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到野草園的前院,身後襯著一道彎彎的彩虹。
膚色雪白薄女敕一身困脂紅的衣裳,腰上綁著碎金描花的錦織寬腰帶,腳下踏著墊得食指高的繡鞋,那前乎後高的勢子,讓美人兒走起路來娉娉婷婷,無限風情。她眼尾有染金的紅,桃花兒的眼形,勾魂攝魄的,讓人一見就怦然心動。
狐媚的美人兒身邊,是一手撐傘的高大男人。
五官俊挺,那線條輪廓卻有凶戾之氣,教人望而生懼,不敢輕犯。
然而男人撐傘,為美人兒擋雨,以自己的身軀,為美人兒遮風,那姿態是怎麼看,怎麼溫柔。
充滿了沖突性,卻又有著奇異的和諧,直讓人忍不住驚嘆,好一對搶盡風采的佳偶。
而這樣的一對男女,卻站在收容孤兒的野草園里,後頭還跟著一個沉默至極的隨行護衛,如此充滿話題性的畫面,會讓人直想猜測,是想來領養孩子呢?還是從小失散的親生兒女在這里被找到了?
如果是前者,是因為那漂亮女子無法生育嗎?如果是後者,那就是年少時有可歌可泣的坎坷情路,才讓這對佳偶不得不和兒女分離嗎?
所以說,人幻想力還是很強大的。
半掩的大門里,探出一個年幼的小男孩的頭。
「有陌生人來嗎?欸?蓿叔,你回來了啊!」
「小一兒,你從學堂上溜出來的嗎?」蓿北殉嗓音低沉的問。
小男孩心驚了一下,先是慌張的退後一步,忽然像是想起什麼,挺了挺小小的胸膛。
「才沒有呢!今天師傅的課上到申時左右,接著就讓我們自己讀書。他有交代作業,我們正在里面背書。」
「那你怎麼跑出來了?」蓿北殉追問。
小一兒扁了扁嘴,有些委屈的咕噥。「因為曉風姐姐出去買東西了,那天晚上就是因為我沒有看著姐姐,才讓姐姐不見的……我原本想跟著出去,可是姐姐不讓跟……我就想,要在這里等姐姐回來,不然她又要不見了……」
對于有著長姐地位的曉風,野草園的孩子們都是這樣依戀的。
蓿北殉抿唇,一時之間沒有辦法吭聲。
「不要擔心,你們的曉風姐姐會很安全的回來,雖然有點遲,但是一定會出現的,你們要耐心的等待。」菊雨蝶柔聲說道。
她的嗓音軟軟女敕女敕,非常好听,引得小一兒著迷。
他黑亮的眼楮骨碌碌的轉動,看到蓿北殉小心翼翼的把她護在懷里,又看到她生得那麼漂亮,身上穿的衣服也好美麗,臉上笑吟吟的,很溫柔。
「啊!你是金釵姐姐!」他月兌口而出。
「是呀!我叫菊雨蝶。」她掩著嘴笑了,模樣看起來很高興。
小一兒興奮極了,立刻推開門,恭敬的喊道︰「金釵姐姐,你好。」接著往外頭沖了兩步,像是要撲向她,卻又陡然鎖住,腦袋一偏,快速想了一下,又沖了回去,消失在屋內。
不一會兒,開心又興奮的大嚷大叫迅速傳了開來。
「大家快出來,金釵姐蛆來了!蓿叔把金釧姐姐帶回來了……」
菊雨蝶好不驚異,沒想到自己竟然這樣深受期待。
蓿北殉的臉色則是忽青忽自,有些著惱,考慮著是不是進應該趁孩子們沖出來之前,趕快把她帶走?
她感覺到他攬著自己腰部的加重了力道,于是轉頭瞥他一眼,然後噗哧一笑,深信自己曉得他在想什麼。
「讓小孩失望,不是當人家阿爹的人該做的事喔!」她的小手搭在他的大掌上,輕聲說道。
蓿北殉繃緊了手臂肌肉,將她攬得更緊,然後苦惱著,究竟該往前踏進屋里,還是往後逃出野草園?
雖然他很苦惱,但還是立得很穩。
菊雨蝶笑著握住他的手.然後就像今天午時將他帶出天香藥膳坊的廚房一樣,牽著他走進屋里。
進屋前.她微微偏著頭,目光越過了蓿北殉,望向隨行護衛。
護衛會意,幾不可察的點了下頭,隨即安靜的退下,等待他們再度出來的時候。
菊雨蝶和蓿北殉一起進到屋里,她好奇的東張西望。
這時,孩子們從里面沖了出來,一看見菊雨蝶,急著停下腳步,但是後面的人來不及反應,壓了上去,很快的,大家跌成一團。
菊雨蝶一直面帶微笑的著著。
幾個孩子不時用眼角余光偷瞄她,臉色泛紅,既羞怯又期待。
她蹲子,用和孩子們差不多的高度說話,「我是菊雨蝶,也是你們的金釧姐姐。」
孩子們好興奮,馬上圍在她身邊,爭著用手模模她。
菊雨蝶悄悄的從袖子里拿出一只錦袋,趁著輪流擁抱孩子們的時候,將糖球放入他們的嘴里。
孩子們離開她的時候,就露出甜甜的笑容。
因為角度的關系,蓿北殉沒有看見她喂孩子們吃糖,不禁露出懷疑的表情。
等到她擁抱過所有的孩子,他立刻將他們趕回書房,把書生交代的作業完成之後,才可以再出來和她玩耍。
孩子們嘟嘟嚷嚷,留戀不舍的離去。
直到和她獨處,蓿北殉不解的問︰「你是怎麼哄他們的?為什麼他們這麼听話?」
菊雨蝶露出神秘的笑容。
突然,他聞到了甜甜的香味,隨即蹙起眉頭。
她撲進他的懷里,吻住他的嘴唇,當他下意識的張開嘴巴時,將一個清涼又甜蜜的東西送進他的嘴里。
「你喂他們吃糖球?」蓿北殉設有被迷惑,迅速的反應過來。
菊雨蝶露出賊賊的笑容。
「這是甜蜜的賄賂。」
他好氣又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以示薄懲。
她捂著被捏紅的鼻頭,表情委屈又羞惱。
三干閣的金釵姐兒怎麼可以被欺負?
她手腳並用的攀在他身上,張嘴咬住他的鼻子。
蓿北殉遭受突襲,根本來不及阻攔,吃痛的大叫一聲。
復仇成功,菊雨蝶好不得意,笑著從他身上跳下來,大搖大擺的繞過他,徑自到里頭游完。
敗下陣來的蓿北殉,一臉苦悶的跟了上去。
「暮靄,我的肚子有點疼,該不會是寶寶在踢吧?」曉風舉手報告。
「是動到胎氣了吧?」暮靄頭也不回的說。
「可是我覺得是寶寶吵著想要吃梅子糖。」曉風眨眨眼。
「明明是你想吃。」暮靄露出鄙視的表情,看著那個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
曉風笑容滿面,耍賴的說︰「你都要出去了,回來的時候就先繞到我這里,把梅子糖給我之後,再回屋里去嘛!」
「我沒有要去買梅子糖。」
「暮靄,你好小氣,你的主子怎麼容得了你這樣欺壓她?」曉風吐了吐舌頭,扮個鬼臉。
暮靄好想拿剪刀剪斷她的舌頭,不過,當然沒那麼瘋狂,只是若有所思的嘆口氣。
「我總覺得蝶主子這幾天太歡快了。」
「你家主子不是總是開開心心的嗎?」曉風倒覺得理所當然。
「蝶主子她啊,把派出來找你的探子都收回去了。」暮靄瞪著肚子隆起的少女,「可是我听說,那些探子沒有查出你的所在地。」
「那不就是沒找到嗎?」曉風覺得莫名其妙,「你煩什麼?」
「三千閣的探子會連一個沒有任何投靠地方的女孩子都找不到嗎?你也太看輕三千閣了。」暮靄彈了下她的額頭,」也許蝶主子不是要把你找出來,而是要弄明白我怎麼會和大掌櫃一搭一唱,把野草園的差事攬在身上。」
「不是因為你同情蓿叔嗎?這理由很好啊!」曉風冷哼一聲。
「非親非故的,有什麼好同情?何況我是進了青樓的人,這種誤認的事情,只要拿出賣身契,就一清二楚了。」暮靄瞪她一眼,沒好氣的說。
听她這麼說,曉風有些坐立難安。
「那麼你家主子知道什麼了嗎?」
「她什麼也沒提。」這才是暮靄最苦惱的事。「我說過了,蝶主子只是不懷疑我,卻不是好騙啊!」
「暮靄……」曉風露出驚慌的神情,「你會挨罰嗎?」
「要是被查出來是我暗中搞鬼,難免要讓蝶主子罰一下的。」暮靄抱頭哀嘆。
到底是會被迫當成換衣服的女圭女圭,不停的換穿各式新衣?還是會被迫著一個月都要幫蝶主子把下午的甜膩茶點吃掉?或者蝶主子又要遞給她整疊的艷情小說,逼著她寫感想?
啊啊啊……她是個正直善良的好孩子,哪里能明了她那個心思險惡的蝶主子會想出多麼邪惡的法子來欺負她?
但是雙胞胎姐姐未婚有孕,哭哭啼啼的跑來找她幫忙,她怎麼樣也沒辦法置之不理。
她怎麼知道竟然會連累蝶主子被人指著鼻子,說她誘拐幼女,狠心的賣進青樓?
雖然她也很支持蓿大人和蝶主子成就姻緣,就連紅花酒肆的大掌櫃也插手這件事,但是蝶主子的欺壓手段怎麼樣也不可能往大掌櫃那里伸過去……
暮靄好煩惱。
她該不會小命難保吧?
不要啊!
趁著蓿北殉進入廚房,提早準備孩子們的晚餐,菊雨蝶閑逛似的走向有高大竹籬笆,以及樹木交纏的後院。
小一兒跟在她的身後,扯了扯她的袖子。
「哎呀,你背好書了嗎?」她小聲的問。
「背好了。」小一兒也小小聲的回答。
「那你找我做什麼?」
小一兒湊到她的耳邊,「金釧姐姐,你知道曉風姐姐去哪里了嗎?」
附近幾個孩子也靠過來。
兩個年長的男孩互看一眼,一個留在前頭把風,另一個也走過來。
因為剛剛和孩子們一起玩鬧,菊雨蝶的身上沾滿了塵土、汗水和泥巴,不過她毫不在意,笑看著小一兒。
「你不是說她去買東西了嗎?」
小一兒有些不安,「那個曉風姐姐的確是很像曉風姐姐,可是她不是真的曉風姐姐。」
「不過你們蓿叔說,她右邊耳垂下方也有曉風姐姐的那道傷痕啊!」
「那個才不是傷痕。」小一兒露出委屈的神情,「曉風姐姐說那是胎記。」
「是胎記啊!」菊雨蝶點點頭,自言自語,「原來如此,我還在想,暮靄什麼時候有那道白色傷疤?」
「什麼是暮靄?」小一兒問。
旁邊的孩子們騷動起來。
「暮靄是我的侍女。」菊雨蝶笑吟吟的說。
「侍女是什麼?」
「是照顧我的人。」她表情認真的解釋,「沒有暮靄的話,我一個人沒有辦法活下去。」
如果是大人,大概很難相信她說的話,孩子們卻听得很專注,也露出類似的認真表情。
「沒有曉風姐姐,我們也活不下去。」
「對啊!我們要曉風姐姐。」
「金釵姐姐,你知道曉風姐姐在哪里,對不對?」小一兒又問了一次。
「你們的曉風姐姐在安全的地方,不過她現在不方便見你們。」菊雨蝶還是不肯正面回答。
「那要等多久?」小一兒伸出十根手指頭。
菊雨蝶失笑,彎下他的四根指頭。
「還要這樣。」
「這樣?」小一兒很困惑,「四天?」
「不是」菊雨蝶搖搖頭,指著他豎起來的六根手指頭,「六個月。」
「為什麼要這麼久?」
「因為你們的曉風姐姐要生小寶寶呀!」她笑得天真可人。
小一兒听不太懂,其他年幼的孩子也听不太懂,對他們來說,小寶寶不是生出來的,是送子鳥叼來的。
那個年長的男孩卻臉色大變,流露出敵意。
「你騙人!曉風姐姐還未許人呢!」
「她許了,但是因為要保密,所以沒有說。」菊雨蝶毫無懼色,「你們喜歡曉風姐姐吧?即使她許了人卻沒有說,也沒有將她懷小寶寶的事告訴你們,也依然喜歡她吧?」
年長的男孩瞪著她,「我們會保護曉風姐姐。」
「那就要為她保密,然後等她回來。」菊雨蝶微微一笑,「你們喜歡曉風姐姐,也沒有欺負我家暮靄吧?」
「你是說那個和曉風姐姐長得一樣的人?」年長的男孩問。
「她是暮靄。」菊雨蝶糾正他。
年長的男孩有點狼狽,遲疑了一會兒,「暮靄很好。」
菊雨蝶對他的表情感到有興趣,「你臉紅了耶!這麼喜歡暮靄嗎?」
「你胡說!」年長的男孩慌忙的抹了下臉。
「我會幫你保密的。」菊雨蝶笑說。
年長的男孩很尷尬,瞪著眼前的漂亮女人,又想到了暮靄那張柔婉中帶著冷淡的臉龐,很是困惑,明明是和曉風姐姐生得一模一樣的臉,卻有這樣天差地遠的氣質。
她們是不同的人,孩子們都發現了,只有蓿叔還堅持己見,真搞不懂這種遲鈍的大人在想什麼?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是菊雨蝶奇異的抓住了孩子們的心,並要他們保密。
孩子們也相信她說的話,決定要保守秘密,大家一起等待曉風姐姐平安的回來。
年長的男孩看著這個不可思議的女人,半晌,才吐出話,「謝謝你,金釵姐姐。」
菊雨蝶但笑不語,模了模他的頭。
閃避不及,年長的男孩臉頰瞬間泛紅,狼狽的跑開。
這時,蓿北殉大聲呼喚開飯了。
孩子們趕緊跑回去,用冰冰涼涼的井水將臉和手腳洗干淨。
蓿北殉沒有和他們一起用餐,把照顧孩子們的工作交給兩個大男孩,然後擦擦手,來到後院。
夕陽余暉中,他看見了菊雨蝶,她抬起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她大步上前,用不太熟練的動作爬樹。
蓿北殉愣住了。
她真的想爬樹嗎?
「雨蝶。」
听到呼喚聲,菊雨蝶的反應很激烈,像是被撞見正在做壞事,手腳慌亂,險些從樹上倒栽下來。
他趕忙跑上前,托住她懸在半空中的身子。
「你在做什麼?」
「爬樹啊!」她咬牙切齒的回答。
「我是問,你為什麼要爬樹?」
她想了想,「我想爬到樹上,看看有沒有鳥巢。」
「就算要敷衍我,也請認真一點。」蓿北殉根本不相信她的說法。
菊雨蝶毫無誠意的哼了一聲,才想裝腔作勢的認真敷衍他一下,卻忽然停下動作,骨碌碌的眼楮瞄著他。
「北殉哥哥,你保證不生氣?」
「嘎?」蓿北殉有點困惑。
菊雨蝶不屈不饒,「快嘛!你保證不生氣、不沖動、不發出聲音,也不秋後算賬……總之,你不可以恨在心就對了。」
「你找到想要的相公,決定舍棄我了,是嗎?」他的臉色有點古怪,語調傷心的問。
她差點從上頭掉下來,「你在說什麼?」
「不然你為什麼要我不可以懷恨在心?」他好委屈。
菊雨蝶瞪著他好半響,「你發誓不找麻煩,我就把曉風姑娘的下落告訴你。」
蓿北殉瞪大眼楮,「你知道曉風在哪里?」
「大概知道。」
「為什麼是大概?」
「因為我只是受到一點消息,再加上自己的猜測。」
「什麼叫做……」
「煩死了!你快點發誓,然後把我抱上去。」菊雨蝶惱火了,小腳還踹了他一下。
遭受暴行的蓿北殉又驚又疑,在她的催促下,無法思考太久,于是鄭重的發誓,接著手腳利落的爬到樹上,並拉她一把,兩人並肩坐在樹干上,透過濃密的枝葉,往下窺看,書生居住的小屋正好在視線範圍,只是一片漆黑,似乎沒有人。
他一臉茫然,蠕動嘴唇,想要發問。
菊雨蝶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巴。
這時,底下傳來人聲。
書生從外頭回來了。
一名少女從小屋里走出來,迎向他,兩人親密的手牽著手。
少女有一張柔婉的臉龐,肚子微隆。
她的容貌和失蹤的曉風幾乎一模一樣……
不,她根本就是曉風。
蓿北殉太驚訝了。
而讓他更驚訝的是,另一名少女緊接著走出來。
走在後而的少女,和曉風如同在照鏡子,面貌十分神似。
她身上的衣飾,越看越眼熟……
他記得暮靄身上穿的衣服樣式,是三千閣統一的雛兒裝扮。
腰間懸著銀色匕首,因為太陽光折射,亮晃晃的。
蓿北殉差點從樹上栽下去。
「這是怎麼回事?」他太震驚了。
「唔……」菊雨蝶看得目不轉楮,「我以前私下問過你,關于曉風失蹤的時間,你也說了,她有留字條,還說她平日老師待在書房里,全心照顧孩子們,對吧?」
「沒錯。」
「按理來說,這樣乖巧文靜的少女,接觸的人肯定不多。她既然很少外出,那麼離家的地點也不會太遠才對,再加上你曾經將野草園的擺設描述給我听,我那時就覺得,搞不好曉風也知道可以從這里爬到書生居住的小屋。而且她是在幫孩子們準備好晚飯之後才失蹤,所以應該不是被綁走,是她自己決定離開,孩子們在前面吃飯,她要離開,也只有後院可以走了,而後院唯一能離開的地方……」
蓿北殉低頭,瞪著自己攀爬上來的地方。
菊雨蝶輕輕的拍了下樹干,「不就是這里嗎?」
「為什麼書生不告訴我?」
「關于這一點,我原本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猜測而已。」
她其實是派出三千閣的探子去暗地訪查清楚了,而且還一路替暮靄他們遮掩,直到今天來到這里,才剛爬上樹,就被他逮個正著。
菊雨蝶假裝無辜,「不過我想,看她那肚子,恐怕不是離家之後才和書生在一起,而是因為有了身孕,肚子越來越大,就算穿著寬外褂也遮不住,她不走不行吧!」
「她可以跟我說啊!」蓿北殉的心情很復雜。
「這個嘛……北殉哥哥是個傻爹爹。」菊雨蝶意有所指的說。
他一時之間沒有听明白,愣愣的想了很久,眉頭越皺越緊。
「曉風……怕我責怪她嗎?」
「責怪是免不了的,她這徉勞師動眾,又讓一干人為她擔心,等她生完孩子,應該抓起來痛打。」菊雨蝶哼哼笑著。
「啊?她不是怕我責怪?」
「北殉哥哥生得高頭大馬,一只手大概就能握住那個無用書生的腦袋了吧?」
她露出看好戲的表情,「要是直到自家閨女還沒許人,就先大肚子,當人家爹爹的北殉哥哥還不氣死嗎?」
蓿北殉的臉色忽青忽白,說不出話。
菊雨蝶忍不住噗嗤一笑,兀自呢喃,「不過,那書生恐怕也快哭了吧?能想出這種偷跑的法子,還能找到人幫忙掩護她,曉風姑娘絕對不是好欺負的。就算是我家暮靄,八成也是被牽連的。」
他听得不太清楚,勉強听見幾個人名。
她冷哼一聲,不跟他解釋。
「唉,曉風的名聲啊……」
蓿北殉這個做人家爹爹的人,發現自家閨女未婚先有身孕,忍不住露出難過又自責的表情。
菊雨蝶捧住他的臉龐,想要安慰她,思考了一下,決定大方的把胸口借給他,讓他的臉埋進去。
這樣的對待實在是至高無上的享受,可憐蓿北殉卻幾乎要被悶死,臉色漲得通紅,雙手緊攬著她的縴腰。
他決定了,在動手痛揍書生之前,要先告訴柔弱的曉風,不要擔心,安心的待產,一切有蓿叔在。
突然,他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
「等等,暮靄也知道這件事,卻還幫著她?」
哎呀,真糟,他追究起來了……
菊雨蝶暗暗咋舌。
「我記得大掌櫃也一直幫忙說話……難不成她們串通好了?」
「哎,誰知道呢!」她想要隨口帶過去。
「而且先提出條件交換的人也是大掌櫃,暮靄還說給她幾個月的時間……這樣想起來,分明從一開始就是陷阱。」說到後來,蓿北殉已經咬牙切齒。
菊雨蝶掩住臉。
雖然她也算是被牽連的受害者,但是事情進行到半,她就從閣里派出的探子口中了解事件事的來龍去脈,所以她才會這麼配合,轉移蓿北殉的注意力……
如果真的要追究,她也是共犯。
「北殉哥哥,你跟我也是拜這件鳥籠事所賜,才能每日相見呀!」她兩眼水汪汪的望著他,「莫不是北殉哥哥後悔與人家結緣?」
這一招打得蓿北殉措手不及,當下愣住。
「我……我怎麼會……」
他冷汗直流,想著該如何自圓其說。
盛夏,日落確實比較遲。
兩人藏身在枝葉之間,但是菊雨蝶頭發上的釵飾明亮,略微招搖,便折射陽光,閃閃發亮,非常顯眼。
暮靄很快便注意到了。
她眯起眼楮,心生懷疑。
而夏季的風,實在也是刮得又高又遠。
菊雨蝶身上的香味,被風帶得四散。
那香味,暮靄怎麼樣也不會錯認。
她臉色蒼白,忍不住伸出手掩住臉,低聲哀號。
「我的老天爺啊……」
暮靄認命的放下手,瞥了眼曉風的肚子,又看看無辜的書生,皺了皺臉,決定在曉風平安生產之前,先將責任擔下來。
這個人情,等曉風生完孩子,她絕對要讓曉風連本帶利的償還。
她默默的朝著野草園的方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