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念涵原想退開的,白妄言卻緊扣住她,讓她感到困惑。
「不是都已經……」
她的身子下意識地縮緊,卻感受到被她含在體內的白妄言的脈動,那樣太過親密的心跳聲讓她感到焦躁,而一手挽在他臂膀上的白細掌心更牢牢地攀住了他。
挺直的腰身有一種力量流逝的感覺,她幾乎要軟倒在他身上。
「妄言、妄言……」她哭泣起來,「放開我吧!」
溫熱的淚水在涌出眼眶的瞬間,就變得冰涼。
白妄言的意識那麼模糊,卻始終沒有放開她。
反復呢喃的呼喚,她並沒有听見,只是望見他干燥的唇微微動著,像在說什麼,卻又只是重復的動作。
「念涵……」
她沒有听見。
而白妄言以身體呼喚了她。
「呀!」花念涵臉上浮現了羞澀的紅暈。
她感覺體內的、屬于他的,堅定而灼熱。那樣一分一寸地將她充滿的力量令她感到疼痛,那樣漸次將她撕裂的痛楚,仿佛憐花宴上那個令她遺憾許久的初夜。
不是獻給她的英雄的初夜。
但是現在、充滿著她的他,卻給予了她初夜的痛楚——在心理上。
原本以為已經消失的少女情懷,那樣身不由已的傷痕,卻在他的擁抱之中,被重新找回、被再一次地撕裂,而感到滿足。
她淚流滿面,體內的疼痛與灼熱,都仿佛是他對她的憐愛與補償。
「妄言……」她低聲呼喊,而他回慶了她——
以充滿了她的、自己灼痛的。
花念涵被席卷著,那以狂風暴雨的姿態降臨的心上人,將她一再地傾覆、淹沒,直到滅頂的最後一聲尖喊。
所謂的死去活來,也不過如此。
花念涵依靠著他,那將她雙肩緊緊箍著、分毫不肯放松的男人,給予她一種極致的安全感。只要跟隨著,便什麼也不用擾心。
男人將她撕裂了,又重新將她挽回,成為獨一無二,屬于他的女人。
花念涵哭泣著,不能自己。
而男人一邊擁抱著她,一邊拭去了她的眼淚。
「不要哭了。」男人沙啞的聲音對她低語。
能得他這樣萬般憐惜的一言,她卻哭得更凶、要得更狠,幾乎像是末日一般的徹底纏綿,將他榨干,將她粉碎。
花念涵渾身無力,偎著白妄言胸口,听著他的心跳。
他還在她體內,她不讓他退出來,他也由著她,感受她的脈動。
他的心跳很亂,那並不是因為體力還未平復,而是因為藥效太過激烈所致。
若是平常人,或許老早就失去理智,只能由著她的呢喃來擺布,但白妄言並不是。
他很清楚,即使意識是模糊的,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知道發生了什麼。這一切,都是在他‘允許’的前提下進行的。
花念涵也知道,因此她不敢見他。她恐懼、她害怕、她困惑。
她不要看見白妄言望著她的眼中,出現憤怒的恨意、出現輕蔑的冷意。
如果能夠慢慢地讓他心甘情願,她也想慢慢地來,事實上,兩個人的確一點一滴地接近著,也許白妄言承諾她的日子就在不遠。
但是將蛇群扔下來的人只想置她于死地,而將計就計的十夜鶯也煩躁得等不下去。
被半強迫地進行了情事,等于無視于白妄言的意志與尊嚴。
他苦惱怒起來、若埋怨起來,她也沒有辦法否認自己的責任。
花念涵將自己緊貼著他,記憶著他的溫度、他的線條,仿佛這是最後了,日後再也無法相見。
淚水沒有辦法停止。
她呼喚他、回應著他的心跳。「妄言、妄言、妄言……」
十夜鶯拉開了帳蓬口,端詳了一下天色。
這場雨整整下了一個白天,又一個黑夜,到了隔日晨曦再綻的時候,還是分毫不見轉弱地拼命下著。
「該說是不祥呢,還是應景呢?」
她低嘆口氣,視線轉向了緊閉住門板的矮舍。都是足給了一人日夜的時間,再怎麼舍不得也該要知道分寸吧?再拖下去,白妄言不只是藥效退了,連體力都要恢復了。
十夜鶯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耳尖兒忽然一動,掀開帳蓬鑽了出來,打著傘,看著斜坡上方冒出的一朵燦爛花來。
這是閣里來人的信號。
那朵煙花,花念涵也看到了。她趴在白妄言身上,貪看他的眉眼,而白妄言因為藥效正陷入昏睡,他雙手緊攬住她的腰,將她牢牢縛在身上,半步也離不開。
因此當那朵煙花閃耀著明亮的光芒,在她眼底乍然響開的時候,花念涵皺起眉來,像是被什麼不祥的東西打擾了一樣。
她緊緊地偎近了白妄言身邊,恨不得就這麼融了進去才好!
閉起的門板卻在這時候,從外頭打開了。
「花念涵,你還沒覺悟嗎?」
十夜鶯的聲音冷淡而疏離,持傘而來的少女佇在門邊,望向了床上臥在男子胸前的女子。
花念涵臉色蒼白,那樣楚楚可憐。
十夜鶯卻沒有理會,只是用目光掃了一眼床角的水盆,那樣略有凌亂的痕跡,看起來花念涵在情事結束後,還是有替彼此清理過的。
為此,十夜鶯心里松了口氣。
還有余力做這些事,代表花念涵不家清醒的理智,應該不至于歇斯底里,要她動用武力來解決。
十夜鶯揚了一下手上的包袱。「該走了。」
「可是,小夜……」花念涵張口欲言,發出來的聲音虛弱而沙啞。
十夜鶯皺了眉,「藥效要過了,你沒有時間猶豫。」
「要把他一個人扔在這里嗎?」
「他原本就只有自己一個人在這里,在你出現之前是這樣,在你離開之後也是這樣的啊!」十夜鶯低聲回道。
「可是,我舍不得……」
「花念涵,他快醒了。」十夜鶯只說了這樣平淡的一句話。
花念涵身子一顫,低下頭去,長發掩住了面容。
「我知道……我知道的,小夜……」哽咽著,她的聲音那樣微弱,「我們走的,要收拾掉這里的痕跡,對不對?」
「閣主是這樣指示的。」
「嗯!」
十夜鶯偏過頭去,「你可以自己起來吧?」
「他抱得太緊了,我起不來……」
「要我幫忙嗎?」
「不用,我可以……自己……」花念涵破碎凌亂地低聲說著,又慢慢補上一句。「小夜,你先收拾屋里吧!我……不用梳妝了。」
十夜鶯沒有反駁她的話,只是平靜地告知。「坡上已經停了閣里的馬車,等一會兒,你在馬車里再睡一會兒吧!」
「好的。」
十夜鶯不再看她,手腳俐落地收拾掉屋里曾經住過另一個人的痕跡,她不去想像當白妄言醒來之後將會感受到的惶恐和困惑,也不去想像他將有的痛苦和焦躁,那些心魔一般的念頭,她都不去想像。
她只是一件一件地處理掉。
這些記憶,都是花念涵的痛楚和甜蜜——不是她十夜鶯的。
而花念涵,她正溫柔地撫模著白妄言在睡夢中也繃緊僵硬的手臂,在他耳邊低語著輕柔的愛語,對他一遍一遍地告白,將情事來不及告訴他的一切心事都叨叨絮絮地說著,然後慢慢地、慢慢地,將自己從他身邊月兌離。
有一手十指交纏。
她下了床,那赤果著的身子如此眩目標的美麗,被滋養得光芒煥發。
「妄言,我要走了。」
花念涵輕聲地告知他,而白妄言的回應,是緊握的手掌。
她溫柔地笑了。「我還沒有听過你說喜歡我。妄言,我會不會再也听不到你說這樣的話,會不會再也見不到你?」
「妄言,我喜歡你,好喜歡你。」
「我啊,這一生里,唯一想要嫁的丈夫,只有你而已唷!」
「你是我的英雄,十年前是,十年後也是。」
「妄言……你會不會來找我呢?」
「請你喜歡我……喜歡我吧!妄言、妄言……喜歡我,請你喜歡我……妄言,來找我,來接我,邊關大漠,你在哪里,我都會去的。來找我,來找我吧……妄言。」
「你喜歡我。」
她的淚水掉在他掌心里,冰涼的,不多時,便什麼痕跡也沒有了。
她以一個溫柔的手勢,從他的手心里掙月兌。
那一瞬間里的,最後的接觸,她在他手心里,留下一顆金紋珍珠。
「我走了。妄言。」
這是最後的告別。
大雨依然滂沱,仿佛下不完。
花念涵和來時一樣地一身春裝,身邊跟著十夜鶯,主僕身影消失在大敞的門板外,隨著門被關上,雨聲也被擋在門外。
未久,馬蹄聲嚏嚏地向起,慢慢地,去得遠了。
而白妄言,在沉睡的夢里,猶自未醒。手里,那顆金紋珍珠,被他握得緊緊的,一點也不放松。
完全地被護送回到閣里的花念涵,連閣主的面都沒見到,就立刻被勒令在房里關十天的禁閉。
閣主所謂的禁閉,向來會論據穩中有降個姐兒的性格來做出不同的處罰;對現在的花念涵而言,她只想遠離人群,連十夜鶯的臉她都不想見,而且不想吃東西,只想維持最低限度的水和一點水果來過活就好了……
于是閣主偏要反其道而行。
在她消失的這兩個月里,三千閣主又要安撫她的諸多恩客,又要編借口,又要日日確保她的安全與否,還得阻止其他可能閑著沒事的姐妹們想偷跑去妙音寺底下偷看人家小倆口談情說愛,可是累積了非常多的壓力。
為了讓花念涵確實地反省自己一時的任性,而導致閣里蒙受的損失、閣主代她承受的無妄之災、順便再欺負她一下,于是閣主決定讓她這十天必須不停地接客,並且不準挑客,而且每餐都由閣主親自指定菜肴,由十夜鶯在一旁服侍,務必要花念涵吃得盤底朝天連點渣都不準留下。
花念涵哭哭啼啼,把自己哭得眼兒紅腫不能見人,也沒看見閣主有絲毫的心軟跡象。
至于十夜鶯,更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哭,連巾子都不遞一條來,直到她自己哭得沒力了,抽抽噎噎地收了淚水。
十夜鶯連用水粉掩飾哭得紅腫的眼楮的功夫都不做,就這樣讓她用淒慘的一張臉去見客了。
听聞花念涵回閣,重開廂房,那些擔心她得食不下咽的恩客們,一個接著一個的涌進三千閣來,十天時間,讓花念涵馬不停蹄地接待著,用哭得月兌力的虛弱嗓于沙啞地交代自己去了哪里。
說實話當然是不行的,她得依照閣主給予恩客們的借口去順著圓謊,于是這顆謊言的雪球越滾越大,花念涵每天腦力激蕩,想方設法地把謊言的細節補得圓圓滿滿。
這麼一來,可累死她了。
十夜鶯完全袖手旁觀,死也不肯幫她出主意。
而回了閣里來,她就日日夜夜地讓十夜鶯養著,她拿出什麼上桌,她就得吃個一干二淨,一點都不準剩。
于是她被迫地打起精神,被迫地養回了當初在妙音寺底下跟著白妄言修行而瘦掉的那些肉,被迫地笑臉迎人,被迫地吃好睡好,甚至被迫地讀書。
她的廂房被恩客們奉上來的香花所鋪滿,她就在舒適柔軟的環境底下,被迫地容光煥發,嬌美可人。
她對著鏡子嘆了口氣。「人家還想沉浸在失戀的氛圍里,扮演一下以淚洗面的柔弱美少女呢,結果這樣每天吃吃吃、睡睡睡、接客接客接客、大家又這樣疼啊寵的,什麼新奇東西都往人家手里放,這樣人家怎麼找理由哭哭啼啼扮演小媳婦啊?」
十夜鶯面無表情的小臉蛋隱約地抽了一下,青筋在額際繃著,只差沒有冷哼出聲。
花念涵還在那邊對著銅鏡用胭脂把自己兩頰畫出猴子紅,然後被十夜鶯狠狠地用巾子擦掉了,擦得她哀聲連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發生凶殺命案。
「看你個禍害!」十夜鶯惡聲道︰「裝什麼可憐樣!」
「人家失戀耶!」
「你迷奸了人家吃干抹淨甩頭就跑,說什麼失戀?」
「明明是小夜沉不住氣偷放蛇進來,借機潑了溶進藥的酒在他身上的,哪里是人家迷奸他?」
「順勢把人吃掉的不是你嗎?扮什麼天真無辜!」
「我如果不順勢把他吃掉,等我正氣凜然地逃出門,小夜就會把人家脖子扭掉丟下山溝你以為我不知道?」
「都已經造了機會給你,還不好好把握我不揍你我揍誰?」
「所以人家是被迫的嘛!」
「都已經吃了、上了,這麼多甜頭,你還鬼叫什麼?」
「他又沒追上來……」
「白將軍還要為母親祈福一個月,你已經禍害他兩個月了還不知是嗎?」
「人家想要一輩子!」她說得理直氣壯。
「那就吃慢一點啊!」十夜鶯火氣很盛。
「已經很慢了好不好?人家早也忍、晚也忍,睡同一鋪床還什麼都不能做,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內傷啊?而且人家的英雄還是個雛,下手又不能太重,這樣那樣都不能做,一不小心就榨干了我也很委屈耶!」花念涵「哇嗚」一聲哭了起來。
「你調戲人家純情男子漢,吃完不負責,還敢哭?」
「我想負責啊!明明是小夜把人家強擄回來的!」
「請你在那邊胡攪蠻纏,白將軍再怎麼男子漢也要被你吸干了。」
「那可不一定……」她忽然咕噥起來。
十夜鶯瞪她一眼,又猶豫了一下,「我說……他擋得住你?」
「哼,他可是人家的英雄。」花念涵一甩頭,語氣驕傲自滿,「第一次就遇見人家這樣的上等女人,嘗了這麼樣的頂極甜頭,尋常女人哪里還能入他的眼?人家可是壓箱底的秘技都拿出來獻了,讓他舒舒服服、高潮迭起、欲罷不能、雄風一戰再戰三戰四戰,戰個不停,要不是後來人家累到不行了一身又濕又黏受不了了,才磨著他放過人家,不然還能再來個一百遍!」
十夜鶯連哼她個一聲都覺得浪費時間了。
「我真的覺得。」小小的少女一臉認真,「那些以為你柔弱嬌美的男人真的眼楮都瞎了!」
「哎呀,」花念涵笑得志得意滿,「菟絲花也是能壓倒蓋世英雄的。要知道,美人關最難過呀!」
「要是以後白將軍識破你陰險的真面目,要把你退貨回三千閣的話,閣主已經把丑話先說在前頭了,她拒收哦!」
「真的嗎?」花念涵大驚失色,「這麼說我沒有退路了嗎?」
「嗯!」十夜鶯著重地點頭,「所以你一定要把自己嫁掉,而且絕對不能被退貨。」
「這樣嗎?」花念涵臉色凝重,「那我只好再去苦練秘技,把將軍大眾的胃口養刁養大,讓他只對我一個人發情,這樣子除非他這輩子都要絕情禁欲,不然他就只能找我了……」
十夜鶯听著花念涵自言自語地謀劃計策,臉上不禁露出慘不忍睹的表情。其他房的姐妹都沒有這種超出正常規格的主子,為什麼她十夜鶯會負責到這樣一個人間災難呢?真的是她抽簽的運氣太背嗎?
這種禍害當初真的應該把她一把推下坡去,讓她一了百了啊!
十夜鶯後悔萬分。
花念涵忽然眼神閃亮地抬起頭來,「是說,那群蛇是哪里來的?」
「翁家大公子倒的。」
「咦?閣里沒有收拾掉他嗎?」花念涵大感吃驚。
「有。翁家已經被其他花房並掉了,全部的人現在只剩下翁家大公子身無分文,還在街上亂晃,一天到晚想著報仇雪恨。」
「你們不把他收拾掉,留著他來謀害我嗎?」
「沒有他去弄來蛇群,你要怎麼順理成章撲倒白將軍?」
「那些蛇不是閣里訓練的嗎?」花念涵埋怨道。
「但是他倒下去的啊!還逼得他連褲子都典當掉了,才換來這麼一翁的蛇群啊!」
「奸商啊你們!」
「哼,欺負十二金釵,能讓他好過嗎?」
「他又怎麼知道人家在坡底下活得好好的?」
「因為他派來擄人的兩兄弟說你掉在下面啊!是不是活得好的,對他來說不重要,他只想出一口惡氣吧!」
「他以為底下會有我的游魂,所以倒蛇來嚇我嗎?」
「听說賣蛇給他的護衛是這樣告訴他的。」
十夜鶯面無表情,花念涵則一臉茫然。
「他居然真的相信這種騙小孩的蠢話……所以你們哄他買蛇,又叫那些蛇循著我的味道來找我,才會突然間有那麼多蛇出現在屋子里,嚇得我和將軍大眾就這樣生米煮成熟飯……」花念涵碎碎念著,臉色陰沉地瞪著十夜鶯。
「這法子不好嗎?既滿足了你喜歡英雄救美的橋段,又滿足了你撲倒白將軍的妄想,難不成你還有哪里不滿意?」
「干得太好了!」花念涵露出一臉的贊嘆,「這法子誰想出來的?我一定要好好感謝那個人!」
十夜鶯猶豫了起來。
花念涵一臉笑盈盈的,天真可人,無辜美麗;但是十夜鶯並沒有忘記當她以匕首將白妄言臂上畫出老大一條血口子的時候,花念涵嬌美臉上那一瞬間的殺氣狼戾。
真把點子的提供者講出來,心眼小、愛記仇的花念涵一定會報復回去啊!這樣閣里哪還會有平安大吉的時候?
「嗯?說嘛!小夜,這好法子是誰提供的呀?」花念涵輕聲細語地問。
十夜鶯干脆把頭一撇,當作什麼也沒听見。
花念涵還要死纏活賴地逼她說出來,卻忽然听見門外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那種敲法,是暗示金釵們有客上門的意思。
但是,這時間……是金釵們休息的時間了呀!
花念涵與十夜鶯面面相覷。
「念涵姑娘休息了。是哪位客來找?」十夜鶯鎮定地發話。
「夜鶯姐姐,遞帖子的人自稱是藥鋪大哥,說這樣轉達的話,姑娘就知道了呢!」代為傳話的,是另一位金釵姐兒竹翡青的侍從流宿。
花念涵一听,果然立刻跳了起來。「快讓他進來!」
「你的簪子和妝都卸了……」十夜鶯還猶豫著。
流宿卻已經听從命令,轉身下樓去請人上來了。
十夜鶯無奈,只好先架起簾子,擋住入房來的藥鋪大哥的視線。
「姑娘夜安。」藥鋪大哥打了招呼。
「大哥可安好?家里女子也好嗎?」花念涵在簾子的這一端笑盈盈地問候,而在對方看不到的這一邊,她加緊速度把對方所要的東西收拾出來。
十夜鶯也在一旁幫忙,還得時時注意對方的動作。
「很好,前陣子才生下一個胖小子。」藥鋪大哥臉紅紅,小聲地報告近況,換來花念涵低聲一笑。
十夜鶯奉命送上了遲來的賀禮。
「這怎麼好意思……」藥鋪大哥手忙腳亂地要推辭。
十夜鶯已經不由分說地遞過,迫于她氣勢冷冽,藥鋪大哥只能收下。
這麼一拖延,花念涵也將早該準備給對方的東西收拾完畢,交由十夜鶯轉遞給對方。
接下來,也只是一些閑聊。
「大哥,那時怎麼會要約在妙音寺呢?」花念涵提出長久的疑問。
那木訥老實的藥鋪大哥抓抓頭,「其實,那時候我們少爺也在那里,我、我就是想著念涵姑娘這麼好,想要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你們少爺?」
「是啊!你也曉得我們藥鋪和對街的醫大夫是同一個府出來的,說起來,家里人不是教書夫子就是醫啦、藥啦相關的,可就我們唯一一個少爺不走這行,還進了軍營,一路當上將軍了啦!」藥鋪大哥說得有些害羞,像是家里出了這麼一個大人物卻有些別扭似的,「我們少爺一年也才回來一次,這次和姑娘約的時間遲了,少爺已經到妙音寺給老夫人念經去了,我想說就改約到那里去好了,說不得還能見到少爺一面呢……」
他說得叨叨絮絮,花念涵听得滿臉茫然。
這種故事劇情,怎麼她好像在哪里听過呢?
轉頭看向十夜鶯,卻發現她面無表情,像是早就知道這蠢到極點的三流劇情是哪里來的一樣。
花念涵嬌嬌弱弱的臉龐忽然抽了一下。「藥鋪大哥……你家少爺,是不是姓白,名妄言……啊?」
求你說不是……
但現實卻與她咬牙切齒祈求的願望背道而馳。
藥鋪大哥的聲音滿是欣喜。「咦?姑娘曉得嗎?我們少爺就叫這個名兒啊!說起我們少爺,那可真是潔身自好,沒和女人有沾染,又做到了將軍,不會辱沒了姑娘的。您要和我們少爺見個面嗎?」
「藥鋪大哥,白府家大業大,哪里能迎個青樓女子……」
「可是我們老爺很喜歡姑娘種的花,也喜歡姑娘調出來的香料,老爺總是說,要是家里有個像念涵姑娘這樣的美嬌娘坐鎮,我們少爺就不會老是待在邊關不回家了。」
這樣的消息來得太過順理成章了,花念涵怔怔著有些接不上話。
十夜鶯倒是開口了。「十二金釵的出閣費極高,白府有準備嗎?」
「有,準備好了。」藥鋪大哥喜孜孜地道︰「說起來可以當成是姑娘自己準備的呢!你這幾年提供的香料方子,給府里帶來好大的收益啊!老爺還樂得用姑娘的名義開了一間義診的鋪子,由白府免費提供藥材呢!老爺很想您來當白府的媳婦的。」
「白府的老爺……不介意我的出身嗎?」
「這個……府里沒什麼反對聲音呢!打從一開始指示我來和您接觸的,也是老爺啊,府里上下都曉得香料方子是您調出來的,也都見過老爺把您送的花苗親手種在少爺院子里,少爺還很喜歡那株雪白牡丹呢!每年回來都會到院子去看看的。說起來,少爺唯一會種的花,也只有您送的株雪白牡丹了。老爺說,要不是邊關種不活那株牡丹,少爺一定會把花帶走的。」
花念涵完全愣住了。
十夜鶯眼見這個消息太過驚人,花念涵受不住了,于是主動開口接續了應對的事宜,然後盛情款款地送走了藥鋪大哥。
回過頭,撤了簾,十夜鶯看著花念涵還是那副茫然的傻樣,嘆了口氣,拉著花念涵梳洗更衣,把花念涵往被窩里一塞,便扔著她千回百轉的混亂夢境不管,往偏廳的仕女房去準備睡覺了。
而花念涵的夢里,充滿了她相信得不得了的白妄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