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教室走出來以後,葛朝平只有滿心的詛咒。
被拖著走了十幾步以後,邡聖攸發出哀號聲︰「朝平,我的手好痛!」早知道殷教授真的那麼注意朝平,他就不應該帶著朝平一起去旁听。
曝了光不說,這會兒手還被扯痛得要命。要是跟黎揚說,一定會被數落活該,誰教他吃撐了做這種蠢事。還是惠紫說得對,攪完局等著看好戲就好,最好能置身事外才安全。
「朝平,我的手快被你拉斷了啦!」見他直走沒回應,邡聖攸只好大叫。
終于,葛朝平猛然停住雙腳。
「就算我不是女生,你也多少學著憐香惜玉好不好?手都被你抓紅了。」用力白他一眼,邡聖攸抽回自己紅腫的手腕,不滿地咕噥。
「對不起……」
「出力不出大腦,對不起有用啊?」睨著人,邡聖攸還是很不爽。
「對不起。」他無話可說。
「你……算了!」嘆口氣,邡聖攸自言自語起來︰「戀愛中的人都是白痴,整天就光會斗斗無聊氣,我和他們計較那麼多干嘛?真是白痴。」
「誰和他在談戀愛了?」葛朝平快速反駁。要不是?了聖攸和惠紫,他何苦忍辱負重、犧牲小我?
「我管你們是不是在談戀愛,反正殷教授喜歡你沒有錯。」
甩著自己的手,邡聖攸不帶好氣地哼著。他可憐無辜的手痛死了。
「他喜歡的人可多了。」有人就是看不清事實。
「哈,那我是不知道,至少學校幾千人他只跟我打听你的事──因?知道惠紫不是你的女朋友,他興奮得像個三歲小孩,也是不爭的事實。」哼!到底是誰看不清事實了。輕易看出葛朝平眼底的輕諷,邡聖攸的口氣也充滿嘲弄。
「他跟你打听我的事?」難道聖攸是說那天他們晚歸……「廢話,不然他約我還能干嘛?純吃茶啊?」這副呆呆的表情,看上去果然是挺有趣的。莫怪之前朝平追問殷問華有沒有對他怎樣時,惠紫卻一直暗示他別說出真相。當然,一頓飯就把朝平賣了,這可不能說。真是沒見識!那晚他可是有向黎揚報備過,否則怎麼敢混太晚。
「嘖,竟然追出來了。」本來不想妨礙朝平沉思,可是瞥見後頭跑來的人影,邡聖攸不由得輕啐。就算他們不想把新聞鬧大,殷問華半途從課堂上追出來,也必定會造成一陣喧騰。
嘖,不過去旁听一堂課,他們怎麼會搞成這副德行。黎揚知道了,不罵死他才怪!
「什麼?」听見邡聖攸的話,葛朝平不禁露出疑惑的眼神。
「哎呀,我不管了,反正不是?了我。」嘟噥著,邡聖攸索性落跑了——
葛朝平沒有搞清楚狀況,還有許多話想問邡聖攸,正想追上邡聖攸要答案時,卻有人從身後抓住他的手。轉頭對上殷問華的臉,他立即沒好臉色給人看。
「朝平,我真的沒有趕你們出教室的意思。」看見他的表情,殷問華不由得苦笑。就知道他一定誤會了!唉,他只是……情難自禁。
「別叫我的名字,耍我們耍得很開心吧你。」葛朝平的態度很冷。
「我沒有。」
「是呀,或許我不該說‘我們’,你想耍的只有我!」甩開他的手,葛朝平旋即甩頭走開,壓根兒不相信他說的話。
「我真的沒有!」殷問華杵在原地,開始有些不高興他的別扭。完全不被信任的感覺並不好受。
「算了,有沒有是你的事,別來煩我!」
「你不要老像個小孩子。」
走了幾步,葛朝平猝然停住腳步,惡狠狠回頭,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道︰「我沒有要你容忍我,你以?你有什麼資格批評我?
從頭到尾都是你硬賴著我,耍盡心機和手段捉弄我,玩夠了你大可以走,不用在我眼前演戲。」
把話清楚說完,他心中某個角落卻仿佛被刺了一下。或許吧,他是對他有了一點感情──但不代表他可以讓人玩弄于股掌。而那些日積月累下來的感情,建立在謊言之上,深究下來根本不值一談。是他自己見識不夠,才會被耍得團團轉。
「你根本沒有打算追惠紫,更沒打算對聖攸下手對吧?」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從他錯愕的眼神,他更確定自己說得沒錯。
葛朝平冷若寒霜地道︰「不管你的動機?何,結果都是?了騙我,淨想些卑劣的手段讓我妥協。」
殷問華的表情漸漸僵住,樣子似乎受到不小的打擊,怔怔讓葛朝平將傷人的話,一字一句打進他無防備的心底。也許他早料到會有今天,只是今天來得太早。看著他傷人的表情,殷問華突然覺得──他受夠了!
不管是否引人注意,殷問華扯起葛朝平的衣領,一把將他摔在樹干上。瞪著眼前桀驁不馴的年輕臉龐,他不得不問自己,他這些日子以來的付出,是否就?了讓他如此冷眼相待?天殺的,他懊惱到想宰人!
「殷問華,你想干嘛?」瞪著壓制住自己的人,葛朝平心口
正竄起一把火。
「你知不知道,我?什麼常常晚歸?」殷問華的脾氣也好不到哪去。
「你愛晚歸是你的事,我?什麼要知道?你愛和誰拍拖到半夜,愛和誰在外頭聊天、喝茶、上賓館,全都是你的自由。」
從不報備,現在干嘛提起?一想到殷問華常常流連于外會做的事,葛朝平的火氣更盛,口氣莫名更差。
再也藏不住心中的憤慨,殷問華迫近著葛朝平錯愕的臉,不自覺加大手勁,一古腦清楚地道︰「?了你,我整整請求兩個月,才能從A大調職平大;?了你,我答應恩師,只要有空就得回到平大做實驗。?了你,我寧可不要睡眠也要住你家,就只?了每天早上能在上學前,趕在餐桌上見你一面;?了你,我剛剛丟下在教室听課的學生──難道我做這些事,就只?了耍你、捉弄你,就只配讓你說成用盡心機、卑劣無比?」
默默的付出可以不求回報,但他無法接受對方污蔑的態度。
芭樂啊!這個世界還有沒有天理。愛人並沒有錯啊!
「我有要你這麼做嗎?」好像是他的錯一樣。葛朝平冷冷哼著,心底深處卻涌起一股熱潮,久久難以自抑。他只知道,眼前的不良教師,在園游會那天奪走他的初吻,在消失兩個月之後,又陰魂不散地闖入他的生活,攪亂他太平的日子,弄亂他平靜的心。殷問華現在說的話,之前從來不曾提起過──他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知道!
葛朝平一句話,澆熄了殷問華滿腔的憤怒與熱情。
「哈哈……是沒有。」突然松了手,殷問華撫額笑起來,直笑到眼角都迸出心酸的淚水。不管他怎麼做,這就是自作多情的下場。他有愛人的自由,朝平則有拒絕的自由。本來這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不是嗎?或許他接近朝平的方式錯誤,才會這麼一路錯下來,一路走向自己無法掌控的局面。要怪,只能怪老天爺壞心眼,竟然讓他對倔強、頑固、脾氣差、沒得妥協……卻善良的朝平一見鐘情。愈了解他的一切,他無悔的感情就下得愈重。驀然回首,已重到無法收回的地步。可悲哪,朝平到現在還不懂他的心意,仍只當他的示愛是游戲。
「愛笑你自己去笑吧!沒事的話,我可以走了吧?」葛朝平皺眉,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說的話好笑,他心情惡劣極了。感覺又被殷問華給嘲笑,他的心情爛到不行。自己說得那麼認真,對方卻笑到幾乎肚子痛,教他的感覺怎麼不芭樂。芭樂啊!沒道理。
沒見到他心情差嗎?還敢那麼過火。
一瞬間,殷問華止住笑意。他那對幽黑的眸底,只剩心灰意冷、孤注一擲。感覺不太對勁,葛朝平的危機意識立即浮現,本能往後退了一步。如同他心底的猜臆般,殷問華突然將他的雙手反剪在身後,傾身封住他的唇。很快的,他的舌頭長驅直入,糾纏著彼此的。被迫張開嘴,想掙月兌被他鉗在身後的雙手,卻始終徒勞無功。
氣自己的感官老是被掌控,連一個吻都拒絕不了,一瞬間還有種飄然的快感,葛朝平真是懊惱到極點。他想扳回一城──來不及多想,他已失控咬破殷問華的下唇。很沒志氣,但他豁出去了,還用憤怒的眼神瞪著殷問華。
「嘖。」嘴內的刺痛感讓殷問華?起臉。
「放開我!」爭取到說話的機會,葛朝平緊繃地低吼。以往從未深思,可是處于這種姿勢,他才發現自己真的奈何不了殷問華。
「別掙扎了,你掙月兌不了我的。」瞥見他眼底的疑惑,殷問華淡淡地道。除非他願意松手,否則朝平要逃月兌他的掌控談何容易。從朝平不滿的表情看來,就是在疑惑年輕力壯的自己,?何無法從他這個理應荒廢運動許久、年邁三十的人手中自救。?什麼?葛朝平憤怒的眼神,仿佛想從他的臉上找出答案。
「喔,我忘了告訴你,我是空手道黑帶,還練過柔道、跆拳、合氣道。」像是听見他心底的疑問,殷問華笑了,笑得別具賊意,淡漠的神態依舊優雅。「順道提提,我在念大學的時候被學長請進拳擊社客串,好像也還打得不錯。」
這些葛朝凡和劉若玉都知道,只是他們恐怕沒順便告訴他們親愛的弟弟而已。至于,他的笑容里有多少苦澀,就沒有多少人知道了。
葛朝平愣住了,呆呆望著眼鏡下那張斯文、甚至算是秀氣的臉龐。初見面,就曾經因?掙月兌不了他的掌控,而被奪走寶貴的初吻。他沒想到一派斯文的殷問華,竟會如此厲害。
在他發呆的空檔,殷問華覺得他的表情好可愛,忍不住再度偷香。
喀喳、喀喳──「誰?」來不及怒?殷問華又偷吻他,葛朝平隱約听見照相機的聲音,反射性大聲的質問。他差點忘了,他們的所在位置並不隱密。若非還是上課時間,他們早就成為注目焦點。
被葛朝平一吼,不遠處的樹後頭,立即發出唰唰唰的聲響。
葛朝平的臉色青綠,立即對著還在發愣的殷問華暴戾粗吼︰「還不放開我,你想毀掉自己前途,成為明天校內新聞的頭條嗎?」
師生戀都未必見容于社會,何況他們還是同性。只要消息傳出去,家長會那些吃飽沒事干的大元老,不殺到學校吵得翻天覆地才怪。到時候在輿論壓力之下,或許他會沒事,但身?老師的殷問華卻不免會被韃伐、丟了飯碗。就算是威脅利誘,他也要想辦法讓那些撞見的學生守口如瓶。當初會轉來平大教書,純粹就是?了朝平。所謂的前途,殷問華並不在乎,遑論只要朝平願意,他絕對會選擇正大光明地公開彼此的感情。但,他還是松開了手,因?朝平在乎,而他在乎朝平的感受,雖然從他的態度可能看不出來。
一被松開,葛朝平立即沖往聲源處。此刻的他不及深想──?何他如此在乎?滿腦子殷問華會被批判的憂慮,他根本沒想到其他的負面影響。例如,他向來最在乎的聲譽——
一大早,平成大學就沸騰了起來。
無論是學生還是教職員,都?所見的新聞感到震愕,難以相信──任職不到半年的人氣教授殷問華,以及學生會的書記葛朝平,竟然會鬧出同性師生戀。兩個熱門人物,讓八卦傳播的速度更快,消息很快便傳遍校園各個角落。?人皆鬧,唯獨學生會成員不參予討論,學生會里寧靜依舊。讓人懷疑,學生會的成員皆不表態,是否等于默認?不能相信,卻又不得不信……——
新聞社發出大量號外的新聞稿,附上清晰畫面的照片,讓人對這條新聞不得不信服。別說他們的仰慕者錯愕,個個發出難以置信的抗議浪潮,就連曾為他們算過命的佔卜社社長,見了新聞也有點不敢相信。
姑且不論師生身份,兩人還是同性,這可是件大事。個性南轅北轍的他們怎麼可能湊成一對?
就算一如新聞所言,是殷問華對葛朝平伸出狼爪,並非兩情相悅。但是,依葛朝平火爆的個性,怎麼可能乖乖束手就擒?縱使疑雲重重,但學生會成員都置身事外,更沒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去向兩位當事者尋求答案。
唯一確定的是,有他們倆所在的場合,氣氛都詭譎得要人命。
到了下午,平成大學家長會的會長,已偕同幾位家長會會員造訪。
平大校園里的校內擴音器,響起了令人注意的聲音──二年級葛朝平同學,請盡速前往校長室報到。重復,二年級葛朝平同學,請盡速前往校長室報到。
只有這回,學生們不用想,也能猜出校長找他有何貴干。
一踏進校長室,葛朝平就發現除了家長會的成員外,竟連母親都在場。顯然,學校十分重視學生傳得滿城風雨的頭條新聞。
昨天慢了一步,沒想到那幾個逃竄速度極快的家伙,他就知道今天一定會傳出流言。誰知何止是流言,他們還弄成校內新聞的大頭條。現在,他用腳指頭想,也知道該去找新聞社的芭樂社長算帳。他暗暗發誓,非揪出那些混帳宰了不可,否則他就不姓葛!
嚴厲評判的眼神,從四面八方朝他集中過來,他卻只是梭巡著殷問華的身影。最後,他皺起眉。偌大的校長室里,並沒有那道溫和的身影存在。
「殷教授呢?」無視家長會成員尖銳的眼神,葛朝平只想問出心中疑惑。難道他們還要隔開偵訊不成?
「葛同學,你別擔心,事情的前因後果殷教授都承認了。」
老校長感嘆,露出要他安心的笑容。「我們不會為難你的,只是找你來確認一下。」
「他說了什麼?」葛朝平突然覺得有點不安。
「殷教授承認了,就如校內報紙所言,從頭到尾都是他的錯,你只是個無辜的受害者。」田雅娟盯著兒子怪異的神情,主動解釋。也許是預知今天的情況,怕紙包不住火的葛朝凡,昨天已主動和母親溝通一整晚,以消弭她的驚訝。原則上,她一直都很喜歡體貼入微的殷問華。只是撇除天窗開得太快不說,她一直以?……他們是兩情相悅。
「所以……」葛朝平的臉色更加難看。
「他主動請辭了教職以示負責。」家長會會長那高傲的嘴臉,一副理所當然、否則才不會罷休的口吻。不然,家長會在學校里布下眼線有何用。
為免其他學生受害,這種低級的不良教師,當然要以最快速度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