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女官 第三章

作者 ︰ 梅貝兒

當天夜里,曇月听著外頭的蟬鳴,翻來覆去的,不知怎麼就是睡不著,想到白天的事,還是很生氣,指月復不由自主地輕觸自己的唇瓣,旋即又用手背用力抹了幾下,想要消除遺留在上頭的感覺。

曇月翻坐起身,抱住膝蓋,又羞又憤地喃道「他究竟當我是什麼了?居然這樣……對我……」

難道我真的看錯人,秦王真的只是一個貪杯之徒?

曇月不禁自我懷疑,想著到底要不要繼續,還是干脆放棄他算了,越想心越煩,她只好先起來看書,這時卻听到隔壁房有人走動的聲音。

「銀杏!」曇月走出自己的房間,見隔壁點了燭火,便過去敲門。「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她先前有來找過銀杏,卻沒人應門。里頭的銀杏過了許久才開門,讓曇月進到屋內。「因為太子舉辦宴席,招待不少大臣,尚食要我多關幾壇酒過去,後來就被留下來幫忙……」

「原來是這樣。」曇月听說太子時常宴請文武百官,目的是藉以拉攏,好讓他們能效忠自己,那卻是她最不齒的行為。她眼角不經意地瞥見銀杏豐滿的束胸上頭有個紅紅的痕跡,雖然範圍不大,可是襯在白潤的肌膚上卻是相當顯眼。「咦?那是被蚊子咬的嗎?要不要上點藥?」

銀杏低頭一看,臉蛋倏紅,連忙用披帛遮住,慶幸曇月還不懂男女之事,所以沒發現異樣,更不知道今晚她已經成了太子的人了,能被太子看上,是銀杏這輩子最夢寐以求的事。「我待會兒自己上藥就好……你怎麼還沒睡?」

「只是在想些事情。」

「你哪有那麼多事情好想,都是自尋煩惱。」銀杏與她共事兩年,多少也了解曇月凡事想太多的個性。「對了,曇月,你會擊鞠嗎?」

曇月接過銀杏遞來的茶水。「擊鞠?會是會,為什麼問這個?」

「我听說這個月三十,太子要在麟德殿舉辦一場擊鞠比賽,據我所知,皇上年輕時也是擊鞠高手,所以太子想讓皇上跟大家一起下場比賽,好好玩個痛快。」銀杏有些懊惱對這項活動不太在行,無法在太子面前表現一番,所以想跟曇月討教,臨時抱一下佛腳。

「你是說這個月三十?我怎麼沒听說呢?」

「呃,其實……我也是晚上才知道的。」銀杏說得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讓曇月知道是從太子那兒听來的。「曇月,你可要教我。」

「當然沒問題。」喝過了茶,曇月便回房去了。

擊鞠比賽……那麼還只剩下十天,曇月在心里算著日子,如果秦王也能參加的話,也不失是個展現能力的好機會,若能贏得勝利,至少能讓眾人對他的印象稍稍改觀,可是……當她又想到李雋對自己做的事,依舊一肚子的火,還在考慮要不要再去承慶殿。

曇月就這麼輾轉反側一夜,知道天將亮才稍稍合眼。

一直拖到了翌日未時,曇月才決定再去一趟承慶殿,做事要有頭有尾,至少再給李雋最後一次機會,于是趁著大家都在忙碌的當口,因為皇上又在麟德殿大宴朝臣,飲酒作樂,沒有人會注意到她是否有待在房里反省。

待曇月來到承慶殿,快走到李雋的寢房時,就見到高大的背影坐在門外的石階上,于是躡手躡腳地躲在廊柱後頭,想看看他在忙些什麼。

曇月探頭看了李雋一眼,就見他聚精會神的用刀子將兩塊木頭刻成人形,從衣著上還可以大略分出是男是女。

「終于刻好了……」李雋放下手上的刀子,很滿意地欣賞自己的杰作,然後動了動拿在左手上的男木偶,跟著自問自答。「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氣我昨天親你的事,所以今天才不來?」

接著李雋又動了動右手上的女木偶,模仿著曇月的口吻問︰「難道我不該生氣?今日換作是你又會怎麼做?」

「我跟你道歉,你不要生氣。」男木偶猛朝她鞠躬,萬分誠懇地說。

曇月見到這一幕,差點笑了起來,連忙捂住唇,繼續看下去。

听了,女木偶把頭一撇,學著曇月的口氣說︰「人必先自侮而後人侮之,秦王這麼不懂得尊重我,就是在侮辱你自己,讓自己變成了一個無恥小人。」

「對不起……雖然我是真的很想親你、抱你,但並不想那麼粗魯的……」男木偶試圖解釋,但偏偏是有苦難言。「只是太久沒有人對我這麼好,肯這麼為我著想,所以我很害怕你再也不會理我……曇月,我只是情不自禁,真的不是存心要惹你生氣,請你原諒我一次好不好?」

躲在廊柱後頭偷看的曇月,拿下捂住紅唇的小手,靜靜听著李雋說出心底話,如果說第一次的心動是因為看到李雋跳「蘭陵王入陣曲」,那種感覺跟現在的心情比起來還不夠真切深刻,而這一刻的心動才是真實的,真正將李雋看成一個男人,一個孤獨,又想得到關愛的男人。

這一刻,曇月不禁眼淚微熱,一顆心跟著絞緊,想要對他更好,讓他成為受人景仰的秦王。

「你連自己都不尊重,要別人怎麼對你好?」女木偶的氣似乎還沒消。

「我知道,不管你要怎麼打我都好,只要你別再生我的氣就好了……」

「這可是你說的。」說完,李雋就用女木偶去打男木偶。

「我錯了……我下次真的不敢了……」男木偶不停發出哀叫求饒聲。

曇月看到這里,噗嗤一笑,然後一發不可收拾,笑得停不下來。

听得笑聲,李雋循聲找到了曇月,一臉驚喜地站起來。「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這都是你自己刻的?」曇月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從廊柱後面出來,拿走李雋手中的那尊女木偶,居然連五官都有,還真的刻得很像自己,可見得花了不少心血,這些都讓她不禁動容。

「從小我就沒有玩伴,所以經常刻一些木偶,然後跟它們說話,不過已經很多年沒有玩這種小孩子的游戲了。」李雋有些靦眺地把女木偶又拿回去,不想讓她看到自己幼稚的這一面。「你不生氣了?」

「你這麼怕我生氣嗎?」曇月想到李雋剛才利用木偶說的那些真心話,讓她很難再對他發脾氣。

「如果我說怕,你會相信嗎?」李雋促狹地問。

「不相信!」曇月慎惱地一瞪,說出了違心之論。「要是你下次再這麼亂來,我真的不再原諒你了。」

「這點我可不敢保證。」李雋撫了撫下巴,有點得了便宜還賣乖。

「有那種心情,還不如干點正經事。」曇月羞窘地嬌斥。「你再這麼不正經,我要走了。」

見曇月作勢要走,李雋連忙伸臂將她拉回來。「好,我答應盡量克制對你的情不自禁,這樣總行了吧?」

「勉強可以。」曇月抿唇笑說。

當他們回到房內,曇月將太子要在十日後舉辦擊鞠比賽的事告訴李雋,希望他能參加。

「擊鞠?我早就忘了怎麼打了。」

「忘了倒容易,只要多練習就會想起來。」曇月有信心教好他。「我對這項活動倒還滿拿手的,可以在旁邊指導。」

「不要。」李雋倚著憑幾,佯裝出興趣缺缺的樣子。「玩擊鞠又費體力,還會滿身大汗,那麼累人的比賽,我不想參加,等有下棋比賽再找我。」

曇月秀眸斜睨。「你是不是怕會當眾出模?」

「你就當我是好了。」李雋抓起曇月帶來的糕點,就往嘴里塞。「雖然我很高興你這麼替我著想,不過我這個人就是懶,懶得這麼努力。」

「我可不光是為你著想,有大半是為了大唐的百姓。」曇月免不了又要教訓一番了。「你難道不知道凡奸臣皆欲順人主之心以取親幸之勢者也,現在朝廷里,所有的大臣都照著太子的意思,處處依順著皇上的喜好,不管是說還是做都是為了討皇上歡心,好得到寵信,已取得權勢,卻沒人肯說真話,要是爹沒有病倒,他絕對不會放任這種行為。」

「還真把韓非子背得滾瓜爛熟。」李雋失笑地說。

曇月嬌瞪一眼。「難道我說錯了?」那是她最愛看的書之一。

「讓我再想想看。」李雋佯做猶豫的說。

「你還要想?到底還要想多久?」曇月都把嘴說破了,這男人居然還要考慮,一議她恨不得踹他一腳來出氣。

「我也不知道。」李雋挖了挖耳朵。

「總之我會想辦法找來鞠杖和彩球,不過要從太僕寺借兩匹馬出來,只怕相當困難。」曇月頭痛地低語。「該怎麼辦呢?」

「太僕卿我倒是跟他很熟……」因為他從小就善騎,又很愛馬,所以就常和太僕卿聊一些有關馬的事,還會跑去閑廄喂馬,加上太僕卿和母親的娘家有些關系,這點就較少人知道,因此也是他在宮里少數可以信任的人之一,李雋在口中狀似無心地低喃,其實是故意說出來給曇月听,知道他若是不幫她的話,她根本想不出什麼辦法。

「真的嗎?」曇月大喜過望。「那馬匹的事就由你負責。」

「早知道就不要多嘴了。」李雋無奈地說。「不要行不行?」

「當然不行!」曇月嬌喝一聲。「女人太凶可就不討人喜愛了。」李雋涼涼地說。

李雋說的話,曇月當作沒听到。「那麼明天開始練習,時間真的不多了,你得快點熟悉擊鞠的技巧,我現在就回去準備。」

不待李雋拒絕,曇月已經急急忙忙地回去了,想起宮正罰她這五天要在房里思過,就只剩下明天一天了,只怕得另外找時間來展開訓練,希望秦王那天會有很好的表現。

翌日—曇月提著食盒還有鞠杖來到承慶殿,才走沒幾步,遠遠地就看到李雋和那兩匹駿馬。原本還擔心他會對她的交代充耳不聞,想不到他真的去跟太僕卿借來了,不禁備鳳欣慰,又走近了些,就見李雋對兩匹駿馬態度十分親昵,像是彼此已經相當熟悉。

「想不到你們都還記得我,我真的很高興。」李雋一邊撫模著它們的毛發,一邊對它們說話,而那兩匹駿馬也像是听得懂李雋說的話似的,不時噴氣回應。「我知道、我知道,往後我會盡量找時間去看你們……站在一旁觀看的曇月看著人獸之間的互動,也跟著會心一笑,因為她頭一次看到李雋如此溫柔的神情,心想這個男人真是很矛盾,有時讓她氣得牙癢癢的,有時又讓曇月心疼,讓她越陷越深。

到李雋終于注意到曇月的存在,輕笑一聲,瞅著她走向自己。「來了怎麼不也不出聲?」

「秦王似乎很喜歡馬?」曇月隨便找個話題,趁這當口整理思緒。

李雋目光略帶嘲譫,以及淡淡的悲哀。「因為馬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有些事不能對別人講,可是它們卻願意听,還對你很忠心,不會陷害你,也不會背叛你,我可以完全信任它們。」

那你剛剛都跟它們說些什麼?「聞言,曇月心口驀地一緊,先是木偶,接著是馬,可見得李雋的童年有多孤單寂寞,其實身為皇子只是表面上風光,私底下的政治角力讓兄弟之間幾乎沒有什麼手足之情而言,這道理她雖然都懂,可是從來無法去體會那種心情,那絕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我跟它們說待會兒有個嘮叨又嗦的女人會來這兒,要它們多多忍耐。「李雋才說到這里,就挨了曇月一記瞪眼,他隱忍著笑意,繼續撫著其中一匹有著紫紅毛色的駿馬說道︰」颯露紫跟我一樣只要被女人叨念就頭痛,倒是青雕忍受力較高,會當作沒听見,所以等一下由你來騎。」

曇月看著眼前這匹蒼白又雜以黑色的戰馬,雙目炯炯有神,跟在家里絭養的馬匹不同。「原來它叫青雕……名字是你取的?」

「我喜歡親自幫它們取名字,這樣可以拉近距離。」就見青雕溫馴的讓李雋用掌心順著毛發,似乎很舒服的樣子,一人一獸有著良好的感情交流。「馬有野性,你要先讓它熟悉你,這樣它才願意讓你騎上去。」

听李雋這麼說,曇月迫不及待地手觸踫它,青雕起初還有些不情不願,踢著馬蹄,試了幾次才讓她模。

「我也曾經養過一匹馬,不過是匹母馬。」曇月也對著青雕自言自語。「我叫它絹羅……」

「咳咳……咳……「從食盒里找中西吃著的李雋,听到馬取這種名字,就算是母馬也一樣,差點把口中的蟹黃畢羅噴出來。

「你有意見?「曇月不善地瞪著他。

「沒、沒有,咳咳「李雋吃力地懲著笑,咳了幾聲。

「不過後來它年紀大了,有一天早上去看它,才發現它已經走了,那時我很傷心,從此決定不再養馬,或許是因為我還無法面對生離死別……」曇月說到這里,就想起父親的病,就算再怎麼不願意,遲早都得去面對親人離去的事實。

仿佛听懂曇月的話,青雕用鼻頭頂頂她,像是在安慰她。

曇月嬌笑問道︰「那你肯不肯讓我騎呢?」

青雕發出幾聲低鳴,意思是答應了。

「慢慢來,不要急……」李雋丟下吃了一半的畢羅,小心地看著曇月翻身上了馬背。「先試走幾步。」

依著李雋的話,曇月控制著馬匹往前走,,然後繞圈子,等到繞了幾圈,騎者喝馬匹之間都適應之後,便讓青雕開始小跑步起來。

李雋咧嘴一笑,青雕可不是隨便就讓人騎上去的,听說連太子都曾被摔下來過,想不到這麼快就接受曇月了。

「等等我!」說著,李雋利落地翻上颯露紫的背,踢了下馬月復,很快地便追山前面的青雕,兩匹駿馬一前一後的奔跑。

見曇月已經騎得很順手,李雋靈機一動,于是俯身向前,先是颯露紫耳邊說著悄悄話。「我們來嚇嚇她怎麼樣?我保證不會太過分……」

說完了悄悄話,李雋知道用什麼樣的姿勢墜馬可以讓自己不至于受傷,當然還要馬的配合才行,于是故意放慢速度,然後時機要選的剛剛好……待曇月听到身後傳來異聲,像是有重物墜地的聲響,于是回過頭,瞅見李雋已經從馬背上墜落下來,不禁臉色驟變,連忙勒住韁繩,讓青雕停下之後,火速地跳下馬,沖上前去。

「秦王!」曇月僕跪在李雋身邊,見他雙眼緊閉,一動也不動,臉上的血色頓時褪去了一大半。「秦王,有沒有听到我的聲音?秦王……你不能死……你不可以死……」

曇月一邊叫著,小手一邊撫著李雋的後腦勺,想知道他有沒有撞到頭部,要是傷著可就麻煩了。

待她確定他沒有流血,也模不到任何腫包後,才稍稍緩了口氣,接著她撫過他的肩膀、手臂和腿部,就怕有哪里骨折了。不過,教她心急的是,她叫了半天李雋都沒有回應,她的雙手因過度緊張而微微顫抖著。

而假裝昏迷的李雋可是很享受她的撫模,努力地壓下嘴角,免得笑出聲來。接著他听見曇月嗓音哽咽,分明急得快哭了,察覺她如此真情流露,教他再剛硬的心也跟著融化了,恨不得一把抱住曇月,將她吻個徹底。

「秦王……李雋……李雋……快醒一醒……」是她太強人所難了嗎?曇月不禁自責地心忖,她太急著希望能見到李雋受人尊敬崇拜,卻沒有多為他著想,也許他真的還沒有準備好,想到這兒,她眼眶不由得泛紅了。萬一她真的害死他,這輩子她都無法原諒自己。「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現在就去找人過來幫忙……」

就在曇月作勢起身,要出去找人請太醫過來,一條男性手臂陡地伸來,扣住她縴細的手腕,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曇月壓倒在地上。

「你……」還搞不清狀況的曇月先是嬌呼一聲,然後定了定神,才看清覆在身上的男人根本沒事。

李雋低低笑了,胸膛震動著,看見曇月濕潤的秀眸,心頭一軟。「看你這麼為我擔心著急,這一摔也值得了。」

「原來你是假裝昏迷……」曇月很快便想通了,她兩手掄拳追打著他,氣急敗壞地吼道︰「你以為這樣嚇我很有趣是不是?你根本不懂別人的用心……走開!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見曇月這次真的氣壞了,或許這玩笑真的開太大,連一旁的兩匹駿馬都不斷噴氣來責備李雋。

「只要快點承認喜歡我,我就放開。」李雋扣住她的雙手,咧嘴笑說。

「我才不……不喜歡……」曇月氣紅了小臉。

「那剛剛是誰急得快哭了?」

「誰哭了?」曇月脹紅了粉臉。「你……可惡……快放開我……」

李雋俯下頭,用嘴巴直接堵住曇月的捽罵,幾乎要將那張小嘴都含進口中,那霸道的姿態仿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前天那個吻太過匆忙,沒有心思慢慢地品嘗,直到這一刻才是兩人真正的親吻。

「嗯……呃……」曇月轉動蠔首,想要掙開李雋的嘴巴,卻怎麼也逃不掉,試著想張嘴罵人,卻被那侵入的男性舌尖給嚇得渾身僵硬,那獨有的男性氣息盈滿了她的鼻端喝口腔,讓曇月全身都使不上力來。

「說謊……你喜歡我……」李雋吻得更深,幾乎要將曇月吞進月復中了。

「我……」

「說!」李雋重重地狁了她的唇瓣一下,這才意猶未盡地挪開。「不說實話我就在親。」

「這還差不多!」李雋得意地笑了笑,用長著粗繭的食指撫著被自己下巴冒出的胡須扎紅的玉頰。「從小到大我見多了那些別有所圖、邀寵獻媚的人,總希望別人待我是真心真意,而在我失去這麼多,孤獨這麼多年之後,有個女人這麼待我,我自然希望你的眼里、心里只有我一個男人。」

「你以為我會隨便喜歡上別人嗎?」曇月怒問。

李雋連忙開口安撫。「我當然知道你不會了,如果我照你的意思去對抗太子,你是不是就會更喜歡我?」

「不會!」曇月听了大為惱怒。「我不要你為了我或任何人才去做那些事,你該為的是自己,還有大唐的將來,你這麼說等于是在侮辱我,認為我承認喜歡你是存心私心,希望將來能從你身上得到好處。」

「我真是一點都不驚訝你會這麼說。」這番話又再一次的讓李雋心折了,因為曇月讓他想起了死去的母親,凡事都會先為大局設想,這樣的女人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那麼至少你會高興吧?」

「我為大唐的百姓高興。」曇月就是不想讓他太得意了。

李雋笑嘆一聲。「這個答案我暫時接受。」

「現在我可以起來了嗎?」

「這個嗎……」李雋故作沉吟,立刻收到一記凶悍的嬌瞪,只好乖乖地移動高大的身軀。「那麼這次就先放過你。」

下回她會成為他的女人!李雋在心里對自己說,然後才起身,想扶曇月一把,不過被拒絕了。

「我自己來就好了。」曇月拍了拍裙上的塵土,還有整理頭上的發髻,就怕被人看出他們方才做了些什麼。

「還有這里……」李雋伸手撩起一小繒發絲,將它撥到曇月耳後,滿意地看見紅潮迅速染上玉頰,這表示她並非對自己無動于衷。

「謝謝。」曇月想到方才那一吻,有些不好意思直視李雋的雙眼,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不想讓李雋看出自己受到它的影響。這就是曇月一直想避免的,因為一旦牽涉到感情,就很難再保持客觀喝中立。

「還有……你的嘴唇有些紅腫,剛剛我親的太用力了。」李雋深合的眼神引來曇月一記瞪視,像是在罵他究竟是誰害得。「幸好別人以為你化的是新的唇妝,說不定改日大家都跟著學了。」

「我得走了!」曇月拉好披錦便說。「你自己先練習,我會找時間再過來,要是讓我知道你偷懶的話……」

「是,我會好好練習的。」李雋不斷打躬作緝。

听他這麼保證,曇月才安心地離開。

待曇月前腳一走,李雋還在回味著留在口中的芳香,不過當目光轉為深沉,曇月的話猶在耳邊,若不以天下百姓為念,那麼他喝李晨又有何不同呢?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決定出宮去見個人,心里這麼想著,後腳也跟著出門去了。

因為李雋的身份能自由出入宮門,每回又假裝喝的醉醺醺回來,大家也就認定他是宮里的酒喝膩了,所以就跑到宮外的酒館喝個痛快,久了也就習慣,沒有人會過問。

當李雋如同以往般出了宮門,來到一間由胡人經營的酒館,許多文人雅士也都喜歡在這里出入,于是很快找到要找的人,就見這名男子怡然自得地擁著兩名花枝招展的胡姬,一面听著胡樂,一副風流快活的模樣。

豐冠臣在身旁的席上坐下,俊眉一挑,便跟身邊的胡姬說︰「再多送幾壺酒過來!」

「不用叫酒了。」李雋倚著憑幾,淡淡地說。

這句話仿佛是種暗語,豐冠臣俊眸轉了轉,跟懷中的兩名胡姬說了幾句話,便讓她們先退下,然後用只有他們可以听得到的音量開口。

「大王不打算再演下去了?」

李雋隨手拿起一粒蜂蜜涼粽子來吃。「也該是時候了。」豐冠臣是他的心月復兼密友,也是長安出了名的浪蕩子,鎮日只會狎妓玩樂,不過跟自己一樣,那只是故意要讓大家這麼認為,只因他喝身為中書令的父親理念相左,意見背道而馳,為了掩人耳目,才必須這麼偽裝。

「時機尚未成熟……」豐冠臣啜了口酒,用杯沿遮掩說話的唇形。

「如今已是民怨沸騰,難道要等到逼死更多的百姓,再來成就我的大業?那我寧願冒一次險,而不是一味的等待,等到李晨當上了皇帝,只怕大唐將要敗在他手上。」李雋不想再等了,若上天願意助他,那麼一定能成功,若不願意,時機永遠不會有成熟的那一天。

豐冠臣閉了下眼皮,思索片刻再度睜開,眸底閃過一道精明之色,似乎也知道這回攔不住,若天意如此,只有放手一搏。

「是,大王,我這個府屬終于可以派上用場了,也請小心自己的安危。」因為這麼一來,太子必定會有所行動,那麼得盡快通知其它人,讓暗中訓練的人馬進入宮中保護秦王。

「小心了這麼多年,也到該還擊的時候了。」李雋目光湛湛地說,他喝李晨的戰爭終于要開始了。

數日後—曇月被一聲雞啼給驚醒,當她掀開眼簾,才知道自己做了夢,而且還是羞人的夢,夢到李雋的唇舌在她的小嘴上索求,吻得她全身酥軟,還有他的手掌踫觸著她……頓時曇月的臉蛋又紅又燙,連忙起身梳洗,用冷水降低臉上的溫度。

「都是他害得……」李雋若沒有吻她,讓曇月真切感受到親吻的滋味,也不會作這種亂七八糟的怪夢。

距離擊鞠比賽只剩下四天,不知道秦王練得怎麼樣?有沒有又成天喝的酩酊大醉?

曇月想到好不容易有了些許成效,這下又得從頭來過,不禁感到氣餒,因為連著五天下來,曇月從早忙到晚,沒一刻的得閑,她自然猜得到這是宮正在背後搞的鬼,要尚食加重她的工作分量。

才換好衣裳,有人敲門。

「曇月,你醒了嗎?」銀杏在外面問道。

「已經醒了。」曇月打開房門。

「尚食要你現在過去找她。」

「尚食?」曇月心想今天只怕又沒空偷偷上承慶殿了。

銀杏見曇月跟往常一樣連妝都沒化,便把她推回房內。「看你來時素著張臉,大概整座皇宮只有你是這副樣子,一點都不好看,這樣要怎麼引人注意?」

「引人注意要做什麼?」曇月不免失笑。「對我來說,與其花時間在妝扮上頭,還不如多看幾本書來的實際。」

听了,銀杏不知該氣還是該笑。「也只有你把書看得比妝扮來的重要,好歹也得畫下眉毛、抹下胭脂。」

「尚食不是要找我?我現在就過去……」曇月可不習慣在臉上大做文章,自己看了都覺得別扭,于是逃難似的跑出房門。

就在曇月找到尚食局的首席女官之後,就見宮正也在身邊,想也知道準沒好事。

「請問有什麼吩咐?」曇月恭敬地問道。

開口的人是宮正。「從今天開始,你就到承慶殿伺候秦王。」

「要我去伺候秦王?」曇月有些訝異。

「怎麼?你不肯去?」宮正口氣不太好。

「我是想伺候的事可以讓宮女去就好了……」曇月心想怎麼會突然要人過去服侍秦王?是終于有人注意到冷落了承慶殿了嗎?總不會是秦王自己要求的吧?

「叫你去就去,哪這麼多意見?」宮正把鼻端往上抬。

「請問我是哪里得罪你了?」曇月問得很客氣。

「你……」宮正沒料到曇月會問的這麼直接,要是換作別的宮女或女官,只會默默忍受,根本不敢多問半句。「你當然沒有得罪我。」

曇月更想問個明白。「那麼為什麼宮正老看我不順眼?」

「你、你想知道是不是?好,我告訴你……」宮正不想被曇月的氣勢壓下去,挺了挺胸脯,一副「我是為你好」的表情。「我在宮里待了十幾年,見過多少女官和宮女,我一看就知道你的心太野,太不曉得安分,老師想要破壞規矩,早晚會闖下大禍,我可是在幫你。」

生怕她們會吵起來,尚食連忙緩和氣氛。

「曇月,這是秦王住的要求尚食局拍個女官過去伺候他的飲食起居,還說不要那些笨手笨腳的宮女,我是想銀杏明日起就要被調去東宮擔任掌筵,這兒人手不夠,就只剩下你……」其實尚食心里也是想快點把曇月這個麻煩人物調離,免得將來會連累到自己。

「是,我知道了。」曇月也猜得出尚食的用意,心想這樣也好,接下來便可以正大光明的出入承慶殿了。

「你不去也不行。」宮正冷哼道。

曇月很想再回個幾句,不過最後還是把話咽了回去,辦正事要緊,于是先下去準備早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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