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的阻止,唐意楓只能惱怒的看著那男人一跛一跛的逃走。他按捺下情緒,轉身擔憂的捧起她的臉查看,「痛不痛?你有沒有怎樣?」
「沒……我沒事……」她避開他的手,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
然而唐意楓執意抬起她紅腫的臉蛋,心疼的凝視著,低下頭,又看到她手上約莫小指長的猙獰傷口,心口一抽,怒火又燃了起來,拉著她便走,「走!我們到醫院。」
一听他要帶她上醫院,路予恬驚得頓住腳步,不肯再往前,「不用了,我沒事,真的—」
「都傷成這樣了還沒事」回頭,他忍不住大吼。
路予恬嚇了一跳,因為他不如以往的暴戾神色。
看到她一臉驚嚇,唐意楓挫敗的低咒一聲,深吸口氣,才歉然的低聲說︰「抱歉,我只是……只是擔心你。」
若不是怕自己會嚇到她,他真想緊緊將她攬入懷中,讓她明白他此刻的著急與擔憂。
听見這樣的話,路予恬胸口一熱,方才的驚嚇在此時全轉成了濃濃的感動。
搖著頭,她試圖揚起安撫的笑,殊不知腫起的雙頰讓她的笑比哭還難看。
「我知道,我不會在意。」
見她這模樣,唐意楓感到胸口的擰痛更甚,沉聲問道︰「你父親為何要這樣對你?」
他知道她一個人住,也從未問過她是否還有家人,但現在不須問了,他剛知道她有個父親,還是個十分失職、讓人惱怒的父親。
听見他的問話,她沒有回答,只是垂著頭不語。
她不懂,為何自己總會在最難堪、最無助的時候遇上他,她本是滿心歡喜的期待著能和許久不見的他帶Momo一起散步、一起聊天,沒想到竟又讓他撞見她最狼狽的時候……
「沒什麼。」感受到他擔憂的注視,她緩緩吐出這三個字,接著轉身拾起落在地上的包包,背對著他,沙啞的說︰「Momo就交給你,我、我先回去了。」說著她就想逃跑,就算他早已看過她的落魄姿態,但她還是不希望讓他看見自己眼里的脆弱及淚水。
「予恬!」唐意楓一個箭步沖上前,拉住她縴細的手腕。「說清楚,你父親為何會這樣對你?要是不說,我馬上帶你到醫院驗傷,再去報警,讓警方來處理!」
他明白她感到難堪,也知道她不願多談,但他不能就這麼算了!他親眼目睹她被她的家人虐打,怎能再裝作沒這回事?
所以他不得不逼她,因為他無法看她一個人面對這樣的痛楚,不論是心理上的疼或是身體上的痛。
他也無法想象這樣的事在她遇見他之前,她曾經歷過幾次,只要想到她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獨自一人默默承受的暴力與壓力,胸口像是要滿溢出來的心疼便擄住他所有思緒,讓他無法再想其他的事。
「不可以!」听見他要報警,路予恬馬上停下掙扎的動作,慌張的喊,「不可以報警!」
唐意楓逼自己別因她的表情軟下心,硬是撇開頭,不看她眼里濃濃的懇求,沉聲道︰「我可以不報警,只要你告訴我他為何要這樣對你,他搶走的又是什麼東西,還有為何你每個月要固定支付一大筆錢給人?」
「我……」他一定要這樣嗎?非要逼她說出心底最隱晦、私密的丑事嗎?
就算明白他是出于關心,她仍然無法輕易將這事說出口。
「予恬,我不想浪費時間,要是你不說,那好,我們到警局。」他擔心她手上的傷,不想繼續和她耗下去,拉著她便要往停車場走。
「不要!」她著急的扯住他,咬著唇,心一狠,重重點頭,「我知道了,我告訴你就是……」
那是路予恬國中畢業那年的事—
原本,她有個既和樂又幸福的家庭,爸爸、媽媽還有她,一家三口過著幸福平凡的日子。然而就在她國中即將畢業時,媽媽被檢查出罹患子宮頸癌末期,不過三個月便離開人世。
因為媽媽離開得太過倉卒、太過讓人措手不及,爸爸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于是成天喝酒度日。
他說,只有用酒精麻痹自己,他才能暫時忘記媽媽離開的傷痛。
她接受了,以為只要再過一陣子,爸爸就能重新振作,可是事與願違。
因為流連聲色場所,爸爸結交了一群豬朋狗友,不僅拉著他喝酒過日,還害得他沉迷于賭博,家里經營的平價義大利面餐廳就這麼歇業關門,賤賣于人,而得到的錢,全數拿去還他欠下的賭債。
經過這件事,她本以為爸爸會醒悟,可她太過天真了,三次的輸錢換得一次的贏錢,讓爸爸以為總有一天他能將那間與媽媽一同打拼而來的義大利面餐廳給買回來,可事實上他卻落得賣了房子、賣了土地、賣了路家所有能夠變賣資產的下場。
一次又一次,他欠下一筆又一筆大小不一的賭債,債務像雪球一般愈滾愈大,堆積成她還也還不清的金額。
說到這里,路予恬自嘲的勾了勾唇角,淡淡的說︰「接下來的事,應該很好猜,我想我不用再說下去了……」
看著她平淡的表情,唐意楓只覺得對她的疼惜簡直快要超出負荷,深吸一口氣,他輕聲又問︰「所以你匯出去的錢,全是用來為那個人還債?」
他不屑稱呼那人是她的父親,因為他不配!
她沒答話,只是輕輕點了下頭。
「那麼他剛搶走的又是什麼?錢?」他沒忽略男人逃走時手中緊掐著的物品。
提到那樣東西,路予恬懸在眼眶的淚水頓時滑落,「對……那是小鳳借我的……是小鳳的心意,沒想到卻……」
她的淚水滴滴答答的落下,滑過腫脹的雙頰,滴落在草地上,也滴落在唐意楓揪緊的心上。
一想到父親的無情,她只能哭泣,也顧不得唐意楓還在場,只想將情緒全數傾泄。
那筆錢是用來還這個月的債務用的,要是她沒按時付款,無論她躲到哪,那些人總有辦法找到她,還會……閉上眼,她光是想就渾身發顫,昏沉的腦袋也變得更加沉重。
「多少錢?」
抬起淚眸,她不解的望向他。
「那債務總共是多少?」輕輕拭去她滑至下顎的淚水,他柔聲又問。
路予恬依舊望著他,理智上清楚絕不能對總想幫助自己的他說出那壓得她快喘不過氣的數目,可或許是那擔子真的太沉、太重,也或者是此刻的她太過茫然無助,她顫著唇,說出那從未向任何人吐露的龐大數字。
「三千萬……」
「我知道了,那筆錢,我幫你還。」說完,唐意楓就拉起她的手,順勢抱起地上的Momo,往停車場走去。
「等等!你……你在說什麼?」她嚇到了,因為他連眼都不眨一下的淡然語言。
雖然有想到他要出手幫她,可是……他幫她還?還三千萬?他是在說笑還是她听錯了?
她頓在原地不走,唐意楓怕傷著她,也不敢用力,只能再認真不過的又說了次,「我沒胡說,那筆錢我幫你還,所以別哭,也別再難過。」
如果三千萬能讓她破涕為笑、能解除她的重擔,他認為值得。
路予恬瞠大眼,這下可真真切切的听了清楚,嚇得忙抽回被他緊握著的手。
「你、你……不、不行!不管你是不是認真的,我很謝謝你這番心意,但我不能……」腦袋突地一陣眩暈,讓她說不出話來。
「為何不能?」唐意楓擰起眉,握回她的手,「難不成你要繼續過這樣的日子?听著,予恬,三千萬對我而言不過是筆小數目,如果那筆錢能讓你擁有快樂,我便付,只要你過得開心。」
他說出的話是那樣的真誠、眸里流動的溫暖是那樣讓人心動,就算表情因她的拒絕而顯得不悅,卻依舊牽動了路予恬的心,那感覺就像股溫柔吹拂的春風,帶走她胸口的寒意,讓她無法再說出一個不字。
「為什麼……」垂下愈來愈昏沉的腦袋,她無意識的靠向唐意楓令人安心寬廣的胸膛,啞著聲問︰「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們不過是認識不久的朋友,根本算不上熟……」
除了他第一次無意的幫助,之後每一次的關懷、每一次的呵護都讓她忍不住想開口詢問他為何要對她這樣的好……
本想一直忍下去的,但這次不行!以往,她可以想成他對其他人也是這樣的關心及照顧,因為是朋友,然而這一次,她卻清楚明白那是不可能的,有誰會為了讓朋友開心,便甘心付出三千萬的鉅額?
她無法再自欺欺人,因此她要問清楚。
「傻瓜……」唐意楓又心疼又無奈的撫過她認真的小臉,勾揚起一抹充滿無限柔情及深意的笑容,低聲說︰「因為……我想疼你。」
這句話狠狠震住路予恬所有思緒,她無法思考這話的含意、無法分析他唇邊漾著的溫柔是否是她所想的那樣,只覺感動得想哭,心里的悸動讓她紅了眼眶。
她想對他說些什麼,可卻什麼都來不及說,黑暗,就這麼驀地朝她侵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