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吹翻了靈堂內的幡布,紙錢漫天飛舞,也將眾人吹得不得不趴倒在地,就連鑒知陽也難以抵擋這狂亂旋風,趴在地下,以袖子掩住面容。
耳旁眾人驚叫聲不斷,除此之外,鑒知陽也听到鬼差訝異驚呼的聲音,以及鏡靈的咆哮。
「這女人的魂魄我要了!」
「大膽!竟敢搶魂!」
典秋水驚愕的瞧著無數只金光手朝她狂襲而來,卻意外的沒踫到她半分半毫,眾多金手分成兩半朝她身旁的兩位鬼差糾纏而去,鬼差猝不及防,被牢牢綁縛住,想施法掙月兌,卻意外發現此靈的道行比他們要高上數乘,他們根本難以抵擋!
「你還呆愣在原地做什麼?快回到你的身子內還魂!」
「什麼?啊……」
一股強勁之力從典秋水背後將她猛一往前推,她的魂魄穿過靈堂前祭拜的香案,準確無誤的撲入後頭的棺木內,之後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踫到我算你們倒霉,快滾吧,能滾多遠就滾多遠!」
「啊……」
能力不逮的鬼差們被強力震出靈堂,驚叫聲越來越遠,直至再也听不到,而靈堂內的狂風也在此刻漸漸平息下來,不再出現任何異象。
大家驚魂未定的睜開眼,只見靈堂內一片狼藉,東西散落各地,久久還回不過神來。
只有鑒知陽在風勢一停之後,就趕緊從地上爬起,奔到香案後頭的停棺處,奮力將已經蓋上的棺蓋往旁推開。
「咚」的一大聲,棺蓋落地,鑒知陽將躺在里頭的典秋水打橫抱起,直接跪在棺木旁,不斷搓著她冰涼的臉蛋、雙手,希望她能趕緊回復暖意,蘇醒過來。
看著他這瘋狂的行徑,鑒展嵩驚愕的喊道︰「知陽,你這是在干什麼?」
「秋兒,快醒來吧。」鑒知陽對爹的詢問置若罔聞,一心關注著懷中人兒的動靜,繼續搓著她臉蛋,「你已經睡得夠久,是時候該醒來了。」
他們面面相覷,本以為他這幾日變得正常許多,他們終于可以松下一口氣,沒想到在頭七這一日他卻突然變得更瘋狂。
絕不能讓他再繼續抱著典秋水的尸體,鑒展嵩從地上站起身來,「得馬上將秋水放回棺木內,不能再讓知陽瘋狂下去。」
鞍作淳郎也接著站起身,「坊主,我也來幫忙。」
「你們別靠過來!」鑒知陽緊抱著懷中的人兒,怒聲咆哮,「她會活過來的,別再將她放回棺木里!」
「知陽,你趕緊醒一醒,她已經死了,都已經死七日了!」
「我說了,她會活過來!」
沒想到兒子會瘋狂到這種程度,簡直像是入了魔,鑒展嵩憤怒不已,「你這個冥頑不靈的劣……呃?」
他錯愕的突然止住嘴,瞪大眼,只因他剛才似乎見到兒子陽懷中的典秋水手指微動一下,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鞍作淳郎也詫異的睜大眼,他也看到剛才典秋水手指輕顫的現象。
鑒知陽感覺到懷中的人兒似乎有所動靜,趕緊低下頭來檢視她的情況,「秋兒你醒了嗎?秋兒……」
典秋水的指頭又動了一下,緊接著始終沒有氣息的她突然大喘了一口氣,就像是溺水之人剛從水中被救起來一樣,胸前終于有所起伏,身子也開始暖了起來。
鑒知陽欣喜的揚起笑,終于盼到她復活了,「秋兒,你可回來了,真是謝天謝地……」
她虛弱的睜開雙眼,看著鑒知陽一會兒,完全無力開口說話,就又閉上雙眼,在他懷里沉沉睡去,呼吸又輕又緩。
死去七日的人居然又活回來了?葉如貞嚇得雙腿根本無法施力,繼續跪坐在地上,就連典峻也是遲遲不敢相信,居然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除了鑒知陽之外,其他人都是又驚又惶,不知該有何反應。
典秋水復活之後,一連沉睡三日,鑒知陽幾乎是寸步不離守在床邊照顧她,等待她蘇醒過來。
然而其他人對典秋水的復活感到不知所措,帶著有些顧忌的心一同幫忙照顧沉睡的典秋水,真是五味雜陳。
第四日,典秋水終于又睜開雙眼,只不過她的身子非常虛弱,幾乎無法開口說話,鑒知陽耐心的喂她喝粥,開始調養她的身子,直到半個月之後,她才勉強恢復力氣,終于能夠下床走動。
在典秋水能夠開口說話後,她的行為舉止都和過往的典秋水沒兩樣,眾人才暗暗松下口氣,開始接受她真的復活了,也就沒那麼顧忌。
但為什麼鑒知陽知道典秋水會在頭七那日復活?鑒展嵩曾經問過他,他只是淡淡的說自己就是有預感她那時會復活,其他的就不肯再多說。
雖然大伙覺得極不尋常,但現在最要緊的是養好典秋水的身子,其他的事情他們就沒再繼續追問。
而典秋水死而復生一事當然不可能瞞得了,很快就在揚州城傳開來,雖然他們也曾听過死而復生的鄉野奇譚,但那畢竟只是傳說,誰也沒真的見過,沒想到現在揚州城里倒是出了一個,眾人當然是熱烈討論。
這半個月里,鬼差又來了幾次,想將典秋水的魂魄給帶走,卻還是被鏡靈給狠狠驅離,在屢戰屢敗之後,鬼差也不再出現,看來是將弄丟典秋水魂魄一事給掩飾掉,不再自討苦吃。
「鬼差真的就這樣作罷?難地道府其他陰官不會追究?」鑒知陽不放心的詢問。
「你以為地府是有多威嚴?說穿了,地府陰官就與人間官府一樣,貪贓枉法多的是,辦事不力大有人在,凡在人間官府能見到的腐敗之處,在地府同樣能見到,兩邊的差別只在于一邊是活人當官,另一邊是死人當官。」鏡靈頗不以為然的哼笑著。
地府要是真的辦事牢靠,不允許半點差錯,就不會有數不清的孤魂野鬼在人間游蕩作怪,那些收魂道士也早就沒生意做了。
這下子鑒知陽才終于放下心來,沒有後顧之憂。
而典秋水剛蘇醒時渾渾噩噩,大半時間在沉睡,醒時也是意識模糊,腦中一團混亂,什麼事都無法思考,大約過了五日後一點一滴慢慢抓回記憶,直到十日之後才徹底清醒過來。
她死而復生了?死後之事她都還記得,而她頭七回歸時所發生的事她也沒忘,內心有極大的困惑,卻始終不知該如何向鑒知陽提起。
他怎麼了?他是不是……被什麼東西給附身了?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寧靜的夜里,鑒知陽與典秋水相依而眠,他敏銳的感覺到她一點睡意都沒有,甚至還輕嘆好幾聲,不知在煩惱些什麼,讓他頗為介意。
從她蘇醒過後,似有心事,經常出現欲言又止的表情,這些他全都看在眼里,只不過從沒逼她說出來。
典秋水掙扎許久,最後還是決定把問題問出口,免得一直擱在心頭沒個結果,又悶又難受,「陽,你……身子是否有任何不適?」
「怎會不適?」他伸手抱住她,讓她埋入他的懷里更深些,笑得滿足,「你回到我身邊,我只感到開心,除了開心之外,還是開心。」
他終于擺月兌惡夢,不必再面對失去她的痛苦,她已經蘇醒將近一個月,每一日他都充滿無限欣喜,日常中再也沒有任何事情能打壞他的好心情。
他已經面對過失去她的極度痛苦,其他的挫折又算得了什麼?那些他都可以不去在意,完全不看在眼里。
「可是……頭七那一日,我見到你身上有奇怪的光,甚至有不明之物從你身上散逸出來,還襲向鬼差。」雖然在復活之後,她就再也看不到那些奇景,但她確信那絕不是錯覺,他的體內一定有什麼不尋常之物。
鑒知陽的身子微微一僵,很快又放松,語氣輕松的回道︰「真有那種東西?或許是你看錯了,我一點感覺也沒有,身子也好好的。」
「我沒有看錯,那光……」
「秋兒,咱們別再談這件事,好嗎?」他在她額上輕落下一吻,「我身上是否有光,那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咱們還能繼續相守在一塊,你現在只要一心養好虛弱的身子,其他的事情不必多想。」
反正他只要始終否認,她也拿他沒轍,畢竟她現在與平常人沒什麼兩樣,什麼都看不到,也無法證明些什麼。
「可是……」
「秋兒,相信我,我沒事的,真的沒事。」
鑒知陽的態度擺明絕不承認,典秋水雖然感到沮喪,卻也只能停止追問,暫時作罷。
但她很不安,他怎會有如此強大的力量讓她起死回生?其他人不明白內情,她可是清楚得很,她的復生不是偶然,是在強大力量干涉下硬生生回歸的。
他現在沒事,那往後呢?是否會有任何變化?她真的很擔心,依舊難以入眠。
「安兒,讓娘好好抱抱你,真是可愛極了……」
典秋水在休養了整整一個月之後,臉色紅潤,體力也恢復得差不多,才被允許抱自己的孩子,在這之前,她想看自己的孩子,都是由女乃娘抱著讓她瞧,真是好不過癮。
房間里,她欣喜的抱著在襁褓中的孩子,不時逗弄著,孩子被女乃娘養得很好,白白女敕女敕的,臉蛋又圓又有肉,害她總是忍不住伸手捏捏孩子的臉蛋。
他可是她冒著性命危險,甚至是賠上一條命好不容易才生下的孩子,自然是萬般疼惜愛護,完全將孩子當成心頭的一塊肉。
外頭天色已黑,鑒知陽外出辦事尚未歸來,她獨自一人對著孩子自言自語,「不知你爹爹到底什麼時候才回來……」
一想起鑒知陽對孩子的態度,她原本的笑意倒是有些黯淡下來,她因生孩子而去陰曹地府走了一遭,這對他來說是極大的打擊,直到現在他還是很難喜歡自己的親生骨肉。
她死而復生後,第一次說要見自己的孩子時,鑒知陽那臉色之難看,她一輩子都忘不了,也是到那時她才知道孩子甚至尚未取名,他簡直是當孩子不存在。
知道孩子連個名字都還沒有,她的兩行清淚瞬間奔流而下,當下嚇壞鑒知陽,他才趕緊幫孩子取了一個名字叫「鑒湫安」,希望喊著孩子的名字時,孩子能平安,也能保佑孩子的母親平安。
不知他得花多久時間才能走出她曾經死亡的陰影,敞開心胸接納自己的親骨肉?
「孩子,不要緊的。」她漾起笑容,對兒子柔聲低喃,「有娘陪著你等待,相信總有一日,爹爹會真心喜愛上你的。」
對了,她爹是如何走出娘的難產之痛,而真心疼愛她的?她得趕緊找機會問問,或許就能知道該如何幫助知陽早些接受孩子。
「沒錯,就這麼辦!」她振作起精神,相信爹肯定能給她些許建議。
而在同一時刻,鑒知陽也從外頭回到房內,見到典秋水還抱著孩子,不由得輕蹙起眉來,「秋兒,已經晚了,你怎麼還不休息?」
「我和安兒在等你回來呀。」典秋水漾著笑意,「用過膳了嗎?要不我替你去廚房拿些吃的?」
「已經用過了,女乃娘呢?孩子也該讓女乃娘抱去,你才能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