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
美麗的午後時光,蓓兒如期地開了新稿,筆下的男主角是知名的職業賽車手,女主角是他的仰慕者,歷經波折兩人即將結成連理,卻出現了可惡的第三者搞破壞……
她寫得十分投入,賦予每個角色生命,讓他們鮮明地活在故事中,這次她覺得自己寫來如行雲流水,十分順暢。
這一回她能如此得心應手,會不會是因為移情作用?畢竟若沒有雷震的出現她根本寫不出這個故事。
是否下意識地,她已把對雷震的情意濃縮在她的筆下,為自己隱藏的情感找到一個宣泄的管道?
也許吧?把他放到夢想中,比在現實中面對他要容易得多。她只是平凡女子,但他多金又危險,她只有遙遠地看著他,才能確保自己的安全,縱使她早已……上了他的癮!
她該找個時間打電話給他,告訴他那筆土地買賣的事,但她卻遲遲沒有行動。蓓兒停下打字的動作,望著電腦螢幕發怔,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其實是這麼膽小如鼠的人。
但大毛那邊已談妥了,她這個「仲介」還在遲疑什麼,她該讓他和她之間的牽扯盡早落幕!
鼓起勇氣,她模索出躺在鍵盤下的名片,走向客廳拿起電話;現在是下午三點,他應該會在公司吧!
他的行動電話響了約莫三聲,她的心跳已達到狂歉的速度,莫名的燥熱在心間亂竄,握著听筒的手隱隱顫抖,真怕一听見他的聲音她就昏厥。
「哈羅。」有人接听了,卻是個女人,說的是英語,四周樂聲,人聲嘈雜,蓓兒發燙的心忽然冷卻,極度的懷疑及無端的酸澀在心里有發酵。「請問……雷先生在嗎?」她用破破的英文問。
「他在,你等等。」女人听懂了且嬌聲地叫喚。「親愛的,你的電話。」
親愛的!蓓兒听得一清二楚。
「嗨!」
這久違了的磁性嗓音就近在耳畔,蓓兒喉頭卻突然干澀。
「你……在哪里?」她低聲問,執拗地不說自己是誰,也不管他是否猜得出她來。
「蓓兒?!」雷震的聲音有幾分意外的驚奇,像是沒想到她會找他似的。
蓓兒心間浮上一抹苦澀,原來在她充滿煎熬且猶豫不決之時,他對她是毫無期待的,都怪自己太「多心」了,不過她也是直到這一刻才知道自己對他竟是這麼的期待。
「我人在美國。」雷震的聲音顯得愉快。
他竟和她相隔了大半個地球?那麼那里此刻是夜半時分了?「你在做什麼?」蓓兒淡聲問,不讓他听出自己的情緒。
「參加一個朋友的Party,你來嗎?」他說笑。
「好啊,我立刻坐車過去。」她順著他的話說,心底好冷。
「哈哈,你這小妮子,不改好玩的性子。」雷震笑了起來,一會兒周圍的吵雜聲不見了,他像是走離人群。「找我什麼事?」
「你要買來當倉庫的那片地,一千五百萬成交了。」她很快切入正題。
「哦?」雷震停頓了下,似乎在思索這是不是她的另一個玩笑。
「你可以省下三千五百萬。」她故作泰然自若地說。
「你當真?」
「當然了,你有空派人去辦過戶手續吧!」
「沒想到你真會殺價,真該把你挖角到我公司來當采購部經理。」他驚詫地說。
「別抬舉我了!電話費很貴的。」她打斷他。
「我打給你。」
不!這樣下去會沒完沒了的。她正要開口拒絕,他就收線了,她訥訥地放下話筒,很快地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她遲疑了幾秒,才接起電話。「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號碼?」
「行動電話上有顯示。」他笑她連這點常識都不懂。「我該怎麼感謝你幫我省下這一大筆錢?」雷震問,聲音听來柔和幾許。
「不必了,只是舉手之勞罷了。」她聳肩。
「如果天上的神仙要給你三個願望,你會選擇什麼?」
他自詡為神仙?未免太幽默了點,卻刺傷她這個凡人。「我無欲無求,神仙。」
「我不能讓你平白為我做事。」他的立場明確。
「我是說真的,無欲則剛,你沒听過嗎?」她仍拒絕。
「既然如此,那請你吃飯可以嗎?」
他的誠意讓她只想腳底抹油,快快開溜,因為她不能再見他,怕藏不住對他的情意。
「不,謝了,我心領了,就這樣吧,我不打擾你的Party了。」蓓兒匆匆表明,沒有道再見,便掛上電話。
她跌坐在沙發上,心底酸酸的、澀澀的,但她相信這是最好的結局。
人在美國的雷震驀地一怔。
他生平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斷然」拒絕,她的無情教他不只感到錯愕,更是前所未有的失望。
但她以為不說再見、掛他電話,就不會再見到他了嗎?那真是大錯特錯了,他要見她易如反掌。
他把行動電話放進西裝口袋,唇邊浮現一抹別具深意的笑痕,很快地他會讓她不得不見他一面。
一星期後──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蓓兒,你為什麼要瞞著我?」絲蕾一下班就踢掉高跟鞋,一反平常的鎮定,興沖沖地沖進蓓兒房里,像中了樂透般一臉驚喜。
蓓兒手邊的故事進行得正精彩,女主角正遭受第三者的迫害,但她卻不得不停下打字的動作。「你說什麼?」她的思緒一時還神游在劇情中,無法走進現實世界。
「雷震親口告訴我說,你幫公司省了一大筆錢,他打算把績效算在我的考績里,我下個月就要出國了,學費、食宿都由公司包辦,哦──沒想到你是我的福星!」絲蕾摟抱住蓓兒,樂得又叫又跳。
蓓兒的身子激動地搖晃,一顆心迅速往黑暗的深谷墜落。
「他打算今晚在他的豪宅幫我辦歡送會呢!許多重要干部也都被邀請,但最重要的是他要我把你也帶去,要當面酬謝你,哦──這真是件光宗耀祖的大事啊!哈哈哈……」絲蕾難掩喜悅,顧不得形象,笑到嘴都要抽筋了。
是嗎?怎麼她覺得是陰謀!蓓兒小心翼翼地問︰「他有說是怎麼和我認識的嗎?」
絲揚揚著眉,用一臉什麼都知道的神情說︰「他南下去看土地,巧遇你也回老家給女乃女乃慶生,吃驚怎麼有人和我長得一模一樣,你跟他說你是我妹妹,還邀他到我們家吃飯不是嗎?家里的人都見過他,為了不驚動大家,他還自稱是你的朋友阿震,這些他都告訴我了啊!」
蓓兒瞠目結舌,殊不如老姊的思考模式竟是這麼單純,或者是對雷震唯命是從習慣了,他這麼說她也信。
然而,雖有部分是謊言,卻也代表雷震並未泄漏她的秘密,老姊並不是真的知道實情,但他為何突然要把買賣土地的事說出來,還和老姊出國進修的事擺在一起?她一點也想不通。
「你快去準備準備,雷震會派司機接送我們,宴會七點開始哦,听說他的廚子很棒呢,今天會有各國美食,是吃到飽的自助餐耶!」絲蕾樂不可支。
「我……不去。」蓓兒垂下頭細聲說道,心底十分為難。
絲蕾像被潑了一桶冷水,大叫︰「什麼?這怎麼成!我已經答應他了,難道你想看你老姊被雷震罵到臭頭嗎?如果他老大因你沒到場,而改變決定不讓我出國了,那怎麼辦?」
「我有沒有去……有那麼重要嗎?」蓓兒陷入兩難地說。
「當然,他說不定會頒獎給你呢!而且大老板都提出邀請了,不去未免太不給面子了。」絲蕾往現面考量,提醒沒見過世面的小妹。
「我沒有體面的衣服穿。」蓓兒找借口。
「我借你。」這完全不成問題。
「我……頭疼。」蓓兒慌了起來。
「廚房里有頭痛藥。」絲蕾老神在在。
「我……要趕稿。」這是最正當的理由了,卻惹惱了絲蕾。
「你毛病真不少,難道應酬對你而言那麼難嗎?你忍心看你老姊失去出國進修的機會嗎?你不想見到爸媽高興的表情嗎?」
蓓兒沒想到老姊這麼厲害,竟然把老爸老媽都請出來了!她何嘗忍心看姊姊失望,又怎忍心讓雙親難過,她們兩人北上奮斗那麼久,家人所等的不就是老姊成功的一刻嗎?
她全無招架之力,舉雙手投降。「我去。」她微弱地允諾,無奈也無助,也有那麼點生氣,覺得自己是屈服在大獅子霸權下的膽怯小老鼠。
雷家位在山上的豪華巨宅內人聲鼎沸,富麗堂皇的餐廳長桌上滿是佳肴美饌,讓員工們自由取用。
絲蕾盛裝打扮,優雅地執著雞尾酒,被同事們包圍祝福,蓓兒像一個不起眼的影子,抑郁地獨坐在角落發呆,身上的粉紅色洋裝不只讓她覺得別扭,也感到很愚蠢。她可以想像雷震看到她這副樣子出席會有多得意,笑得有多嘲諷。
雷雷和公司同仁們一同進入餐廳,身畔那個笑盈盈的絕世美女是他的女秘書,她看來像朵嬌艷的花,但他的注意力卻不在身邊的美人上,而是角落邊那抹輕淡粉女敕的身影,那才是他所渴望見到的人見。
她斂眉頷首,若有所思,黑亮的及腰長發半掩在腮邊,遠遠看去像一朵淡淡的、粉粉的雲霧,清爽可人;除去牛仔褲和T恤,她的女人味展露無遺。
但他沒有走向她,而是朝絲蕾走去,員工見大老板到來立刻送上雞尾酒,響起熱烈掌聲。
遠處的蓓兒緩緩地抬頭望向人群,視線自然地落在最高大英挺的那個男人身上,心不由自主地怦然跳動。今晚他身著黑西裝,散發著猶如魔鬼般神秘的氣質,酷酷的笑掛在唇邊,教人看了心慌疑醉。他不只是帥,更有吸引人的魅力,而她恨自己竟目不轉楮。
「恭喜倪絲蕾小姐獲得進修的殊榮。」雷震舉杯祝賀,眾人也跟著舉杯,絲蕾喜極而泣,在淚水中向眾人道謝。
晚宴正式開始後,雷震邀絲蕾共舞,絲蕾受寵若驚地和朝夕相處的老板走下舞池,眾人紛紛投予驚艷的目光,蓓兒也不例外。
她愣愣地看著翩翩起舞的一對璧人,一不小心打翻了醋壇子,一顆心都可以擰出酸醋來了,她竟不能接受他擁著別人,即使那個人是姊姊!
但她憑什麼吃醋,還不分青紅皂白的連姊姊醋也吃。
因為你已愛上他了,你已愛上他了……
心底有個聲音這麼告訴蓓兒,她頓時心魂俱震,驚駭莫名。
她感到胸口一窒,起身奔進敞開的陽台,希望能逃離他對她的影響,但她如何能辦到,如何?
「你在這里做什麼?」靜夜星空下,她身後傳來低沉醇厚的嗓音,伴隨著隱約瓢出的樂聲,激蕩了她的心。
蓓兒猛然回顧,見到英氣逼人的雷震,不安和悸動同時浮上她的心頭,她下意識地找尋絲蕾的蹤影,卻不見她的人。「姊姊呢?」
「正在簽合約。」雷震淡然地說,他執著酒杯,斜倚在欄桿上,深邃的黑眸緊盯著蓓兒。
和惡魔簽合約?蓓兒瞪大了迷霧般的美眸。「什麼樣的合約?」
「出國進修的員工,必須在一定時限內完成課程的進修,回國後必須學以致用為公司效力五年,這值得你大驚小怪嗎?」他嘲笑。
原來如此,她還以為是賣身契呢!不過听起來也差不多了。「就算我大驚小怪吧!」蓓兒不以為然掉頭就走,腰間卻掃來一個堅定的力量,她被擄進他的懷中。
「別走。」
她詫異,想瞪他,更想孩子氣地踹他一腳,但她什麼也沒做,只是幽幽地望著霸道的他,心酸得想掉淚。在她心底低回過千百回的情意竟化成淚水,凝聚在眼睫上。
他被她忽紅的眼眸揪住心神,渴望再見到她的念頭在這一刻全化為一股熱情。「過來。」他扣住她的縴腰,將她帶往陽台走道盡頭。
四周的影像在淚霧中變得扭曲,蓓兒下意識知道自己該逃,但迷亂的心卻吞噬了該有的理智。
一道通往黑暗的門被打開,她被扯進一個充滿熱流的懷抱,密實的被包裹在魔鬼的羽翼下,一個個溫柔的吻猶如天使般輕柔地撫去她的淚雨,輾轉落在她的額上、她的眼廉、她的頰……她的心被迷惑了,分不清這是否是惡魔的玩笑。
「不……」她顫抖地阻止自己陷落,但他隨即擄獲她無助的唇瓣,舌間的魔力散布,一點一滴的將她收服,讓她跌進柔情的深淵中無法自拔。
在這一刻她對他的眷戀再也無法隱藏,黑暗中她伸出顫抖的十指,撫觸他的面容,緩緩地纏繞住他堅毅的頸項,情不自禁地回應他的吻,深情地喘息……
雷震被她動人的反應懾住,愛憐地擁緊她狂顫的身子,倚向身後的牆,讓兩人之間完全密合更深,更綿密,更激情地吻她,動情地想獲得她的心、她的人;大手撫觸她年輕曼妙的曲線,愛火的溫度隨之高昂。
蓓兒真實感受到他的身體奇異的變化,害羞心慌地掙開他的吻,柔弱申吟。「不要……」
他的手指輕撫她紅潤的頰,低語。「我不會逾矩的。」
「吻我……就不算逾矩了嗎?」她紅著臉,聲音低啞地問。
「你並沒有拒絕。」黑暗中他的語意也晦暗不明,蓓兒卻敏感地被刺痛。
頃刻間,所有的意亂情迷迅速消失,她握拳,狠狠地捶了他的胸口一記。「去你的!」
雷震萬萬沒想到會遭到攻擊,一點也沒防備,而且她這一拳可完全不留情。
「你用盡手段叫我來,只是想羞辱我!」蓓兒瘋狂地捶他,淚再度灼疼她的眼。
「呃──不,我一點也沒有那個意思。」黑暗中他扣住她的雙手,輕觸壁上的電燈開關,燈光瞬間亮起,他瞥見她淚流滿腮,而她不只「看清」他,也看清這是一個極精致華麗的房間。
「那你是什麼意思?!」她歇斯底里地對他叫。
「想見你一面。」他一手鉗住她的手腕,另一臂定在她的腰間,坦承心意。
她的心一陣強烈震蕩,但她一點也無法確定他話中的真偽,只想掙開他霸道的手勁。「這算什麼?」
「讓我們相戀。」他柔聲說,松開她的手。
「不!」她羞惱地尖叫,轉身月兌逃。
雷震難以相信她會拒絕得如此徹底,連考慮都沒有!尊嚴再次被刺傷,但他並不因此甘休,更不放任她就這麼從他眼前消失,因為她淒楚動人的淚,像情人的淚;若是心底沒有任何情感的糾葛,她不會是如此的反應。
他一個箭步將她擄住,將她整個人緊緊壓抵在門上,阻止她離去。「告訴我,說不的理由是什麼?」
「不需要有任何理由。」她脹紅了臉,嚷聲大叫。
「我不信你對我沒有一丁點感覺?」他懷疑。
「你太自負了!」她不以為然。
「是嗎?」她的任性曲解教人惱怒,他攥住她的手,一把將她甩向大床,精壯的體魄覆著她的嬌柔,狠狠地吻她,吻得她嬌喘吁吁。
蓓兒感到天旋地轉,想反抗,卻全無招架之力,掙月兌不了他,絕望地任他吻著,直到他終于放開她;她心碎地背過身子蜷曲起自己,掩著臉啜泣。
雷震不知怎會弄成如此失控的局面,心緒完全被這個女人搞得一團亂。
「別這樣……」他溫言安撫,輕觸她顫動的小小肩頭,但出其不意的,一個火辣的巴掌忽地落在他頰上,氣氛頓時一僵,周圍的空氣迅速冷卻,降到冰點以下,他的眸也化成霜雪。
蓓兒驚悸地瞅著他,此刻的他看來不只危險更是可怕!她灼燙的手心告訴自己,她做了一件世上最絕情的事,但她無法道歉,更不想道歉,只想逃之夭夭。她火速起身,頭也不回地奔出房外。
雷震沒有追上她,面容冷凝地瞪著她的背影,心也被冰封;向來沒有任何人敢挑戰他的威嚴,如今有人辦到了,卻是他愛上的女子!這感覺像被利箭刺穿了心,一時知覺頓失。
何苦呢?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還是朵長滿芒刺的玫瑰。
算了吧!別再浪費時間和感情在一個冥頑不靈的女子身上。
但他向來公私分明,她幫公司省下一大筆錢,他不會光坐享其成,她很快可以得到可觀的回饋,絕不欠下這人情;他當下有了抉擇,就像決策一個會議般果斷、冷靜。
「姊,我們回家。」蓓兒在餐台邊找到正和同事聊天的絲蕾。
「回家?這怎麼可以,歡送會還沒結束呢!。絲蕾真不知蓓兒到底發什麼神經,從開始到現在都是一臉心神不寧。
「那我先走了,我頭真的好疼。」蓓兒心煩意亂地說。
「你怎麼可以走,我的老板還沒頒贈給你呢!」絲蕾邊說邊往嘴里送進甜點。
「我不接受。」蓓兒斷然拒絕,何況剛才她已頒了一個「贈禮」給他了……想起那一巴掌她就心有余悸,不知他現在怎麼了,會不會已經氣昏了!若是他追殺過來,她可是毫無招架之力,她不能連累姊姊。
「我先回去了,好好享受這個屬于你的夜晚。」蓓兒摟了摟絲蕾,堅持離去。
絲蕾追出豪宅外,但蓓兒手腳更快,她已奔出庭院,朝對街走去,且搭上正好駛來的公車下山去了。
噢!這妹子怎麼這麼難溝通?待會兒雷震問起,她真不知該如何交代才好。
絲蕾嘆息,走回豪宅內,心情有點沉重,壓力很大,但幸好──直到十點鐘歡送會結束,雷震一直都沒有再出現,她暗自謝天謝地,滿載同事們的祝福和禮物,愉快地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