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王將信柬化成銀球送出。
「父王,您要赴約?」
「是啊!櫻的身分已經暴露了,法斯也掌握了她的行蹤,雖然忌憚于東岳王,但他遲早會有所動作的,是該向東岳王解釋一切了。」
卡斯爾有些擔心,法斯這麼多年來的等待,若這次仍無法贏得妹妹的心,恐怕這股怨氣將會醞釀成災。
燃著松木的壁爐中,清新的松木香氣淡淡地飄散在寬敞明亮的書房,陽光自婆娑的樹影間灑落,書房中逐漸漫起一股祥和寧謐的氛圍,彷佛置身于群山萬壑中,可以感受到飛瀑揚濺的清涼與原始的山野花香。
焰猛微笑地自桌案後站起,伸出手微微點頭示意。
「精靈界偉大的統治者,歡迎。」
身著白袍的銀發長者在朦朧的霧氣中漸顯身影,睿智的瞳眸靜靜地掃過眼前偉岸俊美的男子,東岳王平靜內斂的氣度展現無遺。
面對精靈王,焰猛收起了平日的狂傲不羈。精靈王博覽古今,統領的精靈界雖非存在于四界,卻扮演著平衡四界的重要角色,掌管了萬物靈性,如果沒有精靈界,四季將混亂失序。
端視良久,精靈王才緩緩開口︰
「東岳王,相信你已經將所有事情串聯起來了吧?」
「是的。」
「那你也應該知道我留在你這里的珍寶了?」
「您指的是櫻公主吧!也就是……蜜雅?」
「是的。」精靈王注意到清冷嚴峻的東岳王在提到女兒時所流露出的溫柔,終放下糾結的心,面容攏上笑意。
「這麼說,蜜雅真的是您轉世的女兒?」
「是的。」
焰猛沉思了半晌後點頭。「我還有一些疑點尚未完全明白,想請您為本王解惑,我想知道蜜雅……也就是櫻公主的前世與鬼界王子法斯有何糾結?」
「喔!連這你也知道了,不愧是東岳王啊。」精靈王停頓了一下,然後看向遠方,隨著回憶,眼神也隨之迷蒙了起來。
「櫻是自然界最純淨的一道靈氣,藉由櫻花樹幻化成形。她我最寵愛的女兒,她的美,空靈飄渺,有著最善良無瑕的心靈,是我精靈國度的驕傲。百年前,她在山谷中救了一條受了傷的金色雙頭巨蟒,也就是鬼界王子法斯的原身,自此法斯就對櫻展開熱烈追求。」精靈王苦笑了笑。
「可惜櫻一向不喜歡軟體動物,尤其是蛇;她終究拒絕了法斯的愛意,但法斯的執著與熱情卻為櫻招來了殺機。法斯的表妹,也就是鬼界的寵霞公主嫉妒著這份情感,她對櫻的本命樹施以致命毒物。我費盡心力,才將櫻尚存的一絲靈氣保留下來,等待著她的轉世。」
「原來是這樣。難怪法斯會對蜜雅窮追不舍……您要見她嗎?」
「不了。讓她保有這份純真與平靜的生活吧。」精靈王嚴肅地開口。
「為了讓法斯王子徹底斷情,我將櫻的所有能靈封鎖,讓法斯無法找到她,也因此目前的她無法行使太過繁復的法術,我的目的是希望她能以凡人的身分平靜地生活。」
焰猛苦笑地扯扯嘴角。難怪蜜雅始終無法越過中階魔法的門坎。
「您雖如此用心良苦,但恐怕法斯已經掌握了她的行蹤。」
精靈王閉上眼伸出手心感應,有關蜜雅的畫面在他腦中跳躍,他了解地點頭。
「即便如此,我相信在你的守護下她安全無虞。」
「是,請您放心。」
「這糾纏兩世的情緣將會牽動一切。櫻是因為東岳王才轉世,她有她的使命和……劫數。」
劫數?焰猛心頭一緊。「可否請您指點?」
精靈王淒然苦笑。「我無法透露這輪回之秘,但請記住,她是受你的牽引而生,不要讓櫻失去你的愛,否則我將永遠失去這個女兒。」。
「我答應您,一定好好珍惜她。」
東岳王眼里的真誠讓精靈王惶惶不安的心情舒解了開來,只是焰猛眉目間隱隱的淡色黑暗邪氣,卻也讓他捻起長須沉思。看來女兒所要承擔的劫難是無法規避了。嘆了口長氣,精靈王的身影緩緩消失在書房內。
焰猛踱向窗,難掩得意地笑了。原來,蜜雅是為他而生,這下她再想逃避也逃避不了了。
蜜雅長吁短嘆地看著被自己弄得亂七八糟的房間。為什麼這召喚法術怎麼使都不靈光?想想這些天被她召喚過的東西五花八門,除了雲霧雨霧外,還有差點把自己卷入空中的巨大龍卷風,現在……滿地的冰雹更讓她欲哭無淚。
靠著牆坐下,讓混亂的思緒沉澱,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月兌離了正常運行的軌道;首先讓她心煩的是對感情的自律,她承認無可救藥地被焰猛吸引,他帶給她的震撼前所未有,她一方面貪戀他的溫柔,也享受著這份曖昧,另一方面卻很怯懦地忽略自己的心。她不敢去剖析,也不敢去正視,只想待在這灰暗不明的地帶,自欺欺人地想再放縱一段時間。
如今她又有了新的恐懼,那就是她對于魔法的運用。
她感覺到面前好似有一道門坎,它橫跨在高階魔法與中階魔法之間,像一條巨大的鴻溝,在她拼命想跨越的同時,不斷地加深加寬,現在幾乎可以確定的是她無法行使高階魔法。
挫敗讓她沮喪,這對她長久以來所堅持追求的信念,無疑是個沉重的打擊——一個只會行使中低階法術的人連魔咒師都稱不上,更遑論是當大神官。
她的心一直在準備著,準備午夜鐘響起後再回到現實的世界,所以,成為大種宮的信念是她還能保有自我的重要因素,是支撐著她、讓她有信心在離開焰猛後還能重拾正常人生活的重大力量,如果連這個她也失去了……蜜雅不敢再往下想。
焦慮地握起拳,所有她引以為傲的紀錄都在這短短的幾個月內被打破。
短暫的敲門聲後,焰猛推開房門,驚愕地看著眼前的混亂——凌亂的家具、破碎的擺設,那已經不能稱之為寢宮了。
整個空間被分成好幾個區塊,房間的北面正刮著風,西邊則飄著不停變換色彩的雲朵,中間的區域正下著冰雹,除此之外房內還充塞著各種東西——除了黏在牆上的鴨毛外,還有散落的糖果文具、花瓣和樹葉。
焰猛找了一會才找到蜜雅的身影,她正抱著膝蜷在房間最遠的角落里,空洞的眼茫然地看著前方。
「蜜雅。蜜兒?」焰猛有些擔心,第一次看見她如此驚慌失措的神情。
「怎麼了?」發現她微微頭抖著,他伸出手臂將她擁入懷中。
空洞的眼神慢慢聚焦,蜜雅漾出一朵難看的微笑。
「很抱歉在毀了御花園後,又毀了你一個寢宮。」挫敗讓她眼眶泛紅,拼命地想忍住那喉間泛起的酸楚。
輕拍著她的屑,焰猛低聲哄道︰「這有什麼,練習中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伸手一收,房間內的紊亂瞬間消失,所有的東西都回到了它原有的位置。
蜜雅又是一僵!她無法跨越的藩籬,無論怎麼嘗試都無法成功的法術,在焰猛使來卻是如此輕而易舉。偎進了他懷中,感覺他的唇拂過她的發。
「蜜雅,你太大驚小怪了。」
「我討厭你這樣雲淡風輕地討論著我的失敗。」她責難地瞪了他一眼。
「蜜雅!」他慍怒地低吼。
「你可以不用理我。」蜜雅推拒著他溫暖的懷抱。
焰猛嘆了口氣,終究還是妥協了。「我永遠都不會不理你。」
煩躁的怒氣瞬間劃過,蜜雅在他懷中僵直了身體。他總是這樣慷慨地對她承諾著無法確定的未來,彷佛他的懷抱是她可以永遠停泊的避風港,這份甜蜜的痛苦如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無法再欺騙自己。
「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冷冷地推開他。
焰猛轉過蜜雅疏離的臉蛋,固執地抓住她急欲退離的身體,微瞇著眼專注地凝視著她,想弄清楚是什麼原因讓她變得如此別扭。
「看著我,蜜雅。」
被他捧住臉蛋,她不情願地望進他深邃的眸中,感覺到一股清流在心中化開,讓她激動急切的呼吸慢慢平順下來。
「你施了法影響了我的情緒?」她柔柔地嘆息。
慵懶的低笑聲由他胸腔發出,不答反問︰「願意談談嗎?」
蜜雅低頭玩弄著手指,搖頭。她不願意讓他知道心中的彷徨,不願意他知道她的與貪婪。她想跟他在一起,想得到更多的關心與注意,她……想要他的愛,即使她知道她要不起這些東西。
蜜雅驚慌地發現,自己對他的期待竟在不知不覺中增加了這麼多;可是在他心里,到底是如何定位兩人的關系?頭一次,她發現這個答案對自己竟是如此重要。
「蜜雅?」焰猛低聲催促著,他的嗓音像包裹著天鵝絨般溫暖。
抬眸看著他令人贊嘆的面容,蜜雅微啟的朱唇退縮地閉上,將幾乎要問出口的問題咽下。
「我沒事了,可能是剛剛的混亂讓我情緒低落。」
他的唇滑到了她唇邊,彷佛她是個易碎品般親吻她,然後爆炸性地冒出一句︰「我愛你。」
驚愕到無以附加,她腦中所有的思緒在瞬間被夷平消滅。
「第一次向人告白,想不到竟是這樣令人失望的呆愣響應。」他輕聲笑了,語氣中有著些許不滿。
「第一次?」蜜雅用力搖頭,努力恢復清醒。
她不相信的神情惹得他不滿地抬眉。「在我說完我愛你之後,你注意到的竟然只有次數問題?」
焰猛搖頭,嘆了口氣,回望著仍睜著水盈大眼的蜜雅,認命地開口解釋︰
「以往都是別人向我告白。」
蜜雅急切地向前拉住他的手,難得他主動提及,一心只想套出他神秘的過往情史,這讓她忘了腦袋中所有的灰暗。
焰猛完美的臉龐再次掛上無懈可擊的微笑,低下頭靠近,將蜜雅唇邊的問題全收進接下來的熱吻中。
他愛我!微彎的嘴角藏不住甜蜜,美麗的酡紅染上蜜雅的雙頰。他的告白讓她這一整天都飄飄然的,感覺不再那麼絕望,或許她可以擁有更多。但很快地,負面情緒再次獲勝;或許他現在愛她,但以後呢?況且還有個美麗公主在等他,她能夠期待的未來像個海市蜃樓般縹緲。
這樣患得患失的心情讓她的頭隱隱作痛。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抬起柔美的臉迎向午後雲層篩落的陽光;或許她不該太貪心,至少在午夜鐘響前她還能當個快樂的灰姑娘。
精致的花園中,繽紛的花朵爭奇斗艷地昂起頭,在微風中優雅地擺動著,這時有一個奇怪的景象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顆鮮艷的藍色球體,在花徑間迅速轉動著,它像似飄浮在空中,隨著規律的節拍律動著,球體中不時發出嘶嘶嗚叫聲。猶豫地向前走去,蜜雅在它前方蹲了下來。
好奇地伸出手,想不到那顆球竟朝向她跳了過來。
「哇!好神奇,你是什麼東西?」
冰涼的觸感讓她忍不住縮手,那顆球像一只寵物狗般在她腳旁繞轉著,它和蜜雅玩了一會兒後,突然發出炫爛的光芒,耀眼的球體快速地上下抖動,逐漸壓縮成扁平的盤狀物體,纏上了她的腳踝,涼颼颼地緊貼著她的肌膚。
蜜雅驚懼地瞪著那轉變中的生物,開始顫抖,僵直著身軀直冒冷汗。她最害怕的生物此時張開了嘴,露出尖銳的獠牙,恐懼令她無法動彈,腳背傳來的一陣刺痛讓她驚呼地申吟出聲。
她知道自己被咬了,沒有預期的痛楚,但一種奇異的恍惚感卻在瞬間襲向她,蜜雅虛弱地扶著椅子坐下,剛好看見厲朝她走來。
「王上!」厲著急匆忙地跑進書房。
難得看到他如此驚慌,不祥的預感緊攫住焰猛的心,他驟然起身問道︰「怎麼了?」
「蜜雅小姐在御花園被蛇咬了。」
「蛇!」焰猛隨即奔出;想到法斯,他的心緊張得糾結。
蜜雅坐在花園的椅子上,垂頭看著腳上的傷口,宮中的太醫正蹲在身旁為她診治。
「蜜雅!」焰猛奔到她身邊,憂心忡忡地問︰「怎麼樣?」
「我沒事,只是有點兒腫。」雖然驚白了臉,蜜雅仍是努力保持鎮定,她不想這樣的小事情被渲染而影響到宮里正常的作息。
焰猛還是很嚴肅,陰騖地望向厲,咬著牙低聲詢問︰「那條蛇呢?」
「它在我要捉住它之前就消失了。」
看著他漂亮的眼眸泛起濃濃的擔憂,不忍他凝重心痛的神情,好像咬她的不是蛇而是什麼凶猛野獸。
「我沒事的,瞧……」她沙啞地開口。
「現在也不痛了。」她笨拙地站起身,還特地踢踢腳展現她的健康。
恍惚的感覺慢慢轉為昏眩,讓她不舒服地皺眉,周遭的景物開始旋轉,地面也浮晃了起來,不斷襲來的暈眩感讓她無法集中精神,蜜雅虛弱地朝焰猛伸出手。
「很不舒服嗎?」注意到她的不對勁,他好擔心地問。
「頭暈。」蜜雅說完,隨即暈厥在焰猛懷中。
蜜雅已經昏睡四天了,沉靜地躺在床上,她的呼吸平順,但是非常緩慢,全身冰冷僵硬,如同美麗的陶瓷女圭女圭般一動也不動。御醫們用了各種儀器檢測,仍無法得知確切的病因。
焰猛沉著臉看著進進出出的御醫們,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不論醫生們再怎麼努力,都無法讓她清醒,因為她的魂魄己經離開了軀體,被帶入了鬼界。
「索蘭。」焰猛寒瞇俊眸召喚為首的御醫。
「王上。」
「在我回來之前,我要你們繼續維持蜜雅的身體能保持正常的運作,不準讓她衰竭。」
「是,王上。」
腳步聲遲疑地在冗長復雜的通道內回響。不知道走了多久,溫暖潮濕的空氣讓蜜雅的額上泛起薄汗。這里像是古老的地宮,走道的兩旁每隔一段距離就瓖鑄著火柱,火光的跳動在通道內形成詭異的影像。
蜜雅說服自己這是個夢,她記得自己被一條泛著藍光的蛇咬了,昏倒前還看見焰猛憂心忡忡的臉,所以她現在應該是在夢里,在這個陰暗潮濕的通道里。
她很害怕,這種地方像是隨時都會出現什麼可怕的東西;慌亂地走了好久,終于感覺到陣陣由幽暗通道底部吹過來的涼爽氣旋,加快了腳步往前走去,終于踏出陰暗的通道,揚起手遮住眼抵擋突來的耀眼光束,視線豁然開朗。
「哇!好大的神殿。」她驚呼。
數十根巨大石柱環繞矗立,四周的石壁上刻著各式各樣的蛇形圖像,描述著各種神話故事及祭拜蛇神的儀式。最令人咋舌的就是神殿正前方的巨型浮雕,栩栩如生的雙頭巨蟒盤住整面牆,連拱形的屋頂也棲息著雕工繁復的美麗眼鏡蛇。她忍不住輕顫了下,這簡直是……蛇類的藝術殿堂。
蜜雅小心地走向前。她的夢還真簡單,只有她一個人唱獨腳戲?就在此刻,由兩巨石雕成的大鼎內突然燃起熊熊烈焰,一名男子從石鼎後方緩慢走出,輕柔沉穩的步伐在空蕩的殿內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
男子手持黑色蛇杖,清瘦臉上睜著異常碩大的紅色眼眸,閃著炯炯精芒。
看清楚男子的長相後,蜜雅暗自驚喘,是那個曾經出現在夢中的男子!他貪婪狂烈地注視著她,好像她是某種珍饈般令人垂涎,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她眼眸中的恐懼讓男子困惑地停下腳步。
他露齒微笑,友善地伸出手阻止意欲再退的蜜雅。
「請別害怕。這里沒有人會傷害你。」
蜜雅立刻認出那聲音,那低沉、壓抑著痛楚的聲音曾伴隨著她多日。
「你是那聲音的主人?」
「是,是我。櫻,你終于回到我身邊了。」男子露出欣喜欲狂的神情。
「我不是她。」蜜雅有些困擾地皺眉,再次重申。
「你是。而且我知道你現在叫蜜雅。」
她沒好氣地吐吐舌,這男人真是無可救藥的固執。
「真是個奇怪的夢,劇情還能跟現實連貫。」蜜雅自言自語地說。
「你認為這是個夢?」男子揚起有些尖銳的笑聲。
「難道不是夢?那麼這里是哪里?」她瞇起眼,警覺地問。
「別擔心,我說過你在這里是安全的,我對你沒有惡意。」
面對他不可理喻的固執,蜜雅也有些發怒了,吐納數次後,忍耐地看著他。
「好吧,你現在見過我了,有關于櫻的誤會也應該清楚了,你能送我回家嗎?我不想……有人為我擔心。」她想到焰猛,開始覺得歸心似箭。
「家?」男子嘲諷的語調透著不滿。「不,你還是不了解,你已經在家了。」
努力撫平揚升的怒氣,她開始懷疑這個男人的腦袋是否清楚。
「我知道你的迷惑。來,過來這里,讓我證明給你看。」男子熱烈地向她伸出手。
遲疑了半晌,蜜雅走向他,男子引領她來到一尊銅鑄的蟠虺巨鼎前。
「這是水鏡,它能顯現出我們的過去,也就是你的前世。」
男子拿起蛇杖,緩緩貼在水平面上滑動,盛于巨鼎內平滑如鏡的水面在頃刻間翻滾冒起水泡,在水面漸趨平靜後,有些影像逐漸呈現。
她看見一名和自己有著相同面容的女子,但輕靈飄逸的氣質和優雅柔炎的體態卻讓她懷疑那名女子是不是魔法所塑造出完美版的自己,蜜雅指指水鏡中的自己,堅定地說︰「那不是我。」
「耐心點,櫻……喔,我是說蜜雅。」男子寵溺地嘆息。
蜜雅無奈地轉回目光。水境中那是個世外桃源,穹蒼中,日月同輝,將天際渲染成瑰麗粉女敕的色彩;鏡中的她,美得令人驚嘆,僅是秀眉微蹙,嬌柔的模樣就足以讓人心碎。
蜜雅很驚訝地發現自己可以完全感應到她的情緒,她很為難,很苦惱,不知道該如何在不傷害他的狀況下讓法斯明白。蜜雅偷瞄了那男子一眼,頃刻間,她明白這痴狂男子正單戀著前世的她,不想再听,也不想再看,鏡中傳來的那些喃喃愛語讓她尷尬。
「夠了……我想我大概了解了。」
「你了解?你想起一切了?」男子狂喜地執起她的手。
似乎又陷入了和前世相同的窘境中,蜜雅在腦中苦苦思索要如何用婉轉又不傷人的方式拒絕他;雖然不忍,但她覺得感情這種事還是說清楚好些,長痛不如短痛嘛!
「嗯……我記得你叫法斯?」
他感動莫名的激動模樣,讓她暗自深深嘆息。
「鏡中或許是我的前世,但是……這一世的我對你真的沒有一絲記憶,我很抱歉。」見他受傷的縮起肩,她充滿歉意地垂眸。
「對于你的痴情我很感動,也衷心感謝,但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法斯痛苦地發出動物般的哀鳴,回蕩在空蕩蕩的神殿中,原本平靜的面容瞬間換上猙獰暴戾的神情,枯爪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在她驚嚇之後亟欲狂奔的腳步。
「這就是我等待百年的答案?」他的舌頭發出恐怖的嘶嘶聲,苦笑著搖頭。
「我想……喜好並不會隨著時間改變。」蜜雅勇敢地說出心里的話。
「不!」整個神殿承受著法斯激動狂戾的怒氣,似乎就要崩塌。
蜜雅驚恐地發現種殿內原本美麗但死氣沉沉的石壁雕刻,竟都活化了起來,從高聳的圓形罩頂到環繞四周的牆面,所有的蛇都開始掙扎蠕動;同時間,她也感受到身後那股不尋常的震動,驚駭莫名地轉過身,發現嵌在巨大石壁上的那條雙頭巨蟒竟鮮活地掙月兌束縛,似乎就要破壁而出。
「請、請不要……請停止這些,拜托。」她的胃痙攣地抽搐,雙腿虛軟,困難地開口。
「我知道你不喜歡……蛇?或許,過去是我太過順從你的心意了。」法斯冰冷的手指攫住了她的下頷,狂亂殘酷地笑著。
蜜雅努力地解讀他的話,想摒除腦中因恐懼而產生的嗡嗡聲。
「百年來我苦思如何才能化解你心中對蛇族無謂的恐懼,最後我終于得到解答,習慣才能徹底解決這個問題。」法斯攙起虛軟的蜜雅。
「我要回家。」她慘白著臉瞪他,突然被攔腰抱起,蜜雅慌亂地推拒。
「放開我!放我下來!」
無視她的掙扎,法斯輕笑。
「放我下來!你听見沒有?!」她怒不可遏地緊抓住法斯外袍上的領子吼道。
「下來?你確定?嗯……或許這是個好的開始。」他挑眉笑望。
順著他的目光,蜜雅驚恐地發現法斯腳邊跟著數十條顏色鮮麗的蛇,像是護衛隊般跟著他移動。
「不要!」僵直了身體,縮回他懷中。
相較于蜜雅的怯懦,他得意地咧嘴大笑。
「百年來,你第一次這麼乖,表現得這麼需要我。」忍不住溫柔地吻上她的粉頰。
「誰準你親我!」連忙拉開兩人的距離,蜜雅氣呼呼地揮出一拳。
「我不得不承認,這一世的你活潑多了,卻更讓人愛不釋手。」再次大笑,法斯深情沙啞地說。
這男人是偏執狂嗎?他看不出她的厭惡與反感嗎?
轉過數個回廊,他將她帶入一間華麗的房間內,層層的薄紗後有一頂裹著繁復紗帳的床,陽光在地上映出圓拱形的長窗,低矮的深色茶幾上焚燒著濃郁的香木,法斯大步穿跨過寢室中的長毛地毯,將她放在床上。
「好好休息,需要什麼告訴馬律。」
沙沙的移動聲從角落傳來,蜜雅詫異地看到一個人頭蛇身的女子捧著茶點滑行到自己面前,隨若蛇身的擺動,女子彎曲蛇身恭敬地行禮。
「好好招呼公主。」
「是。」
「就如我說過的,習慣是我們的第一個課題。」法斯回頭對她低笑。
淡紫色的薄唇隨即呼出長哨,隨著哨音,數十條色彩斑斕、大小不一的蛇眾們魚貫地由相連的花園向屋內移動。
刺鼻的腥羶味讓蜜雅嘗到翻揚的酸味,忙用手捂住嘴。
「我的族類,你必須要習慣。」
幾乎是申吟出聲,她縮往床鋪深處,恐懼地看著爬滿屋子的蛇和那人頭蛇身的奇怪生物。
壯闊的天地間,鬼域邊陲的貧瘠之地中央,長著一片密林;蔓生的叢林中,高聳入天的古樹將陽光阻絕在外,林中終年濕冷多霧,難得的蔥綠在遍布砂礫與芒草的荒原中有如璀璨的綠寶石。
原本生氣盎然的蛇族樂土,此刻卻籠罩在腥風血雨的殺戮之中。
怒號的狂風中,焰猛如雲的紫黑色頭發隨風飄揚,鎖凝的黑眸里盡是殘暴與冷酷,揚起的清冷唇畔慢慢飄蕩出一朵勾人心魂的妖美微笑,倨傲的身影在天地間散發出令人驚心動魄的陰冷氣勢。
以焰猛為中心向外擴展的空間里,遍布殘破焦黑的爬蟲類尸塊,空氣中彌漫著恐怖的肅殺氣氛。
法斯立于七獸山的崖頂,悚然看著眼前令人觸目驚心的景象,刻意壓低了嗓音以掩飾心中的不安。
「傳說東岳王睿智無比,今日看來並非如此啊!東岳王,你逾越了四界的協議,狂妄地帶來了殺戮,我十分好奇將來在中靈的三智法庭中你要如何自圓其說。」
焰猛不在乎地冷哼,思緒翻飛至位于四界中心的聖界法庭,庭內棲據著代表天地水三方的聖獸,這三只聖獸自混沌之初就存在于天地之間,擁有最公平的心智,最聖潔的操守,它們專門裁決四界間無法被解決的案件,這也包括了對四界統治者的約束與制裁。
「想拿三智聖獸壓我?恐怕你得先解釋為何拘禁我族民蜜雅。優頓的元靈。」
「拘禁?」法斯冷笑。「我和櫻牽絆百年的因果,不用向你說明,櫻只是回到她該歸屬的地方。」
「歸屬?需要我提醒你那自以為是的可悲單戀曾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嗎?」焰猛譏誚地爆出冷笑。
法斯鐵青的臉閃過一絲痛苦與尷尬。
焰猛失去耐性地揮手。「本王再給你一次機會,交還蜜雅的元靈。你應該知道,若超過七日,她的元靈將無法再回到她的軀體。」
「所以……你應該將櫻的身體送來給我。」法斯挑釁地看著他。
焰猛不屑地冷哼出聲。「愚蠢。你確定要與我為敵?寧願犧牲你的族民來滿足一己之私?」焰猛冷酷地瞟向四周殘破的尸體,淡漠地問。
「這數千年來我嘗遍冷暖,忍受孤寂,是櫻將我從自我放逐與墮落的深淵中解放,她對我的意義非凡,我絕不會放開她。」他威脅地發出巨大的嘶吼聲。「東岳王,傳聞你繼承了天界與鬼界的魔力,但如果你活得夠久,就會知道傳聞的可信度與事實之間的落差,你幾十年的修為真能與我為敵?」
焰猛抬眸冷笑。「你可以試試。」
法斯先發制人地舉起蛇杖遙指海面,原本波瀾不興的壯闊海平面倏然卷起數十丈高的巨浪,如猙獰的巨獸般翻滾著,沿著陡峭的峭壁向他席卷而來。
焰猛無畏地舉起手,朝空中輕輕畫起圓來,隨著他手臂的律動,緩緩地攪出了一個氣旋。他邪冷地推掌擊出,風漩朝著巨浪揚長而去,有如乘著千軍萬馬之勢,嗡嗡鼓動的聲浪伴著氣旋由中心點慢慢擴散成一個巨大的龍卷風,奔騰的巨浪在龍卷風的攪動之下,被收入風旋斗形的中心,順勢帶向空中,幾聲轟然巨響後,潮水隨著颶風刮向海面,被震撼的天地再度回復平靜。
法斯咧開嘴,憤恨地吐出紅色長舌,紅如烈焰的瞳孔綰成一條直線,銀緞般的發絲瞬間化成數百條扭動的小蛇。
「雖然我不願意這麼說,但你的真面目……可真是令人嘆為觀止。」焰猛偏頭淡漠地看著法斯冷諷。
咆哮的怒吼自法斯喉中傳出,他將蛇杖向焰猛射出,十數條金蛇如飛箭般張口向焰猛疾速而去。
焰猛冷然地伸出手,輕易便捉住凌空飛來的毒蛇,殘酷地看著它們在手中痛苦灼燒。
「東岳王,我對你再三隱忍,不代表我會一再縱容你的殺戮。」
焰猛不屑地揚起薄唇,輕柔得幾近縹緲的嗓音中透著壓抑的危險。
「法斯,我雖非嗜血怪物,但……你一再挑釁我的極限,這已讓我漸漸覺得厭煩……」
不待他講完,法斯突然發出一擊,又快又猛地襲向他,焰猛未收的尾音結束在一道刺眼的白光中,光束刺穿他,落在不遠處的峭壁上,轟然巨響中,半面山壁崩落塌陷,揚起的煙塵彌漫了整座山谷。
「雖然你是個不可小覦的對手,但對我而言仍舊太過年輕。」法斯惋惜地輕笑,但得意的笑聲卻隨著逐漸散去的沙塵戛然而止。
微蒙的沙塵中顯現出的昂藏身影,讓他的雙眼因驚愕而暴睜。
「東岳王!這怎麼可能?!」
「游戲結束,你已經耗盡了本王的耐性。」焰猛絕冷的面容上緩緩攏上一抹暴戾的肅殺之氣。他揚起雙掌,燃起熾焰的火球在掌間緩緩滾動,順著他的意念向法斯狂燒而去。
法斯舉起蛇杖,強忍迎面而來的灼熱焚風,傾全力接住東岳王的一擊。
「轟!轟!轟!」法斯在拔山倒海的氣勢中踉蹌倒地,全身毛發與感官瞬間如被烈火焚燒,而燃點也隨著痛楚逐漸堆疊升高。
焰猛殘酷冷笑。「注意啊,這只是第一擊。」語畢,如地獄般的惡火再次向他襲擊而去。
法斯在殘存的模糊意識中,依稀听見了子民們痛苦的哀嚎聲,鼻間充斥著令人作惡的焦臭味,他撐起孱弱的身軀,顫巍巍地舉起蛇杖。
「東岳王,我……我認輸就是,請你放過我的蛇民們。」
焰猛收回焚咒術,同時也收回那毀天滅地的惡火。
「看在你是鬼界王子的份上,本王這次只給你一個小小的教訓,至于蜜雅,不要再想染指她。」
垂敗倒地的法斯突然狂笑了起來。
「百年一次的四月連珠就要展開了,擁有一半鬼界血統的東岳王到底該如何全身而退呢?」法斯的聲音陰冷空洞。
「我很好奇你如何能在四月連成一直線時控制住你的魔性?你如何能夠抗拒得了虛無的召喚而不去打開它?」法斯睜著血紅的雙眼,忿恨地看著焰猛。
無視對方挑釁的話語,他冷漠地看了法斯一眼,轉身離開。
蜜雅緩緩張開眼楮,哇!身旁圍了一堆人——皇太後女乃女乃、焰猛姑姑貝可伯爵夫人、厲……還有仕女們。
皺眉憶起那個可怕的惡夢,是夢吧?但是每個片段都像真的一般,她記得最後是焰猛牽著她的手離開那間臥房。這個夢有頭有尾,還真是完整,雖然有個美好的結局,但是她再也不想再夢見同樣的夢了。
皇太後拍拍蜜雅的手,拉回她仍在神游的思緒。
「醒來就好。你睡了好多天了,猛兒的怒氣都快把皇宮給掀翻了呢。」
「我睡了好多天?」
「是啊,整整五天呢!」
「這太奇怪了,莫非那蛇有古怪?」
在旁的貝可伯爵夫人突然向前。「咦?蜜雅,你額上有個印記呢!」貝可夫人驚訝地叫著。
「像是花瓣呢!」皇太後湊上前看。
「真特別。」貝可夫人嚷道。
「不會是被蛇咬過的後遺癥吧?」蜜雅拿起鏡子,隱約瞧見額上的花瓣印記。
「那也太可愛了,我也要來弄一個,好漂亮呢!」貝可夫人羨幕地說。
蜜雅用手輕觸,這是怎麼回事?
「你們一群人在這里哩巴嗦的,病人怎麼休息?」焰猛不悅的聲音在門邊響起,這里儼然成為觀光勝地了?
「東岳王下逐客令了,咱們走吧!」皇太後笑著起身,一群人對蜜雅眨眨眼,魚貫走了出去。
焰猛用腳將門踢上,坐到了蜜雅身旁。
「你去哪兒了?」
「去解決一個不知死活的笨蛋。」他翻了翻白眼,火大地說。
听得一頭霧水,蜜雅拉住他的手。「猛,我作了一個好可怕的夢。」
「是嗎?」焰猛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怎麼一見面就這樣陰陽怪氣的?要不要告訴他夢的內容呢?抬眸卻見到他咬牙切齒的不悅神情。
「你給我注意一點兒,以後少在那兒到處留情。」
「到處留情?我哪有?」蜜雅抗議。
「就是有。」
「沒……」
「有。」焰猛堅定地說。
「明明就沒……」還沒說完的話語全被他收進口中,深刻纏綿地吮著,連日來的擔心與思念,全在這個吻中被釋放。蜜雅嘆了口氣,偎進了他懷中。
「焰猛,我只是被蛇咬了,為什麼會昏睡這麼多天?」
「那條不是普通的蛇,它來自鬼界,咬你的目的只是要牽起你和鬼界的連結。」
「為何我和鬼界有連結?」她皺眉回想。「難道是那個叫法斯的男子?」
「嗯,那是你前世和他的糾結。」
前世?那個面容與自己一樣的優雅美女竟會是自己的前世?忍不住得意地笑著。
「焰猛,我前世是個大美女呢!想不到法斯這麼痴情,竟會愛我一百多年。」頭頂被敲了一記。
「以後沒事別亂救些有的沒的野生動物。」
蜜雅好哀怨地撫著頭。
「所以我夢到的都是真的?真的有那麼一座宮殿?」想到那一群環繞著她的蛇,她胃部不由得再度打結。
焰猛收緊手臂,將她緊緊納入懷中。「沒事了,他以後不會再來騷擾你了。」
暖烘烘的午後陽光,像極了焰猛的懷抱,讓人的心也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