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五日——
紫禁城里養心殿西暖閣是皇帝處理日常政務、單獨接見大臣的地方。
親政才半年的皇帝看完手上的幾份奏章,揉了揉眼皮,身旁的內侍立刻遞上沏好的茶水,好讓他消除疲勞。
「這樣……真是特別的香。」皇帝贊譽有加地說。
內侍連忙說道︰「回皇上,這是恭親王特地從江南帶回來的虎丘茶,據說產量很少,十分珍貴。」
「原來這叫虎丘茶。」皇帝又啜了一口,嘴里淨是茶香,疲憊也盡消。
就在這時,外頭的太監走了進來。「啟稟皇上,恭親王求見。」
皇帝精神大振。「他來得正好,快宣!」
「喳。」太監又退下了。
過了一會兒,頭戴綴著頂珠的涼帽,身穿藍色九蟒袍的毓麒走了進來,來到御桌前,甩下箭袖行禮。
「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喀吧。」一身明黃色龍袍的皇帝從御桌後頭繞了出來。「愛卿來得正好,朕才想問這果郡王的女兒現在狀況如何。」
毓麒將箭袖翻上,垂眼回答︰「回皇上,她學習得很快,已經頗有進展。」他決定趁今天跟皇帝提起和托羅之間的事,並請求皇帝指婚,在沒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前,不想讓托羅白高興一場,所以還沒有對她提起。
「朕真的很想見見她,早點了卻一樁心事,也對得起死去的果郡王,不過也不是不明白你的用意,不如這樣好了……」皇帝想到一個好辦法,不禁露出頑皮的笑容。「朕現在就上恭親王府去,但不是以皇帝的身分,更不需要告訴她,就當作是親戚前來拜訪,然後和她不期而遇好了。」
「皇上怎麼能隨意出宮呢?要是讓太皇太後知道的話,可是會怪臣沒有事先阻止。」毓麒一臉嚴肅地勸道。「更何況托羅不知道皇上的身分,若是有得罪或失禮之處……」
皇帝卻是愈想愈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既然她不知道朕是皇帝,朕當然不會怪她了,又不是在宮里,就不必那麼多規矩了,再說自從登基以來,朕還沒有微服出宮過,就像這座皇宮中的籠中鳥,怎麼飛也飛不出去,偶爾也想放縱一下,愛卿應該很了解朕的感覺才對。」
「皇上跟臣不同……」毓麒反駁。
「如今三位顧命大臣已除,朕也已經親政,不用擔心落人把柄,何況有愛卿在,還怕有人要對朕不利嗎?」皇帝就是打定主意要這麼做。「就算太皇太後知道怪罪下來,朕也會自個兒承擔下來。」
毓麒在心中嘆了口氣。「其實皇上只是想出宮走走罷了。」說想要看看托羅不過是個籍口。
「這半年來,朕沒有片刻休息,難道連這點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有?」皇帝此刻就像個貪玩的少年,吵著要出門。
「臣遵旨。」自從皇帝拿回了議政權,不再愛制于那三們顧命大臣的威嚇和壓迫,性子也不再像過去那般的郁郁寡歡,偶爾就會像個普通十四、五歲的少年那麼愛玩,也開朗多了。
皇帝畢竟年紀尚輕,說到出宮,什麼疲憊都不見了。「那朕先去換套袍褂,再跟愛卿一塊出宮。」
一個時辰後——
年少的皇帝走進恭親王府大門,雖然月兌下龍袍,換上一般的長袍馬褂,也難掩天生的王者風範。
「皇……」毓麒才要開口,就被皇帝制止了。
「這會兒朕是你的堂弟,所以直接叫朕的名字吧。」皇帝可不希望驚動王府里頭的人,既然出宮就不要太過拘束,動不動就有人向他下跪磕頭,那就一點都不好玩了。
毓麒自然不可能真的叫了。「那麼廳里請。」
「記得好小的時候來過這兒幾次,那里朕還沒有登基。」皇帝有些懷念地打量四周。「朕想在園子里坐一會兒,你就找個理由讓果郡王的女兒過來給朕瞧一瞧,就算有失禮之處,朕也不會怪她。」
「皇上……」毓麒比較擔心的是托羅,那姑娘會說出什麼話、做出什麼事,完全無法預料。
「這是聖旨。」皇帝兩手背在身後,擺出天子的架勢。
「喳。」毓麒只能領旨了。
待毓麒先請皇帝在園林中的扇形亭內稍坐,讓奴才準備好茶點,在旁邊小心伺候,這才找個婢女上環秀閣去將托羅請來。
而此時正在寢房的托羅已經累到直打瞌睡了,每天都要坐有坐的姿勢,連走路也得走得優雅,一舉手一投足都不能馬虎,這貴族格格還真不是人當的,好幾次都想要放棄了,可是為了讓王爺能向皇上交代,她也只能拚命忍耐。
「你說王爺要見我?」听到婢女這麼說,托羅馬上從凳子上彈起來,再用手撫平長袍上頭的縐褶,就是想要表現出最美好的一面給毓麒看。
托羅又急急地問︰「他在哪里?」
「就在園子內的涼亭里。」婢女回道。
「我現在就去。」托羅踩著花盆底,又不能用跑的,實在一點都不輕松。「算了……」說著,便將花盆底提在手上,只穿著白襪,便在長廊上跑了起來,就是想要快點見到毓麒。
待托羅嬌喘吁吁地來到這座可以媲美御花園的園林內,好不容易找到一座扇形亭,可是坐在亭內的是個陌生少年,並沒有見到毓麒的身影,不禁感到納悶,心想是不是還有其他涼亭。
「難道不是在這兒?」托羅一面說,一面將花盆底穿上。
坐在亭內的皇帝看著她不拘小節的舉動,還沒見過這麼好玩的姑娘,于是開口問道︰「你就是……果郡王的女兒?」
托羅指著自己問︰「你在跟我說話?」
「沒錯。」皇帝啜了口茶說。
「你是誰?」托羅好奇的走進亭內,審視著眼前年紀應該比自己小的俊秀少年。「怎麼會知道我是果郡王的女兒?」
皇帝微微一笑。「朕……我是恭親王的堂弟。」
「原來你是王爺的堂弟。」托羅這回可學乖了,深怕對方又是什麼皇親國戚。「你也是個王爺?」
「不是。」皇帝搖頭。
托羅想了一下。「那麼是個貝勒爺?」听太福晉說過她還有個小兒子,就是一位貝勒爺。
「也不是。」皇帝又搖頭。
「那麼……跟我阿瑪一樣是個郡王爺?」托羅又猜。
皇帝還是搖頭。「也不是,我沒有任何爵位。」只有皇位。
「真的嗎?那我就放心了。」托羅吁了口氣,只當對方是個普通人。「要不然王爺一定又會嫌我不懂規矩,居然沒有跟你請安……不過他方才讓婢女來說會在這兒等我,可是怎麼找不到……」
「他有點事要先去處理,待會兒就會過來。」皇帝就是故意支開毓麒,不讓他待在這兒,這樣才能和托羅多說些話,了解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姑娘。「你就坐在這兒等吧。」
托羅也不跟他客氣。「那你跟王爺的感情很好嗎?」
「可以這麼說。」皇帝凝視著她靈活可愛的表情。「你住在這兒還習慣嗎?恭親王對你好嗎?」
「說習慣也不是很習慣,整天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其實不是很好過,我還是喜歡靠自己的雙手。」托羅真心地說。
皇帝莞爾一笑。「朕……我倒是第一次听人這麼說。」
「皇族人家的規矩太多,真的很累人,我好想回趙家班去,雖然賣藝維生的日子很辛苦,要到處看人臉色,可是卻活得很實在。」托羅澀澀一笑。「也不必見到了人就得請安,就得下跪,可是我若就這麼跑了,會讓王爺無法跟皇上交代,說不定會砍了他的腦袋。」
「這倒是有可能。」皇帝故意嚇嚇她。
托羅緊張下。「你也這麼認為嗎?這麼說的話,只好等見了皇上,再求皇上讓我回去原本的地方了。」
「要是皇上不肯呢?」皇帝興味地問。
「我也不知道。」托羅自動自發地拿起桌案上的糕點就吃。「要是真的能回到趙家班,我最想念的應該就是這些了。」
皇帝被喉中的茶水嗆到了。「就想念這個?」
「當然還有想念一個人……」托羅低聲喃道。
「是誰?」皇帝湊上前去,想要听清楚。
托羅脹紅小臉。「我是說想念太福晉,可沒有說是王爺……」話一說出口,才明白她根本已經不打自招了。「我什麼也沒有說,你就當作沒听到。」
「原來是這麼回事。」皇帝點頭表示明白。
「我是說真的,誰會想念他。」托羅一臉悻悻然,想到王爺說的那些沒頭沒腦的話,一直讓她擱在心上,可是又不好意思開口問,讓她是愈想愈生氣。
皇帝自然听得出她是在說反話。「你真是一個有趣的姑娘……」
「這是在贊美嗎?」托羅睨著他。
「你覺得不像?」皇帝問。
托羅聳了下肩頭。「你們這些住在北京城里的人說起話來都喜歡拐彎抹角的,有時我真的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意思,尤其是王爺更是讓人猜不透。」
「怎麼說?」皇帝興致勃勃地問。
「他那個人有時一副高高在上很瞧不起人的模樣,有時又表現得很關心我、在乎我,真的是很難讓看得懂。」托羅一臉挫敗地說。
皇帝認真思索著她的話。「我這堂兄責任感很重,而且個性正經八百的,自小就不輕易表露內心的感情,確實很難懂。」
「想不到咱們的看法一樣,一定會很談得來。」托羅找到知音似地說。
聞言,皇帝露出少年般的爽朗笑容。「我也這麼覺得。」
「呵呵……」托羅露出可愛的梨渦。「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該怎麼稱呼你?」
「我叫玄隸。」皇帝道出沒有人敢直呼的名字。
托羅比了下自己。「我叫托羅,咱們做個朋友吧。」
「看你的年紀似乎比我大。」皇帝笑說。
「交朋友跟年紀無關,談得來才是最重要的。」托羅豪爽地說。
皇帝欣賞的看了托羅一眼。「你說的對。」對他來說,一個可以自在說話的朋友是很難能可貴的。
「呃……東西都被我吃掉了,我再去拿幾碟過來,你等我一下。」托羅一臉不好意思,原本用來招待客人的點心都到她的胃里了。「我很快就回來……」
見托羅打算自己去拿,皇帝開口要叫住她,想說這種事讓奴才去就好了,卻見她又月兌下腳下的花盆底,已經跑很遠了。
「真是有意思……」皇帝一臉笑不可抑,他可沒想到會見到一個行為舉止不合乎禮教,可是卻自然可愛的女子,想不去喜歡都很難。
不過這果郡王的女兒似乎喜歡上他的堂兄了,皇帝面露沉思之色,嘴角慢慢地掀起一道弧度,原本讓他頭痛的問題,似乎有了解決的法子。
因為太皇太後最近心血來潮地想到堂兄至今還沒有嫡福晉,要他在八旗之中找個適當的對象,不過一直想不出誰最恰當,這會兒皇帝覺得托羅似乎是個不錯的人選。
就在這時,毓麒正踱步過來,方才他隔著一段距離看著在亭內說話的兩人,為托羅的舉動足足捏了一把冷汗,要不是皇帝不許自己靠近,他真想沖過去把她給拉走,就怕她惹禍上身。
毓麒走進亭內,再次催駕。「皇上這會兒見到人,也該回宮了。」
「是該回宮了……」皇帝又啜了口茶,然後將茶碗擱下,然後起身。「不過這果郡王的女兒真的挺有趣的。」
「若是有失禮之處,請皇上見諒。」毓麒跟著皇帝步出亭子。
「不!朕倒是很喜歡。」皇帝打心里這麼說。
不過說者無心、听者卻有意。
毓麒心頭猛地一凜。「皇上這句話的意思是……」應該不是他想的那樣才對。
「皇上喜歡她?」
听他口氣有異,皇帝這才注意到毓麒的神情不對。「有什麼不妥嗎?」見堂兄似乎相當震驚,還有一些慌亂,心里不禁猜測,該不會他們早已兩情相悅,這就好辦多了。
「臣不敢。」毓麒躬身說道。
皇帝斜睇一眼他微微泛白的俊臉,決定試探一下堂兄的口氣再說。「這果郡王的女兒……應該沒有意中人吧?」
聞言,毓麒喉頭驀地緊縮,發不出聲音,因為他不能當著皇帝的面說托羅喜歡的人是自己。「臣……也不清楚。」
「是嗎?那麼愛卿呢?」皇帝就是希望堂兄能跟他說實話。
毓麒低著頭。「臣不敢。」
「愛卿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她?」皇帝索性直接問了。「這兒不是宮里,也不要當朕是皇帝,所以你就說實話吧。」
「回皇上,臣……無意于她。」毓麒細聲地說。因為皇帝說喜歡托羅,那麼他絕不能道出對托羅的感情。
皇帝覺得有些棘手了,難道他真的看錯了?不會!他還是頭一回見到堂兄驚惶失措的樣子,雖然極力掩飾,但他們相處的時間頗長,對彼此性子也都了解,一眼就看得出來。
想必是礙于他剛才說喜歡托羅,讓堂兄誤會自己的意思,這才不敢說出實話,皇帝不禁有些傷腦筋。「愛卿真的確定不喜歡她?」
毓麒艱澀地說︰「臣……確定。」
「愛卿跟隨朕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加上這次找到果郡王的女兒,了卻朕的心願,也算是大功一件,想要什麼賞賜,不管是人,還是東西,只要開口,朕都願意賞給你。」皇帝暗示得很明顯,希望能讓他說出真心話。
「謝皇上,不過為皇上盡忠是臣的本分,不需要任何賞賜。」毓麒咬住牙根,謹守君臣的分際。
「愛卿真的不要?」皇帝有些頭大了,不過又想堂兄原本就是個不忮不求的人,才能得到自己完全的信任。
「臣能受皇上寵信,已經是最大的賞賜了。」毓麒恭謹地說。
「既然愛卿堅持不要,那麼朕就不再勉強了。」皇帝佯裝隨口說道。「前幾天太皇太後才跟朕提起大婚的事,說朕如今親政,也該冊立皇後了,只是對象到現在還沒有決定。」
「皇上確實該冊立皇後了。」毓麒順著皇帝的話說。
「果郡王這個女兒生長在民間,才能保持這麼純樸自然的一面,跟那些從小養尊處優的格格不一樣……」皇帝狀似不經心地說著,見毓麒俊臉更白了,不禁關切地問︰「愛卿怎麼了?」
毓麒猛地回過神來。「臣、臣沒事。」
「那就好。」皇帝仿佛沒有看見恭親王的異狀,又繼續說道︰「就算不能讓她當上皇後,也能當個嬪妃……」
「皇上真的打算這麼做?」毓麒努力讓語調保持平穩。
皇帝板起臉問︰「愛卿是在質疑朕?」
「臣不敢。」毓麒跪下請罪。
「起喀吧。」皇帝眸眼微斂地說。
「謝皇上。」毓麒心神亂。
「這事兒還得找機會跟太皇太後提,得等她點頭同意才能算數。」皇帝沒有把話說死,表示事情還有轉圜的余地。「不過若是每天有托羅的陪伴,這宮中生活應該會有趣許多。」
「……」毓麒發不出聲音來。
一旦讓皇帝看中的女子,通常只有一個結果,那便是成為後宮的女人之一,想到托羅若是當上後妃,他們連見上一面的機會都會變少了,即便見到了,只怕連說句話于禮不合。
不!他怎麼能眼睜睜看著托羅成為後宮的女人?她是屬于自己的不是嗎?思及此,毓麒眼前一陣暈眩,直到此刻才意識到對托羅的用情已經很深,起乎自己原本的想像。
「愛卿?」皇帝佯裝疑惑地瞅著他。
「皇上,請往這邊走。」毓麒身軀一震,連忙回道。
「過幾天朕會再來看她。」見毓麒這麼失態,讓皇帝更加篤定自己沒有看錯,不過要逼他說出真心話,還真是困難。
「喳。」毓麒恭謹地回道,雖然心里不願,可是他也明白不能拒絕這個要求,因為眼前這位少年是當今皇帝,沒有人可以在皇上面前說個「不」字。
「那麼朕就先回宮去了。」皇帝在心中嘆了口氣,這當媒人可比處理國家大事還要讓他頭疼。
丑時剛過,毓麒想到白天的事,遲遲無法入眠。
皇上若是要托羅成為嬪妃,甚至當上皇後,只要太皇太後同意了,他根本沒有權力反對,也不能反對,更不能和皇上爭奪一個女人……
這個念頭完全讓他震懾住了。
他不想將托羅交給別的男人,即便對象是當今皇帝也不成!毓麒心亂如麻地推開房門出去。
此刻的他深深地懊悔著,他喜歡托羅,甚至可以說已經愛上她了,絕對不會讓給其他男子,可是……
那名男子卻是大清朝的皇帝,是一國之尊,是自己發誓要效命一生一世,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有一絲一毫不忠念頭的對象。
毓麒腳步有些踉蹌,更嘗到何謂心如刀割的滋味。
「皇上若是真的要托羅成為嬪妃的話……」自己是絕對不會也不可能去把她搶回來的,毓麒深深明白這個道理。
是他動作太慢了……
要是他能早一步請求皇上將托羅指給自己為福晉,而不是等到皇帝見到她,也許這一切都還來得及,毓麒痛心疾首地忖道。
「我又怎麼能跟皇上搶同一個女人……」毓麒把手掌握成了拳狀,因為握得太緊而微微顫抖。
站在廊下的高大身影就這麼一動也不動,靜靜地仰望天上的明月,只有明月看見他眼底的痛苦和旁徨。
一直到了天剛亮,整夜沒有合眼的毓麒這才梳洗更衣,接著前往太福晉居住的院落請安,才跨進廳堂,就見身穿旗裝的托羅也在屋里,只能擺出冷淡漠然的表情,以免泄漏心中的痛苦。
「孩兒給額娘請安。」毓麒先對母親說。
見到長子身穿蟒袍的俊挺模樣,太福晉真的引以為傲,不過覷著他不佳的氣色,眼下多了疲憊,不禁關切地問︰「怎麼今兒個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了,還是昨晚沒睡好?」
「我沒事,額娘不用擔心。」毓麒淡淡地說。
太福晉自然不再追問,因為長子的個性就是這樣,有任何事都藏在心里不會說出來。「額娘知道你想幫皇上分憂解勞,不過還是得多注意身子,別累壞了。」
「孩兒知道。」毓麒說。
「王爺萬福金安吉祥如意!」托羅不是頭一回見到毓麒穿著親王袍服的模樣,可是那尊貴非凡的氣質還是讓她看呆了,幸好及時想到得跟他請安,這才屈膝見禮,嬌脆地說道。
「不必說得這麼長。」毓麒面無表情地說。
托羅抿著嘴角,不過梨渦已經泄漏了盈盈笑意。
「這樣王爺總不會再說我沒規矩,何況禮多人不怪,太福晉也是這麼認為的吧。」
「沒錯。」太福晉掩帕笑說。
毓麒深深地吸了口氣,不像平常那樣跟托羅多說幾句。「額娘,我還得進宮,先出門了。」說完,高大身軀便已經轉身步出廳門。
「王爺!」托羅追了出來。
「還有什麼事?」毓麒佯裝冷漠地問。
「王爺不舒服嗎?」托羅總覺得今早的他跟平常不一樣。
「沒有。」毓麒瞅著她盛滿憂慮的烏眸,心口一緊,強迫自己收回目光。「本王好得很。」
「你確定真的沒有?」托羅滿眼擔憂,抬起小手,想要觸模他。「可是臉色真的很不好看……」
毓麒故作傲慢的口吻問道︰「還有其他的事嗎?」
「我……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只是想問昨天來的那位客人……就是王爺的堂弟……他還會再來嗎?」托羅把小手又縮了回去,隨便找了個話題,也只是想跟他再多說幾句話。
托羅的話讓毓麒臉色一沉。
「你想再見到他?」毓麒寒聲問道。
難道她也對皇上有意?
嫉妒霎時像無數只蟲子般啃咬著毓麒的心髒,讓他痛得不得不咬住牙根,還以為托羅心里只有他。
「我……」為個男人今早是怎麼回事,火氣這麼大,托羅真的覺得很莫名其妙。「也不是想再見到他……只是問一問……」
毓麒抽緊下顎,繃聲回道︰「他有說過幾天會再來。」
「你在生氣?」托羅再笨也感覺得到。
「本王看起來有在生氣嗎?」毓麒口氣更冷了。
托羅定定地看著他。「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你看起來很煩惱,不然你說出來一起商量……」
「你……」毓麒不要她用這種盛滿情意的眼神看著自己,那會讓他恨不得伸手把托羅抓過來,緊緊地抱住,不讓其他男子搶走,就算是皇帝也別想。
既然皇上說喜歡她,還有可能讓托羅成為嬪妃,毓麒再怎麼難以割舍,也只能放棄,那麼便讓托羅徹底討厭他吧,只要不再喜歡自己,便能接受皇上的感情,這樣對她比較好。
毓麒佯作冷酷地說︰「你是本王的什麼人?本王不需要跟你說那麼多!」
「你……」托羅好半晌才听懂他的意思,不知哪來的怒氣,讓她舉起小手,狠狠的甩了毓麒一巴掌。
啪!
托羅真的好氣好恨他這種忽冷忽熱的態度,以為他們之間似乎有了不一樣的進展,可是一眨眼間,這個男人又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來,讓她無所適從,完全模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什麼。
那巴掌的力道之大,讓毓麒的臉頰出現紅印,不過他一動也不動,因為這是他該承受的。
托羅嗚咽一聲,轉身跑回環秀閣。
呆立在原地的毓麒只能凝望著她離去的方向,卻無法把痛苦說出口,直到踏出王府大門,坐進轎內,置于大腿上的手掌依舊握得好緊,指甲深深地刺進掌心,就是不許自己有一絲嫉妒和不滿,因為……
那人是撻。
「起轎!」馬齊吆喝一聲。
待毓麒進了紫禁城,先在乾清門東側的朝房「待漏」,然後等候奏事處太監的「叫起」,方能進入養心殿覲見皇帝。
站在朝房外的長廊下,毓麒神情顯得格外冷凜,讓一些想要籍故親近的大臣都不敢靠近他。
「還真是巧。」穿著四爪正蟒袍服的俊美男子走過來,見到兄長也在這兒,不禁哼道。
毓麒瞥了弟弟一眼。「皇上有事召見你?」
「不是,我是來跟老祖宗請安的,可惜她要見的不是我,是我那個福晉。」
毓謹才把璿雅帶進慈寧宮,就被太皇太後趕出來,只好來這兒跟一些熟識的大臣聊個幾句,好打發時間。「我倒是頭一回看見你心事重重的樣子,難不成是果郡王的那個女兒不受教,讓你這麼頭疼?」果郡王在民間還有一個女兒,這事兒早就傳遍了,想不知道都難。
雖然自小活在兄長的陰影下,直到現在依然無法完全釋懷,可是見到兄長煩惱的樣子,毓謹卻也沒辦法做到視而不見。
「不如交給我那個福晉,她一定有辦法對付。」毓謹不忘捧一下心愛的女人,在他眼中,沒有女子比璿雅還要聰慧。
「她已經很努力在學習該有的規矩,我也不是在為這件事頭疼。」面對同胞所生的親弟弟,毓麒依舊無法說出口,他已經習慣獨自承擔所有的煩惱,就算天要塌下來,也會一肩扛起。
毓謹開始覺得事情不簡單,因為兄長沒有否認,表示真的有什麼事令他頭疼。「不能告訴我嗎?還是你覺得我幫不上忙?」他口氣忿忿地問,在兄長的眼中,自己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這事兒連你也幫不了。」毓麒才這麼說,就听到奏事處太監傳叫了。「有空的話回去看看額娘,她常念著你。」
毓謹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就見兄長已經走了。
能讓兄長這麼說,代表事情真的很嚴重,可是問題究竟出在哪里呢?
毓謹想了半天,決定這兩天就回去探望額娘,順便探探她的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