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出嫁了。
喬霙愛不釋手地撫著折好的大紅嫁裳,因為情緒太高昂,反而睡不著。
「大哥不知道睡著了沒,去找他說說話好了……」
一旦嫁了人,就不能像現在這般住在家里,和兄長們相聚一堂,聊個通宵,所以要把握最後的晚上。
穿上短襖,走出房門,外頭真的很冷,只差還沒下雪,不禁打了個哆嗦,繞過長廊,走向大哥的房間,遠遠地見屋內的燭火亮著,顯然還沒睡,于是加快腳步,當喬霙曲起指節,要往門上敲下去,卻听到里頭有人在說話,手便停在半空中。
「明天小妹就要嫁人了,時間過得真快……」
是三哥!
「記得我們還得每晚哄她睡覺,這會兒要成為別人的媳婦兒了……」
是二哥的聲音!
原來他們都在大哥房里,喬霙听得出他們口氣中的不舍,心里也同樣難過,畢竟是三位兄長把她養大,感情比一般兄妹還要親密。
「不過我還是不贊成這門親事。」喬二接下來的話讓她打消回房的念頭。「大哥那天不該答應。」
喬大嘆了口氣。「我是看著介謙長大,也了解他的為人,確定他會好好對待小妹,嚴伯伯和嚴伯母也會疼愛她,所以我才答應。」
「我只是希望他是真心喜歡小妹才提親的,而不是為了負責,就算他不小心看到小妹的身子,那也是因為當時她受傷了,只要大家裝作不知道就好了。」
「二哥,你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你也看得出小妹有多喜歡介謙,嫁給他是她最大的夢想。」喬三打斷他,點出最重要的關鍵。「只要介謙這輩子都對她好,這樣就夠了。」
「老三說得對,小妹不需要知道這些。」喬大也贊同。
站在房外的縴瘦身影卻僵成了化石。
她不想听這些……
想要逃開,偏偏雙腳釘在原地無法移動。
喬二經過一番掙扎才開口。「我當然不會告訴小妹,她知道了會有多傷心是可想而知。」
「只要小妹過得快樂就好了。」這也是他們三兄弟最大的心願。
喬霙用手捂住耳,不要听、她不要听……為什麼要讓她听到?她寧願什麼都不知道,繼續作著美夢。
原來……原來他不是因為喜歡她,原來是這樣……
在她要出嫁之前才知道真相,多麼殘酷!
這個夢要怎麼繼續下去?
喬霙不知道是怎麼走回自己寢房的,腦袋因為過于震驚而一片空白,順手關上門,她靠著門扉坐倒下來。
「我果然是笨蛋……」
為什麼不問他呢?為什麼不听他親口說出來?
「因為我害怕,所以我寧可以為他是喜歡我的……」喬霙自問自答,當話出口,淚水沿著面頰滾了下來。「他好不容易說要娶我,我太高興了,高興到不想去追究原因……」
喬霙圈抱著膝蓋,呆呆地坐在地上,任淚水淌下,仿佛流不盡似的。
淚眸望向置于衣箱上的嫁裳,那紅刺痛她的眼,淚水掉得更凶……
你要退婚嗎?
一個聲音在腦中進開。
「我不要……就算他不是因為喜歡才娶我,我還是想……還是想嫁給他,想當他的妻子……」喬霙搗住唇,就怕嗚咽得太大聲,會讓人听到。
「我會讓他喜歡上我的……我會很努力、很努力……」
她把嘴搗得好緊,也壓不住從喉頭逸出的哭聲,她的心都碎了。
「不管要花多久的時間……我都會讓他喜歡上我……我不想就這麼放棄了……」喬霙眨去淚水,紅腫著雙眼,對自己說。
桌案上的燭火熄了,室內陷入一片漆黑,她就坐在那兒,直到遠處傳來公雞的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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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昨晚沒睡嗎?怎麼眼皮腫成這樣?」
廚娘趕來幫她梳妝打扮,見喬霙氣色難看,急著為她撲粉掩飾,將兩頰抹得紅通通的才喜氣。「這樣好多了,快把嫁衣穿上……」
喬霙由她擺布,最後蓋上頭巾,便被推出房門。
吉時已到,鞭炮聲震天價響。
三位兄長待她上了花轎,便關起門,用米篩堵住門口,表示嫁出去的女兒就是別人的了,喬霙也照著媒婆的吩咐,從轎內扔出扇子。
從此她就是嚴家人了……
接下來的事她都不記得了,渾渾噩噩地完成所有的習俗,拜過天地祖先,夫妻交拜之後便送進洞房。
坐在喜床上,喬霙還覺得是在夢里,一切都像隔著層紗,好不真實。
她已經是嚴介謙的妻子了嗎?
應該笑的……不是嗎?
「我要笑才行……不能哭……」紅巾後頭的她擠出顫抖的笑臉。
一旁伺候的婢女見她肩頭不停抖著,有點擔心,才想開口,喜房的門被推開了,連忙對進門的新郎倌福了福身。
「恭喜少爺!」
身穿大紅蟒袍的嚴介謙望了一眼乖乖坐在喜床上的新娘,真難得見她這麼安靜乖巧,唇畔掀起一道近乎寵溺的笑弧。
「這兒不用伺候了。」
「是。」婢女走出去,順手把門帶上。
原本止住的淚水,在听到他的聲音,又不听使喚地滑下來,只能匆忙地甩袖子抹去,沒想到越抹越多,吸氣聲也跟著大了。
嚴介謙拿了喜秤過來,正要掀去她的頭巾,卻被伸手制止。
「怎麼了?」
「等一下……先……先不要掀!」喬霙不要他看到她哭得很丑的樣子。
「為什麼在哭?舍不得離開家嗎?你隨時想見他們都可以。」他听見她的聲音哽咽得很厲害。
「我知道……只是……只是很想哭……」她哭得更大聲了。
用喜秤挑起頭巾,見她真的哭得很慘,眼淚、鼻水都流出來了,嚴介謙深深地嘆口氣。「我還以為你只有小時候才這麼愛哭,每次要趕你回家,你就哭得像要把屋頂給掀了似的,害我被我娘罵,以為我欺負你。」
「真的嗎?」喬霙噗哧地笑出聲來,頰上還有淚水,又哭又笑的。
「當然是真的,看你把臉都哭花了,真難看。」他乘機取笑她。
「你不要看!」她叫了一聲,蓋住小臉。
「來不及了……」嚴介謙擰了條濕手巾過來給她。「先把臉擦一擦,新娘子不可以哭的,這樣不吉利,以後夫妻感情會出問題。」
「真的會這樣嗎?」喬霙嚇得猛擦著臉,想把哭過的痕跡都拭去,結果連同胭脂,變成了一張小花臉。「已經哭過了怎麼辦?為什麼沒有人跟我說有這種忌諱?怎麼辦?」
「你真的很擔心?」瞧她那模樣,嚴介謙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憋住笑意。
「這還用說,我們好不容易才成親,當然想要跟你白頭偕老的……快點!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補救?」她急得團團轉。
他再也克制不住地放聲大笑。
「你還笑得出來?」喬霙快哭了,就知道他不在乎。
「我真的覺得你很傻……」他說的每句話她都信以為真。
「這是在罵我?」喬霙氣鼓了頰。
「不是。」他胸口漲滿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這樣的感覺讓他想嘆氣,想抱她、親她,想做更多。「過來!」
「我們會白頭偕老的對不對?」她走進他的懷抱。
「除非你犯了七出之罪。」嚴介謙故意嚇她。
「我才不會。」她認真地說。
嚴介謙低笑一聲。「那應該就能白頭偕老。」
「太好了,害我擔心了一下。」喬霙喜孜孜地笑說。
他俯下俊臉,像那天一樣親著那愛笑的小嘴,舌尖舌忝過她的唇,讓上頭全沾染了自己的味道……
從今以後,她是他的妻,他的女人。
緣分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東西,這麼多年來,他們就像對冤家,見了面就斗嘴,想不到這會兒卻成了夫妻,注定一輩子都不能分開。
「對了……」她被親得暈陶陶的,不過還是閃過一個疑問。「你知道怎麼洞房嗎?早知道應該先問過三哥,他的經驗可豐富了……嗯……有好幾個相好……」
「這種事不用問。」嚴介謙會被她氣死,用力吻掉她的聲音。
喬霙知道他潔身自愛,從不上妓院,自然不懂得那檔子事。「可是……問問比較好……免得做錯……唔……」
「不要說話。」他一邊吻著,一邊拿下她頭上的鳳冠。
「喔……」她很听話的閉嘴。
「還沒喝合巹酒……」嚴介謙挪開嘴巴,俊臉因而脹紅,兩眼灼灼的看著她暈紅的笑臉,咽了下唾沫。
「合巹酒?」喬霙呆呆地重復。
覷著她傻氣可愛的模樣,他真想一口把她吞了,但理智和冷靜不許自己失控,拿了兩杯酒,一杯給她。
「喝下去之後,我們就是夫妻了對不對?」她什麼都不要去想,只要珍惜此刻的幸福和甜蜜。
他取走她喝過的空酒杯,再度吻住她……
「會不會餓?」嚴介謙克制著想要她的,想要一步一步慢慢地來。「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喬電輕輕地搖頭,模仿著他的動作,大膽地舌忝著他的嘴。「你真的知道怎麼洞房?去妓院那一次,我只看到他們月兌光衣眼……然後男人趴在女人身上……接下來我就不知道了……因為三哥不讓我看……所以待會兒可能幫不上忙……」
「把那些畫面忘掉。」他額際的青筋又浮了起來。
「我也想忘。」她哈哈笑了。
「你什麼都不用做。」
「好吧,那就讓你表現。」她也不是不能商量的。
嚴介謙決定好好的「表現」給她看,免得被她瞧扁了。
不知過了多久,喜帳後響起喬霙疼痛的申吟。
「你確定是這樣做沒錯?」
覆在她身上的男人沒有空開口說話,大掌撫著她柔軟的胴體,在推進之間,滴落大量的汗水……
她緊咬著唇,小手攀著他汗濕的背部,想用說話來轉移注意力。
「我以後要怎麼叫你?跟以前一樣……直接叫你的名字,還是要叫相公?可是叫相公好不習慣……」
「隨你……」他完全地佔有了她……
確定身旁的嚴介謙睡著了,她才張開眼來,能夠像這樣躺在他的臂彎中,是她從來不敢想的。
「這個夢……真美……」
永遠都不醒來該有多好!
「我會讓你喜歡我的……你等著瞧……我不會認輸……」喬霙在睡著之前,迷迷糊糊地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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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完了……」
嚴介謙被一陣驚叫聲給吵醒,微微掀開眼簾,就瞥見衣衫不整的喬霙緊張地跑來跑去,忙著把衣服一件件的往身上套。
「都已經辰時了……我的頭發還沒梳……」她居然睡過頭了,公婆鐵定在等她出去奉茶請安,急得直抓頭發。「怎麼辦,我不會梳……完了!完了!」
「不用這麼急。」他坐起身,掐了掐眉心,好氣又好笑。
「那怎麼成?我才剛進門,要給爹娘好印象。」喬霙忙得團團轉,衣裳穿得七零八落,發髻還是歪的。
「他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
喬霙瞪他一眼。「你不了解我的心情啦,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我可不能再像以前那麼失禮了……我的鞋呢?跑哪里去了?」
靠著床頭瞅著她手忙腳亂的樣子,嚴介謙才確定她真的很在意他,只要和自己有關的人和事,她都擺在第一位。
「你到底會不會梳頭?」
「會就好了……」她模了模又垮掉的發髻。
嚴介謙套上褲子,赤著大腳走向她。「坐下,我來弄。」
「你會梳?」
他白了銅鏡內的她一眼。「我常幫我娘梳頭,當然會了,小事一樁。」
「想不到你這麼孝順。」她夸道。
「你現在才知道。」嚴介謙哼了哼。「也不知道之前是誰罵我不肖子,說我時常讓我娘操煩。」
「是啊,那個人是誰,我幫你教訓他。」喬雲佯裝听不出來。
「就是你!」他磨著牙喝道。
她裝出很訝異的表情。「我哪有這麼說?一定是你記錯了,算了!知道你記性不好,就不跟膩計較了。」
「你還真會把黑的說成白的。」嚴介謙俐落地幫她梳了個髻。
「黑的就是黑的,怎麼會變白?我的眼楮又沒問題。」她抿著嘴偷笑,然後照著銅鏡。「真是看不出來,你的手滿靈巧的。」
「謝謝你的贊美。」他輕哼地說。
她又想到剛才在急什麼。「哎呀!沒時間聊天了,你也快把衣服穿上,爹娘說不定已經在大廳等我們了……」
「端莊一點,老是這麼莽莽撞撞的。」嚴介謙幫她把衣襟拉攏,瞅見頸項上的吻痕,幸好被衣領蓋住了,也可想而知衣服底下還有多少痕跡,讓他記起一整晚激烈的求歡,就像頭需索無度的野獸,一點都不像自己。
「昨晚……有沒有弄傷你?」
喬霙臉蛋一紅。「沒有……剛開始會痛,後來就好多了,整晚睡得像豬一樣,現在精神可是好得不得了。」
「要是還痛的話,待會兒回來就躺著休息。」他拂開黏在她頰上的發絲,有種想對她更好一點的沖動。「我還得到店里去。」
「嗯。」她因他的關心而雀躍。
同樣打理好自己,嚴介謙便偕著她到大廳面見公婆,他們果然已經在等他們了,因為是以嚴家媳婦兒的身分,所以喬霙特別的緊張。
嚴介謙先上前請安。「爹、娘早。」
「爹、娘,對不起,我睡晚了。」她低著頭道歉。
嚴夫人可半點都不在意,拉過她的小手,輕拍幾下。「沒關系、沒關系,我們也才剛到,累的話就多睡一會兒。」
「大嫂,這可是不合禮教。」也在座的江氏看不過去的開口,她是個觀念保守傳統的婦道人家,因為丈夫早逝,身為大伯的嚴老爺便將他們母子接到府里來照顧。「媳婦兒進門第一天就睡這麼晚,還讓公婆等,傳出去會被笑話的。」
「霙兒又不是外人,她就像我們的女兒一樣,疼她都來不及了,不用在意那麼多。」嚴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只要快點讓我抱孫子就好了。」
「我、我會努力。」喬霙滿臉通紅。
「好、好,老爺听到了嗎?我們就等著抱孫子。」兩老笑得眼都眯了,就巴望著孫子快點來投胎到媳婦兒的月復中。
這時,管事端來三杯茶水,喬霙便跪下來一一呈給公婆,然後是江氏,她也是這個家的長輩。
嚴夫人喝過媳婦兒奉的茶,兩眼在兒子和媳婦兒之間看來看去。「霙兒,我們可是等著抱孫子,不過謙兒有時一忙起來就直接睡在書房,從今天起,可得讓他回房睡才行。」
「呃,是,娘。」她瞪了一眼身邊光只會笑,也不幫忙說話的嚴介謙。「我會每晚把他抓回房,早點讓爹娘抱孫子。」
「咳咳。」嚴介謙真的被嗆到。
她臉更紅了,一直到回房都沒褪去。
「都是你!」
嚴介謙笑到說不出話來。
「你還笑!」喬霙搗住小臉哀嚎。「好丟臉……」
他咳了兩聲。「怎麼會呢,我看我爹娘很滿意你的回答,那你就努力,早點讓他們抱孫子。」
「這種事要問老天爺,光我努力有用嗎?」
「這好像不關老天爺的事?」他一臉正經地沉吟。
喬霙嗔惱地怒瞪他,突然又像泄了氣似的,肩頭一垮。「不過我看爹娘那麼急著想抱孫子,要是都沒有消息,他們一定會很失望。」
「我們昨兒個才成親,也不用急成這樣。」他安撫地說。
她頷了下首,想想他說的話也對,這種事急也沒用,心情漸漸放松下來,忍不住打了個呵欠,連續兩天都沒睡好,真的撐不住了。
小廝來到房門口,因為有了少夫人,所以不便進來。
「少爺要出門了嗎?」
嚴介謙起身,瞥了下坐在喜床上,已經昏昏欲睡的妻子。「想睡就睡,要吃什麼叫人送到房里來。」
「嗯、呃。」她點了幾下頭,也不知道有沒有听進去。
他搖頭嘆氣,蹲,幫她月兌去繡花鞋,再讓她躺進被窩里。「真是的,到底誰伺候誰?這麼快就睡著了,還真跟豬一樣好睡……」
「嘻嘻……」喬霙在睡夢中笑著。
「是夢到什麼了?」他坐在床沿,看著她彎起唇角,然後又扁起嘴來。
「嚴介謙,你這個大笨蛋……」
「到底誰是笨蛋?」伸出兩指,捏了下喬雯的鼻頭當作懲罰。「等晚上回來再跟你算帳。」
待他起身走出喜房,也錯過了她後面的夢話。
「為什麼不喜歡我?要怎麼做你才會喜歡我?你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