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志揚瞪著她,對她的話不以為然。
「我不認為生意會比你更加重要,如果他真的這樣想的話,小穗,這種男人不要也罷,跟他分手吧!」可惜的是,邵志揚並沒有就此被說服,反而向她提出了這樣的命令。
沒錯,不是建議也不是勸告,更不是慫恿,而是說一不二且不能反抗的命令口吻。
文清穗錯愕地盯著他,「阿揚,凌寇他曾經得罪過你嗎?」
「沒有。」
「可是……以前我交往過的男人再壞再沒有承擔,但你也沒有叫我跟他們分手,只是讓我自己考慮一下要不要繼續跟那個人交往而已,但這一次……如果凌寇沒有得罪過你的話,為什麼你會這麼討厭他?」她指出他怪異之處。
沒有叫她跟那些男人分手,是因為他在背後無聲無息地搜集他們出軌的證據,然後讓她自己發現;但這一次不一樣,完全的不一樣。
「小穗,那是因為我以前錯了,我應該一早就要你跟那些男人分手,那麼你也不必要受到那些傷害!所以這一次我要趕在你再次受傷之前,阻止它。」他冠冕堂皇地說著。
「是嗎?為什麼我感到有陰謀的感覺?」文清穗垂下首,小小聲地道,沒有給他听到。
「小穗?」她的反應,讓邵志揚誤會了她舍不得凌寇,「好的男人比比皆是,要找另一個真心疼你和寵你的男人不會太難,像凌寇這種一點也不將你擱在重要位置上的男人,還是早早離開他,不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比較好。」他努力地說服她。
「但是,我不能跟他分手。」她提起頭來,認真地說。
「為什麼?難道你就這麼喜歡他?」邵志揚傻住了,顯然他沒有想過文清穗會這麼堅定地告訴他,她不會跟凌寇分手。
「他只是沒有第一時間趕回來而已,平時對我不差,我如果就這樣跟他分手了,那不就顯得我太小氣了……」
而且,我的三個月薪水跟一個月大假就飛了。
最後兩句,她還是小小聲地說著,沒有給他听見。
她的反應不在邵志揚的預期當中。
他以為,事情會跟著他的劇本走,文清穗會因為凌寇沒有第一時間趕到她的身邊,而听從他的建議與凌寇分手,然後他就可以趁著這段時間,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愛上她!如果是的話,那麼她這輩子只能有他這個男人,她只能當他的妻,為他生兒育女;如果不是的話,那也不需要可惜,凌寇那種男人不要也罷,他會替她找一個更好的男人來匹配她。
不過,听到她那麼堅持那麼認真,一陣無名的怒火,便熊熊地在他的胸口燃燒起來。
然後,他意識到,那是嫉妒……他在嫉妒凌寇,嫉妒凌寇可以讓她如此念念不舍,連他的話也對她毫無影響,怎樣都不肯跟凌寇分手。
邵志揚一怔,俯視那張因為困惑不解而皺起眉頭的女人,這個在他的心中猶如最好最能暢所欲言的好朋友與好知己。
艾琳那堆「如果不是愛她」的話,驀地再次浮上腦中。
的確,他不是那種時間多到可以隨時隨地去幫忙找男朋友出軌證據的人,即使是朋友,他也認為,這種事得由對方自己去解決,而他能做的,只是暗示給對方听而已;他很清楚,當局者迷,熱戀中的男女根本就听不進任何一句破壞他們戀情的話,即使是最好的朋友的指控,也不見得會相信。
但是對于文清穗,他卻格外地留意她每一個交往過的男朋友,處心積慮地掀他們的底並調查他們有沒有出軌傷害文清穗,然後再想方設法地讓她自動發現,再跟那些男人分手。
而且,他也確實是將她放在一個無人能及的重要位置。
從以前到現在,除了母親以外,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像文清穗那麼教他小心保護,絕不讓她吃苦受委屈。
如果那不叫愛,那叫什麼?
艾琳最後的那個問題,似乎已經有了一個明顯的答案。
可是,這個他喜歡,甚至是愛上的女人,卻念念不忘著另一個男人!
這個認知,讓他又氣又妒,只想著凌寇最好永遠都待在美國別再回來,或者是被另一個女人迷住了,回來跟她分手……不!那會讓文清穗受傷的,最好是她突然發現凌寇根本就不是一個好男人,她主動跟他分手最好。
「真的不行,我不會跟凌寇分手的,阿揚,你今天是怎麼了?」他一下子火氣四溢,一下子又發起怔來,那跟平日大相逕庭的邵志揚,教文清穗不得不懷疑到底是怎麼的一回事。
「沒什麼。」他別過臉,不讓她瞧見自己臉上的陰霾表情。
見他一副不願多談的樣子,文清穗也安靜下來,拿起手上的溫水輕啜了口。
病房里沉默了會,他終于將自己胸臆間的不爽與怒氣壓了下去,才緩緩地開口︰「接下來你要怎辦,文爸跟文媽媽要回來了嗎?」斷了一條腿,生活上一定會有很多不方便。
「難得可以搭大型旅輪出國玩,他們都很高興,所以不用為了這點小事就把他們叫回來;我只是斷了一條腿而已,沒什麼事的,我可以拄拐杖,所以我請邵媽媽不用通知他們。」她露出一抹要他不用太擔心的笑。
「那太危險了,要不這段日子你先搬過來我家住?」他建議道,發現這個主意似乎不錯。
「那會不會太麻煩,就住在隔壁而已,真有事我也可以打電話向邵爸和邵媽媽求救啊!更何況我又不是兩條腿都斷了,你別瞎擔心好不好?」她輕笑出聲,對他的小題大作。
「我沒有在瞎擔心,如果你不小心摔倒了,電話又不在手邊時該怎麼辦?」他怒目以對,對她的不以為然與毫無危機感而生氣。
「阿揚,你的頑固我一向都知道,但我遺是頭一次見識到你原來也能這麼婆媽羅嗦的。」真是有夠頑石的,她十分無奈地說。
「我婆媽羅唆是為了誰啊?」真是沒良心的女人!他再瞪,決定很大方地給她第二個選擇︰「要不然,我搬過去跟你住?」嗯,這個主意似乎比她搬去他家更加好,令他更滿意,「那就這麼決定好了。」
能夠單獨與她一起,那比起有他的父母在,更加可以隨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且凌寇不在她的身邊……邵志揚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這段時間里讓她改變主意,跟凌寇分手而改為跟他在一起。
發展太快了,文清穗有片刻傻住了,跟不上節奏,「喂,你怎能自己擅自決定了?」她這個屋主的個人意願呢?
他瞥了她一眼,「我決定就好。」
居然這樣說,「邵志揚,你可以再霸道點!」這個番男!
「乖點。」他伸手拍了拍她氣紅了的臉,用哄小孩的口吻。
若是換作平日的文清穗,必定會回以一句「去你的」,可是她卻雙頰一紅,回不了話;因為那原本在臉上輕拍的大掌,冷不防地憐惜似的輕撫過她的頰。
他不曾對她做過這種類似調情的舉動,所以教她著實地呆住了。
「連臉上都有瘀青了,你還真的會照顧自己。」他並沒有發現她的異樣,更沒有發現自己正在做著什麼教人誤會的舉動。
她啞然。
「媽這麼久還沒有回來,我去看看她,乖乖的在這里等我們回來。」他再模了模她的臉,起身離開病房。
「一定是因為受驚過度,所以我才會以為他喜歡我,一定是這樣沒錯。」伸手,撫上被他模過的地方,文清穗告訴自己︰「別誤會了,只是朋友而已,別真以為他喜歡上你了……」
在醫院里待了好幾天,好不容易等到醫生批準可以出院,邵志揚便急不及待地將文清穗接了回她家;跑車精準地停在車庫里,他下了車繞到另邊打開車門,彎利落地將不良于行的文清穗打橫抱了起來。
被牢牢抱穩的文清穗,臉上還是有著幾分不自在的紅暈,「離大門只有幾步路而已,我自己下來走就好了。」她尷尬地說,無法習慣被人這樣抱著走,尤其還是用公主抱的方式。
「我抱你走不好嗎?」他反問她,絲毫也沒打算放她下地走。
「被人看到不大好吧,而且你的女朋友她……」
「我已經跟她分手了。」他淡淡地打斷她的話,腳下的腳步未停,直接來到大門前。
「什麼時候的事?」這幾天她待在醫院,他都陪在她的身邊,除了公司打來的電話外,她根本就沒听到他接過他女朋友打過來的電話。
「在你進醫院的那天……來,鑰匙給我。」他空出一只手,向她討鑰匙。
「你先放我下去。」見他突然松開一只手,文清穗大駭,雙手緊緊地抱住他的頸項,怕他一個不小心松手,她又得上醫院多住個幾天。
「先松手,你快掐死我了!」女人的手勁,真是不能小覷,「我已經抱穩了,你在怕什麼?鑰匙給我。」白了她一眼,她那點重量,他還沒放在眼里。
見他真的沒放下她的意思,外加他還真的把她抱得穩穩地,她稍稍放心,小心翼翼地從包包里掏出鑰匙給他。
見她不再像條蟲一樣扭來扭去,他輕松地將她抱進屋里,將她放置在了客廳的沙發上,「你說,這樣像不像新郎抱著新娘子進屋?」他朝她露出一抹壞壞的笑,故作玩笑地問。
她朝他扔去一個抱枕,「新你個頭,你這樣子哪里像新郎了?別笑掉我的牙了。」她故作不屑地道,心跳卻失了規則。
他最近不知怎麼的,突然愛跟她開這種玩笑,教她心慌意亂的,如果不是明白他與她之間不可能,她還真的會誤會。
思及此,她不悅地瞪了他一眼。
「我哪里不像新郎了?長得又高又帥而且前途無可限量,像我這種三高男,你提著燈籠也找不到呢!」他大聲嚷嚷,還擺出一個自以為最帥最吸引人的模特兒姿勢。
那姿勢的確很帥,但配上他那故作三八的滑稽表情,馬上讓她受不了地指往門外。
「對對對,三高男,拜托你先到車上拿我的行李回來好嗎?樓上的房間我是上不去的了,我還得收拾一下樓下的客房。」
嘴里意思地罵了句「不識貨」,他到車上提回她行李袋,「我來收拾吧,你休息一下。」
「你來收拾?」她震驚地瞪住他。
他眯起眼,不滿地問︰「你有什麼意見嗎?」
「你行嗎?邵媽媽說你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從小到大也不曾幫她吸過一次塵或洗過半次的碗。」她真的很懷疑他做家事的能力。
「好女孩不該向男人問這種『行不行』的問題,太挑釁了。」他伸手模了模她的臉,自動省略她後面的那串事實。
文清穗眨了眨眼,好一會後又驚訝地瞪向他。
讓她驚訝的不是他跟她打黃腔,而是他居然又模了她的臉,這個動作她不陌生,因為在她住院那幾天,他不時就像剛剛那樣輕模過她的臉。
為什麼要這樣模她的臉,難道他不知道,這樣的舉動多麼容易教人誤會的嗎?
仔細回想,這幾天他淨是做出些令人誤會他是她男朋友的事,面對護士小姐的戲謔他也不反駁,由著人家以為他真的是她的男朋友。
「阿揚,跟艾琳分手,對你打擊很大?」不然,怎麼會變得這麼反常?
「好端端的,為什麼提起她?」听到她提起前女友,邵志揚下意識地皺起眉,以為她在介意他過去有那麼多的女朋友。
但他的表情,卻讓文清穗認為他真的受了很大的打擊,「阿揚,別太難過,都過去了。」她試著用他以前安慰失戀的她的話,來安慰他。
她的話,引來他的笑聲,「你在說什麼傻話?」若不是跟艾琳分手,他怎麼可能會發現,原來自己是這麼喜歡她並愛著她。
他在硬撐吧?她想,並未再多說以免加深他的愁緒。
他到廚房倒了杯水給她,「我先去鋪床收拾一下客房,乖乖待在這里別亂走,知道嗎?」
「我又不是小孩子。」她白了他一眼。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小孩子,我沒有戀童的癖好。」他無聲地低喃,很清楚這幾天以來,他情不自禁的舉動對她有多大的沖擊。
她不討厭他的動作,只是一再地裝凶逃避他,這絕對是對他最大的鼓勵,因為她似乎並不抗抵他的身分從好朋友晉升為男朋友,或者是……更親密一點的關系。
不過他不能太過急進,她接受的能力沒有他的強,不則她不會像只受驚的小兔一樣僵硬著身子好半晌,才能反應過來,所以他得一步一步地慢慢來,如此一來才不會駭著她。
他退到客房,開始他平生第一次的收拾,並給她一點思考以及喘息的空間。
是的,那對文清穗而言,的確是喘一口氣的空間,她以為邵志揚是因為與艾琳分手了,所以才會變得那麼奇怪,甚至對她做出那種親昵的舉動。
「你真的……很喜歡艾琳,甚至還曾經打算為了她而定下來……」看著那隱在牆後的高大背影,她輕聲地說著。
心隱隱地抽疼著,這疼意她很熟悉,更清楚那代表了什麼。
她還沒有走出來,還一直待在那個少女的幻想中,與期待的夢想中,假想著他是喜歡她,所以才沒有抗拒他的靠近與他的觸模。
然而,夢最終還是會有醒過來的那天,無法讓她沉溺在其中一輩子,他與她只能去到好朋友的位置,從此再也無法越雷池半步。
唇邊揚起一抹淡淡的,卻苦澀的淺笑。
「再讓我待上一會兒,等到你找到下一個新的女朋友時,再讓我真正的醒過來,好嗎?我保證這一次我真的會醒過來,不再讓自己有著半點的遐想。」抬起眸,她輕喃著,是對他也是對自己的說。
臉上的苦澀,在他走出房間時瞬間地斂去,可還是被邵志揚敏銳地捉到。
「怎麼了?」大掌強忍著撫上她眉梢上微皺的念頭,他強逼著自己用最平淡的口吻去問,可急切的語氣還是泄露了他的擔憂。
「沒有,只是腳還有點痛。」文清穗故意讓眉皺得更緊,佯裝自己的異樣是來自傷口。
「我抱你進去房間里休息一下吧。」他順勢抱起沙發上的她,一步一步地往客房走去。
不想他發現她更多「不尋常」的情緒,她連問找著話題,故作難以置信地問︰「你這麼快就收好了嗎?該不會是你只是做做樣子,根本就沒有收拾過?」
「我是這樣的人嗎?」他沒好氣地反問她︰「只是鋪鋪床和收拾一下,這會難倒我嗎?」
「但也太快了吧?」
「你又沒試過,你怎麼知道我是『快』還是『慢』?」他笑得很壞很邪氣,滿意地看到她一窒,找不到話來反駁,「怎麼,舌頭被貓兒叼了去嗎,怎麼不說話的呢?」
文清穗瞪住他,如果不是知道他在開玩笑,她會以為自己收到了邀請……桃色的邀請。
「好好,我不說了……真是的,這年頭,說真話也得被人瞪,真沒道理。」他嘟嘟嚷嚷地抱著她拐進房門,「看吧,多整齊,我沒騙你吧?」他向她展示自己的成果,「沒想到我還蠻有做家事的天分,頭一次就能有這樣的成果。」
他那像只狗狗期待人家稱贊的模樣,教文清穗忍不住地大笑出聲,忍不住地伸出手,模模他的頭,「嗯嗯,阿揚你做得真好,真好。」
「喂!」他瞪她,不滿被當成狗了。
「好好好,不模就不模。」嘴上這樣說沒錯,但小手還在他的頭頂模著,像模著最喜歡最心愛的寵物。
「你夠嘍。」將她放到柔軟的床上,再站直身,巨大的身高差距讓她不能再繼續做那教人又氣又惱的動作。
「小氣。」她幼稚地對他做了個鬼臉,「誰叫你的頭發這麼柔順,就跟對面王太太家養的那只拉布拉多一樣。」對那只可愛的大狗狗,她可總是模得欲罷不能,愛不釋手。
聞言,他一臉陰險地湊近她,「拿我跟那只笨狗比?」他朝她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暗示如果得不到滿意的答案,就給她嘗嘗被「狗」咬的滋味。
「奇諾才不是笨狗。」她忍不住為愛犬辯護︰「能夠養一只狗狗該有多好?至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也不會感到寂寞。」
「你自己一個人,會感到寂寞嗎?」他听得出她語氣中的落寞,以及淡淡的孤單。
「誰一個人的時候不會感到寂寞?人是群居的動物,當然不能長時間自己一個人。」她笑。
「你不是還有凌寇嗎,跟他在一起,你還是會感到寂寞?」他試探地問,希望找到更多的理由能夠說服她與凌寇分手。
當然會感到寂寞,因為凌寇從頭到尾都沒有將她放在心上,她只是一面擋箭牌而已!但這些話她沒有告訴他,只是巧妙地轉移視線,「那你有了女朋友後還會寂寞嗎?不會吧。」
「好了,不是有點累嗎?先休息一下吧。」不想她提起他之前的女朋友,他連忙躲開問題。
「噢。」她想她不小心踩中他的傷口了,她歉疚地看了他一眼,想道歉卻又不知該怎說,只好听話地月兌了小外套和衣服躺上床。
「媽說她熬了大骨湯給你補身子,我過去看看她煮好了沒有,現在躺著休息,在我回來之前不許下地,知道嗎?有事就打電話給我。」他先到客廳將她的隨身包包拿進來,將手機掏出來放到她的枕邊,然後邊吩咐邊拿枕墊高她包著石膏的傷腿,再替她蓋上被子。
「知道了,知道了,邵志揚,你真的越來越羅唆了!」她用著輕快的語氣說,不想讓氣氛尷尬起來。
「我羅唆是因為誰?」小沒良心的,他白了她一眼,忍不住地撫了撫她已回復紅潤,不像前幾天那麼死白的小臉,才緩緩地離開房間。
小手模過他撫過的地方︰心跳因為他臨走前那記溫柔的目光,而稍稍跳快了些,失了秩序。
「似乎,更加陷進去了。」她喃喃自語著,感覺到他的溫柔,教她更加陷入自己所編織的夢境里頭了。
但是,她現在還有時間可以沉醉在夢境里頭,她不想這麼快醒過來。
還不想。