅色指甲油的玉手伸出車外,扶在車門上,身形姣美的連芬妮下了車。
她身上的行頭全是香奈兒的當季精品,手上提的是限量的柏金包。
她下巴昂起約四十五度仰角,單鳳眼睨向雷家門口,神態高傲嬌貴。
「芬妮歡迎啊!」雷爸和雷媽早就等在大門口迎接她。
連芬妮派頭十足的走向他們,要司機拎著見面禮跟上。
「伯父伯母好,這是我爹地要我送來的賀禮。」連芬妮接來司機手上的見面禮,送給他們。
「人來就好了,快進來坐。」雷爸對她笑得開懷,但他心里有個疑慮……怎麼沒見兒子一起回來?
他待雷媽將連芬妮請進屋後,低聲問司機︰
「斯野人呢?他有親自去接機嗎?」
「總裁人在公司,他臨時有會要開,派我前去接芬妮小姐。」司機老實地回話。
雷爸眼色一沉,斯野下听他的話,沒去接機,他就算再忙也得抽空去一趟啊!
莫非真給雷媽說中了,斯野喜歡上朵兒了?
雷媽早就擔心斯野和朵兒兩人單獨在日本,怕他們太親近而口久生情,一回來就分頭給他們找對象。
沒想到才一提連芬妮要來,斯野立刻反彈,萬一他要是喜歡朵兒,那該怎麼辦?
他和雷媽都屬意和連家的這門親事,朵兒雖然是個乖巧的女孩,總不是大戶人家出身,該如何是好?
雷爸很傷腦筋,心底嘔著,進了客廳。
連芬妮在客廳里坐下,總管東叔親自送來三杯現榨的果汁。
「請慢用。」連芬妮大方地端起果汁以吸管喝了一口,問了雷媽︰
「伯母,怎麼沒見到斯野?」
「他……」雷媽也不知是什麼情況,更不知目前斯野人在哪里?她向老公使了眼色。
「他在公司忙,很快就會回來的。」雷爸打了圓場。
「哦!」連芬妮真不知那位大少爺是怎麼摘的,她都推掉姊妹會的年度聚會,大老遠來從香港來台灣見他,他就算再忙也該抽空來接機才對。
真不知她爸爸是怎麼想的,居然想撮合她和雷斯野,她根本都沒瞧過他長什麼樣子,想必是個其貌不揚的家伙,通常企業家的第二代長得都不怎麼樣。
她禮貌性地又和雷家父母聊了一下。
「你一早就出發一定有點累了,先去客房休息。」雷媽體貼地說。
「也好。」連芬妮樂得從這無聊的客廳逃走。
總管東叔指派三名女佣全責照顧連芬妮。
「好好服侍芬妮小姐進客房休息,她在台灣期間的生活起居,就由你們三個負責。」
「是。」女佣們不敢怠慢,分別提著連芬妮的行頭,等著送她到樓上的客房。
連芬妮站起身,讓女佣們簇擁著上樓去了。
就在此時,朵兒和姊妹們正在參觀客房,陽光沙拉坐在床上試床的彈性。
「這床好軟……」她索性躺到床上,滾過來又滾過去。
鮪魚三明治則拿起一個水晶飾品在手上把玩,小嘴驚嘆地說︰
「這個水晶蓮花好亮哦!」
「這里好多收納櫃哦!」提拉米蘇好奇地打開每個櫃子看。
「你們來瞧瞧,這個浴室用的全都是五星級大飯店的設備耶!……好想洗個澡哦!」可頌牛角在浴室開心地大叫。
朵兒坐在梳妝台前看著姊妹們嘻嘻哈哈。
驀然間,客房門被打了開來,她們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連芬妮不可思議地看到客房里的景象,竟有閑雜人等在她即將,人住的房里胡鬧。
有人在她的床上打滾,有人坐在她要用的梳妝台前,透明玻璃隔間的大浴室也有個女人,還有個女人到處在翻箱倒櫃……
「你們這些沒教養的女孩,在我房里做什麼?」連芬妮端出大小姐的氣派,伸出食指,指著她們,厲聲厲氣地質問。
瞬間,朵兒和姊妹們被這氣焰十足的女人震住。
「朵兒,這是怎麼回事?芬妮小姐是重要的客人,她要使用這間客房。」女佣看見了朵兒,上前來問。
朵兒從梳妝台前起身,支支吾吾說︰
「我們……嗯……」機伶的提拉米蘇知道朵兒下擅于應付突發狀況,立刻沉住氣地關上櫃子,挺身而出從容地說︰
「我們是來替這位芬妮小姐做環境檢查的,這些櫃于我都看過了,足以容納很多行李,在床上的那個,是用自己的身體替芬妮小姐檢查床的安全,看看有沒有針頭啊什麼的,在浴室的那個是在檢查設備有沒有漏水之類的……」朵兒忍住笑,听提拉米蘇天花亂墜的胡蓋一通。
「原來是一群小女佣。」連芬妮昂著下巴問;「那你們檢查好了嗎?」
「好了好了,請小姐慢用,各位,既然檢查好了沒問題,我們也該走了。」提拉米蘇拍了拍手,要大家快點閃人。
「哦!」陽光沙拉從柔軟的床上溜了下來,拉好被她弄縐的床單。
可頌牛角也跑出浴室,鮪魚三明治趕緊放下水晶,一群人快快溜走。
跑出廚房後門,她們全笑成一團。
「好險哦!虧你想得出來,什麼環境檢查……可是委屈你們了,被那位小姐以為是女佣。」朵兒笑得都流眼淚了。
「總不能讓你為難啊,蒙混過去才是重點。」提拉米蘇拍拍朵兒的肩。
「那女人是誰?長得一臉尖酸刻薄,而且好大的派頭哦!」陽光沙拉雙手擺在後腦袋問朵兒。
朵兒聳聳肩說︰
「我也不知道,雷家常常有貴客,我不能再帶你們進屋了。」
「沒關系,我們也參觀夠了,可以開工了,姊妹們,要開工了,有沒有信心?」鮪魚三明治卷起衣袖,蹲馬步,伸出手問大家。
大家紛紛把手疊到她手上去。提起中氣喊口號——
「快樂面包工廠,信心十足,工作愉快,YA!」喊完口號,朵兒和姊妹們開開心心地一起到外燴區,穿上工作服,戴上帽子、口罩,開始制作拿手的精致甜點,她心情很好,做喜歡的事真的好快樂。
忙到黃昏時分,朵兒和姊妹們完成了兩百人份的精致甜點,她們做了招牌女乃酪派、紅酒巧克力水果慕斯,和口味成熟的香檳玫瑰蛋糕,一群人在為甜點裝盤,以特制的酒釀紅莓醬在盤緣做出完美的花樣,加上一朵小小的香草做為點綴。
草坪上的燈也二地點亮了,負責外燴的飯店人員在晚宴長桌上鋪好桌巾,擺上餐具,以鮮花裝飾在其間。
「朵兒。」雷斯野一到家就直接往外燴區來找朵兒,他老遠地就看見她,雖然她臉上戴著口罩,但他一眼就認出她來。
「你回來了。」朵兒見到雷斯野,拉下口罩,露出紅撲撲的小臉對他笑。
「你戴這頂帽子挺有趣的,甜點做得怎樣了?」雷斯野好心情地問她,伸手拍拍她頭上的白帽子。
「照你說的,兩百人份全都完工了,我們有多做幾盤,你試吃看看味道如何。」朵兒拿了多出來的一份,用小湯匙挖了一口香檳玫瑰蛋糕,送到他嘴邊。
雷斯野一口吃下,眉宇一揚。
「很好吃,再來再來。」
「真的啊!」她漾著喜悅的笑,再挖一匙紅酒巧克力水果慕斯給他。
「這個也不錯。」他仔細地品嘗。
姊妹們傻傻地看他們,朵兒竟和這超級帥哥互動自然得像……很要好的朋友。
「朵兒,你不介紹一下這超級帥_哥是誰?」提拉米蘇拿下口罩,上前去問,其他人也拿下口罩上前看個究竟。
「他是雷家的大少爺。」朵兒毫無心眼,介紹了他。
姊妹們全都睜大了眼楮,仰著頭瞧他。
「百聞不如一見,朵兒你好幸運。」
「何止是幸運,他是上天賜予的禮物吧!」姊妹們不禁感嘆道。
「你們在說什麼?」朵兒臉紅,猛搖頭,姊妹們愈說愈離譜了。
雷斯野倒是不以為意,他挺喜歡大家當他和朵兒是一對。
「朵兒,怎不介紹你的好友讓我認識?」雷斯野大方地在大家面前,伸出大手攬在她的肩頭上。
朵兒看了一眼眉上的大手,再看看他臉上的笑意,立刻明白他是故意的,他要讓她的姊妹們會錯意。
她輕巧地欠身放下手中的盤子,乘機溜出他的手心,走到好友身邊,對他說︰
「她是可頌,她是提拉米蘇……」雷斯野仍保持笑容,迷人的黑眸看了朵兒一眼,轉而向她的姊妹們說︰
「謝謝你們願意來。」
「這……是我們的榮幸呢!」
「你比我們想像中還要帥,還要親切呢!」
「一點架子也沒有。」她們立刻回以直接又友善的評語。
雷斯野難以猜出自己是怎麼被她們所「想像」,她們所以為的他,都是听朵兒形容的吧!
「她平常有沒有說我壞話?」他打趣地把朵兒揪過來問。
「才沒有呢!」朵兒屏住氣,臉紅紅地揮他的手。
姊妹們看了他們兩人的樣子,有趣地笑著。
「大少爺,先生和夫人在客廳等你呢!芬妮小姐很早就到台灣了,現在人也在客廳里。」一名男僕過來向雷斯野報告。
「知道了。」雷斯野沒有放開朵兒,草草回了男僕一句。
朵兒心一緊,男僕口中的「芬妮小姐」,應該就是那個派頭很大的女人吧!那女人是來找雷斯野的?
「我進去了。」雷斯野松手,放開朵兒,也向她的姊妹們揮揮手。
臨去前很快地附在她耳邊說︰
「別忙壞了。」朵兒怔然地立在原地,等他走遠了,她抬起手指,撫觸留有他溫熱氣息的耳畔,才察覺到自己的心跳有多快。
此時大總管東叔走過來巡視外燴的進度.朵兒見到老爸,問了他。
「爸,早上來雷家的那位芬妮小姐是大少爺的客人嗎?」
「是啊,她是香港地產富商的千金,先生和夫人希望他們交往,然後結婚。」東叔低聲說。
朵兒一顆心直往下墜,啞然地說不出話來了。
姊妹們听到了,除了震驚也個個噤聲不語,轉而同情地看著朵兒。
「你們看著我做什麼?」朵兒苦笑地問,戴好口罩,動手把其他沒裝飾好的盤子淋上紅莓醬汁。
「我們以為你跟你家大少爺是一對呢!」姊妹們說。
朵兒聳肩。
「別再說笑了,快工作,待會兒收拾好就可以休息了。」姊妹們戴好口罩幫忙,識相地沒再提到「大少爺」這三個字。
天色漸暗後,草坪上的宴會區所有的燈全點亮了,賓客也一一的來到。
「我們先回去了。」姊妹們收拾好了器具,搬上車,也紛紛坐到車上。
「今天很謝謝大家。」朵兒在車外謝過大家。
「別謝了,能來雷家見見世面也是不錯的經驗。」姊妹們都這麼覺得。
「我也許晚一點會過去。」朵兒並不想留在雷家,特別是今晚。
「你隨時可以回來,快樂面包工廠的大門永遠為你而開。」姊妹們的話帶給朵兒無限的安慰。
車子從側門開走了,朵兒朝她們揮揮手。
很快地,宴會開始了,現場長笛和鋼琴演奏的樂聲傳遞宴會區。
朵兒看著宴會區,長桌幾乎已座無虛席,賓客們全到了,今晚的主人呢?
她朝大屋看去,雷家的先生和夫人雙雙走了出來,雷斯野也走出大門,他手臂挽著那位芬妮小姐,那畫面像是一對王子和公主,所有的光環都聚集在他們身上,令人忍不住發出驚嘆。
朵兒震懾地看著他們,心悄悄地碎了……這是她所想要的結果不是嗎?有個門當戶對的女子和他匹配,如今實現了,她為何難過?
她不讓人看見心碎裂的痕跡,悄然沿著黯淡的小路走到後院,她沒有進小屋,她想再多看雷斯野一眼.她從廚房的後門進到大屋,一個人走向大屋的頂樓,在幽暗的樓上,悄悄往樓下的大院子看。
她的老爸西裝筆挺的接待賓客,指揮若定地分派僕人們工作。他永遠是那麼稱職的大總管。
雷斯野人呢?
他正被賓客們包圍著,在人群中他永遠是最閃亮的一顆星,她很容易就可以發現他。
小時候,她也常在頂樓偷偷往下看雷家辦宴會,雷斯野一直都很有人緣,那些名流的小女兒都喜歡圍著他,他是個天生的王子,也是她心目中的王子……但她始終知道她不會是他的公主。
如今他已是雷氏地產的總裁,而她什麼也不是。
是她該走的時候了,在這時候離開雷家沒有人會發現,雷靳野更沒空分神來理她,他正緊緊地挽著芬妮小姐跟她形影不離。
她心里祝福他們,淚卻已流成兩道小河,她抹去。淚又淌了下來。
索性不再看他,她下樓,準備今晚就走,但她必須跟媽媽說一聲,也許她會反對,可是她仍要走。
帳房里,琴嬸見到朵兒來,把裝著現金的袋子從抽屜里拿出來,放在桌上給她。
「你來得正好,這是你朋友們的酬勞,你送去給她們。」琴嬸繼續低頭按著計算機,計算外燴廠商的單據,等宴會結束後把錢撥給廠商。
「媽,我有話要跟你說。」朵兒希望媽媽停下工作,听她說。
琴嬸抬起頭,仔細瞧女兒才驚覺她一臉淚痕,放下手上的工作問︰
「怎麼了?」
「媽,我想搬去面包店和朋友一起住。」
「也好。」琴嬸起身走向女兒。
「我以為……你不會同意。」
「你……愛上大少爺了?」這直接的問話並不是責難,而是深深的難過。
「沒有。」朵兒否認。
琴嬸摟摟女兒,低聲說︰
「別騙我,傻孩子,你是我生的,你的一個眼神舉動,我會不了解嗎?你從小時候就喜歡他,他也喜歡你,我早就看出來了,但你要了解我們的身分並不適合。而且你們都是成年人了,更應該避嫌。」朵兒在心里低嘆,原來媽已經看出她的心思。
「爸……知道嗎?」琴嫂點頭,「恐怕先生和夫人也都早就看出來了,他們會在你們從日本回來時就忙著促成你和何家榮在一起,又促成大少爺和芬妮小姐,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們是別有用心的。既然你要走,我不會攔著你,雷家太富有,要是真以我們的身分去攀上人家,別人會怎麼說?」
「我知道。」琴嬸走回辦公桌,從自己的包包里取出一本存摺。
「這是我幫你固定存的儲蓄險,已經到期,有三十萬可用,你帶著,我和你爸都很愛你,也很對不起你,讓你跟著在雷家被當小佣人使喚,但你走了就不一樣了,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永遠月兌離這里吧!」
「謝謝……媽。」朵兒沒想過媽是支持她的人,哽咽著投進媽媽的懷抱。
「加油,朵兒……」琴嬸拍撫著朵兒。
兩母女就在帳房里道別,朵兒回到小屋,收拾行李,這次她沒有偷偷模模,而是光明正大地拖著行李箱,從後門離開。
當後門關上,她也試著關上自己的心,她和雷靳野的一切都將成為過往,多年後,那只會是她記憶里的一抹影子。
她眼底含淚,把行李放上機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