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一身的疲憊,展名揚在下了航班之後,婉拒了同事們的邀約,獨自一人驅車回到位于台北的居所。
這幾年來他的生活就像改編自WalterKirn小說UpintheAir的《型男飛行日記》中,描述一位一年之中總有三百天都在飛行的空中飛人。
飛機是他的車、機場的高級飯店是他的家、免稅店是他的Shopping,但他卻不像故事中的萊恩那麼享受這般無拘無束的飛行生活。
他是一名機師,同樣也是一年近三百天的日子在無際的天空中飛翔,盡管機艙外的風景是如此絢爛、廣闊!但這些年來他總覺得自己的身軀與靈魂都是不斷被壓縮在機艙中,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了什麼日復一日地勞碌工作著?
原本,他也擁有過一個幸福的小家庭,一家三口,和和樂樂的……
輕輕轉動大門的鑰匙孔,展名揚悄聲無息的踏進一片漆黑屋內,原以為空無一人的家,這時客房門意外被開啟了,教他怔愣了一下!
「名揚啊,是你回來了嗎?」站在房門口,背著燈光的嬌小身影,輕喚了他一聲。
在听出對方的聲音後,展名揚一臉驚訝︰「媽,您什麼時候上台北的?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呢?我把您給吵醒了嗎?」偶爾住在南部的母親會上台北來看看他,但通常會先與他連系,並在他休假期間來訪,以免撲了個空。
一連問了幾個問號,王碧霞只是淡淡一笑,回道︰「沒有啦,我剛剛才睡,恰巧听到了開門聲,就想說會不會是你回來了?」
看了看牆上時鐘,已過了凌晨一點鐘了,他不禁關心一問︰「都這麼晚了,您怎麼還沒睡下?」
「還不都是你家女兒,一上來台北,就跟我討著要看爸爸,我好說歹說,她就是非要等你回來才肯乖乖上床睡覺!直到剛剛小家伙終于撐不住了,現在已經睡著了……」邊說,王碧霞一邊走到廳內的茶幾旁,為自己倒了杯水喝。
自從三年前起,每逢遇上連續假期,王碧霞就會親自帶著寶貝孫女兒北上探望兒子,讓長年分隔兩地的父女倆好好團聚,享受天倫。
「我去看看她。」想起女兒可愛的睡臉,展名揚一整天的疲憊,頓時消解了不少!
「那你小聲一點,別把她給吵醒了,她今天坐了一整天的車,累壞了。」在提醒兒子一句後,王碧霞又慈愛的問︰「對了,你吃過了沒有?要不要阿母給你下一碗面當消夜?」
「好啊,我也好久沒吃到阿母煮的面了。」從吃完飛機上的最後一餐到現在,他的肚子早就鬧空城計了。
微笑的點點頭,王碧霞轉身離去,而展名揚則是踏著輕巧的步伐,悄聲來到女兒的床邊,低頭看著眼前一張可愛睡臉,感覺他這一連幾日長期間飛行的疲憊全都紓解了!
凝覷著他指尖下的可愛臉龐,若再問他一次,他如此不計辛勞,努力工作的最終目標是什麼?
眼前的女兒,就是他唯一的答案。
如果可能,他會盡一切力量,讓女兒在最好、最舒適的環境中,平安順利的成長、茁壯。他要讓女兒受最好的教育,享受最好的物資生活,以彌補身為父親的他,卻不能常伴她左右的遺憾。
盡管他知道,自己仍是個不及格的父親……
餐桌上,難得見面的展家母子,終于有了安靜的對話時間。
「我說名揚啊,明年咱們巧兒也該上小學了,你有什麼打算嗎?」將一盤鹵味與一碟小菜端上桌後,王碧霞一臉詢問的神情在兒子面前落了座。
拌了拌阿母招牌大鹵面,展名揚食欲頗佳的邊吃邊回道︰「巧兒出生戶籍設在台北,我想讓她回到台北讀書,也方便我就近照顧。」話雖如此,但事實上是他舍不得與女兒長期再分居兩地,決定接回女兒同住。
「但你三天兩頭就往國外飛,不在國內期間,那孩子怎麼辦?」若要將寶貝孫女一個人給丟在台北,王碧霞頭一個反對,「這樣不行,我放心不下!還是讓巧兒跟著阿嬤住會比較習慣啦!」
「但我怕您會太累了,前陣子听大哥說,妳風濕的毛病又犯了,連晚上都睡不好覺。」畢竟母親年事已高,都是七十歲的老人家了,他真不該再把孩子丟給老媽媽操心的,于是展名揚再三保證︰「我會請一個二十四小時的專業保母,讓巧兒……」
「那是什麼話?」沒等兒子把話講完,王碧霞立刻又投了一張反對票,「巧兒六個月大的時候,就是我這個阿嬤把屎把尿一路帶大的,與其把她交給外人照顧,還不如由我親自帶著她。」
不管如何,這一點,她是絕不會妥協的!
「媽……」展名揚想再勸一勸母親,卻被老人家突然冒出來的眼淚所打斷。
「唉,手心手背都是肉,更何況一個是兒子、一個是孫女?」全都是她的心肝寶貝啊!「看著你們父女倆一南一北,一家人難以團聚,難道我這個做阿母、做阿?的,會不比旁人還心疼嗎?」
想到兒子乖舛的婚姻,王碧霞不禁又是一陣唏噓︰「我就是想不通呀,那麼可愛的一個孩子,怎麼會有人那麼狠心?說放下就放下,說不要她就不要了?唉……」
聞言,展名揚一雙眼神也頓時黯淡了下來……
「你喔,也別怨你阿爸不近人情,他會逼著你再去相親,也都是為你跟巧兒好,人總是要往前看的嘛!」此行前來,除了帶孫女看看孩子的爸,王碧霞主要也是帶著丈夫的叮嚀而來的。
事已境遷,也都過去整整七年了,他們十分企盼這個曾經在婚姻路上跌過一次跤的兒子,可以揮去過去,重新再站起來,替自己另覓一份幸福。
提及敏感話題,見兒子沒有以往激動的反駁神情,王碧霞這才放寬了心,繼續溫言相勸︰「若要說忠心不二,你對儀君也算是盡到心意了,可是都這麼多年了,孩子的媽回來看過孩子一次沒有?」
她沒有。
當七年多前,二媳婦在醫院把生病的孩子丟給她後,就再也沒見她出現過了,就連娘家那兒也遍尋不著人影,整個人就像泡沫般消失,毫無音訊。
如此拋夫棄女,不負責任的女子,為什麼她這個傻兒子偏偏就是看不透,一再留戀于她?
「不是阿母愛念叨,你今天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孩子的未來做做打算啊!」王碧霞進一步的勸道︰「難道你真要讓巧兒就這樣一直沒有媽媽的照顧嗎?」
听到這里,展名揚深攝入一口氣,看起來很疲倦,彷佛全身精力都被抽光了一樣!
「妳跟爸的意思我都知道了。」最後,他像是妥協,又像是讓步一般,淺嘆了聲,回道︰「我答應您們,相親一事……我會再考慮的。」
「听你這樣說,我就放心多了!」王碧霞極滿地點點頭,知道兒子一向言出必行,心情頓然一松,隨即疲憊地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媽,您也困了,快去睡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見狀,展名揚頗感歉疚的催促。
「那你也早點休息,嗯?」
「我知道了。」
用過餐,簡單做了個淋浴之後,展名揚隨手點了一根煙,卻遍尋不著打火機,于是他又回到廳內,正打算替自己找來打火機點燃手中香煙時,不經易地開啟了屋內的一扇門--那曾經是她的畫室,也是倆人的專屬天地。
自從離婚後,他便不曾再踏入這里,因此房間內除了顯得有些陳舊以外,一切如昔。
那時候的她,愛極了這一處天地,總是打掃得一塵不染,甚至為了配合設置在寬敞陽台上的小小溫室,還在特地在地板上鋪上了一片淺綠色的人工草坪,角落更是打造了一架仿造實物版的迷你小水車,當陽光照耀著潺潺流水,頓時波光盈盈,彷佛水面上飄浮著一顆顆無數璀璨的鑽石。
當時的他,總是像現在這樣,叼著一根煙,兀自倚在門邊,凝賞著她專心作畫的樣子,而她的一顰一笑,甚至是專注的神情,總是比她筆下的優秀畫作,更要教他心動不已!
經過這麼多年了,這兒除了堆積滿處的畫布與一層厚厚的灰塵,空氣中似乎仍散發著屬于她的淡淡香氣,一種充滿了令人難以言喻的悲傷氣味。
就這樣,展名揚一語不發的倚在房門口,腦海中想著有關于他與她之間的甜蜜往事,也讓記憶跌回了那一年,她堅決離開的那天午後……
他就像是一頭被激怒的獅子,從他一雙狂怒的眼底,她已看見他逐漸陷入瘋狂的企圖!
「展名揚,你不要這樣,你瘋了嗎?」當他一語不發地把她壓抵在地板上,孩企圖逼她就範時,她驚恐的不斷掙扎,試圖掙月兌他的箝制。
但他拒絕放開她,雙唇狂野而蠻橫地封住她的抗議,恣意飽嘗她唇上的滋味,並強迫她也品嘗他的。
她任他吻著,眸中有強烈的痛苦,現在他的吻已不再像往昔般溫柔,臉上表情就像石刻一般,教她不由見得心懼!
「唔……不要……」她想開口,但是他的仍唇狠狠烙上她的,舌頭深深鑿入她唇間,提醒著她,他才是那個發號施令的人。
當他移開他的嘴時,他感到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耳邊,轟鳴著巨大的聲響,腦中不再有別的想法,只想用他的身體去點燃她的之火。
他抱住她的腰,將她身子牢牢按壓在他龐大的身下,並用他大腿分開了她,讓她在他身下徒勞的掙扎。
當他雙手開始沿著她足果往上游移,尋著她的底褲,並粗暴拉下它們時,她身子瞬間緊繃、駭著了!
但他不睬她,將手移向她另一條腿,拉下稍早她已被扯松的裙擺,她咬緊牙,制止自己低喊出聲,而他銳利的黑眸一直盯在她身上,直到他的手向上游移,來到了她腿間,尋找到那敏感地帶,逗弄著她。
她無法逃離他的踫觸,不管她怎麼扭動身子躲藏,他依舊踫她,如此粗暴、如此無情,恣意探索她、蹂躪她,絲毫不給予她任何同情。
他耐著性子的取悅她,細細撫弄著她溫柔的核心,當他感覺到那兒的潮濕時,一陣陣性感的騷竄也達至她女性核心。
「嗯啊……」她身子忍不住的緊繃、輕顫,無法抵抗一股火熱的快感燒灼了她,在她體內築起某種悸動的旋律,與他手指燃起的熱力交織一起,不自主地輕輕款擺。
「妳是我的,只能是我一個人的……」在熾焰的熱情中,他知道她已經動情了,于是他的自制力也逐漸瓦解,取而代之是更綿密的吻與狂亂的,他甚至沒有察覺自己是不是弄痛了她?
而當他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折磨時,他抬起身子,緩緩進入了她。
她似蜂蜜一般包圍住他,教他難以忍受地在她體內抽動了起來,她狂野地甩頭,試著用指甲抓他,但他握住了她的雙腕,將它們定在她頭頂,爾後他憤怒地咬牙,彷佛懲罰她的抗拒,故意讓他的沖刺加快、也更加深入!
「不--」她低呼一聲,但隨即緊閉雙唇,不讓他察覺到她的脆弱,她不能淪落,不能投入火焰中、更不能再愛他!
她與他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思及此,她苦澀地仰望進他的眸心,那一對深邃的眸子,依然對她燃著熊熊的黑色火焰,看似深情卻又無比怨怒。
一股內疚的感覺在折磨著她,撕扯著她,這一塊無形的傷口不知使她在獨處時流過多少眼淚?
終究,她還是辜負了他,親手摧毀了倆人最初的誓言。
于是她不再掙扎,任他一遍又一遍的愛她,最後一次貪戀著他的吻、他的擁抱,感覺他的唇、他堅硬的身體,感覺陽光,他的味道,和他體內的風暴。
她閉上眼楮,沉溺在那快感之中。
最後,熱情的風暴攫住了他,他爆炸了,癱倒在她身上,喘息吸氣,而她也從一片飄渺的歡愉中緩緩的回過神來。
「該死的妳,為什麼?」驀然,他憤怒地抓住她的肩膀,拉起她的身子,俊秀的臉孔扭曲成一團,沖著她低吼,但嘶啞的聲音卻更像是破碎的請求。
「為什麼妳不肯再給我們彼此一次機會?為什麼妳非要親手摧毀了我們的婚姻?為什麼妳就是不肯再愛我了?為什麼!」
他最末的一句話,深深刺進了她的心房,她壓抑著內心極度的傷痛,讓淚水郁藏在心底。
「這樣你滿意了嗎?」
很快的,她听見自己的聲音既冷淡又生疏,兀自起身整理一頭凌亂長發以及一身的狼狽。「現在,你可以放我走了嗎?」
整好衣裙後,她抬起眼皮,往他站立的方向望去,冷漠的視線深深震撼著他!
「好,就算妳不再希罕這一段婚姻,難道妳連女兒都不要了嗎?」他心有不甘的問,兩眼乞求的眼神,更是深深撕裂了她的心。
她卻听而不聞,故意將臉轉向一邊,橫著心,冷語冰人的又道︰「對不起,我必須盡快結束與你這一場失敗的婚姻。」
失敗的婚姻?
「呵……」聞言,他笑了,明明是溫柔的聲調,卻失了溫度,不帶任何情感,嘲諷的附和︰「的確,我們的婚姻確實挺失敗的。想想,這是一場多麼特別的婚姻啊,一個沒有責任心的妳,加上一個沒有判斷力的我!」
他對她微笑,但那抹微笑是陰郁的,她絕情的模樣,已深深刻印在他腦海底,讓他目光變得陰鷙,一臉寒意。
「請你成全。」楓唇輕吐,她依然冰冷。
他唇扭成一抹痛楚的笑,痛苦而茫然地看著她,卻依然可以從她水色的眸底,看出她還對他透著一股不耐與厭煩。
對于這一段婚姻,她是真的想放棄了。
「好。」他如夢初醒,冷冷一笑,「多謝妳的絕情,終于讓我學會死心。」
最後,他在她的要求下,于離婚協議書上簽字,並忿恨的將協議書用力摔丟在她面前,失去控制的朝她忿怒咆哮。
「這樣妳該滿意了吧?現在妳自由了,恭喜妳啊!妳隨時可以去法院注銷我們這一場『失敗的婚姻』。從這一秒開始,妳隨時想什麼時候離開這個家都可以,只要讓我這一輩子都不要再見到妳!」
默默撿起被他甩丟在身上的協議書,她輕聲笑了,笑容有一絲冷漠、一絲哀傷和一絲苦澀。
「會的,我保證永遠都不會再讓你看見這樣惡毒的我。」她勉強對他擠出一個微弱的笑容,盡管她的心已是一片麻木。
謝謝你,名揚。
此刻,她眼底的冷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往昔的溫柔與柔情。
只可惜,這樣的表情他再也看不到了。
冷著臉背著她的他,再也不願听她、看她一眼,僅用滿是慍怒的沉默驅趕著她。
緩緩嚅動著兩片干澀的唇,看著他孤單影只的背影,梁儀君輕吐了一句只有她才能听見的祝福。
你……一定要幸福喔!
那一天之後,她果然將私人物品收拾個干淨,頭也不回的就這樣離開了這個家,令他忿恨,卻也痛苦不已!
憶起當年妻子的堅決求去,展名揚皺了皺眉後,害怕心中早已結痂的傷口又再被眼前所熟悉的一切狠狠撕裂,于是他逃避般的重重鎖上了房門,並轉身離開。
然後臨離去前,她曾經開玩笑似對他說過的話,又在他心中回響起……
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在一起了,你會怎麼辦?
我不會讓那一天來臨。
如果,它就是發生了呢?
那麼我也決不會忘記妳,會一輩子把妳藏在心底。
那曾經是他對她不變的承諾。
可笑的是,這樣的信誓旦旦,就在她轉身離開他的那一天起,他便一點一滴的強迫自己去忘了她,忘了這樣一個傷害他如斯的女子。
心,明明沒有被刀子割過,疼痛卻還是那麼清晰、那麼深刻,原以為被傷害過的傷口,只要給予時間,總有一天它就會被完全治愈。
但都過了這麼多年了,這塊傷口仍還不時在他胸口間隱隱作痛,明明知道她的心中已經沒有了他,他卻還是遲遲不願說服自己,去忘了那個教會他痛的女人。
最荒謬的是……他愛她,至今如昔。
一開始,他很不能諒解妻子這樣拋夫棄女的行為,不相信她會單單為了不再愛的理由,便棄于他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幸福家庭不顧,也丟下令她歷經千辛萬苦的產程,好不容易才順利產下的寶貝女兒。
剛離婚的那半年,他曾悄悄地打听她,得知她未曾再嫁,于是為了自己與孩子的幸福,他數度鼓起勇氣、厚著顏面,前往拜訪岳父母家,請求老人家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追回他們的女兒,孩子的媽。
但老人家總是像說好似的,不是幾番拒他于千里之外,就是避而不見,讓他一再踫壁,無功而返。
就這樣,一年過了一年,每一年她的家人總是會編派諸多借口,讓他怎麼樣就是無法再見上她一面!
就連有一回,他滿懷希望,特地帶著女兒去見見孩子的媽,卻也讓岳父母面有難色的給請了出來,要他好好去追求其它的幸福,不要再來了。
面對這樣的結果,他痛苦,卻也相當自責,若不是當初離婚時,他一時急怒攻心,將話說得太狠、太絕,她也不至于連女兒都不想見了。
淺淺一聲嘆息,他心底很明白,記憶里的那個傷口,早已經隨著時間的沉澱而開始慢慢愈合,僅留下一道細細的疤痕,幾乎不可見。
他還愛她。
不管當初她離開他的理由是什麼?只要她還願意回到這個家,還願意當孩子的母親、他最愛的妻子,他一定全力呵護這個家,不讓她再感到一絲孤單與寂寞!
這時,窗外開始下起一場夜雨,他耳里听見的,除了雨聲,還有心底那一抹愈來愈清楚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