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懶花顏 第二章

作者 ︰ 練霓彩

下雨的時候,被雨水沖刷著,就會露出底下的尖銳岩石及高聳樹干的粗大根部,若是從上面一古腦地摔下來的話,沒有頭破血流,也應該會是骨碎肢離吧?

默默喝著手里那一大杯用滾水泡出來的熱茶,白妄言評估著這片坡地能用來設下什麼陷阱、成效如何,以及完全死傷人數將有幾成——

耳邊一個長草摩擦的沙沙聲混著大片泥沙滑下的聲音,從上方慢吞吞地響著,一路傳了下來。

白妄言雷打不動,依舊捧著他手里的杯子在喝茶。

眼楮盯著那片坡地,長草掩掩的範圍只到矮舍的高度平行過去那一段而已,其不是一片光禿禿的無趣黃土尖石,住個半個月的白妄言都看得熟悉了,連多了一顆掌大的石頭他都察覺到。

坡頂上要滑下來什麼呢?該不會是一窩兔崽子吧?在這里生火烤肉應該不會驚動上面的住持大人……吧?

白妄言慎重地思考著,眼楮依然緊盯著長草遮掩的陡坡要滑下來什麼。

先是滾落了一片混著碎石的黃沙,然後是綠綠的、輕軟的,一層一層長草堆疊起來的綠草尖。

再接下來,是整片平鋪得像張被褥一樣的草堆。它慢吞吞吞地往下滑著,可以想見的是,如果沒有什麼東西阻攔了它的滑行,這片草堆會一路往坡底落去。

但白妄言清楚明白地在那片草堆上看見一個穿著粉女敕衣裙的姑娘。他皺了一下眉。

不是他所希望的兔崽子,卻是個極有可能成為棘手麻煩的姑娘家——那種輕輕軟軟的衣裙、粉女敕如春的顏色以及烏麗似緞的長頭發,若不是個哭哭啼啼的姑娘家,就是個更麻煩的寵童。

要救嗎?不救嗎?

白妄言漫不經心地望著那片努力不懈往下滑去的草堆,心里不耐煩地想著︰要掉下去就快點掉下去!慢吞吞的要滑不滑的到底有沒有魄力啊?

干脆潑桶水過去加快那堆草的速度好了!白妄言心里惡毒地想著。

寺里大約是在念經的時間了,渾厚悠揚的佛唱聲緩緩蕩了開來。

白妄言傾听著,厭煩地咂了咂舌。「要掉就掉快點啊……」他喃念著,一邊走了過去。

長長的竹竿子在他手里靈活輕盈得像支牙簽,止住草堆滑勢的下一個瞬間,他手上使勁,一施力就將那女子挑了起來,竿身一蕩,女子輕盈地,猶如一朵花從枝頭落下一般地,掉到他懷里來。

先是聞到了甜軟的香氣,接著白妄言看見了她的面貌。

他愣住了。

頃刻,這長年鎮守邊關的將軍大人低聲笑了。「我千辛萬苦,才忍下了不和你聯系……吶,花念涵,你為什麼落下來?」

那在他懷里,靜靜睡著像朵海棠花的女子,還沒辦法睜開眼。

白妄言將落難的花含涵抱進了矮舍里去。

里面只有一張石床,一張草席,簡單的一桌一椅。沒有可以拿來當凶器的危險物品,也沒有可以拿來閑暇娛樂的東西。

獨住在此的白妄言,只帶了一竹筒的茶葉以及大量的饅頭。在這里一切都要靠自己,白妄言又是個不執著舒服生活的人,熱茶配饅頭連吃一季,對他而言不成問題。

但手里的女人在三千閣里吃好穿好,不可能受得了這樣的單調。

白妄言低頭望著被自己擺上石床的漂亮姑娘,心里考慮起是不是要趁她還暈著的時候,拎著她上去,把人扔在禪房里,這樣既可以裝作自己與此事無關,又可以將手里的女人送回安全的地方。

這可是一朵極其脆弱的花啊……

同樣是女人,大漢邊關的女人一個比一個堅定而凶悍,但是眼前的這個女人,抱在懷里的時候卻柔軟得像一捧絲綢,稍微一點施力不當,就會粉碎撕裂。

那種脆弱幾乎讓他擰起眉頭,但他也很清楚,與其將她放在寺里等住持發現、再由寺方送她回三千閣,白妄言會更傾向由自己親身護送她回去,確保她的一切平安。

只有這個女人,他無法忍受她有任何損傷。

然而現在他正在禪修的期間,無法踏離妙音寺範圍一步,如何處置這個女人,就成了一件為難的事情。

「確實是個麻煩。」他喃喃。

即使這個從天而降的麻煩,長久以來他一直遠遠望著卻始終沒有靠過去,幾乎不曾真實地踫確過她。

她身上的香氣依舊,那樣粉女敕如春花的衣裾穿在她身上,也依然合適。

而她的眉眼……也依然嬌怯怯的。

白妄言的手撫過她的頰、她的頸,循著她起伏玲瓏的身體曲線虛拂而過,掌心若即若離,帶著不自知的憐愛。

「到底要怎樣把你送回去呢?」

他反反覆覆地念著,自始至終沒有離開花念涵身邊。

天色暗了下來,花念涵在一片黑暗之中睜開了眼楮。

第一個感覺是肌膚里因為薄汗而濕黏,第二個感覺是身上沾著沙泥更不舒服了,第三個感覺讓她回想起自己往後跌落的時候,听見那兩個高矮兄弟要擄捉她去翁家大少那里。

然後她意識到自己身上沉沉的,以指尖模索著,在胸月復上橫著一只手臂……是誰啊?

她有點茫然,接著,她果斷地尖叫起來——

在這里,先將時間再拉回去一點,約莫十年前吧!

那個時候兩人初見,都還只是孩子,緣分才剛剛要纏結成漂亮的同心。

在白妄言的記憶里,十年前的花念涵,還只是個瘦弱成皮包骨、臉色蠟黃的丑女孩兒。

她身上掛著賣身葬母的木牌子,微低著頭跪在街上一角,身上髒垢的臭味把她身上的異香掩去了,相貌又不是頂好看,路上眾人來來去,誰能去理會她?

誰又能想像得到,眼前的瘦弱女孩子,十年後能長成三千閣里名動天下的十二金釵,身有異香的花念涵?女怒時,指尖泛出瑩白,身有山馬茶香氣;而歡喜時,指尖諸色變幻,染著淡淡繡球花的香味;尋常時間,則身帶白曇香,嬌滴滴的,一揉即散。

當年的白妄言也無法預料。

那時他已經入得軍旅,只是個低階小兵。如果就這樣走過,也許緣分也就這麼不了了之……但是偏偏出了事,牽起了他與她的第一次初見。

前言行列的馬匹不知道受了什麼驚嚇,忽然發起瘋來,甩下馬背上的人之後,回頭沖來,大街上一片混亂——

但跪在地上的女孩腳都僵麻了,根本站不起身,她驚惶得睜大眼球,卻動彈不得。

耳邊只聞得一聲低啐,「站不起來也要會爬啊!」

女孩兒還來不及分辯那聲音哪里來的,就見一個身影攔在她身前,帶著鋼鐵與皮革的味道——

然後那人的手一揮,爭光閃過,帶著半弧形軌跡的刀鋒倏然停在她眼尾,尖鋒顫顫地滴下一串血珠。

從此女孩兒對這段往事的記憶里,還添加了血腥味,以及一點尖銳的痛楚。

那刀鋒太利,刀勢太烈,他的距離掐得很精準,沒有順著刀勢切下她半個腦袋,但是余威未消的刀氣還是劃破了她眼尾邊上的額側肌膚。

好好的一個女孩兒,這下子更是破相了。

雖然從馬蹄下救得她性命,但卻害她破了相,又看看那片被踏碎的木牌子……

白妄言皺了下眉。

十七歲的青年伸出手,將懷里一塊娘親在廟里過過香火、想為他的行軍求福的青玉佩遞了出去。「拿去典當了,算是給你陪罪。」

扔下一句話,他跟隨著大批軍人走掉了。

兩年一次的回鄉,他也沒有在街上再遇見過這少女。

記憶淡忘了,原本就只是個插曲般的小事情,他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偶爾會想起,不知那女孩兒有沒有記得要把那塊玉典當個好價錢吶?現在應該平平淡淡地過日子才是吧?

大漠邊關,出生入死,他從一名小兵,一步步成為上位者,再回到長安城時,他已經是鎮守邊關的將軍了。

放得一個月的長假,正打算東晃西逛一陣子,就被結交的朋友逮住了,說是要求他出馬參加憐花宴,保住他妹妹的清白。

白妄言滿頭霧水地去了,仰面一望,那三千閣真是威嚴華麗得令他也背心沁出冷汗。

三千閣主冷淡睨來的目光,連他這個見慣生死的將軍大人都不禁低頭。

最終,他還是保住了那個少女的清白,那一個夜里,少女始終淚流不斷地哀傷睡顏,埋在他胸前,將他心口濕得一片冰涼。

隔天踏出她房門,從長梯上走下去要離開的時候,卻見到在樓間平台上,一個少女坐在梯上昏沉睡著,倚著扶手格欄的小腦袋那樣脆弱地搖搖晃晃。

吸引了他目光的,是從那少女襟里滑出來的青玉佩。

白妄言有點微愣。

「三千閣里,諸女情同姐妹。」身後一道聲音淡淡的,白妄言認出那是三千閣主的音色。

他沒有回頭。「坐在這里等,又能怎麼樣?倒是,那塊玉佩……」

「把她從街上撿回來的時候,就戴在身上了。說是救命恩人的信物呢!依我來看,倒也像是定情物。」

白妄言沒有吭聲。

「這孩子早她們姐妹兩個幾天,月初就辦過憐花宴了。她兒時沒有將身子骨養好,這憐花宴,她過得很是辛苦。因為擔心,才坐在這里等,沒想到就這樣睡著了。」

「很辛苦……嗎?」白妄言的手微微收緊。

他低頭看著,這在他偶爾的想象中,應該在市井間平凡無奇地生活著的姑娘,卻還是落進了青樓妓坊。

「將軍覺得惋惜?」

「不,人各有命。」

「予她這枚玉佩的人,想來是希望她平淡安適地過這一生吧?」

所以,身處沙場,隨時有可能死去的自己,更不應該和她牽扯關系。「白某不知。」然後這麼回答,無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輕笑聲飄落,「這女孩兒數度逢難卻不死,必有後福。如此身有異香、調養得花容月貌的女孩兒……不知要落到誰家去呀?」

白妄言毫不理會,越過那坐在平台上昏沉睡著的少女,頭也不回。

臨出閣門前,他卻還是忍不住,微一停步,「名字……」

「花念涵。」

「確是好名。」

從此白妄言無法自制地對她多有留意,任何消息皆不放過,卻始終沒有接近她。

直至今日,他接住了這落難的女子。

在一片入夜的黑暗之中,白妄言驀然睜開的眼楮里有著詭異的微亮。

矮舍內沒有點起燭火,而一邊尖叫著一邊用圓潤的指甲硬是抓花了他臉龐、手背乃至脖下的皮膚,整個人呈現警戒狀態的花念涵,則被他俐落在反身掃壓在石床上。

花念涵嬌女敕的臉頰被近抵在入夜後冰涼涼的石床面上,小嘴發出了嗚咽的哀鳴聲。

身為受害者的白妄言,現在的狠態完全是一副強搶民女的流氓樣。

懷里的花念涵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翁大少爺欺負人啊啊啊……閣主,救我救我救我……小夜、小夜快來救我啊……藥鋪大哥救命啊……人家被壞人綁走了嗚嗚嗚……」

她哭得太慘,那簡直像是被人活生生肢解了才會發出的哀號聲,令白妄言不禁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弄斷了她哪根骨頭,才會引出這樣的哭聲。

他的听力很好,也格外忍受不住花念涵慘烈的哭聲,于是他壓低了聲音,低沉的,實在的,用一種「只是告知一聲」的平淡語氣對她說︰「再哭就把你的舌頭割掉。」

深吸口氣要再來一次哀號循環的花念涵只吐出了第一個音節,就把整句哭拆都吞回肚子里去。她很識時務的。

花念涵在黑暗里眨巴著沾光閃閃的眼楮,那眼楮之楚楚可憐、閉月羞花、肝腸寸斷……總之是極其地動人心弦。

可惜白妄言根本無禮她嬌滴滴的委屈姿態,只是抽著鼻子嗅了嗅她,忽然皺起眉頭,用一種懷疑困惑的語氣說︰「味道沒有變……很鎮定嘛!」

「咦?」花念涵有點茫然,忽然意識到不太對勁。「你說什麼?」

白妄言不理會她,悶不吭聲地收了手,坐在石床側邊上。手在離開她腕節的時候,略停了一下,像在猶豫要不要暖一下她的體溫……

但也只是一下子的停頓而已,而驚慌失措的花念涵根本沒有注意到他深藏起來的憐惜心情。

被放開的她手腳並用地爬起身,跳下石床往後退呀退的,一路上東撞個桌角、西撞個椅邊。

她暗暗吃痛,曉得明早檢視的時候就會發現瘀青的痕跡了……嗚……可憐她精心保養的細皮女敕肉。

重點是,被小夜發現的話,她一定會被小夜用冰冷的語言暴力狠狠教訓的,小夜很嚴格的呀!

她委屈著一張臉,小心地揉壓著身上的肉,心里突然惱火起來。「對十二金釵做出這種事情,閣主不會輕饒的!翁大少爺應該要盡快將我送回三千閣……還有小夜,把小夜還給我!」

一片黑暗里什麼也瞧不清,她就對著石床方向這麼放話了。

然而一邊說著狠話,她心里也一邊猶豫起來。

這屋里陳設、剛才躺的地方堅硬得像石頭,手邊模著的也像是簡略的木桌,只是一撫模而已,就已經粗糙得磨痛她肌膚的桌面,真的是寶貴的翁家會有的東西?

還是說,這里其實是翁家的秘密這牢房嗎?

此時,那悠然坐在石床上的惡人,卻在黑暗里哼地一笑。

這一笑,花念涵更惱怒了。「你把我綁來這種地方,想將我監禁起來嗎?」

「嗯……這才有些真實。有一點山馬茶的味道了。」

那在黑暗中的惡人低聲判斷著,喃喃自語似的話聲讓花念涵毛骨悚然。

她下意識地移開目光企圖逃避現實,卻在一轉頭之後,注意到地面上有一橫縫的光芒,從外頭射進來。

從門縫底下滲進的月光太過明亮,對比著屋內的徹底黑暗,顯得非常吸引人。

花念涵認準了那點亮光,模模蹭蹭地往那兒靠過去,她一邊仔細地傾听著石床方向有沒有什麼異聲,一邊把自己裙擺收攏挽在手上,盡量不發出些微聲音,以免讓那惡人發現她要溜走。

靠著離門將近,她越小心地屏住氣息。

伸出手的時候,花念涵的指尖模到的卻不是門板,她怔了一下。

「熱熱的?」怎麼門板有熱度呢?

她把整只手貼了上去,掌心下自己的脈動與對方的心跳重疊而共振,她嚇得睜大眼楮,連忙縮手往後一跳。「你哪里來的?」

「走下來的。」那低沉的男子聲音用一種平淡到讓人想將他蓋上布袋、蒙頭狠打一頓的語氣,回答了花念涵驚慌失措的怒喝。

無聲無息的……你是故意嚇人吧!

花念涵恨恨地瞪著門板處,想用目光來將那人千刀萬剮,可惜她瞪得眼楮酸了澀了,也沒聞到什麼血噴出來的味道,更別提那惡人屈服的討饒聲了。

「你擄了我,到底想做什麼?」

「搞清楚,是你從上面栽下來,打擾了我在這邊的禪修。」

花念涵是對著正前方的門板處逼問,但是男子低沉的回答聲卻從她後頭抵著的木桌邊上傳來的,花念涵被這意料之外的聲音起源處嚇得嘴一扁,幾乎要哭出來了。

這個惡人,移動的速度好快啊……她、她怎麼跑得過人家呢?

火石清脆的擦聲響了一下,僥幸沒被撞下桌面的燭台上,一點橘紅的燭光搖搖晃晃,照亮室內黑暗。

花念涵氣勢凶猛地回過頭來,瞪向了那個惡人。

是一句男子,她知道︰但這句男子的臉面看起來好生眼熟,像極了她藏在梳妝鏡後面的夾屋里,每年都要重新畫過,從邊關千里送回來的畫軸上的臉面……

她眨巴著眼楮。

畫上那個人五官眉清目秀的,在乍看之下是能歸類至文人書生的那一邊去,但畫上那人的眼尾上勾,就添了一點刀劍的凶氣了,習慣性抿著的唇略薄,血色稍淡,在淺蜜色的肌膚上這麼一搭,那唇就顯得冰冷而生硬,即使在畫里,都有著呼之欲出的凶性。

而面前這人,除了和畫上幾乎一模一樣的樣貌之外,更因為是真實的存在,而讓她看清楚了,臉上細細的傷痕一道疊過一道,顯示出長期經風沙撲面、烈日曝曬的痕跡。

非常地真實,真實得像是畫上的那個人,從紙里面千冊萬水地走出來,站到她的眼前,讓她仔仔細細地看著。

花念涵若無其事地把手里收攏的裙擺放下了,那滑蕩開來的衣裙款擺,縱使沾了泥沙污穢,在橘紅的燭光下,由著她細女敕女敕的指尖這麼一放,也有著仿佛春花初綻般的嫵媚。

嬌女敕的臉龐輕輕拂開一個柔弱的微笑,黑亮的眼楮里仿佛懷擁晨星,無比地清麗。

真是出乎意料的驚喜,她連指尖都在細細顫抖。

她夢里的英雄,竟然近在眼前,伸手可及。

剛才,她的英雄說了些什麼話來著?

她用著溫柔羞怯的微笑表情,換得三個瞬間的回憶思考時間。

然後,花念涵那嫵媚得酥人心的嗓子漂亮得如同廊下懸著的玉質風鈴,音色清脆而玲瓏,柔聲說道︰「三千閣十二金釵花念涵……見過恩人。」

燭光下,那原本被稱作「惡人」、現在更名為「恩人」的男子,面無表情的臉龐微微抽搐了一下,背心上,不知道為什麼浮起了細細的冷汗。

那種寒毛直豎的感覺……莫名地,和當初第一次見到三千閣主的驚懼印象有著極其相近的重疊。

仿佛本能在告訴他,眼前的女人,不僅僅只是個麻煩,更是個超乎尋常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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