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翼和雷煜卯上了。
近來的雷翼不知何故,總是形影不離地跟著雷煜,連晚上都硬要去和雷煜擠一張床睡,簡直成了連體嬰,盡管和江庭約會也逼煜當電燈泡,讓所有人看得一頭露水。
明顯的是,兩個人都隱約地在改變——對凡事總漠不關心的雷煜,神態開始增添不耐的情緒;漫不經心的雷翼,慣有的吊兒郎當卻逐漸在收斂。
仿佛有一場無形的「戰爭」,正在這對孿生兄弟中醞釀。
餐後的休息時間,有他們在的主客廳氣氛仍舊詭異,能有借口閃的人都閃了,不是各自回房就是另外找地方窩,反正雷家有好幾個休息室。
偌大的主客廳,除了他們,就剩下被請求來幫忙順台詞、和雷羽並坐在主沙發一角的唐希璇。
近來很少待在家里的雷羽,滿腦子都是劇團即將上演的新戲碼,縱使回到家,也是滿口這件事,自顧不暇,根本沒發現雙胞胎哥哥的不對勁,以至于感受不到其他人大感怪異的氣氛,自是能不以為意地置身雷惕和雷冀所在的空間。
雷煜不禁有些後悔去向翼商量要他少出門的事,否則現在也不會換來一個二十四小時的跟屁蟲。對方要是不行動,他就得這樣和翼耗下去嗎?
雷翼端著冒著熱氣的咖啡,走到坐在單人沙發椅上、始終操作著手提電腦的雷煜身旁,不過雷煜看也沒看他一眼,和往常無心的冷淡相比,雷翼隱約能感覺到煜是故意當他不存在。
被人漠視就自動閃開?那可不是他雷翼會做的事,他從來就不懂「識相」為何意。
雷煜選擇單人沙發,就是要杜絕雷翼煩他,誰知雷翼很知「變通」,沒位置好坐,他就坐沙發的扶手。
「這玩意兒我沒見過,新程式?」雷翼故意以空的那只手搭上雷煜的背,傾身湊近他放在膝上的高科技手提電腦,仔細地打量電腦屏幕所顯示的畫面。
雷氏企業下與電腦有關的產業和部門一直都是由雷煜負責,其實雷翼沒多大的興趣,不過在有新程式開發出來的時候例外。他對「新鮮」的東西一向持有某種程度的興趣,就算不深人也會看看是什麼東西;更何況不能和小庭約會,他正大感無聊。
「你要纏著我無所謂,請你和我保持雙臂寬的距離。」頭也沒抬的雷煜以近來對雷翼的冷漠口吻說道。
意思是——不要踫他,離他愈遠愈好。
連和江庭的約會時間都肯割舍,雷煜體會到翼這次有多認真,卻也更加煩悶。這種非常時期,他寧可翼能被激怒,索性忘記什麼叫手足之情。
不為雷煜的冷淡所動,雷翼故意唱反調似的更挨近煜身旁,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用想以激將法改變我近來當‘跟班’的興致,不會有任何效果的。」
煜不告訴他前因後果,不代表他不能主動派人調查。雷冀得到的報告是——果然有人對煜采取攻擊,煜還因而受傷。既是如此,他更不可能放任親兄弟的安危不管,只是還在考慮要不要告訴其他兄弟。
那些白紙黑字的報告,寫明那些攻擊雷煜的人從何而來——是一個讓雷翼惜愕的答案。他不懂凡事漠不關心的煜,怎麼會去招惹到「那種人」,不過他決不會袖手旁觀。
「如果你非‘粘’著我不可,請把你手中的咖啡拿遠一點。」雷煜冷聲警告,對翼手中晃著的咖啡杯很沒好感,怕他一失手,整杯咖啡會不客氣地全數澆在他高科技的多功能電腦上。要不是他回房,翼也會跟去,想去哪里都一樣,否則雷煜一定離開這個客廳。與其只有自己被翼煩死,不如待在有其他人的地方。
唐希璇和雷羽對台詞的聲音雖不大,卻難以讓他听不到。在這種非常時期,壓抑自己的感情已經夠辛苦,他又何苦和所愛的人同處一室,始終沒有任何交談卻不能不意識到她的存在,加深自己的相思之苦。
雷翼聳聳肩,將只暖了幾口的咖啡擺在一旁的桌上,朝不時偷瞄他們的唐希璇瞥去,忽然問道︰「你最近好像不太理希璇,嫌她煩啦?」不理他,他能理解,可是干嗎不理希璇呢?也怕會「牽連」希璇嗎?有這可能。
翼老兄的聲音不算太大,「剛好」能讓不遠處的唐希璇听到。察覺希璇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雷翼肯定煜也在刻意冷落她。
看來他得找大哥商量解決之道,總不能讓一問什麼都無所謂、卻突然莫名固執起來的煜一意孤行下去,那希璇也太可憐了。
或許沒和「那種組織」打過交道,可是憑雷家的勢力,還怕沒有化解之道嗎?本來想等到雷煜說出惹上那幫人的來由,他才準備告訴雷驥這件事,如今看來沒辦法再等了。
「她不是我的責任。」雷煜面無表情地道,天知道他有多厭惡自己昧著良心說這種和真心唱反調的話。
「不要說那麼大聲,希璇在那里你沒看到嗎?她會听到、會難過的……」雷翼低聲地指責,對這個冷漠還外加無情的雷煜終于有些招架不住。
「你大可以去安慰她,她在高興之余還會感激我。」
雷煜硬是壓下心中真實的想法。
「你不要胡說八道,希璇她——」拜托,希璇喜歡的人是你,你還看不出來?!雷翼幾乎想把這些話大叫出來,希璇的臉色卻愈來愈難看,會感激他才有鬼哩!
「翼哥、煜哥!」雷羽突然朝不遠處的雙胞胎哥哥喚道,打斷雷翼未竟的指責。
太專心于研究劇本的他,根本沒注意到雙胞胎哥哥說的話,也沒注意到希璇青一陣白一陣的臉色,她大概是客廳中最沒進入狀況的人。
「怎麼了?」雷翼壓抑下不悅,恢復輕松的神色面對備受疼愛的老弟。
「你們過來一下好嗎?我有事請你們幫忙,一下就好。」雷羽年輕帥氣的臉上展現對哥哥有所求的笑容。
雷翼從沙發的扶手上站起身,睨著雷煜︰「寶貝弟弟有事求你,過不過去?」還是別討論煩人的話題好了,遲早被煜惹出氣來。
喜歡輕松過日子的地,最討厭氣得發火的感覺,太傷身了。
雷煜沒有回答,只是緩緩地將電腦關機,從單人沙發中站起身,朝雷羽和唐希璇所在的長沙發走去,以行動表示。
說句話會死啊!等在一旁的雷翼當然是跟了過去,但仍不免在心底嘀咕一句。
「這場戲有三個人,我想听听對話的感覺,你們順一次台詞給我听好嗎?」沒發覺唐希璇突然的不自在,和她同坐一張長沙發的雷羽殷勤地解釋,不等答復,已將備份的劇本遞給雙胞胎哥哥。
以前他要他們幫過好幾次這樣的忙,雷翼和雷煜從本拒絕過,雷羽自然認為這次也一樣。
唐希璇一直垂著頭,雷翼則是挑著眉看著雷煜。
他們在雷羽說完話以後都不發一語,以致于他終于感受到不對勁的氣氛,漂亮的臉孔滿疑惑地問︰「怎麼了?你們嫌麻煩,不想幫我嗎?」
尷尬的氣氛滯留了好一會兒,雷煜在心底嘆氣,知道翼是故意的。麼弟眸中的失望,讓他終究打破沉默問︰「從哪一段開始,我要說誰的部分?」對于雷羽的要求他從未拒絕過,也不需要從這一次開始;基本上,他和家里其他人一樣疼這個弟弟。
「翼哥?」雷羽望向雷翼。
「我正無聊呢!」雷翼一臉寵愛的微笑,不用說,他的答案是肯定的。
雷羽這一听才放下心,立即正經地道︰「第十三景,希璇當然是女主角小愛,煜哥說啟吾的部分,翼哥是啟洋。都沒問題的話,就從小愛的‘我無法在你們之間作選擇’這句話開始……」
知道得當先鋒的唐希璇望著劇本上的字,瞥了一眼正等著她開口的雷羽,只好潤了潤唇,硬著頭皮道︰「我……我無法在你們之間作選擇,為什麼你們不懂……我不希望破壞三個人的友情啊!」為什麼煜從頭到尾都沒看她一眼,是討厭她了嗎?但那天是他主動吻她的呀!
「小愛,人都會長大,我們也不再是孩子……你總有一天要面對我們不可能永遠三人行的事實;不要再逃避我們的感情,不管你愛誰,我們一定會尊重你的抉擇。」
雷翼口中「迷戀」小愛的「啟洋」栩栩如生,感情十足。
「洋說得沒錯;不論你選擇的人是誰,我們的友情都不會變。」雷煜所飾演的「啟吾」帶著冷漠的氣質,卻隱含著抹不去的深情。
「真的不會變嗎?」小愛不確定地問。
唐希璇感到懷疑,隱藏在「小愛」心中的愛意,真的可以說出口,而不會改變三個人美好的過去嗎?
「我們保證。」啟吾和啟洋堅定地給予承諾。
啟洋溫柔地催促︰「小愛,別猶豫了——」
「羽,這是什麼爛台詞,你是不是換個編劇比較好?」
盡管感情十足,台詞念一段落的雷翼突然皺起俊眉道,破壞了自個兒營造出來的氣氛。
「寫出這爛台詞的爛編劇就是我,翼哥有異議嗎?」
雷羽漂亮的臉孔難得地布上凝重的神色,該不會煜哥也這麼想吧?他只是想嘗試比較「純情」的三角戀情而已,但被一向支持他的哥哥那樣說,好像他寫出的是世紀大爛作,也難怪他心清倏地低落。
「我開玩笑的,這故事很好。希璇,換你了,快接下去吧!」對親愛的弟弟露出一張討好的笑臉,雷翼立即見風轉舵地催唐希璇繼續念下去。
扮演小愛的唐希璇猶豫不決的眼神,飄移在他們之間。最後目光停在雷煜臉上,不安地咬著下唇道︰「我喜歡的人是……啟吾……」
啟洋如遭晴天霹靂,咬緊牙關後頹喪地道︰「我知道了,我會退出、祝福你們。」
「洋,其實我……」
「哥,別說了,小愛選擇的人是你。」啟洋瀟灑地拍啟吾的背。
「為什麼是我?」望著啟洋,心中五味雜陳的啟吾,轉而凝視小愛含羞帶怯的美麗雙瞳。
「你這樣問是什麼意思?「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對啟洋只有兄妹般的感情、看不出來我愛上的人是你嗎?」小愛對啟吾的態度有些氣惱,他希望她愛的人是啟洋嗎?「
那又何必要她選擇!「如果你不喜歡我,大可直接說清楚,不要讓我當傻瓜,不許說要我去愛啟洋之類的話傷害我的感情,我做不到……」
呃?!這台詞不正是她此刻的心情?!怎麼會……
正激動念著劇本的唐希璇突然丟掉手中的劇本,猛然站起身,朝雷羽丟下一句︰「對不起,我不太舒服……」
旋即飛奔離去。
「希璇——」來不及問怎麼回事的雷羽錯愕地也猛地站起來,看著她飛也似的消失在視線之外,疑惑的眸光只能轉向兩位兄長,難以理解地問︰「她怎麼了?」
順女主角台詞的人跑掉了,難不成要他親自上陣?
他是演過「女角」沒錯啦!可是這次的劇本是他寫的,要他來念,這……有點怪。
「你應該有听到,她說她不舒服。」雷煜盯著劇本,口氣讓人听不出情緒。
「可是我看她——」跑得挺快,不像有病嘛!
「羽,你這劇清哪兒想來的?」雷翼閑閑地打斷雷羽的話.語氣充滿好奇,他顯然和雷煜一樣發現後希璇台詞念不下去、會突然落跑的真正原因。
雷羽這劇本簡直寫到唐希璇心坎里去,和現實不同的只是,現實中的他和煜並不是情敵。
「天馬行空、胡思亂想、憑空杜撰,翼哥听過這幾句話沒有?」言下之意,根本不是「參考」誰而來,並沒有例子可觀察。
這種三角戀情的情況極多,尤其在青少年中處處可見,想來還不用太辛苦。這只是這次公演的短劇之一,屬實驗性質,應該說是擺在經典名劇後的甜點。
「那你就太厲害了。」
雷翼只有一句再「真心」不過的恭維,雷羽卻听得更迷糊。翼哥剛才不是還說他劇本寫得很爛嗎?怎麼回事啊?!
該來的日子終究會來。
雷翼還來不及找雷家的老大哥雷驥商量,就和雷煜在下班的途中,被幾部跟蹤他們、有意圍堵的黑色BMW房車央行,幾番挑釁的踫撞下來,逼得他們的賓士車不得不跟著那些黑色的BMW房車前行。
那些BMW自然不會是為他們開路、準備護送他們回雷家的;幾條路拐彎下來,幾乎和雷家的方向背道而馳,明顯地要他們往某處的郊外駛去。
雷翼和雷煜的心里都有數,這次非放手一搏不可了。
希望老媽如果少掉兩個兒子,不會哭得太難過。雷翼忍不住這麼想,看著掌控方向盤的雷煜始終不語,一張和他神似的俊臉只是鐵青,他知道煜是在氣惱他也被拖下水。
不過,同生若不能共難,那他們豈不是枉為世上獨一無二的雙胞胎?雷翼的邏輯觀正是這麼自我宣告著,一點也不後悔身陷敵陣中。
對方的車將他們引領到郊外,停在一幢宏偉的巨宅前。從圍牆他們的幾部車中走下的皆是身著黑衣、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
從巨宅內走出一個看來應屬較高階級的男人,只用眼神示意,便有幾個黑衣大漢持槍走到他們兄弟倆的車邊。黑衣大漢發現兩張一樣的臉孔,但訓練有素的他,眼中縱有泄露詫異也僅是一閃而逝,便將槍對著他們的頭冷斥︰「下車!」
雖然雷煜和雷翼的處世態度應屬溫和派,但雷家兄弟都很討厭被人「威脅」,這一點有機會的話,他們一定會讓這些人知道。唉!總之當初沒弄兩把槍來防身,是他們失策!
「先下車再說。」瞥見雷翼浮躁和不屑的臉色,雷煜輕聲示意他稍安勿躁。要是他一個人就無所謂,偏偏翼在,他就不能不有所顧忌。如果翼出事,他無法對父母。
也無法對江庭交代。
「哼!」雖不滿,雷翼還是照做,他得顧忌煜。還好他采取緊迫盯人的策略,不然煜豈不是得孤軍奮戰,逃月兌的機率更小。
「後悔也來不及了,是你自己硬要當跟班。」雷煜在下車前對他道。
煜以為他怕?笑話!「放心,要是我不幸英年早逝,去向閻王報到,也不會在你頭上告上一狀。」
「沒想到我們死後去的會是不同地方,看來我們的‘兄弟緣’只到這里為止。」無視于敵方不友善的眼神,雷煜像在家里和雷翼聊天般從容。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神情悠哉的雷翼似乎也沒發現有把槍正指著他自認帥帥的腦袋,滿不在乎地提出疑問。
「走!進屋!」包圍他們的魁梧男子中,有一人冷然地命令道。
兩兄弟交換一眼,很「識時務」地跟著他們移步,不過……
「你不是要去閻王那兒泡茶嗎?我卻準備去耶穌那里下兩盤棋。」雷煜邊走過對並肩而行的雷翼微笑,不過聘光中仍是無任何情緒。「既然不同路,只好你走陽關道、我走獨木橋,各自分道揚鑣不是嗎?」
「那不成,一個人多寂寞……」雷翼煞有其事的支頭考慮,委屈似的妥協,「算了,閻王要是比你還無趣怎麼得了,我就跟你去耶穌那兒吧!」
他們說得好像他們要去天堂還是地獄,真的可以自個兒選擇一樣!耶穌和閻王若是天上地底有知,肯定只有兩字砸頂——狂妄!
「我不需要跟班。」雷煜冷冷地道。
「我都不嫌委屈了,你不要老是那麼挑剔好不好?」
真不給面子。
「不是挑剔,我一向怕吵。」
無視幾個持槍男子的存在,雷翼搭上雷煜的背,不悅地質問︰「喂,老弟!你該不會在罵我是九宮鳥還是麻雀吧?」
「既有自知之明,何必自討沒趣?」雷煜左手一撥就推掉雷翼搭在他右肩的手,口氣里難掩嘲弄,「有本事你跑在我前頭,不要和我擠同一個子宮;只趕個早五分鐘出生,就老想端哥哥的架子和我說話。」
雷翼睜大眼。哇!煜可是很少說這種不文雅的話,要是出自他口中倒是不足為奇。
「什麼擠同一個子宮?!你用的形容詞真難听,老媽听了一定會當場暈倒。」早五分鐘也是早嘛!那麼計較。
「如果還有僅存的孝心,你大可別多嘴半個字。」
雷翼挑起俊眉,又漫不經心地搭上雷煜的肩,有些隨便地道︰「有沒有孝心是一回事,有機會再說吧!若有啥萬一,我也跟你去耶穌兄那兒下棋了,可能要說也沒機會……」
兄弟倆一搭一唱,「閑聊」就這樣始終沒有停過。
走在雷家兄弟倆四周的黑衣彪形大漢皆想︰這兩個人是不是有問題?被人綁架不但沒有緊張害怕的神態,竟然還閑話家常似的聊起「後事」。
是不是沒給一向養尊處代的他們苦頭吃。他們才感受不到「危機意識」?不!應該是他們不知道自己惹上的是什麼人……一定是這樣!
不然就是以為,這是一次單純的綁架,在雷家付過贖金以後,他們一定能被安然送返。既然他們在國內外商界中的地位都舉足輕重,不難想象歹徒打他們的主意向雷家勒索的機率,所以他們才會那麼「習以為常」,只可惜——這次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