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之下,焚風四起,黃土飛揚,出城的路上裊無人煙,君憐獨自走著,小臉被陽光曬得通紅,頭發昏,但長路漫漫,不知何時才能走到路的盡頭……
忽地後方傳來一聲極具威嚇的命令——
「你給我站住!」君憐撫了撫發燙的頰,難道她快昏倒了嗎?在這荒郊野外怎會听到毅鋼的聲音?
正當她疑惑之時,一陣疾馳的馬蹄聲從她身後呼嘯而來,下一刻她已騰空而起,還來不及驚呼,整個人已被拋上馬背。賀毅鋼赫然出現在她面前,一雙滿是焦慮痛楚的黑眸逼視著她,怒道︰「誰允許你走了?」
君憐瑟縮在他身前,難以置信地瞅著他問︰「真是你……你來做什麼?你也要出城嗎?」
「我來找你。」他的黑眸頓時變成兩簇火焰,為了找她,他幾乎把整座城都翻遍了,這沒良心的小女子竟然還這麼問他。
「你既然要我走,又為何要找我?」君憐低下頭去,躲避他可怕的眼神。
「那你就可以說走就走嗎?而且還一個人走了百里路,太不可原諒了。」他心底壓抑的擔憂及怒火此刻一並對她發作,卻見她頭垂得更低,無辜的模樣令他不得不收斂起怒意,挑明心意地說︰「那只是一句氣話。我真恨自己那麼說!」
她抬眼瞅著他問︰「既然說了又為何反悔?」
賀毅鋼驀然一怔,拋給她一句︰「我拒絕回答。」冷傲地昂首,掉過馬頭,預備往回走。
「請你放我下馬!」君憐無法依順。
「不可能。」他不予理會。
「我並不想等你下一次生氣再趕我走啊!」
委屈的淚悄悄灑落,她敏感的心思像一支箭穿透了他的心。
他煞住馬,這才知他竟把她傷得這樣深,抬起手想拭去她臉上的淚痕,沒想到她竟把小臉別開了,拒絕他的觸踫。他愕然,手騰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何況那是你的家,如果你因為不想見到我而一直留連在青樓,那我會過意不去的。」她說。
賀毅鋼頹然放下手,縱使對她萬般心疼,卻也無法放下自己的尊嚴。他眯起眼,嘲弄地問︰「你怎知我在梅春院?」
「我就是知道。」君憐執拗地道。
「嫉妒嗎?」他扣住她的下巴,令她抬起臉來正視他,卻驚見她傷心的淚墜落得更多,心一縮,手勁不自覺地放溫柔了。
「不。」她否認,卻惆悵地閉上雙眼。
他的心被她深深刺痛,狠狠地為她陷落。
「睜開眼楮看著我。」他柔聲請求,再無法用任何強硬的言詞逼她就範。
「不……」她可愛的唇輕顫。
「求求你。」他低下頭在她耳邊說。
她的主人在求她?君憐訝異地睜開晶燦的淚眼,看見他眼底的懇切,她顫聲地問︰「你究竟想要我怎樣?」
「我希望你回家。」他由衷地說。
「我也希望你回家去。」
「沒有你我不回去。」他的手緩緩移向她淚濕的臉龐,輕柔地拭去她的淚。
她無語,只是心碎地搖頭。
「不許搖頭。」賀毅鋼的心被她揪得死緊,狠狠地將她緊擁在懷中,再也顧不得尊嚴地說︰「對不起……無論如何我都不該口出惡言,請你務必相信,我只是氣昏了頭,並無心要趕你走!」
「無心……也是有殺傷力的。」她含淚低喃。
「對不起,是我不分青紅皂白。」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
「那封信是書禮教我寫的,不過寫的都是我的心意啊!」
他擁著她的身子,沉聲說︰「我知道……我全知道。」
「你怎會突然知道了呢?」君憐推開他,意外極了。
「我爬到你去的那棵樹上,忽然看清了自己有多駑鈍……」賀毅鋼剖析自己的情懷,熱烈的眼波和她四目交接,終于在她眼中看見一絲悠然的笑。
內心洋溢著說不出的釋然,再無法克制地吻她,無言地說明自己內心的煎熬、擔憂和憐愛。
君憐再也無法故作堅強,更不要他為了她而失去威嚴,只要他能明白她的愛,那麼她便願意用所有的真情將他包圍。
「跟我回家。」他懇摯地請求。
「嗯。」她終于首肯。
「還有……嫁給我。」這是最重要的。
「你……非得娶我嗎?」
「非你不娶!」賀毅鋼堅定不移地說。
「可是我的身份……」她話才出口,遲疑的小嘴就被他擄獲,他熱烈地吻她,用最直接的方式傳達自己的心意;她知道不能再拒絕,一切可能再傷害他們之間情誼的事她都不會做。
「那我就只好……嫁嘍!」她粉女敕的小臉露出嬌俏的笑容。
「早答應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嗎?」他捏了捏她的鼻尖。
「只是想到你的身份嘛!」
「為什麼不想想我有多愛你呢?」他熾熱的愛寫在眼中。
她凝視著他熾熱的眸,雙手環繞住他的頸子,拉下他的頭,紅唇靠過去輕吻他的頰,深情地道歉︰「我錯了,原諒我。」
他接受這個道歉,更喜歡她甜蜜的吻,心癢癢的,輕咳一聲,說道︰「坐穩了,咱們這就回家去。」
君憐淡笑,雙臂滑至他的腰際,緊摟著他,讓他載著她踏上歸途。
從正午到黃昏,他倆共乘一匹馬,馬兒走得緩慢,他們迎著微風有說有笑。
「這一路我遇到了好多新鮮事兒呢!」君憐的衣袂在風中飛揚。
「說來听听。」賀毅鋼神情愉悅。
「在破廟歇腳時,我遇到一群行乞的人,他們好可憐哦,連飯都沒得吃,但昨兒個夜里他們的命運全改變了。」君憐說。
「哦」賀毅鋼頗感興趣地應了聲。
「昨夜里下著大雷雨,忽然有名男子在外頭斥喝,我心想是有人要進來躲雨,前去開門,沒想到門一開,那人竟發狂似的叫我‘臻娘娘’,叫乞丐們天兵天將,跪伏在地上大哭,還把整箱珠寶撒在地上,送給他們……」君憐活靈活現地轉述親身遭遇。「後來那人竟哭得昏死過去,而乞兒們在天亮後帶著珠寶紛紛離開。」
「瞧這是一個小乞兒搶到的,她大方地轉送給我。」君憐抬起手,讓賀毅鋼瞧她手指上的綠寶石戒指。
賀毅鋼略微審視,發現是顆漂亮的寶石。
「那人長什麼模樣?」
「有點瘦小。」他想起在破廟前和他打啞謎的男子。「後來呢?」
「後來我留在破廟里照顧那人,他清醒後還是喊我臻娘娘,後來又說我是公主,還說了一段挺玄妙的故事。」君憐想了下掏出頸上的金鎖片,告訴賀毅鋼。「他就是看了我的金鎖片才說我是公主的,他說他本是宮里的太監,和臻娘娘一起逃難,但後來臻娘娘死了,他只帶走臻娘娘的珠寶,卻把我拋棄了。」
「是嗎?」賀毅鋼乍听之下有些怔然,他撫著她的鎖片,背面的字是當年他在拾到她時就磨掉的,沒想到有人可以見到鎖片便知道她的身份,那麼那個人說的很可能是實情。
「你信他說的嗎?」
「不信啊,我想他一定是有瘋病,便安慰他前朝不存在了,勸他快回家去。」君憐聳聳肩,收回金鎖片。
賀毅鋼環在她腰上的手本能地收縮,讓她更貼近自己,低聲問︰「如果他說的是實話呢?公主。」
君憐被他這一叫,忍不住噗哧一笑,精致的小臉漾著嬌柔的笑,對他說︰「我不是公主,我是君憐,你的君憐啊,主人。」
賀毅鋼心頭拂過暖意,深深注視著懷中總是惹他憐惜、惹他動情,惹他……渴望的小女子;無論是誰把她送到他的土地上,他都心存感激,否則今朝他也無法擁有她。
「你把玉佩也給他看嗎?」他問。
「不,是不小心掉下來的,幸好他幫我接在手上才沒有摔碎,我對他說這是我心愛的人送的信物,很重要啊!」君憐說著,眨著靈動的美眸問他︰「你怎麼知道他見過玉佩?」
「我瘋狂地找你,連破廟也沒錯過,遇到你說的那人,是他告訴我你才剛離開,我方能追上你。」賀毅鋼沒有隱瞞。
「那個人真是奇怪啊!」君憐驚嘆地說。
「說的也是。」賀毅鋼亦有同感。
☆☆☆
往前走去,眼見黃昏將盡,炊煙四起,前方正巧有間客棧,賀毅鋼對君憐說︰「天色已晚,我們就在這客棧住上一宿。」
「客棧?有飯吃嗎?」君憐隱約聞到飯菜香,這才想起自己已好久沒吃東西了,肚子正咕嚕叫呢!
「當然。」賀毅鋼道笑,先行下馬。
「可不可以洗個澡?」君憐小聲地問。
「沒問題。」賀毅鋼笑著,扶她下馬一同進了客棧,向店家要了間上房,點了飯菜。
「客官請隨我來。」店小二領他們到後頭院落的廂房後,恭謹地退下了。
君憐從沒住過客棧,有些好奇,也有些莫名心慌,站在清幽的廂房外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沒跨腳走進里頭。
「怎麼了?」賀毅鋼問。
「這地方好陌生!」君憐說著,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住破廟都不怕了,有我在你還怕什麼。」
他笑著揪揪她細女敕的頰。
「說得也是。」君憐自嘲地一笑,不知自己的心慌為的是哪樁,直到他環住她的柳腰,進了廂房,她看見他眼底眉梢流轉的情意,方知自己和他共處一室,不由得情怯。
用完晚膳後,客棧的丫環送來洗浴水注滿浴盆,撒上香花,退了下去。
君憐走到澡盆邊,挽起衣袖撩撥水面上的花瓣,試了試水溫,是溫熱的,她好想快點泡到里面,洗去一身的粘膩,可是毅鋼仍在房里,她矜持且含蓄地詢問他︰「主人要不要先洗?」
「不,讓你獨享,我到客棧的澡堂去。」賀毅鋼說道。
君憐感謝他的體恤。「那……你何時回來呢?」她不得不問明時間,怕還沒洗好他就回來,那她會手忙腳亂的。
「不會很快回來,你慢慢地洗吧!」他瞥著她心慌的眼神,輕易明了她顯而易見的心思,忽地心底起了一個有趣的念頭。「進澡盆吧,我看著你進去才走。」
君憐的小臉轟然火熱,她躊躇了。
「怕我看?」他噙著笑問。
她是害羞啊,但隨即想到她的身心早就是他。
的了,便說了句︰「不。」然後低垂著頭,背過身解去衣衫,跨進浴盆中。
賀毅鋼竊笑,低聲說︰「我走了。」
「嗯。」君憐背對著他,沒留意到他走出門時自己的衣衫和包袱也不翼而飛了。
賀毅鋼關上房門邊走邊笑,他跟她開了個小玩笑,拿走她所有的衣物,等會兒她找不到衣裳,一定會吃驚求救的。
君憐悄悄轉過身,發現他已然離去,才自在地洗了個舒服的澡,熱水令她昏昏欲睡,她怕自己在水中睡去,于是出浴拭淨身子和濕漉的發,正想找包袱換上干淨的衣裙,這才發覺包袱不見了,換下的衣裳也不見蹤影。
怎會如此?方才還在啊,難道是毅鋼拿走了?他為何要拿走?
一定是體恤她走了百里路,貼心地幫她洗衣去了,真難得他有這分心。
她天真地下了結論,安然地笑著,待長發一干便上床鑽進被窩里,這是惟一可以遮蔽果身的法子,沒想到她才躺下,身子骨就酥軟了,有好幾晚沒有躺在床上入睡,她這才明白原來有床可睡是件多麼有福氣的事……想著想著就入夢了。
賀毅鋼從澡堂回到廂房,還刻意在外頭等她呼救,但等了好一會兒並未听見任何尖叫聲,悄然打開門,探望房內,靜悄悄的,他的可人兒已不在澡盆了。
把門打開,他環顧里面,並沒有看見她的身影,心一急,入內找尋,這才看見床邊蜷縮著一團被褥,仔細一瞧,她裹著被,睡得正香甜。
她竟沒有任何驚訝的反應,且睡得這麼香。
他卸下衣鞋,上了床和她共享一床暖被。
溫馨的月夜,君憐感受到身邊傳來陣陣溫熱的暖意,本能地倚偎向那股暖流。
他不忍移動她,怕擾了她的清夢,可她這般「糾纏」卻教他渾身發燙,熱浪翻飛。
「好熱……」忽然她發出囈語,且玉腿一踢,不但把被子踢開,還差點踢中他的……「要害」!
真要命!他暗呼一聲,不知是否該這麼「忍痛」地等待黎明到來。
君憐覺得有些涼意,本能地伸手找被子,不經意中觸及身畔堅實灼熱的胸膛,這才發現了賀毅鋼的存在。「唔……毅鋼……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她半夢半醒地問。
「好一會兒了。」他已回來大半夜了。
「辛苦你了。」她不忘道謝。
辛苦?為哪般?
「那些衣裳明天會干嗎?」君憐問,小臉貼在他的臂膀上,充滿安全感。
「什麼衣裳?」賀毅鋼弄不清她究竟在說什麼。
「你不是拿我的衣衫去洗了嗎?」君憐半睜著眼,在月色下對他笑。
「什麼?」真是令他太意外了,這小女人沒有驚慌失措的原因,竟然是以為他拿她的衣裳去洗,也太沒大沒小了吧。好啊!他像獵豹般敏捷地轉身,狠狠地撲在她身上!
君憐惶惑之間,完全清醒過來,月光中他的眸子綻著危險的光芒,唇邊噙著淡笑,而他的身子和自己一樣是光溜溜的。
一下子她的臉臊紅了,細聲地問他︰「你的衣裳也洗了嗎?」
他懶得響應她,直接用火熱的吻懲罰她可愛又可惡的小嘴……
☆☆☆
纏綿的夜在愛語中蘇醒,他們一同迎接命運中的黎明到來。
「冷嗎?」賀毅鋼側過頭,瞅著君憐紅潤的小臉問。
「不,一點也不。」她搖頭,靠向他的肩,和他一起享有這分寧靜的溫馨,想到快回家了,心底就直是開心,她要回去告訴小香、小蓮她在外頭的見聞……想起小香、小蓮,她的心頭始終過意不去,她瞅著賀毅鋼,柔聲地說︰「我可不可以請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他摟住她,讓她枕在自己的臂彎中。
「回家後,讓小香、小蓮回到我身邊來好不好?」
「誰是小香、小蓮?」這兩個名字對他而言挺陌生的。
「你要她們去柴房當差的,你忘了嗎?」君憐提醒他。
「哦,原來是那兩個丫頭。」他當然沒忘。
「好嗎?」君憐小心翼翼地問。
賀毅鋼思忖了下,問她︰「你究竟喜歡她們哪一點?」
「她們很善良、很關心我,自從女乃娘走了以後。就只有她們照顧我的生活起居,伴著我度過漫長的每一天,情同姐妹,我真舍不得她們住在冰冷的柴房。」君憐細訴,眼中閃著淚影。
「但她們總出一些怪點子,讓你跟著學。」
賀毅鋼顧慮頗多。
「她們只是逗我開心,根本沒有壞心眼。」
君憐見他無意讓她們平反,急著解釋,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他怎舍得她掉淚,只能投降了。「如果你能自律,又能讓她們安分點的話,那我何妨……放她們一馬。」
「太好了,謝謝你。」君憐喜出望外,捧著他的俊臉又親又吻。
「咱們得啟程了。」他笑道。
「嗯。」君憐溫婉的微笑,問道︰「我們的衣服都干了吧?」
賀毅鋼揚起眉,愛笑不笑地指著桌案說︰「在那兒。」
君憐起身瞧了下,果真在那兒,而且他的衣衫也在,她眼中閃著慧黠的光芒,俏皮地鼓起腮幫子說︰「你拿走我的衣裳,原本是要捉弄我的吧?」
「現在才知道,太晚了,哈哈……」賀毅鋼心情愉快地起身,低頭親吻她肩頭上細致如雪的肌膚。
她瑟縮著,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他瞧著她嬌艷欲滴的模樣,怕自己欲罷不能,拉著她下床。
「去穿上衣服。」
君憐順著他的意,取了包袱里的衣服換上。
賀毅鋼的目光直盯著她轉,直到她取來他的衣,服侍他穿上。他俯視她靈巧的雙手在他身上忙碌,難以形容她溫柔的接觸帶給他的溫馨感受。
「好了,主人。」君憐甜甜地笑著。
賀毅鋼目光灼熱地看著她動人的笑意,情難自禁地將她擁在懷中,抱得她喘不過氣來,而她喜歡膩在他密不透風的懷里,心懷有個小小的願望——
她希望這樣的懷抱永遠只屬于她一個人,但她沒說出口,他畢竟是身份尊貴的男人,她不能太自私,只要他心底有她,那麼她就該知足了。
「我們快點回家吧!」君憐輕聲說。
「走吧!」他難舍地放開她,兩人一同走出廂房,晨光照耀著大地,而他們心間也有顆春陽。
☆☆☆
賀毅鋼宣布喜訊後,家里所有僕從都改口喊君憐為夫人,而城里的高官厚爵得知賀府喜事,皆紛紛送來大禮道賀,整天進出侯爺府的賓客多得快踏破門檻,熱鬧的氣象更勝升官封侯。
薛文達在得知消息後,也備了份禮,準備好好地和賀毅鋼攀點關系,但他誠意地上門來,沒想到賀毅鋼並不在府里,廳堂中只有隨從凌威代為接待賓客。
「我特地來恭祝侯爺大喜,這份薄禮請他笑納。」薛文達難掩失望。
凌威接下賀禮,命婢女送來茶水。「謝過大人,請留下來奉茶。」
「不了。」既然賀毅鋼不在,那他還有什麼搞頭?薛文達離開廳堂,在院落中驚見一個美麗的倩影正由大門走進來,她身邊跟著兩個丑丫頭,三人正有說有笑的,而他一眼便認出她正是幾個月前,在市街拿竹竿打得他昏頭轉向的女子。
她怎麼也會來這里,難不成也是來送禮的?這下他可不能輕易地放過她。
「你是哪家的姑娘?」他吊兒郎當地走過去,擋住了她的去路。
君憐讓小香、小蓮伴著去采買布匹,正要進屋,沒想到竟有人無禮地阻攔了她們,而這人不正是市街上的那個混混嗎?他怎會來家里呢?她難以相信他會是賀毅鋼的友人。
「有什麼事嗎?」君憐問。
「我和你之間的私事,你忘了嗎?」薛文達見她模樣柔弱好欺侮,當著面就語出曖昧。
「大膽!」小香和小蓮上前制止,兩人一見薛文達那副色相就討厭。
「你們兩個丑八怪給我閃一邊去。」薛文達可沒把她倆看在眼底,出言斥喝。
「你別妄想接近我們家夫人。」小香和小蓮當仁不讓地護衛著主子。
「夫人?」薛文達不以為然,拋給君憐一個輕佻的眼神,推開小香和小蓮,力氣之猛讓她倆都跌到地上。接著便欺身逼向君憐,伸手就要模上君憐。
「放肆!」君憐很快地退開。
「你潑辣的樣子真美。」薛文達忽然像匹餓狼般撲過來,抓住君憐的手。
小香和小蓮發怒地爬起身,小香奮不顧身地以「彎刀手」由背後勒住薛文達的脖子,雙腳一躍夾住他的腰桿子,用力擰著他的耳朵,小蓮則抱住他的雙腿,不留情地朝他的腿一口啃下。
「啊!」薛文達怪叫,連忙放開君憐,君憐趕緊乘機踹了他一腳。「噢!」
薛文達惱怒至極,奮力地甩動身子,可這兩個死丫頭卻死命地糾纏住他,讓他無法還手,而此時大門竟傳來賀毅鋼嚴正的聲音——
「怎麼回事?」
賀毅鋼面色森冷地瞧著眼前亂成一團的景象。
「大人,這男子調戲夫人!」小香首先發難。
「他還一直口出婬穢之詞!」小蓮也不饒他。
「薛兄當真對我的夫人無禮嗎?」賀毅鋼不客氣地質問。
薛文達面對賀毅鋼那雙深不可測的銳利目光,一臉慘白,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這女子居然是賀毅鋼的夫人,他這下可真是吃不完兜著走了,馬屁沒拍成,說不定還會吃癟。
「我不知……原來這美麗的女人是你的夫人……」他話沒說完,賀毅鋼就揮來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
「送客!」賀毅鋼下令。
薛文達立刻被小香和小蓮拿掃帚「請」出賀家,哀嘆自己注定和賀毅鋼無緣。
「有沒有嚇著你?」賀毅鋼握住君憐的手問。
「沒有,幸好小香和小蓮勇敢地護著我。」
君憐心有余悸地回答。
「你們護主有功,下去領賞。」賀毅鋼對小香和小蓮贊譽有加,卻從君憐閃爍的目光洞悉事出有因。
「謝大人。」她倆第一次得到大人的肯定,樂不可支,飛也似的離去。
賀毅鋼面色緊繃,立刻把君憐帶回房里,關起門來審問她︰「那個混賬為何招惹你?」
君憐照實說了︰「你遠征的那天,我醒來發現你已不在,想上街去送你,可是一到街上發現軍隊早已不見蹤影,正要打道回府,那個人就出現了,他在路上攔住我,說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話,我拾了一根竹竿打他,趕緊月兌逃。」
薛文達那家伙真不是東西。賀毅鋼恨自己剛才為何沒直接殺了他。
「他是什麼人?怎麼會到家里來呢?」君憐問。
「道不同不相為謀的一個文官。」賀毅鋼對薛文達嗤之以鼻,隨即嚴正地警告君憐︰「今後沒有我允許,不準隨意上街。」
「是。」君憐不想惹他擔憂,溫順地答應,卻見賀毅鋼的表情並無放松,也沒有讓她離開的意思。
「你還曾在街上遇過誰?」他追問。
君憐知道這下她是逃不過他的質詢了。「你的……寵妓……但我沒多加搭理她,很快地跑回家來。」她輕描淡寫地說。
「我的什麼?」賀毅鋼沒听清楚。
「寵妓。」君憐輕輕地說。
「你怎麼知道她是什麼模樣?」他懷疑的眸子微微眯起,走近她。
「我……見過她在你房里。」君憐本能地退後,但身後即是門,她已無退路。
「你……偷窺?」他問,眼神諱莫如深。
「不……是無意間撞見的!」君憐連忙否認,「那是你的樂趣,我無權干涉啊!」
「哦?」她這麼說,真教他意外透了。
「這麼有雅量?」他單臂環住她的腰,注視她藏不住心思的美麗眼眸,她分明是「想干涉」的。
「那……你要我怎麼說?難道我可以說今後寵妓都不能上家里來,還有不許三妻四妾嗎?」
這一直都是她的「夢」,但她明知不可能實現。
「遵照辦理。」賀毅鋼答得干脆,君憐訝異地瞅著他。
就在此時,房外竟傳來女人嫵媚的叫喚聲——
「大人……你在嗎?」雖有一門之隔,那猶似嬌喘的聲浪仍听得十分清晰,讓君憐恍若從雲端掉落到深谷中。
她雖難受卻只是噤聲不語,只靜待他如何處理。
「我沒空,你走吧!」賀毅鋼一點也沒有避諱,直截了當向門外的梅綻芳下令。
「今後未經允許,不準擅進我的家門。」
梅綻芳媚冠群芳的臉頓時垮了下來,她耳聞賀毅鋼這浪蕩子竟要娶親,因而大受震驚,她徑自猜想他要娶的人,肯定就是他收養的那個小美人,心底更不是滋味了。
雖說她從沒妄想要嫁給他,但起碼她拴得住他,今兒個她不只是來送賀禮的,更是來試探他對自己究竟還有沒有心,沒想到他竟一句話就把她給打發了!
不,她不輕易死心。「那你何時再上我梅春院呢?」
「不了!」門內的他不耐煩地說,且不再作任何響應。
梅綻芳愕然至極,這麼說他是要和她斷絕一切干系了。她明白了,她再也拴不住他,也就不再自取其辱,懊喪離去。
風平浪靜後,賀毅鋼自若地對君憐說︰「我辦到了,娘子。」
「你的絕情難道不會使她難過嗎?」君憐難以相信他真的說到做到。
「我只怕你難過,其他人和我無關。」他只想讓她知道,他有多在意她。
「我何等幸運能擁有你的愛?」她輕輕倚偎著他,感動得無以復加。
「你就是那麼得天獨厚。」他只把心給了她。
「我會永遠這麼幸運嗎?」她問。
「當然,那還用說!」他輕吻她多慮的小嘴,用柔情許她一分美好的未來,而她早已醉倒在他的情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