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頓地,邁上台階,曳地紅裙隨著她瘦弱的身影進入喜鋪。她今日一大早便跑去關家藥鋪催解藥,就怕冷面閻王不守信用,忘了這回事。見風長瀾著手配藥,她才放心地離開藥鋪,看天色還早,心想,離開喜鋪這麼久,也該回去看看,大伙肯定想她了。
「當家的!」
「當家的,你回來了。」伙計連忙圍了上來。
「最近真是辛苦你們了。」她望了望四周,有正在趕制的喜簾,有晾在角落里的紅綢。
「當家的,你好好養傷,鋪子里還有我們呢。最近生意與平日差不多。」余伯勸說。
「就是那個新來的帳房……」他們指的是風長瀾派過來的人。
「由他去吧,以後把帳薄和銀子都交給他。你們的工錢不會有變。」
「可是當家的,這不大好吧。」
「沒見當家的累了嗎?」余伯見孤霜臉色不好,連忙勸住其它人。
「當家的,進屋歇著,好不容易回來,別煩心其它的。」
她感激地點點頭。
「來喜鋪,也不跟蓮姨說一聲。」門口忽地出現一大群人,個個神色靜穆,穿著清一色的醬色袍衫,而為首之人,身著貴氣的麒麟紫袍,闊步而來。
甭霜轉過身,看著飄揚的旗幡和眾人,不由得連連搖頭。
這麼大陣仗,全長安城的人大概都知道她和他攪和在一起。
唉!知道他去上朝,她才偷溜出來的,結果還是被逮到。
「王爺,都來了,里面坐坐吧。」她堆笑,想領他到正廳里坐。
哪知淳于千海有自己的打算。他繞過她,四下看了看,挑了最里邊掛著紅簾的房間。
「王爺,那是民婦的房間,不方便讓人參觀……」
勸說無用,頎長的身影已來到門前。
他暗暗勾唇。傻孤霜,你越著急越證明有鬼。
踏進屋內,樸素的桌椅,簡單的木床已盡收眼底。兩件亂丟的衣衫很有孤霜的作風。
微微吸氣,滿屋都是清香,這應是她想用香粉蓋住的味道。
一種令他胸口舒暢的安寧的味道。
他閉上眼,讓自己短暫沉淪在這氣息里。
「王爺王爺,這里太局促,還是去正廳吧,王爺的毒還未請,保重啊。」孤霜在他身後,有些著急地道。
他走入她的房間,左顧右盼,好像在窺探她心中的秘密。
他是故意的。
「你也看書?」不理會她的話,他徑自走向床邊的木桌,看著上面幾本被翻得有些破爛的書冊。
「都……是沈四少送來的,他是書肆老板,老覺得人人都愛書,呵呵,我早跟他說過我不識字了。」她干笑。
「哦!他是什麼人?」眉峰下沉,他很不悅的問,長指在書冊間翻弄,最後停在一本快要爛掉的《詩經》上。
「是我的兄弟!他的書肆出版紅透半邊天的《長安異趣錄》,他在那上面大贊我的喜鋪,每一季都為我吹捧一番,喜鋪能有盈余他功勞最大。」要不是有沈四少力挺,她賠的比賺的多。
他幽怨地瞄了她一眼。跟別的男人稱兄道弟,對方沒有非分之想?他不信。
沒頭沒腦的酸味,讓孤霜閉了嘴。他好像不太喜歡有男人跟她太靠近。
翻了翻《詩經》,長指停在某一頁,動也不動。那一頁被翻過無數回,還有很多折痕,可見看書的人相當喜愛此篇章。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壓住悸動,他念著書頁上的詩句,這是在夢里,他對無形的身影吟唱的深情。
甭霜愣住了,她沒想到他一找就找到這句來念。
他教給她的第一首詩,要她好好練習的字,他們的曾經都濃縮在這簡短的詩句里。
心悸之後,她連忙想辦法要掩飾,見他並未追問,松了口氣。
「很奇怪哦,跟那酒壇上的詩一模一樣。」他佯裝幡然醒悟地道。
你故意的!甭霜心里輕罵。別以為她看不出來他的刺探。
「不識字就別在屋里到處放書。」他沒好氣地念她。
「反正還可以拍蚊子。」
「不說書了,今天進宮,太上皇賞了本王一些高昌的葡萄,你想吃嗎?听說這高昌葡萄汁甜肉厚,在長安也就宮里能嘗到。」
「葡……葡萄。我不愛吃,會弄髒衣裙,又涼涼的。」
「既然這樣,東藍,把剛領到的葡萄分給伙計們吧。」他對著窗高聲道。
「屬下遵命。」
甭霜豎起耳朵,心痛地听著伙計們大啖葡萄的笑聲。好想吃哦!
「我已經聞到葡萄的香味了。」他逗她。
「王爺,我累了,想在這里休息,今晚就不回興慶宮了,你帶人回去吧。」她要留在鋪子里把他們罵到臭頭。吃她的葡萄,哼!她快氣瘋了。
听她喊累,他走過來,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背,把她推到床邊,挑開她的雲髻。
「累了就睡吧,我在這守著你。」他親手解開她的紗羅衫,助她臥倒在床。
大掌握住她垂下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她縮了縮手,又停了下來。一點點溫柔,一點點暖,她還是很貪。她只停留一會,就一小會。
揚起長睫,她瞧了瞧他。
「王爺?」他怎麼還不走?
「等你休息夠了,我們一同回興慶宮。」他莞爾,坐在床邊。
「王爺,能讓我留在……」
沒給她再嗦的機會,他的唇輕吻上她透著涼意的唇。
整個人僵住。他……
輕輕的踫觸令她雙頰紼紅。
帶著暖意的唇蜻蜓點水似的刷過唇瓣,引起激動後,又萬般憐惜地吸吮她的芳唇。
他的吻仍是那樣令人沉醉,不急不醉,深情如水,須臾之間,總能讓人更貪更眷戀,挑起靈魂深處的火焰。
當對方快要燃燒起來時,他又適時的退開,讓人食髓知味,又得不到滿足。
「睡吧。」他挑眉,有種得逞的快意。
哪還敢不听話,她忙背過身去,捂著快要著火的唇,閉上雙眼。
一個吻喚醒多少懷念。第一次在他懷里的滋味,第一次吻上他唇角時的感覺,還有他們共患難的歲月。
她要好好的守住這一切,把愛留在心里,直到步上黃泉。只要她還活著,他們的愛就會一直存在,哪怕他什麼都不記得。
夜深人靜,牆外的幾聲狗叫顯得格外刺耳,星光輕盈得像一層紗。她佝淒著身子,躡手躡腳地翻過灌木叢,兩只眼楮東瞄瞄西看看,發現淳于千海的寢房前無人看守。
「東藍和益壽也去睡了?真是天助我也。」她小聲地自言自語,踮著腳尖往窗戶靠近。
再次確定沒人,她推門而入。
悄無聲息地潛進內室淺色窗紗透進幽藍天光。
如神祗般的男子著精瘦胸膛,靜臥在淺色錦被間。長長睫羽,隨著均勻的呼吸微揚。五官分明的俊顏,寧靜如月下春水。
張著小嘴,她看呆了。
棒了半晌,她才回過神,想起自己是來干麼的。
禍水啊,男人太俊也是禍水。
從袖里倒出一顆藥丸,再從背上的布囊模出一只小巧的香爐。
「這是泣血草的獨家解藥,你好好的吸,用力的吸,一定會好起來的。」她小聲咕噥。偏著頭,再看沉睡中的男人。
睡得真沉呢,應該不會知道她來過。
焚上藥丸,一股清香的藥味騰然而起,屋里頓時青煙裊裊。
害怕他吸得不夠多,她揉揉眼楮,把香爐放在手上,遞到床頭。
「你會好起來的。」她靠在床邊,迷戀地看他。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紫藤樹上,他神態傲然的問她的名字。第二次見面,他坐在一群王公貴族里,緊緊地盯著她,深邃的黑瞳,隨著她舞動的身姿移動,令她臉紅。
袖子被人扯了扯,她猛然回過神,嚇了一大跳。
他醒了嗎?
穩住呼吸,偷瞄了他兩眼,見閉目熟睡的男人只是動了動,軟軟地攀上她的袖子。
還好沒醒。她松了口氣。
「好香的花。」口齒不清的囈語,攀上袖子的手順勢而上。
「呀?」他要做什麼?孤霜內心一驚,去扯長袖,結果根本無用,他往旁邊一滾,整個壓在她衣擺上。
甭霜僵住。動也不是,推也不是,只要她稍加動作,這人就會被驚醒。
「我的荊棘之花。」未清醒的他念念有詞,手自由意志的鑽進孤霜的罩衫里,胡亂地挑開衣帶。
看看藥煙,她咬牙忍住。
那只撩撥的手並未因為她的隱忍而有所收斂。它來來去去,擦過她皓腕光滑的肌膚,掃過她細柳似的縴腰,撫過她雙峰的邊緣。
甭霜倒抽一口冷氣。要不是他閉著雙眼,動作緩慢,口齒不清,她一定以為他並未入眠。
「與花同眠。」他得寸進尺,單手用力,拉住捧著香爐的孤霜,整個人覆了上來。
等孤霜回過神,她已被壓得動彈不得。
而睡夢中的人用唇熨燙著她的雪膚,反反復復。每一個吻都烙得很深,留下點點紅痕。
她就像砧板上待宰的魚,憋著呼吸,僵著身子,咬牙承受這磨人的觸踫,一個時辰後,她才得以月兌身。
半果的嬌軀上全是他留下的痕跡。
「該死。」趁他翻身,她溜下床,匆匆披上被扯掉的紗羅衫,氣悶地閃身出了屋子。她真的想掐死自己。她的身體里有他點著的火星,正在一步一步毀掉她的自持。
早知道該直言她有解藥,就不會如此辛苦了,可轉念一想,他如此執著于那些記憶,絕不會輕易接受解藥,她又得費力勸說,要是被他看出她的關心,就會更麻煩。越描越黑的事,她可不想干。
唉!
翌日早晨,剛睡下沒多久的她又苦命地被蓮夫人喚起,帶進正廳。熱騰騰的早膳已擺在圓桌上。
「你醒了,快來吃早膳。」昨夜害她心猿意馬的某人神清氣爽地招呼她。
甭霜咬牙。這個臭男人!
「這是蓮姨親手熬的山參雞湯,多喝點。」他笑著親手給她盛了一碗。
「嗯!」低頭喝湯,最好什麼也別說,她不保證自己不會罵人。哎,那解藥還剩三顆,風長瀾說,要是沒全部用完,會無法治愈,偏偏她是偷偷替他解毒,焚燒一顆藥丸需要耗時一個時辰,她也只能分四回,以免打草驚蛇。
她真的好想投湖自盡。
「你怎麼了,老低著頭?恩?怎麼脖子上這麼多紅痕。」忍著肚內得意,淳于千海很「驚訝」地關心道。
「興慶宮里有一只好肥的蚊子。」就是你這一只。
「好可憐,你住的側殿以往鮮少有人居住,蚊蟲太多,今晚你就搬到興慶殿來。那里每晚都會燻驅蟲的香料,不會讓你再被蟲咬。」很是憐香惜玉。
甭霜肩一垮,漂亮的眼楮半斂著,似笑非笑地道︰「全憑王爺作主。」有苦不能言啊。
當夜,搬來興慶殿東廂的她又溜到他的房里焚燒藥丸,這次她學乖了,把香爐放在床邊就急急跳開,靜待藥丸消耗。
沉睡中的人翻了個身,踢下一床錦被,蓋住了香爐。孤霜趕過去重新放置,結果剛弄好香爐,人就被卷進床褥,承受他需索無度的吻。
她不能動不能叫,僵著身子,壓抑,任他吃個痛快。
第二天早晨,同樣是在早膳時刻。
「你怎麼手上與脖子上都是紅痕?」頭發梳得整齊,神采奕奕的男子「驚疑」地問。
「呵呵,民婦也不知道。」
「蓮姨,昨夜興慶殿沒有燻香料嗎?」
「燻過了。」蓮夫人馬上答道。
「看來是你體質容易招惹蚊蟲,不如搬到本王房里,讓本王護著你。」他一點都不像是在說笑。
不要去掐他的脖子!甭霜緊握手上的玉箸,拼命咬牙。她很懷疑,他是不是在整她。不過夜里,他確實是睡得很香甜啊,均勻平緩的呼吸是騙不了人的。
「民婦飽了,等等想回喜鋪走走。」她放下碗筷起身。
「正好,我也想去喜鋪。」
「王爺。」
「我會穿便服前往,不會給你添麻煩。」他極快地領會她的心思,如同是一種習慣。
心事被猜中,她無法再拒絕。
兩人出了興慶宮,登上馬車,來到喜鋪。
喜鋪門口站了四、五個著儒衫的男子。
「各位大爺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孤霜一定替你們穿針引線。」她以為有生意上門。
「他們是我請來的工匠。」淳于千海拉住她的袖子,將她扯到身側,「喜鋪太狹小,前兩天我問了坊主,他說喜鋪後面那個院子已經無人居住,東邊的空地也可以隨便使用,本王盤算了下,正好可以替你蓋個寬敞點的院落,闢出一片花園來,你的閨房可以移至那里。」
「王爺,大興土木的事就算了吧。」她說不定什麼時候又該跑路了。
「張師傅你們隨本王進來。」不管她的抗議,他親自領工匠們入內。
「把這堵牆打掉,把那間屋子拆掉,然後建立一間氣派的正廳。」他走到院內指著陳舊的破瓦房道︰「都用上等的楠木。」
「是。」
「這堵牆也要打掉,把院子擴到後面去。」
一只小手掛上他的寬袖,用力扯了扯。
「做什麼?」他含笑垂首,與她對視。
「王爺,借步說話。」她笑呵呵地對著工匠們點點頭,把淳于千海拉到自己房里。
沒有急于問她想干什麼,深邃的雙眼緊鎖著她說道︰「你不用擔心支出,有我在。」
「王爺,孤霜覺得如今這樣就已經很好了,而且敲敲打打的,也會給街坊帶來困然。」
「我會叫人讓他們搬到別處,安家費包管令他們滿意。」
「王爺,孤霜只是一介平民,真的不需要什麼花園、寬闊的門庭。」
「我希望你住得舒服。你不喜歡興慶宮,本王只能選你喜歡的地方,給你最好的居所。結束西北的事,我便搬來與你同住,不在京城開府,就住在這里了好不好?
「有一點點想留在本王身邊嗎?」見她眼神欲哭,他帶繭的右掌摩挲她細滑卻很蒼白的小臉。
她自己不知道,她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堅強。努力在荊棘中盛開,留下的是千瘡百孔的傷疤。
她需要他。
「留下來吧,做我的女人!讓我們宜言飲酒,與子偕老。」
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恍惚之間,他們又好像回到從前。穿過無數星光,無數的月光,無數的傷心,無數的惦念,他們又能緊緊相擁,沒有分別,沒有虧欠,沒有毒誓,沒有層層阻隔。
但眨眨眼,此刻已非最燦爛的那一刻。
她愛他,比天下任何一個人都愛他。
她可以為他背負所有相思,可以為他忍受寂寞,可以為他孤獨終老,可以為他的子嗣受盡委屈,卻無法在他面前表露自己。
她知道,除了淳于一族的逼迫,她自己也有難解的心結而導致他們不能相守。
從小生活在信陽王府,她看過太多女人之間的斗爭,她對自己發誓絕不與人共事一夫,絕不像娘那樣受盡屈辱,她的偏執、她的執拗,令她選擇滿懷愧疚地離開他,讓兩人情斷今生,只願來生她還能再次遇到他,那時,她會傾盡所有地好好愛她。
「我……」她哀傷地笑,唇被深深地吮住。
他能懂她的心,任何沒有出口的決定,他都能預先領會。如果他們沒有過去,他們怎會心有靈犀?他怎會對她了若指掌。
他溫柔地吻她,吻得很誠摯,很動情。
「留下來。」他改吮吸為啄吻,每啄一下,就懇求一次,直到吻出淚水。
「孤霜,我回來了。」悲切的吻硬生生被門口開朗的叫聲打斷。
輕輕推開身前的胸膛,孤霜抹去臉上的淚痕,轉身出了房間,來到大門外。一頭紅發的阿塞力露著白牙,對她笑。
「孤霜,我從臨安回來了,這些時日,你有沒有想我呀?」他的中原話流利多了。
甭霜還沒開口,淳于千海已經用自己的身子很快擋在她的面前。
帶著警告意味的目光從容地落到阿塞力身上。
「你別擋著孤霜,我要和她說話。」個性直率的阿塞力指著他大聲道。
「你找孤霜有什麼事嗎?」
「我是來叫她嫁給我的。孤霜,我在臨安給你買了好多織品,你來看看。」他放下背後的包囊,偏過大半個身子,尋找她的身影。
「你快走吧!」孤霜察覺情勢不妙。擋在她身前的男人陰沉了起來,渾身散發冷意。
「我不走!我是頂天立地的男兒。」他說得很有志氣。
「你叫什麼名字?」淳于千海勾起嘴角,看似好脾氣的問。
「阿塞力。」
「那好,阿塞力,以後,不允許你接近孤霜五尺以內。」
「孤霜是你什麼人?」
「是與我永以為好的女人。」
「我要跟你決斗,誰輸了,誰就不準接近孤霜。」阿塞力抽出腰間亮晃晃的大彎刀。
「有何不可。」淳于千海不緊不慢地邁下台階,來到門前距離阿塞力三丈遠的空地上。
「大可不必如此,呵呵,我跟兩位都沒什麼瓜葛,還是別傷了和氣。」
她被淳于千海狠狠地瞪了一記,又被阿塞力哀傷地瞄了一眼。
他們到底想干麼?這樣讓她好生頭疼。
「王爺是萬金之軀,怎能在市井與人決斗?」害怕他們真的打起來,孤霜跑上前,攥著淳于千海的寬袖往回拉,「不要,王爺,蓮夫人會責怪孤霜的。」
「東藍。」他喚來下屬,「看好她,別讓她亂來。」他的目光開始不再與她有交集。
面無表情的東藍如銅牆鐵壁似的擋住她。
甭霜幾次意欲突圍,最後都被他硬生生地堵在原地。她出不去,根本沒法子阻止這場胡鬧,她說的話,兩個男人一個字都听不進去。
「來,動手吧。」
「你不要兵器?」
「贏你何須兵器。」他赤手空拳,帶笑邁向阿塞力。
阿塞力不疑有他,執刀橫空劈過來。
無能無力的孤霜,心為淳于千海懸在半空,根本不敢再看場中兩人,耳里只听到揮刀的破風聲和淳于千海突如其來的大喝,「來人啊,有異國賊人行刺本王,拿下。」
侍衛如同潮水從寂靜的巷道間涌出。
阿塞力彎刀抵擋兩下、最後還是被侍衛們綁成粽子。
「耍詐,大唐人就愛耍詐。」他不甘地大喊。
淳于千海冷下臉,不理他的叫囂,又是回頭看著孤霜。
「益壽,將他交給鴻臚寺,說他意欲行刺本王,本王宅心仁厚,不要他性命,將他逐出大唐永不再發給通關文書。」想奪走他的孤霜?那就一輩子別想進入大唐。
「遵命。」
「你……在我們波斯,你這種人一定會被光明神懲罰的。」阿塞力氣得眼楮都紅了。
「這里是長安,你的生殺大權,本王說了算。」他揚揚手,侍衛迅速押走了阿塞力。
轉回身來,他不看她,大掌卻精準地握緊她的手,將她扯進備好的馬車里。
「不願意留在本王身邊,是因為他嗎?」理智與冷靜全被嫉妒蒙蔽。他介意出現在她身邊的所有男人,況且阿塞力還有那樣強烈的愛慕之心。
她會不會心里有別的人?
甭霜垂著頭,「王爺,你別忘了,我挽著髻,我是有夫之婦。」
「你可以沒有夫君。」言下之意,如果有,他會毫不遲疑地讓他消失,她一再地拒絕他,卻又暗中對他百般關心,她快要把他逼瘋了。
「王爺,你瘋了。」
「哼!」
馬車停住,沒等東藍來挑簾,淳于千海徑自下了馬車,豆豆小說閱讀網手上拽著沉默不語的孤霜。
「王爺!」益壽小跑著,跟在大步流星的他身後道。「今日門下省有尚書說,王爺私闖尹府,有違法紀。」
「恩!」步子未停,繼續往前,沒有絲毫受到影響。
「朝堂上幾個尹顯門生,正在預謀再次彈劾王爺。」尹顯余黨仍不死心,想要替他報仇。
「知道了。」
「陛下要我傳話,請王爺在府中閉門思過幾日,其他的事無需多慮。」皇上對王爺萬分寵信,再難的事,都會出手替他解決的。畢竟四年多前,兩人並肩殺入皇城,誅殺韋皇後,奪回李氏天下,得勢之後,皇上又听從王爺的建議,先拱太上皇登基,以收服三代老臣。
按照王爺的辦法,他登基之路順順利利。
「嗯。」他的青袍隨風翻卷,孤霜被拽著,不得不小跑著跟上,朝堂上的事,她听得一清二楚,甚至開始擔心。
「青州封地發來書信,老王妃已經起程來京城。王爺,小的告退。」益壽停住步子,躬身送兩人遠去。
老王妃要來?孤霜呆了半晌。
終于回到興慶殿的花廳,淳于千海對著所有的下人命令,「把門窗全給本王關上,不許打擾。」
咱咱咱,三扇雕門和雕窗全被關上,下人也都陸陸續續地退下。
屋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咬著牙,淳于千海將掙扎的孤霜壓入懷里,那力道幾乎是想把她揉進骨子里。
今日阿塞力的出現,擊潰他所有的忍耐。
他要她,她只能是他的。
「放……開。」她奮力扭動。不能在這具胸懷里停留,不能去傾听他狂亂的心跳,她會投降,她會屈服,她會重蹈覆轍,將這些年的忍耐變成徒勞。
「孤霜,我知道你對我情深意重。你忍住腳痛為我求藥,半夜為我焚燒解藥。
這些我都知道。為什麼你不肯承認對我的感情。」
他再次對上她的眼楮。
「我有多想尋回遺失的記憶?這四年來,我像丟了三魂七魄。但我清楚那些記憶讓你不快,讓你難受,我能感受到,所以我閉口不提。」松開擁抱,他拉她來到案前,打開一個錦盒,里頭是用剩的泣血草。
「如果你不要我想起來,我就不去想。」他錦盒掃到地上,一雙烏皮靴將散落的泣血草踩成碎屑。「你不想要我用泣血草,我就不用。」
她不是不愛他,她的心仍為他悸動,他為她所做的一切,怎使她不動搖?
前面是他的愛他的情,後面是淳于一族和老王妃的威脅,她該怎麼辦?
「孤霜,我能為你做任何事。一個能為你赴湯蹈火的男人難道還不值得你留下嗎?」
縴細的指緩緩地伸到她的眼角,那里一片濕潤。
「孤霜不是無情的人,我也傾心于王爺,王爺的深情也讓我動容。我可以為你不顧名節,可以為你赴湯蹈火……我能為你停留到你娶王妃的那一天。如果你真的愛孤霜,請你答應我,娶王妃,誕下子嗣好嗎?」她要用盡全力彌補傷痛,她要他娶王妃,她要他有子嗣,她要他好好活下去,她要在這里陪著他娶到今生的伴侶,將這段時日變成他們今生最後也是最美的記憶。這樣,下輩子,她才不會活在後悔之中。
「我答應你,我會有王妃,也會有子嗣。你留下來。」對著她的眼楮,他很認真的承諾。
甭霜以為他答應了,欣慰地苦笑,「那好,不過還請王爺再答應我一件事,孤霜生性善妒,不想看到有任何女人佔去心愛之人,一時一刻都不行。所以當你娶了王妃,你要讓我離開興慶宮,從此再也不要找我。」
上天只給了這麼一段時間給她,她就要好好把握,用盡今生所有愛他。
他黯下眸子,追逐著她的唇,吻去她的話和抗拒。
「你……要答應我……放開手……適時放開我。」他吞掉她的話。兩手急切解開兩人的衣衫,貪嗅她身上的幽香。
是這個味道,是那個夢里才有的味道。他的眼楮又紅了。為了追逐這片香氣,他煎熬了好久,執著了好久。
與她貼合,他的心才不會疼痛和空洞。
強烈的歸屬感,帶來巨大的狂喜。
抵擋不了他的熱情,她隨他一起沉淪在床榻之間,與他纏綿。心底有道聲音,一直不停地催她快離開,可她一點也不想走,只想好好地擁抱他。
長長烏發潑散如墨,她閉著眼,緊緊抱住用力律動的男人,每一回攀至高峰,腦中就炸開眩惑的白光。
他們最終不會相守到老,所以,只有讓這一刻更燦爛、更迷人,才不枉分離。
「王爺,你要答應我……放我走。」她喘息著在他耳邊低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